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指掌间挣扎的人狠命地扒着让他不适的手指，指甲在手背手腕上留下一道道伤，却还是不能让恨意充盈的手掌松懈分毫】
【鸨母已经带着几个影卫来到了身侧，恭谨地跪在地上，不用看也知道，他们都在颤抖，为了自己的愚蠢而颤抖】
主人……
【鸨母还是出了声，聪明如她，自然知道需要有人出手解救这唯一剩下的线索，太傅傅戎安用了三个月的这枚棋子】
【被这一声提醒惊醒，努力克制住怒气把那个进气少出气多的男人丢在地上，听着他骨骼碎裂的闷响和如影随形的哀嚎，慢慢转身】
给你三日，让他把原原本本的都说出来……然后，剐了吧。
【拂袖而去，再也懒得看地上的众人一眼。】
【心灰意冷。】
【寝宫，懒懒靠坐在龙榻，屏退了宫人，只留影卫首领随侍一边】
【自小就知道太傅是经世之才，他的一言一行都有自己的道理，无论有什么难事，只要太傅在身边，就可以高枕无忧。】
【安静下来，才觉着受伤的伤口开始丝丝地痛，抬手端详，细碎的伤口遍布了整只手，掌心里是玉盏划拉的，手背上是那人指甲挠的，还真是……惨不忍睹】
太傅……
【忍不住轻轻唤着这个日思夜想的人儿，却还是被自己声音里不自觉的绝望弄得更加失落】
阳儿痛……你在哪儿呢……你看看，阳儿手上都是伤……
【迎着窗户里透出的残血夕阳，脆弱地自言自语。如是放在过去，哪怕只是其中的一道伤口，太傅也会走过来把自己抱在怀里，细细查看的吧？】
【那个用母妃也不曾用过的宠溺语气，叫着阳儿阳儿的太傅】
【那个会在无人的时候把自己抱在怀里，逗自己一声声咩咩叫的大坏蛋】
【那个在被自己灌醉之后，霸道地占有自己的男人】
【那个……曾经承诺会永远守护着自己的负誓者】
【是不是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回过神来的时候，软软的小人儿已经熟门熟路地爬进自己怀里，没骨头一般蹭着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低头看他，就看到白白嫩嫩的小脸上绽开一个天真的笑】
咩咩？谁带你来的？
【自然而然地搂着怀里香香软软的小东西，放软了语气】
【这是我的儿子，武弘安，不过我还是喜欢叫他的小名，咩咩。他的出生是因为一次意外，不知为何自己会昏了头去宠幸那个熙贵妃，巧的是只是一次便让她怀上了这个小家伙，得知这个消息的瞬间，我心中出现其实不是喜悦也不是惊讶，而是一种不知道从何而来的恐慌，我不敢把这个消息告诉太傅，我下了命令封锁这个消息，我甚至想让熙贵妃把这个孩子打掉。】
【太傅阻止了我。】
【他很少留在我的寝宫里过夜，但是那一天，他整夜抱着我，在我耳边说，没关系，还有，对不起。】
【第一次见到小家伙，他像个皱皱巴巴的红皮小猴子，我看了一眼就想递回给稳婆，却让太傅接了过去，他看着小猴子笑了，笑得温柔而美好。我突然开始喜欢上了这个孩子，因为他能让太傅笑，而我，喜欢看到太傅的笑容。】
【太傅给小东西取名弘安，取其光大无忧的意思，是个庄重大气的名字。故意给太傅打岔的我，便给这小肉团取了个咩咩的小名，也好让总是欺负着让我咩咩叫给他听的太傅，也有机会咩咩地叫给我听】
回父皇，是崔公公带咩咩来的。
【抬头看一眼虚掩的殿门，再看那影卫首领，已经不见了踪影，疑惑地皱起眉，正想说话，却听到门外太医求见的小心问询】
