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小心翼翼的把锦缎礼盒放在袋子里，今天，他来了。
远远的听到化妆室里嬉闹的声音，他的笑声依旧是那么明朗，我的心也跟着软了。今天，会有许多人围着他，我不是主角，也无力再做主角。
走进化妆室，就如我想的那样，他被围在人群里，我看不到他，却可以听到他的声音。只是，我不想拨开人群，走到他的面前说什么。因为，我发现，我根本不知道能说什么。
“欧弟哥，新婚快乐哦！要早生贵子，哈哈哈……”
“欧弟哥，这是给你的红包啦……”
“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但是钱呢，就算了啦……”
“哎呀，不能这样啦，你结婚了，我们都为你高兴嘛。这是份好彩头，你一定要收的！”
“不用了啦，你们给了我那么多祝福，我已经很开心了。大家赚钱很不容易，就不要这样了……心意我心领了，真的……”
“欧弟，你要是不收，大家就不走了哦。”
“罗妈妈，你怎么也这样啊。”他笑着，说，“好，我收下了。到时到台北，我就好好招待你们。”
“好啊，一定要看看我们漂亮的嫂子。”
“没问题啦。”
他笑着，一直在笑着。脸上的幸福与喜悦令我不禁陶醉。露璐站起来，说：“大家就快去忙工作吧，今天他不走，录影之后大家再来烦他吧，哈哈……”
“好……”
大家开始散去，他笑着和每个人挥手告别。
我站在门口，大家看到了我，开始和我打招呼。
“涵哥。”
他终于看到了我，我向他微笑，提着送给他的礼物走到他的面前。
露璐笑着说：“涵哥，你也来了。”
我点了一下头，说：“听说你们到了台里录节目，我就来了。毕竟，是大喜事，我没有去参加，但是心里一直很惦记。”
我看着他，他笑了一下说：“那是因为你太忙了，所以我就没有告诉你。”
我没有回应他的话，而是把礼物递给他，说：“这是给你的结婚礼物，希望你收下。你是有家的人了，汉声，恭喜你。希望你们百年好合，幸福一生。”
“谢谢……”他回答，接过礼物的时候，抬眼看着我，说，“也希望你和乐乐姐幸福。”

二
我来到酒店，范巍招呼我到他的身边，可是我却固执的坐在了另一桌的椅子上。身边的小编导看着我，说：“涵哥，你怎么和我们坐在一起了？”
我笑着说：“平时没什么机会和你们接触，今天，想和你们吃饭，和年轻人接轨。”
大家笑了，而范巍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俯身在我耳边，说：“涵哥，今天欧弟请客，你怎么坐在这里了？人家可是新婚大喜，你作为他的大哥也该坐到那桌去啊？”
我看着那张桌子旁的客人，一张张太熟悉的脸让我不禁落寞。我不愿在朋友面前展露我此刻的心情，我不愿让他看着我也有不能承受的一面。
“算了，我不去了。就和年轻人坐在一起吧。你替我祝福几句，我一会儿还有事，就先走了。”
“有事？”范巍疑惑的看着我，无奈的说，“好吧，那我可真的不管你了。要是欧弟怪你，不关我的事。”
范巍走了，我望着那张桌子，顿时空落。
不多久，他和新婚的妻子来了，是那么相配。他向大家抱歉着，解释说给大家买礼物，结果迟到了。大家都没有责怪他们，纷纷送上了祝福。
那么多的欢笑里，只有我是孤独的。
我坐在椅子上，周围的年轻人谈论的新鲜话题对我而言是那么遥远。他和妻子在那一桌一一敬酒，而我一个人，再也不想坐下去。
其实，看到他，我就已经知足了。他很幸福，那种幸福令我羡慕，满足。
我悄悄离开了酒店，一个人回到家里。
安静的家里，我的心跳都是那么清晰。我坐在沙发上，嘴角慢慢扬起弧度。想起他的笑脸，想起他和妻子幸福的模样，那感觉温暖而踏实。
我也不知道我坐了多久，直到门铃的响声让我回到了现实里。
我走到门口，看到了他。
我惊讶的打开门，他像是喝醉了。浑身散发着酒气，推开了我，直接就走到我的家里。
“你为什么不来？”他扯着嗓子喊着，皱着眉头，不满的望着我。我说：“我去了，但有事就回来了……”
“有事？有什么事？”他晃动着脚步，看着我的家，“有客人吗？我怎么看不见？”
“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自己的事情！”他喊着，我蹙着眉头说：“你喝醉了吧？”
