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零。——
一望无垠的林野被晚霞染成绯红，宛若用血液渲染的山水田园画，杀机暗伏。
“还不走？”男子黑发紫袍，眉清目秀。深邃的瞳玄色如墨，点染化不开的殇。
擦拭着染着血液的箭矢，男子的目光从一旁早已断气的狐狸转移到正睁大瞳仁好奇打量着他的白色绒球上，嘴角勾起若有似无的冰冷角度。
“真是大胆的兔子，”缓缓开口，晚风拂动，将红叶贴着他的长发漱漱飘落。 “人啊，可是比狐狸还要可怕呢。”


——壹。——
“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大殿上的王者正襟危坐，凝视着正中央的抚琴女子，琴音悠悠地从女子指下摇荡开来。一首曲毕，女子起身行礼，却不想被不知觉中踱步到面前的天子扶住，一时间不知所措。
“倾国倾城已是不易，却未想还有此番好琴艺，”天子由衷赞叹，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话锋一转，将矛头直接对准在座的另一名男子，“贤弟以为如何？”
被点名的男子微微颔首，起身时华裳翩翩，表情单调地只剩下了笑。
“弟以为，丽莎（注：伊丽莎白爱称）和皇兄最是般配。”
“丽莎心思，殿下怎会不知？”抚琴的女子长袖掩面，泪哭花了妆，将白皙的脸颊画得斑斓。见眼前的男子依旧不为所动地凭栏左望，丽莎急切地扯住男子的袖口，将心底青涩的情感全部托出，“丽莎既不钟情胜利陛下也不在意荣华。若能和殿下相守此生，便是粗茶淡饭，寄人篱下，丽莎也甘之如饴。”
似乎是直接的告白触动了男子，勾了勾嘴角的弧度，却将丽莎紧紧抓住袖子的手推开，“凤凰不栖朽木，”他带着浅笑说出了残忍的话，“丽莎错爱了。”
“怎会…有利…”未曾料到即便是自己先开口说喜欢却仍然会遭到拒绝，丽莎绝望了。
“若君有登基之意，天下于殿下不过如探囊取物。四海之大，竟没有一个女子的容身之处么？”
名唤有利的男子却只是摇了摇头，将身体转正，“丽莎即将入主凤仪殿，言行请三思。”
“原来如此，明白了。”丽莎的脸埋入长袖，声音听起来却有些颤抖。 “世间痴情的莫过于女子，却也不过是男子的累赘与棋子。丽莎即将入主凤仪，”抬起头，却见泪遍布了容颜，兀自显得狰狞可怖，“既然如此，只要丽莎存活一天，便和殿下共受一天炼狱之火，殿下之意如何。”


——贰。——
满天大雪，银白的深山。有利额头上冒着汩汩的鲜血，血液的热度灼烧着神经，终于疲惫地倒下。要死了吗？及腰的长发散乱在雪地，绽放成旖旎的黑色曼陀罗，他想起了分别时那天丽莎狰狞却脆弱的目光，在失去意识之前嘲笑自己竟然死在一个女子手下。
“叮，叮…”昏迷中是谁的环佩叮零作响？是谁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又是谁的脸颊贴近自己的心脏？感觉到有一滴冰冷的泪液渗透了自己的衣裳，却暖了心脏。他悲怆地问着沉睡的他，“为什么你还不醒？别吓我，求你了…”
似乎有一滴泉水滴入池塘，也溶解了他昏迷世界中无边的黑暗。他费劲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睡在一张被若干只兔子包围的床上，这让不明所以的他着实吃惊了一下。床头有淡雅的梅花香，他下了床，还是不明白这是人间，亦或天上。
穿过透着光的曲折长廊，他来到一棵梅花树下，看见一个娇小单薄的身影正努力踮着脚尖去够怒放的梅花。背对着光，看不清小人的长相，只觉得这副景象令人舒坦。
他走上前，压弯枝头，将傲雪的梅花递到小人手中，脸上依旧保持浅浅的笑，看着小人儿吃惊的表情，说，“承蒙照顾了。”
“你醒了…” 他看见小人儿握住梅花的手微微颤抖，却不明白他为何激动。他只能由那双骨感分明的手知道对方虽然是个少年，却柔美得摄人心魄。还未等他回答，少年便更加急切地来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袖口紧张地摇晃，“你不可以离开这个院子的，知道吗？”
他凝视着矮他一个头的少年白皙的幼颜，只是紧张地等待他的回答将额头凑出细微的褶皱，居然装出疑惑的表情饶有兴趣地等待少年下一步的反应。
“哥哥们说外面很危险的。”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少年只能将平日里兄长的训话抛出。他环顾四周，偌大的院子里除了少年便是那些看起来有灵性的会端茶送水、捣药制糕的兔子们，大堂里薰香散出的青烟袅袅，他不由得质疑这是否是天上人间。
“你就一个人，一直住在这里，没有出去过吗？”他想这该是怎样单纯的一个少年，竟然这样笃信兄长们哄骗小孩的鬼话。
“保鲁夫有两位兄长，他们现在不回来了。”少年的声音听起来有点闷闷不乐，他想也许少年是想哥哥了。
“可是外面保鲁夫有偷跑出去过一次，还遇到了危险，差点就回不来了，”少年像是陷入了某次回忆，碧绿的瞳孔闪烁着星辰般的光芒，“幸好遇见了一个人。”
“保鲁夫么…”这应该是少年的名字吧。他突然觉得其实外面真的不适合这个少年，他那么单纯，怎么会知道大千世界的人心险恶。
“不记得什么时候，有一位貌美的女子爱上了一个皇子，可是皇子拒绝了这份感情，独自一人逃避诛杀。”他往后退了几步，拉着少年就势坐到石阶上。“他们的情谊本身是类似兄妹情长，她又是深宫中最珍贵的一株兰草，皇子怎会忍心让她随同一起逃亡。”
“后来呢？那个皇子呢？” 他扭头看少年深潭般的碧瞳，第一次笑得有些勉强，“后来，大概已经死了吧。”
“不要走好么？”少年突然间将脸贴在他的胸膛，热泪滚滚落下，蒸发了，温热了他发梢的未干的雪。
“留下来，陪保鲁夫看秋华冬雪，夏日晴好，不好么？” 他轻轻地合眼，抚摸少年柔软的金发，“这里很美。”可是不似人间。


