初春的日子带着料峭的冷，偌大的实验室里空空荡荡，如果不算上那个坐在试验台上吃泡面的人的话，那么这里应该没有任何智慧生命存在了。
濒死的小鼠窝在四五个恒温箱里，悉悉索索的声音代表了它们垂死的抽搐。
“真是……这一批又全都死光了。”
嘟嘟囔囔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夹起一筷子泡面吸溜进嘴里，一缕从马尾里掉出来的头发碍眼地溜下来，几乎要拖到面汤里。
“啧。”
放下碗，叼起筷子，皱着眉头抬手扎马尾，正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
“谁？”
懒洋洋地转过上半身，斜睨一眼正在打开的门。


很久以前养成的穿军装的习惯，哪怕脱离了那么久也改不了，再懒散慢怠也得一身深绿的慢怠，不然说不出的别扭。袖口没系上，随意地往上挽了把，露出来的小臂似乎没觉出来初春的寒冷，伸手把门吱呀推开，直接走进屋往恒温箱那边看，也没侧过脸去扯说话的人
伸出手拿指骨扣扣恒温箱的外壳，发出咚咚声，颇感兴趣地低下头瞅瞅
“啧，真惨。”
转过头对着坐那儿吸溜的女人哈地一笑，直接坐台子边上
“天天搞这个，你那还是正常女人的心吗。”
“估摸着自产自销都费劲啊。”


“不要乱碰，里面的小宝贝儿除了杀老鼠，还能杀人呢~”
看清了来人，痞子啊神经病啊有爱的同性恋啊成堆的地儿，有个直男还是老穿着军装晃荡的，实在是一大景观，不想认识也不行。
“唷~昭昭啊。”跳下试验台，顺手从边上的玻璃罐子里挖两块酒精棉，甩到他手里。“擦擦你那不懂规矩的爪子，不然把奇怪的东西带出实验室，老大会把你当众XXOO的。”
坐在偏低的实验椅上，半侧着身子翘起二郎腿，不太干净的白大褂下露出两条白白净净的大腿儿。
抿唇一乐，抬头看他。
“昭昭今儿来我这儿，有何贵干？莫非是老大的KY用完了，差你来取？”


接过酒精棉顺手随便一抹，直接往后一抛扔到恒温箱上，懒得介意那幼稚还叠词的名儿，跟她闹腾这个纯属费劲。
“老大号称第一总受，拿什么XXOO，后头？”
从台子上下来直起身，往她那儿走了几步，伸出手按住她膝盖，嗤地一笑，微凑近了说句
“可惜了，还真不是，没准老大有了新路子也说不准。”
说完这句，手抬起来站直了看她，身子看着有点习惯性微驼，低下头看着她眼睛说
“临安的任务。”
“巧不巧啊，同乡？”


“临安？我不去。”
没空理会他的戏谑的表情，转过实验椅背对着他，冷冷的笑容浮上嘴角，又被自己硬生生抹去。
随手拽过边上的相差显微镜，暴力的拖拽让那玩意儿花枝乱颤一般发出吱呀的呻吟。
“我要工作了，你出去吧。”
“还有，我不是你同乡，有空要认真看看档案，我是被那个总受从北非捡回来的，和什么临安八百杆子都打不到呢~”
转身拿出最明媚的笑容招待杵在那儿的人，却忘了自己握住显微镜底座的手指，已经因为太用力而骨节发白。
“对了……帮我跟老大说一声……”
轻笑一声。
“让他去死，还有一个月不提供KY。”

看到她这表现不知道该对这意料之中的抗拒毫不表示，还是表现出都一个感觉谁乐意去那儿的应和。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长年对着瞄准镜的狭长双眼微眯缝起来，注视着她拿着显微镜的手指，收了笑往后一靠倚在台子上
“承不承认，随你。”
“我只是传达。”
“记不记得西贡唯一的原则，嗯？”
“妖艳儿，什么时候你还有选择的权利了？”


【军人天职第一条】
绝对服从命令
“该死的天职。”
站起来脱掉身上的白大褂，露出里面的背心短裤。被乍暖还寒的天气整得一哆嗦。
“什么任务，说吧。”
拉开抽屉拣出一把最近常玩的匕首，拿在手里摆弄着。这玩意儿比镇定剂都好使，能让我渐渐安静下来。
“我近身格斗一般，狙击一般，爆破一般……要我去有个毛毛用。”
临安是个好地方，可惜了，我实在是不想再踏入那里一步。一步都不想。
揪过面前启昭的衣摆，有一下没一下地擦起了我的刀子，听着他言简意赅地讲了一个没有任何新意的杀人的任务。真的，除了价钱漂亮之外，毫无新意。
“昭昭，我真的不想去。”
我抬头看他狭长的双眸，笑得很难看。
三天后。
临安。
我背靠着一座破落的高层公寓的2301室的窗口，看着靠在墙角认真擦枪的发呆。