“我没醉！你不要躲我了！”他挥了一下手，眼里却是晶莹。
“我知道你怪我没有告诉你我结婚的事情，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是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告诉你吗？因为我没有勇气！”他靠近我，那刺鼻的酒味让我心里一阵担忧，他是喝了多少的酒，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汉声，你真的醉了。太太知道你在外面吗？”
“你少来了！”他愤怒的喊道，“你这个伪君子！”
我怔怔的看着他，他靠近我，从未那么近过，就要贴面。我看着他的眼睛，他眼里的不安渐渐退去，而我也被他骂得安静了。
他闭上了眼睛，吻上了我的嘴唇，便紧紧的抱住了我。
那样的甜蜜，我本该享受，可是我的理智渐渐控制了我全部的情感，我用力推开了他，他差一点摔倒。他失落的看着我，说：“是我自做多情，还是你故意要这样？我只有喝醉了才有勇气做这件事，成全你，你不接受？”
“汉声……我当做从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你还是走吧。让太太担心就不好了……”
他冷冷的笑了，转过身，走出了家门。
我望着紧闭的门，孤独伤感。
他醉了，他一个人，会不会有事？心里的紧张不安越来越多，再也忍不住，冲出家门去找他。
漆黑的夜里，我在找他。遇到了熟悉的人便问见没见到欧弟，所有人都回答没有。我担心，我后悔，不该让他一个人走。
天很冷，我忘记穿外套，薄薄的衬衣贴在我的身上，冻得我痛。
“为什么还来找我？”
身后，那熟悉的声音让我的心微微颤抖。我回过身，他望着我，在昏黄的灯下憔悴而哀伤。
“汉声，你还没走？”我问道，他苦笑了一下说：“我想看着你。”
我抬起头看着我的家，那扇窗口透出的灯光对他的意义竟然是那么大。而我，何尝不是在守着心里的那扇窗。
我走到他的面前，拥抱着他，他闭上了眼睛。我说：“汉声，就这样吧，好吗？”

三
她离开的第三天，我买下了一直中意的酒庄，在法国波尔多。这一年，我放弃了很多，比如房子，还有我多年的舞台。
也许我该开始新的生活，我来到了法国。
异国的风情，田园的生活。我走在葡萄园中，呼吸着别样的空气。心很静，也很净。
酒庄里来了游客，我听说是华人，就亲自去招待他们。
没有想到，会是他。
相见的刹那，我们脸上都是惊讶。之后相望一笑，他叫我涵哥，而我喊他汉声。
他带着妻子和女儿，一家三口，别样的甜蜜。
我把最钟爱的六十年的上好葡萄酒拿来招待他们，看着他吻着女儿的小脸，心也跟着融化了。
他的女儿三岁，长得像他。都说女儿像爸爸，一点也不假。她漂亮的眼睛黑闪闪的，一眨一眨着望着我，好奇我的眼镜，好奇我的胡子。
夜晚，我和他坐在葡萄园里，抬起头看着璀璨的星辰，他问我：“涵哥，能在这里见到你真好。好久不见了……”
“是啊，好久不见了。”
“我女儿可爱吧？”
“嗯，像你。”我笑了，他看着我，得意的点点头，说：“那当然，基因好嘛。”
“真羡慕你啊……”我说 。
“那你就快点和乐乐姐生个孩子吧。你们说了很多年，也该是时候了吧？你也早早退休了，闲着一大把时间干嘛？”
我笑了，没有说话。如果我和她有个孩子，可能现在的我又是另一个模样。只是，有些东西我强求不了，她也无力做到。
他在酒庄住了一夜，就和妻子女儿离开了。临别时，他和妻子邀我去台北做客，我笑着答应，而他的女儿害羞的在他的怀里向我微笑。
“宝贝，和汪伯伯再见。”他的妻子对女儿说，我凑过脸，说：“那就亲一口再见，好不好？”
小姑娘笑了，看看自己的父母，见父母都在笑着，也就大胆的在我脸上亲了一口。
“好棒。”我笑着，望着可爱的孩子，压抑在心底的那份情结已经升腾起来。
“涵哥，这是我女儿送给你的礼物。”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给我，我打开，是用蓝色画笔画的猫头鹰。虽然那画显得那么稚嫩，但是却让我的心里暖暖的。
“我教我女儿画的哦？怎么样，像不像？”他笑着问我，我笑了，拍了他一下说：“这么多年了，还记着这一茬啊？猫头鹰……”我看着画，无奈的摇摇头，他得意的说：“那当然了。涵哥，你要快点有小猫头鹰哦。”