——叁。——
他站在少年的别院中央，凝视着大门的方向，若有所思。不知不觉中雪就停了，他转过身，却发现是少年努力伸长臂膀将纸伞遮在他的头上。
少年穿着红衣点缀着素色江山，像冬日里的骄阳，明媚却又温婉。他就那样和少年共执一把伞，任由相握的手将温度互相传导，抚平各自的不安。
“保鲁夫，”一日清晨起床，难得看不到少年陪在自己身旁，只是在庭院静静地撑着纸伞，看着远方。
“在看什么呢？”他穿过长廊来到少年后方，扶住少年微凉的肩膀。
“有客人来了。”少年微微抬头，倒仰着他，纤细的手指指向大门，那门前的雪借着外来的光，反射出一片晨光灿烂。
来者是一位老者，瞪大了眼睛，似乎在犹豫该不该闯入仙境，却被门口那些善良好客的兔子一把拽进，然后忙问端茶送糕。
“啊，老朽活了大半辈子，没想到真的在这深山遇见了仙人。”站在雪地中央的老者不知所措地四处张望，喃喃自语。
“它们不是仙人，只是兔子。”少年撑着纸伞和他自石阶走下，将老者引入待客的厅堂。
“这番寒冬腊月，老人家也还要进深山打柴吗？” 厅堂里徐烟飘摇，他坐在地上，却俨然王者模样。
“哎…”老者长叹一声，像是在给自己的孙儿讲故事一般，开始了冗长的述说。“老朽是来寻人的。”
“寻人？”他细长的美目微微一敛，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
“哎…我们的陛下不知被哪个妖女迷得神魂颠倒，竟然要诛杀一个在逃的皇子。听说这个皇子逃进了深山，就派兵把熟知深山情况的百姓抓来带路。”老者再次重重地叹气，脸上布满无奈，“老朽本不愿来，况家里还有个卧病在床的老婆子，可据说违反的人都杀无赦。今天因惦记家里，逃了出来，却不想迷了路，幸亏仙人搭救。大家都说这妖女是上天派来惩罚我们国家的。”
老者的话音在空荡的厅堂中撞击，一遍遍回响。他又一次想起丽莎可怖的眼神，叹了气，声音轻得连自己都听不到。抬起头，一如既往地挂着笑，缓缓张口，“老人家，我来教你一个好方法。只要你按我说的做，至轻可以保全家平安，至重，享尽荣华富贵，丰妻荫子…”他凑近老者耳旁，轻轻地开口。 “你去告诉追兵，带他们去山脚。”
他再一次站在大门口，手轻抚着冰冷光滑的岩石。只是这次没有少年在身后撑伞。
“你要走了么？”少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却兀自笑了，原来他还是没法瞒过他的。
“恩。”他简单地应了一声，没有任何理由，很符合他的性格，他想。
“不要走，你会死的。”背对着少年，他看不到少年的表情，只觉得枝头的梅花依旧伤感地香。
“我走了以后你要小心点，别在那么贪玩，又被狐狸给抓了。”他淡淡地说，却只听得身后“啪”地一响，他转过身，发现少年的纸伞埋入雪地，冰晶打湿了少年的面庞。
“原来，你都知道了…”少年的声音破碎不堪，被泪水湿透的句子不知为何，就那样刺痛他的心脏。
“想不知道也很难啊…”意外地发现少年的红衣有些模糊，抚上自己的眼眶才发现已经有点湿润得冰凉。
“不要走…”少年不顾一切地撞入他的怀抱嚎啕大哭，“世界这么大，我好不容易才刚找到你…”
“没事的，”他拍拍少年被雪水打湿的金发，捧起他的脸颊吻去他的泪，“我只是你生命中的一个过客，你还有足够长的时间将我遗忘。”
推开少年，走出了院子。“去吧，帮我把老人家送下山，这是我最后一个愿望…”