【伸手让战战兢兢的白胡子老头儿给自己处理细碎的伤口，小肉团扒在太医身边撅着小嘴呼呼地吹气儿】
父皇不怕，咩咩给父皇吹吹就不疼了……
【低头看着一脸紧张的小家伙，用没有受伤的手摩挲他软软的头发。抬头，瞥见那影卫首领躲得极快的一抹目光，心突然狂跳起来】
【莫非……】
咩咩，去吧门口站着的那个蒙面的叔叔带进来。
【嘴角擎起一抹笑，轻声吩咐。】


是你去叫人带弘安来的？还有这太医，也是你请来的？
【看着人右手拿起毛笔，动作连贯流畅，纸上的“是”字也看不出哪怕一丝太傅的笔迹，心中的一个期盼便又落了空。】
【太傅……是惯用左手的。这日思夜想的折磨，让我着了魔不成？竟把一个自太傅在时就如此的影卫首领当成了他。】
【努力克制住心中的失望，刚想抬手把那影卫轰出去，却看到咩咩的小手一直攥着他的衣角，用水汪汪的大眼睛在他身上上上下下瞄来瞄去。]
咩咩，叔叔身上有什么好看么？
【故意用轻松的语气询问小家伙，余光一直在那个右手执笔的人身上停留，准备捕捉他一丝一毫的动作或犹豫。】
【小家伙的大眼睛里写着疑惑，但还是慢慢地摇摇头】
咩咩也不知道，父皇……抱。
【胖胖的小手松开他的衣角，向我张开双手，奶声奶气地提出要求。】
【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抱起小家伙，转身，再也不看那个人】
父皇……
恩？
咩咩想太傅了，他什么时候回来啊？
【听到小孩子略带委屈的声音，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头的哽咽，温柔地爱抚在怀里微微发抖的小家伙。】
父皇也想他，父皇保证，一定早点让他回来抱咩咩，好不好？
【哄着小家伙在龙榻上睡了，命人掌灯又坐回了书房，翻开一本最近看过的书，书页上有挺拔飘逸的批注。总是觉得太傅写字儿是有天赋的，从他开始教自己的那一天开始，自己就卯足了劲儿练字，却不管怎样都没有太傅的风骨。】
【指尖轻点桌面，拿起白天命那影卫写的字，就一个“是”字，平淡无奇。】
【恼怒地把纸团成一团，随手丢开，盯着灯花儿看了半刻，又急急忙忙走过去把纸团捡起来仔细展开。】
太傅……
【握紧拳头，指甲吧掌心刺得生痛。突然想起那枚让自己追逐了三个月的棋子。】
那人说了么？
【突然对着门外冷冷说道。】

【没有派人去天牢，自然也就没有了任何那个人的消息。明明是与太傅并无任何相似的摸样，甚至连瞳仁的颜色，也不尽相同，可就是让人一眼难忘，总觉得有一丝挥之不去的不妥在心中。】
【想到恼怒处，一气之下吹熄了案上的灯盏，拂袖就要回后殿休息，却在走了两步之后停下。幽暗的大殿里没有什么亮处，只有殿外的宫灯影影绰绰地投进些昏黄的光，门口的侍卫纹丝不动，身影在青砖地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来人，去天牢。
【张开手臂让太监帮着给披上羊皮斗篷，回头看一眼亮着暖灯的后殿，径直出了大殿。】
【天牢，潮湿的霉烂味道里混杂着新鲜的血腥味，跪在脚边的狱卒和行刑官都已经抖成了筛子。】
刚刚那人呢？
【没有低头看脚边，慢慢踱步到了一遍堆放的刑具边，厚重的实木板子上斑斑驳驳的血迹早已发黑，不知道曾经打伤打死了多少囚犯。伸手去摸那些新鲜的血痕，已经快干透的红色粘在指尖，让人心中一颤。】