我点了一下头，他像是放心的样子，对我笑了。

六
坐车走在蜿蜒的山路上，颠簸让我有些晕眩。我看着车窗外的景色，山野苍茫，望不尽的连绵。
车到了一座小学的门口，我下了车，走进学校。
学校教学楼上的横幅让我眼前一亮——热烈欢迎公益爱心明星欧汉声莅临我校。
他早已在学校里接受大家的欢迎了吧？我望着教学楼，笑了一下。
“铃……”一阵响亮的下课铃声响起，寂静的校园里开始热闹。孩子们开心的冲出教室，跑出教学楼。我望着他们，笑了。
他和他们从教学楼里出来，在孩子和老师、领导的簇拥下，带着一直都在的谦逊微笑。我静静的看着他，他没有看到我。
他和孩子们来到操场上**，钱枫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他笑了，拿过孩子的篮球与他们比赛。
他还是那样的精力充沛，从不在别人面前显示疲惫。而他的汗水早已顺着鬓角流下来。他就是他，这么多年，倔强也纯粹。
我叹口气，看着他从球场上退下来，对校长笑着说：“我老了诶，现在根本不行了。”
助理给他递纸巾擦汗，他蹲在地上看着钱枫和孩子们打球，时不时的教钱枫回防、投篮……
他笑着，不知疲惫。
我穿过人群，走到他的身后。他的助理惊讶的看着我，刚想喊我“涵哥”，我“嘘”了一声，助理笑着会意，闭上了嘴巴。
“水……”
他连头也不回，把手向后伸去，我怔了一下，从助理手中拿过水放在他的手里。他站起来，拧开瓶盖，大口喝了几口水，对钱枫说：“钱枫，我上，你下来！”
钱枫无奈的点了点头，同时也看到了我。钱枫惊喜的喊道：“涵哥！”
他愣了一下，猛然回头，看着我。
我笑了：“汉声，好久不见了，我也来捣乱了。”

“建刚，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妈，我在外面有事，后天回去。怎么了？”
“舜华病了，在发烧……”
“什么？”我的心慌乱无主，没有听母亲再说一句话，便挂了电话。小棉袄有事，我的心从未那么煎熬过。
我走回包厢，脸色阴沉。他看着我，一眼看出了我的心事。
“涵哥，你怎么了？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对不起，我女儿病了，我要赶回长沙……”
“天已经黑了啊，涵哥……”田源一旁担忧的看着我，我摇摇头说：“我必须要回去陪着她。”
他懂我的心情，也为我担忧。他站了起来，对我说：“涵哥，那你要小心。到了长沙一定要记着给我……我们报平安。”
“嗯。”我点了点头，再一次抱歉，“对不起大家了，我先离开了。下次有机会，我一定会和大家再聚。”
我转身走了，只想着立刻飞回小棉袄的身边，守着她寸步不离。
凌晨，我终于回到了长沙。顾不得疲惫，冲到了儿科病房里。
年迈的母亲守在孩子的病床边，心疼的望着孩子。我走过去，轻轻唤了一声“妈”。母亲回过头，我说：“妈，小棉袄怎么样了？”
“烧已经退了，你不要担心了，回去休息吧。”
“妈，辛苦您了。我不该扔下孩子就走了，对不起……”
“别说这么多了，孩子好了就行。”
“妈，你回家吧，这里有我陪着。”
“你赶那么远的路回来，怎么受得了呢？”
“我不累，妈，你回家吧。”
母亲看我坚持，也知道我很担心小棉袄，不再说什么，离开了医院。
我坐在小棉袄的身边，看着她没有血色的脸颊，一阵心疼。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心稍稍放下去。望着她，再也不想离开她太久。
忽然想起了要给他报平安，但茫然的发现，我们彼此根本没有联络的方式留下。我只好劳烦了范巍。
电话里，范巍说：“你还是自己打电话给欧弟吧，我有他的号码，给你传过去。”
“还是……”
没等我说完，范巍就把电话挂断了。我无奈的看着手机，一条短信传了过来，那上面只有一串号码。
我开始犹豫，这样的时间，他一定是睡着了吧。明天一早他还要去很远的地方做慈善活动，我不该打搅他。想了一会儿，编辑了一条短信：“我已平安到家，女儿一切都好，勿念。明天的活动，一切顺利。汪涵”
我按下发送键，心里平静下来。刚想转身回到孩子病房，手机响了起来。我拿出手机，他竟然给我打回了电话。
