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意识地想要阻止,但还未开口,潇儿却似已经知道,转身看着我,目光深深,有微微的喟叹:“大哥,我知道你不忍心,但是……那些人倘若不除,贼心不死,这事情就不算完。”
我动了动嘴,终究是没能说出什么来。
“大哥,你可知这落雁楼为何能够这样肆无忌惮伤天害理?”不等我回答,潇儿已经自己说出了答案:“因为在他们的势力范围之中,没有任何力量可以和他们对抗。
“而力量一旦失去制衡,后果是很可怕的。”
他转过身,负手而立,望着漆黑一片的天幕,突然浮现出了我从未见过的、悲悯的神色,沉默了许久,忽然问道:“你觉得七剑是做什么的?”
嗯?我一愣,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七剑,或者说我们,不是应该除魔卫道保护天下和平么?这是我们注定的使命,为之生,为之死。
潇儿转身看着我,眼底的光芒明明灭灭,我看不透里面究竟有什么。等不到我的回答,潇儿似乎也并不意外,淡淡地笑了下,不同于少年时的无忧无虑,也不同于过去的云淡风轻,我突然感觉了沉重与悲哀——生命的沉重,宿命的悲哀。
“七剑游走于江湖之中,存在的意义就是制衡,归根到底,我们的任务都只有两个字——平衡。平衡着各大门派各个地方的力量,让他们维持在一个平均的、和睦的状态,这就是我们的使命。
“七剑虽然是一个整体,但也各自有各自的生活,从未开宗立派,是吧?这是因为一旦拥有了自己的利益,七剑的平衡作用就失去了,各大门派也不会再认可我们,我们也就失去了存在的基础……和意义。”
我睁大了眼,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脑海里瞬间一片空白,整个世界似乎瞬间颠覆了,所有的梦想、所有的荣誉似乎都被击成了可笑的碎片,湮没在江湖的浪涛之中。
“大哥,对付落雁楼这样的门派,我们要做的就是让它消失,恢复这里本来的秩序,不让任何一方的力量超出控制。所以,那些人——”他向下一指,“必须死。”
“为什么……我们、我们应该要维护天下的和平,而不是用杀戮对抗杀戮!”
“我说过了,这是秩序,是法则,要让这里的力量恢复平衡,我们别无选择。”潇儿摇了摇头,似乎无法理解我为何还在执着,问道:“大哥,慢慢来吧,你会习惯的。”
我退了一步,垂下头,不再看他,却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剑。
“这些,都是叔叔教你的吗?”
“这是代代相传的,”他看着我,反问:“伯父不曾告诉你?”
我抬起头,看着他疑惑的神情,脑海里却浮现出爹教我弹琴的场景,空谷清溪,琴声飘渺,不染俗尘。
“娘希望我好好练功,成为虹叔叔,和你们这样的人。”
“我明白了,”潇儿了然地笑了笑,拍了拍我的肩,刚刚的沉重气氛一扫而空,声音疏朗而释然:“能够按自己的心意生活是一件很难,也很幸福的事情,伯父是个好父亲。伯母也是为你好,纵然是个普通人,也有他应该承担的责任,何况你我。”
“那你愿意过这样的生活吗?”我看着他,问出那个早就想问的问题:“湘湘愿意吗?”
潇儿一愣,随即一笑,摇了摇头,转头看着底下那个翩然起舞的身影,语气里是满满的宠溺:“她好得很呢,有些事情只怕想得比你我都透彻,标准的三好学生,充其量有点没心没肺外加三观略微不正而已。至于我,”他转头,又是一笑,三分洒脱,七分清傲:“在我找到自己的心意之前,按着既定的轨迹走也是不错的。况且,”他目光落到我手中旋风剑上,忽地伸手拿过,扣指一弹——
“多好的剑啊,湮没草莽,岂不可惜?”
清越剑鸣中,他如是说。
我默默转开了目光。我想,我还是没有办法像他这样,如果可以选择,我更愿意背着一把琴,以一个乐师的身份游历天下,扶危助困,无愧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