临安。
公寓的窗户正开着，有呼呼的小风吹进来，整个人的心都没法稳了。不想来，谁又想来了。连临安的地方的风都那么招人厌，身后黑色的长包里的枪仿佛都在静静跳动，排斥的心理格外严重。忽然油然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我在这里，连枪都端不稳怎么办。
身后倚着墙慢慢往下滑，一直坐到地上，卸下身后背包掏出自己宝贝得不行的M99，然后随手把包里面塞着的DAFORM   5786-R、 DAFORM   5787-R、DAFORM5788-R3张表格扔出来，白纸被吹到地上，发出了一声呼响。
然后开始动手组装M99，它其实真的不适合指定猎杀，口径太大后座力又猛，执意只用一个大概是自己的固执，手底下没停地把它装好，温柔地擦拭它的枪管，大概也只有对它才会如此。伸手续了颗勃朗宁机枪弹，把缓冲器装好，抬起来透过瞄准镜看了看窗外。另一只眼却看见对面人呆滞的表情，嘴角略翘起，像是在讥诮待在这屋儿的两个人
“妖艳儿，临安这地儿不错吧。”
“它给人第一印象应该都不差。”

嫌弃地看一眼某人的老婆。
“我说，你竟然真的准备拿你老婆跑去阻击一个被一群苍蝇围着的军政要员？”
拿着击毙劫匪用的出去狙杀，真是忒能干了……
“行了，别擦了，快去换衣服，今晚我们要去参加这老头的宴会，顺便约他明天与我共进晚餐。”
“好好演戏，知道没？”
扒拉掉身上的外套，露出一身暗紫色天鹅绒的晚礼服，璀璨的一溜儿水钻映出滴溜溜的星光糜烂。
提上细带高跟礼服鞋，赤着脚走到他身前，弯腰。
“怎么样？”
媚笑着轻轻扭动了下腰，让漂亮的曲线在他面前抖动了两下。
“够不够迷倒那个老色鬼？”
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凑近耳畔。
“昭昭……你得忘了这里是临安……不然，你就得死这儿。”


“啧啧，身材不错啊”
上下打量着他毫不掩饰的身子，刺眼的伤疤遍布。
真是的，西贡的男人们，哪一个不是浑身都是伤疤弹痕的，恩，可能后勤的那个小燃萧是个特例，下次可以去扒来看看。
胡思乱想的这一会儿，跟前的家伙就穿好了礼服。少了精神气儿，多出来的慵懒倒让他多了一丝坏坏的痞气。
“我说昭昭，你今儿一定会讨美女们喜欢的~”
他不置可否地用鼻子回答了我的赞美，真是，别扭的家伙。
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无聊虚假的男男女女，我端着酒杯穿梭在人群之间，直到我的猎物对着我露出垂涎的摸样。
不老实的肥腻咸猪爪在我身上游离，媚笑着贴近，却不让他真正吃到甜头，调笑纠缠间便定下了后天的晚餐之约。
这个死老头，想吃肉又怕肉有毒，想用两天时间查清我的底细？做梦。
我根本就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没有身份的人，就可以拥有任何身份。
冲靠在角落里躲苍蝇的启昭递了个眼色，他隔空举起酒杯，做了个碰杯的姿势。
轻笑一声往门口走去，却被另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糟老头挡住了去路。
“小姐，我现在就有空，我是XXX公司的董事，我……”
聒噪的自我赞美让他像极了一直又丑又老的秃尾巴雄孔雀，感情真把我当做高级交际花了？
“对不起，我今天喝多了，还是回去休息比较好，谢谢您的邀约。”
我故作晕眩地跌跌撞撞了一步，等着那个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家伙过来救驾。

坐不住，干脆侧躺在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裙子上的水钻，反正这一身以后都用不到了，老大埋单，咱不肉痛。
“恩……后天晚上7点，老头自备游轮带我出海~怎么样，我厉害吧……”
酒量再好，喝了那么久也早已半熏了，完全不顾形象地摊手摊脚，凉飕飕的风从窗户里钻进来，让燥热的身体感到一丝慰藉。
“嗯……渴了，还有……好热……”
自顾自地开始扒拉掉紧紧裹在身上的礼服，脑海里仅存的清明早就用来计算后天的工作了，哪还顾得上对面的这家伙。
“后天你是没办法正大光明跟我上船的，你最好想办法在明天就混上船去。”
“不出意外的话，老头每一次出海都不会用同一批水手，你只要弄点表明你已经在老头手底下混了七八年的玩意儿就成了。”
“我呢，就出门逛街血拼吃东西，难得的大假啊~”
掀过薄毯把自己赤裸的身子裹起来，半靠在启昭身上呵气。
“呐，说完了……我要喝水……昭昭~”
扫一眼摆在他“老婆”身边的我的小铁盒，里面除了我乱七八糟的“宝贝儿”，其实还有一张照片。
计划里明天要逛的地儿，真不是什么可以轻松逛街的地方呢……
龙之梦商圈。
龙之梦东路237号有一幢老式洋房。
那其实是我出生的地方。
“昭昭，我要喝水~”
掩饰一般地又娇叫的一声，却发现早就端着一杯水的人，站在床边用他狭长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我。
嘛。真是……讨厌啊……