我接听了电话，他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我的心瞬间柔软了。
“喂，涵哥。”
“汉声，怎么这么晚都不去睡觉啊？”
“哦，你走得时候天已经黑了，山路不好走，我很担心。所以一直等你报平安，这样我才安心点。你女儿怎样了？”
听着他的话，我仿佛看到了他一夜忐忑不安的惦念，在等着我的短信我的电话。我内心一阵涩涩的疼：“让你担心了，汉声。我女儿好多了，烧退了。”
“没什么，没事就好，我放心了。”
“嗯，那你早点休息吧，一夜不睡，一天的活动怎么吃得消呢？”
“哦，你不用担心我了，好好照顾女儿吧。小孩生病对父母来说太煎熬了，你也要注意身体。孩子的妈妈是不是一夜也没有睡啊？好好陪陪她。”
“好，你睡吧，我会的。”
“那就这样吧，涵哥，再见。”
挂了电话，我看着手机，他的声音消失了，却一直在我的脑海里回荡……
那些温柔与关怀也只能在这偶然间品尝，其他的时候，我只有一个人，无权拥有温柔的爱护与体贴。

这个午后，阳光灿烂，阳光照进书屋，让人昏昏欲睡。
忽然，幼儿园的园长给我打了电话。
“喂，汪舜华的爸爸吗？我是幼儿园的园长。”
“哦，我是，你好。”
“你女儿在幼儿园打架了，你能来幼儿园一趟吗？”
“我马上就过去。”
小棉袄竟然打人闯祸了，我那么自信的教她懂礼貌，为什么她能打人呢？我不能相信，却也不得不跑去了幼儿园。
园长的办公室里，三个孩子站在园长的办公桌前。小棉袄就在其中。她的两根小辫子，一根已经散了，只留下另一根孤零零的翘着。洁白的公主裙变得脏兮兮的，而小脸上也挂了花。看到她这样，心下是疼的，但看向另外两个孩子，却不得不平息下了情绪。那两个孩子，似乎要比她惨点，其中有个小女孩还在哇哇大哭着。
那两个孩子的家长已经到了，小女孩的母亲很生气的说：“这个孩子也太没教养了！竟然把我的孩子打成这样！家长怎么教的啊！”
小棉袄翻了一下白眼，不在乎的看着她们。我走过去，小棉袄看到了我，高兴的喊了一声“爸爸”，便跑到了我面前，抱住了我。
“对不起，园长，我来晚了。”我恭敬的抱歉，园长笑了一下说：“没有关系，汪爸爸，这个时候叫你来也确实是耽误事情。但是小孩子的教育问题对我们大人来说是首要的。”
“嗯。”我笑着点头，那两个孩子的家长看着我，都带着一丝鄙夷。
“我说你怎么教育你孩子的？竟然动手打人！”那个女孩的母亲不满的对我说，我说：“对不起，可是我的孩子从不会无缘无故的做这种事情，所以，请你谅解。”
“还不会无缘无故打人？你这么说，我孩子就该是被你家孩子打了？”
园长一旁插话道：“秦墨涵妈妈先不要激动，为了孩子，大人不要争吵好吧？”
园长的话说完，秦墨涵的妈妈闭嘴了。园长说：“这三个孩子中午趁着老师不注意，不睡午觉在院子里玩，然后打了起来。秦墨涵和高子彤都说是汪舜华动手打人的，老师也说，看到汪舜华很厉害，在打两个孩子。但是其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就不知道了。孩子也说不清楚，所以，就叫你们家长来了。”
我皱着眉头看着小棉袄，小棉袄看着我，这时才流露出了愧疚的神色。
“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告诉你要和别的小朋友交朋友吗，怎么动手打人呢？”我想我的语气是严厉了，这是小棉袄第一次看见我生气，她委屈的望着我，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
“爸爸，是秦墨涵先骂我的……和我抢新郎，我就打她了。”
“这孩子真是厉害啊！”秦墨涵的妈妈不满的说道，“真是霸道，还‘新郎’，做家长的怎么这么教育孩子啊。”
我从没有觉得那么尴尬、丢脸，却因为小棉袄，失去了尊严。
那天，园长、那两个孩子的家长都在数落我，说我过失，我无言以对，因为小棉袄的确犯了错。我很生气，很委屈，拉着小棉袄回了家。
我没有问小棉袄在幼儿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第一次气得打她，她哭得伤心，我却觉得我是世上最失败的父亲。脑子里只有那个秦墨涵家长的话“女儿都能变成小霸王，你还配当父亲嘛”……
