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晚了，她已经走了。
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没有离开。光滑的皮肤顺贴着棱角分明的脸，每一个线条都那么熟悉，像打进生命里的印迹。
她表情是有点儿陌生的温和……其实记着她的笑，春风一样眯起了眼，整齐的牙齿…只是想不起是不是为我。
然后，涌上来的全是点滴.
摸过我的头发，整过我的衣衫……
远远丢过来的两粒酥糖……
睡不着的夏夜，身侧黑沉沉的的背影和震耳的鼾声……
还有因为总是听不懂乡音而被你呵斥的焦灼……
不，那些不愉快的细节，我都拒绝回想。
暴雨后漫过门槛的积水、钻出厨房屋顶的大榕树、堆满刨花的伙房、拉风箱的大铁锅；
夜半堂屋里壁钟报时前粗喘般的铰链声……
一排排平房户户相连墙墙相隔窗窗相接，叫不出名字却嬉戏玩闹在一处的玩伴……
那些沉睡在记忆深处最温暖的片段，长长的童年,
不管有没有你的爱和呵护，你牢牢占据着。
那些都和你相关，因你而存在。
是我人生最深处的积淀。
这样的你，真的离开了？消失掉？永远向我告别！
竟然不敢深想……
于是，站在身前，我哭得像个孩子。
听得见自己的哭声，无辜、幼稚……陌生的哀伤。
后悔没有最后碰碰你平静的脸，像是马上就会张开眼睛……
后悔没有摸摸你的头发，你总是细细抿过，抿得一丝不乱……
只因为他们说，若沾上我的泪，你会难舍得不肯离开……
让我焦渴地想象，你的身体一定还是温热的，有我渴望的温暖。
若你在，我想要的爱，总是存在着。
你若离开，这愿望终成绝望。
只敢轻抚你的肩头——冷冰冰的丝缎——叫你一声：奶奶 ……
二姑轻轻说：没有奶奶了，奶奶走了……
身体陡然裂开一个深创，永远无法愈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