翌日
妖艳儿早早地就出门了，没去管她到底想去做什么，也管不了，自己向来不是多事的人。临安不是什么好地儿，尤其是出去发现这里所有的地方，几乎都来过。
虽然这几年改变很大，但是每一个地方都没法做到完全的新，哪怕站在完全整改的街上，也依稀可见曾经的影子。这里曾经是什么，那里曾经是什么。每一处都有或清晰或模糊的印迹在昭示着昔年的记忆。甚至会听到临安在跳动，告诉我，好久不见，陈启昭。
眉间褶皱愈发地深，背着背包决绝地转身，拦了一辆出租车往小港口那边去。
真是疯了，想在这儿四处转。
港口。
说是港口，其实也就是个小码头。这种身上会被上狙杀令的老头平日必然惜命的很，估计这个小码头他都包下来了。完全是私人用的。身上没穿扎眼的深绿，换了身稀松平常的少年人的衣服，微带点海军风的T恤，跟街头少年一般无二。
走到负责人的办公处，看那里已经站了一排人，过去做了个歉意的手势，解释道。
“对不住，今天XX通知我这次过来时都9点多了。慢了点儿。”
是啊，老大什么效率，搞个身份那么半天。
对方本来看自己很年轻的样子颇怀疑地瞅了几眼，听是从XX调来搭把手的，核对一下身份就挥挥手示意自己进队伍。赶紧站到人堆里，听着负责人嘱咐。
啧，不知道妖艳儿晃悠到哪儿去了。

拿出了刷爆老大给的所有银行卡的决心和毅力，我穿着平日里深恶痛绝的8公分，以10公里负重越野的魄力逛了一整个上午。
启昭现在该混上船了才对，坐在街角的cold stone，挖着大杯的花生酱巧克力冰激凌，忽略掉老头派来监视我的N票人。
真是，胆小谨慎的色老头。
视线飘向左边的街道，无数次想把步子挪向那里，又无数次把自己扯向相反的方向。
“小姐，请跟我们走。”
突然走上前的男人面无表情，黑超黑西装加上漂亮的身材，嗯，是老头派来的人吧。
NND，所以说想当然会害死人。当我下了那辆坑爹的BMW，看到站在面前的那个一脸恶心笑的所谓老大…天，我们家老大真是帅呆了，跟这个不可整废品一比那就是特级品…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其实我想说的是，搞毛啊，识相点快点把老娘送回去！
“美人儿，爷看上你了。昨晚就想……嘿嘿~”
什么？！这看起来很废柴的玩意儿竟然那么好眼光？……呃，现在好像不是臭屁的时候……
“你…你敢！很快就会有人来救我的！”
唉…这惊恐颤抖梨花带雨装得我胃抽抽…来个人，收拾掉这些麻烦吧……


还没到黄昏时分，游轮就已经停在外面准备进行内部规整了。负责人低头看了看手表，挥挥手开始招呼人员们上船。双手插在裤兜里，跟着小部队往上走，浑然不在乎自己的外表在这群年纪普遍三十以上的人们中间有多突兀，脸上带着故作镇静但又些许兴奋的表情，仿佛真的是一个等着体验的普通毛头小子。
到了船上，按照之前安排的工作自觉去找新的小区域负责任领工作服，普通的侍者服也显得比一般的高档很多，嘴里啧了声，自顾自去工作间换衣服。
对着镜子整整纽扣，不经意地抬头看了看公用的储物柜，里面不起眼的背包内是这次工作的重头戏，如果妖艳儿知道自己就那么随便一扔，肯定又要咬着牙说疯子。
想到这儿又开始习惯性地担心她那边的状况，微叹了口气转过头去，却在眼睛看过去的一刹那，定住了身子。和跟推门进来的人一样完全僵持住，连做出任何反应都不能，只能呆滞地看着对面那个不知何时连鬓斑白苍老了很多的人。
等终于意识到自己碰到了什么事情的时候，手指意外地有些抽搐地弯曲，勉强维持表面镇静地把手放回口袋，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就要往外面走。和他擦身而过时，被猛地拽住了肩膀，自己几乎可以感觉到他在颤抖。
“昭儿。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听到的声音仿佛一个字一个字地从牙缝里蹦出来一样。暗暗叹了口气，伸手把他的胳膊掰开，一脸漠然的表情，镇定得仿佛自己或者他真是个不相干的人。
“昭儿？”眉毛微上扬，带着些许诧异重复道，“你认错人了吧。”
然后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转身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