若不是父母来了，恐怕我还在打小棉袄。他们心疼的抱着小棉袄，小棉袄委屈的哭着，一抽一抽的，喘不过气来。
“你怎么打孩子啊！”母亲气愤的抱着小棉袄，对我喊着，我却失落的看着小棉袄，终于醒了。
我很心疼，我打了她。父母抱着她走出了家门，哄着她不要哭，而我呆呆的站在家里，悔恨愧疚着。
晚上，我到了父母家里。小棉袄却吓得躲我，母亲气愤的说：“没有本事就会打孩子，你看，现在她还跟回去啵？”
我无奈的笑了一下，对小棉袄说：“小棉袄，爸爸接你回家，给你做好吃的东西，好不好？”
小棉袄嘟着小嘴摇头，跑到父亲的身边，拉着父亲的手。
“你这个爸爸当得真是差劲。孩子在幼儿园里打人，你知道是为什么吗？”父亲皱着眉头看着我，我摇摇头，父亲说：“就为了你的那点尊严打孩子，让她受两面的气，你也好意思说你读了一肚子书，有涵养。”
“爸，我知道我错了……”
父亲叹口气，对小棉袄说：“去吧，和爸爸回家，爷爷明天看你，好啵咯？”
小棉袄摇着头，不肯走，母亲说：“算了，今天就留在家里住吧。”
“妈，明天她还要上幼儿园，我送她方便。”
“我也能送，你不用管了。回家去吧。”
我只有无奈的离开，满心愧疚的看着小棉袄，只希望不要对她的心灵造成影响。

十
经过很久的努力，小棉袄才原谅了我，而我也终于知道了她为什么会打人。
她穿着公主裙想和那个叫高子彤的男孩“结婚”，却被秦墨涵知道，前去阻挠。秦墨涵说小棉袄是没有妈妈的孩子，是个野孩子。所以她很难过，打了秦墨涵，而高子彤最后要跟着秦墨涵走，她觉得遭到了“背叛”，也打了高子彤。三个孩子就这样打了起来，而我却一无所知，从未问过她。
我的心里很难过，我可以给小棉袄一个家，最好的一切，却给不了她一个妈妈。她问我“妈妈”是谁，她在哪里，我没有办法回答她。
有一天她会长大，她会知道自己和别人不一样，那个时候她是不是会怪我？突然，我很自责，但我却无法向婚姻再迈进一步。
我对婚姻早已失去了希望，我不能做到别人的样子，和一个不相爱的人在一起生活。我很孤独，我以为有了小棉袄，我就不用受到任何伤痛。但是，我越来越担心，小棉袄长大了，我老了，最终我会孤老一生。
我一个人走在大街上，走着走着，竟然走到了曾经最熟悉的地方。我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里了，望着那座大厦，很多回忆就那么简单的涌上了心头。
我步入那里，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是那么想要进去。
曾经的同事遇到了我，惊讶的看着我，说：“汪涵，好久不见了啊！我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真的是你吗？”
我淡淡的笑着，说：“我路过这里，就是来看看，很久不见大家了。”
“是啊，太久了！久到我们以为你蒸发了！不过听说你有女儿了，真的吗？”
我点了点头，他笑着说：“好，当爸爸的感觉不错吧？”
“还好。”我回答，同事上前亲切的搭着我的肩膀，说，“你有多久没有回来过了啊？走，我一定要带你去见见大家，他们一定会兴奋坏的！”
再次回到这里，恍如隔世。以前我在这里挥洒汗水，嬉笑怒骂，任我行。那时我是所有人眼中的台柱子，每一次来到这里，在众人的瞩目下走过，却未曾留下一丝微笑话语。现在，只有我一个人，对着这些陌生的好奇。
同事介绍着这些年台里的变化，这些年的节目，我只是点头，微笑，发现自己离开的太久，回来时再也没有了当年的那份豪情霸气。
有了小棉袄，我的生活都变了。我也变了太多，被生活改变，也在磨练。尤其，不再出现在众人眼前后，渐渐的我身上的那份执着与光环都被我扔光了。
当那些曾经的同事惊讶的望着我，和我打招呼的时候，有些人都已经退出了我记忆的范畴。我迷茫的微笑，与他们握手拥抱，看着他们工作，心里无限的怀念。
张一蓓来了，她依旧是台里顶级的制作人。她拉着我要我去看她策划的新节目，我跟着她来到了演播厅。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舞台，却不再是熟悉的人。
我和张一蓓坐在观众席上，看着台上五个主持人嬉闹的场面，那五个主持人，我一个都叫不出名字。