——肆。——
依旧是漫天的大雪，熟悉的深山。
额角的鲜血滴下，染红了视野。身体已经没有了知觉，只是在凭本能，要归去有那个少年的地方。
血液的流失带走了最后一丝力量，他倒在寂寥的白色中，周身冰冷。恍若忆起那日他也是那般狼狈不堪，却被少年救回那人间天堂。现在，他知道自己命不久已，所以不敢奢望，只求上天能怜悯他一下，能让他在最后的时光再见他的保鲁夫。原来，他是这么自私；不管是对少年，还是丽莎。
“你到底还是来了…”少年特有的声线从他上方响起，他费劲地抬头想露出一个自然的浅笑却徒然。他看见少年咬着唇角泣不成声，突然觉得这世上最残忍地莫过于他，他将爱的痛苦，彻底留在少年的心上。用尽最后一点力量抬手抹去少年眼角透明的殇，却无法阻止少年握住他的手想传递热度的天真想法。急促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呢喃。
“之前和你说…外面很危险是骗你的…外面的世界有很多美好，大漠的长河落日、江南的花红柳绿、翩翩少年、窈窕淑女…你都替我好好看看吧…”
他闭上眼睛，抬起的手微微一软，修长的手指沾染少年泪的热气滑下。只有远处传来了质朴的童谣：“茕茕白兔，东奔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全文终。——


—— 伍。（番外）——
“这，便是有利说的西湖了吗？”
保鲁夫拉姆撑着伞站在湖畔，任柳条承受不了雪的重量，随冷风飘摇而下打在他的纸伞上。
断桥上早就是厚厚一层白雪，他慢慢踱步于其上，将纸伞扔在一旁就坐在了桥的阶梯上。雪静静地下，包围了他的金发红衣，从远处看就像夕阳西下，蕴开了雪的阻挡。
传说中许仙和白娘子就是在西湖的断桥中相遇，开始一段美丽奇缘，那他的许仙在哪？他最爱的有利又在哪？
美丽的碧瞳轻轻合上。睡吧，只有在睡梦中才能见到有利对吧，那么宁可一辈子都不要醒过来。
“呵呵，真是一只笨兔子啊。”喑哑的笑声传来，像是从睡梦中慢慢渗透到现实。保鲁夫拉姆一个激灵，睡意全无。
“是谁？”大声地呵斥着，但是声音给自己带来的熟悉感却让他不自觉地想落泪。
“不会是在雪地里睡太久了吧，居然连我都不认得。”声线中带有一丝调笑，忽然只见雪花一阵旋转，一个人形从中慢慢走出，带着他应有的浅笑。
“有利…”从雪地中站起，保鲁夫拉姆痴痴地叫着，向着那个依旧黑发紫袍，依旧眉清目秀，依旧温婉如墨的男子迈出一步。
“小心啊！！！”有利变了脸色，连忙跑了过去想接住倒下的保鲁夫拉姆。开什么玩笑，要知道这番寒冬腊月的西湖湖面早就凝结成冰，任何人想要在上面行走都是徒劳无功。
“有利？真的是你？”
身下的男子无奈笑笑，想到自己为了扶住这被冰面滑倒的少年却不幸被当了肉垫，被一个柔弱的美少年压在身下是什么感觉。
“怎么？我没让你撞到头啊？怎么你就变笨了？是不是我你还不知道？”
真是的温度和触感由指尖慢慢扩散，有利近距离呼出的热气喷在保鲁夫拉姆的脸上，瞬间染上一层苹果粉。
“啊！！！我是说你怎么还在人世间？你不是……”注意到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的暧昧姿势后的保鲁夫拉姆连忙起身，然而冰面实在太滑，一头栽进有利怀里后只好由着有利将他拉起。
“不是死了对吗？”有利不以为意地勾起嘴角，“可是我好像变成了雪神，还派了手下雪精灵去侦查你的行踪，所以才能赶来西湖啊。”
“可是雪不是只有冬天才有吗？也就是说我只能冬天看见你了……”默默地低头，能再见面固然不错，可是一年只有那么一季节能想见，是不是有点……
“这有什么关系，比起牛郎织女，我们相见的时间更多不是吗？”抬起金发小人的小脑袋，在细致的小脸上印下一个轻吻，“而且你住的深山山顶可是常年积雪啊。”
——番外 终——


我知道我是文废，所以那个番外什么的真是破坏美感。。。忽视忽视

小末~这不是很有爱的小番外么~~终年积雪~~那即是天天相见咯~~~

还好有番外。。
否则这么美的文，我又要说末末学坏了

鱼大我冤枉啊~~~夏达本身就是给皇子和那只兔子安排悲剧结局的，是牙牙说不喜悲剧我才加了个破坏美感的番外啊~~~

你误会~~也就是你加了番外我才开心~·
我我典型地治愈心理你觉得我容忍得了你这悲剧嘛。。

同鱼儿！！
小末~~你这HE彻底的抚慰了我的怨念~~

有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