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冷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他大概不知道自己在说着些什么。
求求你,他说。
“我不答应。”我淡淡地回答。即使他是我的父亲,也一样。
“他是你亲弟弟,”父亲停顿了一下,艰难地说:“你们流着一半相同的血。”
我笑。是的,一半相同的血。为什么只有一半?
“求求你。”他低声下气,一再重复。
我不作声看着他。父亲老了,以前他只懂得命令,并不晓得求人。
“为什么要求我?”我的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那年母亲求你不要离开她,你为什么又没有答应?”
我知道我并没有必要旧事重提,事实上无论我再如何质问他,发生了的事实依然是事实。母亲这一辈子也不会回到这里来。她不是个念旧的人。
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父亲低下头,他早就失去了当年的气势。
我转开脸去,正好看见那个倚在窗边,站得歪歪斜斜的少年。
我的这个“弟弟”正看着窗外,嘴中嚼着口香糖。
他真是个杰作,看着自己的父亲站在人前为他丧失尊严地苦苦哀求,他竟无动于衷。
求求你,父亲说。
我不作声。
求求你,父亲把脸埋进粗糙的双手,声音已经呜咽。
我继续不作声。室外的阳光静静地照射进这个房间,我们三个人就这样维持着这种僵硬的状态,形成一种不可思议的古怪气氛。
“只有你可以救他,”父亲说:“俊,救救你弟弟,求求你救救你弟弟。”
我无言地看着窗外的风景,面前的这个男人为了自己的宝贝儿子已经失去了应有的身份。
但是他忘记了。
他忘记了我。
我也是他的儿子。
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答应。
我明明那么恨他。
只有一件事情我无法改变,他是我的父亲。我从一出生便注定欠他一笔债。
这一次,我会还清给他。从今以后,我不再欠他人情。
我答应接收我这个“弟弟”,直到我为他打完这场对他不利的官司为止。
他犯了伤人罪。
我不明白,为何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可以对社会有这么多的不满。
我这个出色的弟弟,仅为了一时的意气就把同学打个半死,事后两人皆不肯说出是因何事动武。
但对方的家长显然并不打算放过他。于是双方对簿公堂。
为了这个与我身上流着一半相同血液的人物,我透了脑筋。
“你念的是哪所学校?”我问。
不知为何,他想了很久,然后答:
“湘和。”
湘和是名校,我拿着笔,温柔地看着他说:
“皓,请你记住我现在是在努力帮你,你说谎的话,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皓微微一愕,似乎没料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马上他就笑了,他说:
“程大律师,你凭什么认为我在说谎呢,你的直觉吗?”
我沉默。
不否认,我的确是这样认为。
湘和是一间声誉和要求都极高的学府,并非一般的学生可以高攀。更别说是闹出学生伤人的丑闻了。
我从上至下打量面前的少年,只见他目光俊朗,唇红齿白,并不象是打架的材料。
我打电话到湘和,结果我在入学名册上查到了他的名字。
他的名字并不难找,因为他的成绩就排在榜首。竟然还是个优等生,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
我的目光与皓相遇,他对我冷笑,说:
“怎样?你认为我应该是那种吃饱了没事干还要周围惹事生非的不良少年,但结果却不如你所预料,你觉得失望?”
我继续沉默,是我低估了他。
“好吧,我道歉,我不该怀疑你。”我说,重新翻开文件开始正式记录:“为什么要伤人?”
他不回答,反问到:“为什么要帮我?”
“皓,回答我的问题。”
“我看他不顺眼。”
“这是什么理由,请你认真一点。”
“我很认真,那天我心情不好,他穿着红色的衬衫绿色的裤子在我面前走过,我从未见过如此恶心的搭配,于是便揍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