“涵哥，这档节目是全新的脱口秀节目，效仿《天天向上》的模式做的，用的全是新人。当然比不了你曾经的辉煌了，但是大家都很怀念《天天向上》，也就有了这个创意吧……”
“其实这很好。”我说，“他们要比我那时强多了。那时，我总是在抢断嘉宾的话，总是显示我自己的那点文化，现在想想，不礼貌，也会让人烦吧。”
“涵哥，怎么会呢？你的策是没有人代替的。你走了，不仅仅是台里的损失，更是中国电视界的损失。”
“呵呵，你太夸张了，蓓蓓。”我笑了，“那现在舞台上的这些人是谁啊？我离开了舞台，你们不是照样很好吗？”
张一蓓笑了，这时台上的主持人说道：“今天我们发现观众席上坐着一位非常了不起的前辈。我们也知道我们的这个节目是在向《天天向上》看齐，那大家知道吗？天天向上，我们所有人的偶像，前辈汪涵老师来了！”
摄像镜头很快瞄准了我，我无奈的看着张一蓓，笑了一下。原来我还可以对着镜头坦然自若的微笑，依旧能像当年一样，拿着话筒，走上舞台。
我已经不记得我在舞台上讲过什么，观众们在笑，台上的年轻人在笑，我也在笑。可能是听到我回来了，竟然有不少曾经的同事都跑到了演播厅里看我。
我在舞台上，还能像曾经一样机智的对话，笃定大气的笑……
台下那些同事鼓掌呐喊，我看着他们，笑了……

十一
那天，我和很多同事在一起吃饭，有的人醉了，有的人笑着、哭着怀念过去打拼的时光。我静静的看着他们，过去的岁月艰辛而波折，但是现在回忆起来却只有甜蜜。
有人提起了他，说他马上要来长沙录制节目了。他说对长沙有着深厚的感情，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总会有一天回来看看。有个曾在天天向上工作的编导对我说，他每一次回来都会去解放西路泡吧，问我见没见过他，我说没有，因为我在高楼，他在酒吧。
但是我的心里总会有些莫名的感受。

那一年，他深夜到了我的书屋。他问我人是不是一本书，我点了点头说，算是吧。然后他问我，他是什么书。我想了很久，没有告诉他。他握着我的手，对我说：“汪涵，你是一本深奥但是特别吸引人的哲学书。我看你很久，被你改变，越来越想知道你是谁，我在你心里又是谁。”
我淡淡的笑了，没有回应没有表达。他放开我的手，我又拉回他的手，他不知所措的看着我，我说：“你是哲学书的注解，没有你在，没人会懂哲学。”
那时已经久久的留在了记忆的深处。
我说我不会进一步，你说你不会退一步。于是我们就这样彼此度过寂静的岁月，一年又一年。漫长生活里，开始淡忘那时，却不代表想不起，心不会动。只是此时的心动，于你来说是不是毫无意义？
心里想着，念着，每一次他的名字出现，心都会颤抖。
这一天，我像回到了从前，守着一大堆同事，在热闹中离场，孤身回家。

今天小棉袄在奶奶家。她打电话给我，稚气的话开口就问我：“爸爸，你怎么这么晚才回家，坏爸爸！”
她又把我拉回到了现实里，平静的生活里。我笑着对她说：“爸爸和好朋友们聚会啊。”
“那你喝酒了没有？”
“小棉袄，你盘问爸爸啊？”
“幼儿园小朋友的爸爸出去聚会总是喝酒，那样不好，喝多了会变得笨笨的。所以，爸爸，我不要你变得笨笨的。”
“哦，那爸爸今天很聪明，没有喝酒，这下满意了吗？”
“哈哈，那就好。”
听到小棉袄开心的笑声，心里很踏实，我说：“那你就好好睡觉，这样才是爸爸的好女儿，要不然爸爸会生气。”
“好，爸爸晚安。”
“晚安。”我笑着挂了电话，但瞬间，被安静空荡的房间压抑到窒息。
无尽的夜，漫长的孤独。这是我的生活，我选择的，我情不情愿都已如此。

十二
他来长沙录制节目，是为了给张一蓓那档新节目助力。可我还是没有说服自己去看他一眼，也不愿再走近那里。我害怕回忆起很多，害怕那些回忆会让我今后的生活变得沉重。曾经的就留在那里，我只是小棉袄的爸爸，一个很普通的人。
夜里十点，我在书屋整理好了书，准备离开。当我刚一走出来，却看到了他。
他诧异的看着我，像是没有想到我会出来。而我惊讶的看着他，更不知该怎样说话。
但，每一次尴尬的相遇，我总是第一个说话。
“汉声，你怎么来了？”
“哦，我来长沙录影，今晚没有事做，就来看看……”
“哦，那就进来吧。”
“不用了……你是要回家了吧，我不打搅你了……”
我摇摇头说：“孩子今天不在家，我不着急赶回家去，就进来坐坐吧。”
他终于点头了，随着我进了书屋。
他坐在椅子上，我给他倒水，他望着我，问道：“前几天你到了广电，是吗？”
“嗯，就是闲着没有事情做，路过了，就进去看看大家。张一蓓和你说的？”我把水递给他，他接过水杯，摇摇头说：“不是，是别人，你不认识的新人。他以前是你的粉丝，因为你才立志做了主持人，来到了湖南。”
“哦。”
“每天你的书屋关门很晚，为什么今天这么早？”
心里一紧，“每天”两个字让我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话里有问题，说：“哦，我是听别人说的。”
“汉声，为什么每次来了都不进来呢？”我问道，他强装着笑脸，对我说：“我哪有来过啊，今天是第一次。”
“是吗？你不是在暗处看我离开，才走吗？”
他愣住了，注视着我的眼睛，慢慢的笑了。
“你以后给我一点面子好吗？被你猜出来会很难接话的。这个梗一点也不好了。”
我叹口气，笑了：“还是那么傻，怕我丢了？”
“你才傻呢。”他不屑的瞪了我一眼，说，“我就想看看你好不好。”
我脸上的笑容渐渐凝起来，我情愿这一辈子都不要被他关注着，可是他就是那么固执倔强的看着我。而我，不想破坏任何事、任何人，即使此刻心里激烈澎湃，也不会允许我自己逾越什么。他看穿了我的所想，笑着说：“你不要误会哦，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为你太太担心你，回家很晚，会出事的。”
“嗯。”我点了一下头，他收起了笑容，一丝落寞钻进了眼睛里。
“家里还好吧？”
他点了点头，说：“每天很热闹，女儿和儿子围着我和我老婆，现在都在上学，要比我读书用功。”
“我还记得你女儿小时候的样子，很可爱。哦，她给我画的猫头鹰，我一直都留着呢。”
“你还收藏着啊？”
我点点头，笑着说：“就在书屋里，我去拿给你看。”
我转身去找那幅画，他一直在我身后看着我，我甚至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就走到了我的背后。
我回过头，两个人的眼睛就那样瞬间相对。我们的眼里，只有我们彼此，映照的那么清晰的内心，却无人能够再言说什么。


十三
“汪涵，你的小棉袄比你有悟性啊。”
我崇敬的国画大师看着小棉袄认真的看着一幅幅山水国画，对我说。我笑了一下说：“先生，您太抬举她了。她还是个孩子，只是好奇。”
“诶，我可看人不会差的。这个孩子将来比你有出息。不信啊，你去好好的观察。这孩子很有灵性。”
我看着小棉袄，她在我心里就是无价之宝，谁用什么东西换她，我都不答应。我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她那副认真的模样，我问她：“你在看什么呢？”
“爸爸，我在看这些墨迹啊。”她指着不同深浅的墨迹，那层次分明而连绵的山川便让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
“爸爸，远山用淡淡的墨晕染，会有雾气笼罩，连绵不绝的感觉。近处的一笔一笔勾勒，刻画出山的形状，石头的突兀怪异，会是一种气势磅礴的感觉。还有留白，给人多大的想象空间啊。”
我惊讶的看着她，这些话都是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嘴里说出来的吗？她抬起头看着我，眨着眼睛，笑了，“爸爸，我说的对不对？”
突然间发现，我的小棉袄身上会有那么多的能量，是我不知道的，是我无法想象到的。我心里为她高兴，更希望让她得到更多的机会去释放自己的能量。
我带着她到很多文人雅士的家里，所谓文人雅士大都隐于市，都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在这个时代，很少见到的精神代表。小棉袄很感兴趣，也古灵精怪的，让他们喜爱，并萌发了传授她知识的念头。
我欣慰的看着我的小棉袄，比我自己获得多少赞誉都要高兴。

他又来长沙了，这些年他渐渐的退出演艺，专心于家庭和公益。每一年都会来长沙，会到我的书屋与我坐坐。
他从不通知我什么时候来，我也从不过问，就那样平淡的相遇，彼此望着彼此，一切都好。
今天他来了，正遇到长沙暴雨。我们坐在温暖的书屋里，我给他沏茶，他认真的看着我的笔记。
“每次来你这里都会有好多见识回去，然后就对我的孩子讲一讲，和我师父、朋友们讲，他们都说我是脑子有病，但都回去认真的查书诶。”他笑着说，“我觉得我很了不起。”
“你这么喜欢，我就送你一本，下次来再送一本。”我笑着说，他抬起头看着我，笑了：“这些都是你辛苦写的，我拿走怎么好？”
“我脑子里留下就好了。你喜欢就带走吧。我说的是真的。”我认真的点头，他说：“那好，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哦。”
他开始挑选一本一本的笔记，然后对我说：“我就从这本拿起吧，这是2007年的，我就拿这本，年代越久越有收藏价值。”
“你以为我这是古董啊？”我笑着摇头，他倒是认真的抬起头说：“涵哥，你说我每次来拿一本，会不会一直拿到老了，走不动了啊？”
“走不动了还能来拿吗？”我笑了，他嘟着嘴嘟囔道：“也是啊，那就寄给我好了，我什么时候要，你就什么时候寄给我。”
“你都老得走不动了，我还能寄给你东西吗？也许我早就西游去了吧。”
我笑着说，他却锁紧了眉头看着我，说：“涵哥，不要说这样的话，好吗？”
我愣了一下看着他，他摩挲着那本笔记，说：“我们是这一年认识的，就从这一年开始。涵哥，就算我老得走不动，你也得活着，我要看你的笔记。”
我没有回答，静静的看着他。他在我眼里，永远是过去的那个欧汉声，从没有变过。而我在他的眼里也依旧如此。
若不是暴雨，我们不会这么久的在一起，难得的相聚，天公给了我们足够的时间。
满是书香味道的屋子里，只有我们两个。
外面的雨声隐隐约约，我们总该有一个张开口说些话。
“涵哥，我女儿已经长大了，她恋爱了耶。”
“哦？真的吗？”我笑着问他，说，“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啊。”
“才不是！”他笑了一下，接着说，“我亲眼看到那个臭小子和她手拉手走在路上，但是我没有走过去让我女儿难堪……”
“那你和她谈过了吗？”
“我只是试着问她学校里的事情，有没有男生追求她……她承认了，还对我说很喜欢，想和他一起结婚……”
“我女儿五岁的时候在幼儿园，就已经和一个叫高子彤的小男孩结婚了。但是有个小女孩中途破坏他们的婚礼，抢走了新郎，所以我女儿对爱情啊，结婚啊什么的，早就没有多大兴趣了。现在她在学习国画和音乐，你这方面落后我了。”我笑着说，他“噗”的一声笑了：“还说我是有其父必有其女，你的女儿是遗传你了吧？那么早就开始恋爱，还结婚、抢婚……好重的口味……”
“重口味不好吗？我们这是不走寻常路，你不懂。”
“真想看看你太太是怎么受得了你这样子的，有你就够了，还有个女儿也如此，一家涵哥，哇，好难想象……”
我笑了笑说：“也倒是。我现在快要比不了我女儿了，她真的很厉害。有朝一日，我就要老老实实的听她的话了。”
“我还真想看看这个侄女是什么样子，能让你害怕的人不多哦。”
“有机会你会见到她的。”
我们就彼此谈着孩子，孩子们的经历带着我们的期望与欢乐，却也让我们失去青春，失去了很多流走的东西。

十四
小棉袄又一次带着荣誉回来了。她得意的把奖杯放在架子上，对我说：“爸爸，还是把你的这些奖杯都拿走吧，快要放不下我的奖杯啦！”
“为什么不能放我的啊？你爸爸可是很了不起的主持人，见过很多大世面的！”我瞪着眼睛看着她，她不屑的撇了一下嘴巴，说：“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啊？我可没有看到你主持，我们同学更不用说了。”
“嘿，你怎么这么瞧不起你爸爸啊？”我无奈的笑着，她已经把我的奖杯往下拿了。
“接着吧，爸爸，就让我替代你吧，哈哈……”
我无奈的拿走自己的奖杯，看着她满是欣赏的望着她的荣誉。我笑了。
我的青春已经不复返了。曾经扮老，现在是真的老了。细细的擦拭着曾经的奖杯，看着那些曾经的奖状。那些辉煌都在昨天。现在，我就像小棉袄说的那样，平民百姓小老头。
我把那些荣誉放进箱子里，彻底的尘封了它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