你若真是太傅，我定然也打自己二十板子，好还你一个公道。
【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呢喃着，慢慢捏紧了拳头，把那点红包进掌心。】
【空荡荡的牢房里只有一堆枯败的稻草，几乎是蜷缩在里面的人在听到靠近的脚步身后只是警惕地缩了缩，然后又安静下来。】
【慢慢在铁栅栏前蹲下，看着那个困兽一般的男人，嘴角勾起一丝惨笑。】
【太傅，是你么？现在却突然希望这不是你……】
怎么样，睡得还舒服么？
【说出口的话和心里想的不尽相痛同，带着三分嘲笑的语气让躺在那里的人又是一颤。】
【拼命克制住自己心里的挣扎，只是淡淡地笑，相信这里的昏暗能够藏起自己眼里的焦急。】
【本来只有一分怀疑，现如今看了这表现，却已是三分相信了。】
让人给他垫上新稻草，再赏他一瓶金疮药。
【冷冷地吩咐着，却只字不提把他放出来，只是在走过那些磕头如捣蒜的狱卒们身边时，丢下早就笼在袖子里的一瓶上好的金疮药。】
【身边的太监是个识相的，俯身在那狱卒头领耳边一阵嘀咕。】
【微微弯了弯嘴角，不再回头。】
【太傅，你在牢里的时候，我要做些不能让你知道的事。】
【不管牢里的这个，是你，还是只是另一个棋子。】


【点了太傅最爱的檀香，心思混沌的情况下也嗅不出什么雅致，倒是觉得不及平日里点的龙涎香提神醒脑，满室缭绕里倍添了几分困顿。恼怒地把手中的纸条儿团成一团，随手端起案上地茶盏，又皱皱眉狠狠顿在案几上，险些把那门口站着打瞌睡的崔公公吓得滚倒在地。】
好你个太傅，真把朕当做那面团了……这次朕要再遂了你的愿，岂不成了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
【门口站着的那个已经抖成了筛子， 随手丢了纸团在案上，抬头看一眼泛着青白的天色，长身而起。】
上朝——
【崔公公尖细的嗓音唤醒了整个王朝的新一天。】
【龙扬玉佩重见天日，却并不是什么好消息，原本以为死了的那个替身已是太傅辛苦埋下的一条主线，谁知道只是颗微不足道的旁支罢了。一道密旨下去，大名鼎鼎的若孤公子成了真孤公子，十族屠尽，原来只需要一句话的功夫。】
【傅戎安，你知不知道，我愿意背上这天底下最难听的骂名，也到断了你自作聪明的一切后路。你知道我不会伤你，可是你不知道，我会毁了一切阻我寻回你的东西。你小看了你的阳儿，只记得他抱着你咩咩叫的光景，你却是忘了，他早就被你养成了君临天下的独狼。】
他出京了？
是。
【慢慢地啜饮了一口去年的贡茶，有些涩了。目光落在身边的一盆叶片杂乱的水仙上，咩咩亲手刻的，可惜刻坏了，只见长叶儿，就是不曾开出一星半点的花。有些想念太傅刻的那些水仙儿，没有上贡到宫里的那些奇巧精致，但是不矫情，开得都好。】
【给了他个逃出天牢的机会，太傅也不愧是太傅，牢牢抓住了，还顺便混出了这森森宫墙。也不知道他哪儿来的兴致，没急着出京，倒是一门心思在皇城东南角上盘了家杂货铺子，做了三个月本分生意。】
【原以为太傅准备大隐隐于市了，却又收到他终于伺机出京的消息。下令让那影卫细细形容所见，想象着穿成贩货走卒的太傅笑得灿烂，头也不回的畅快摸样，勾起嘴角轻轻摇了摇头。】
太傅啊太傅，等你见了那若孤公子，我看你还如何笑得出来。
【小心捧起水仙放回书案，垂眸看那单膝跪着的人。】
凤冠霞帔可送去了？
是。
让那若孤公子好生伺候着太傅，等朕……去迎娶他。


【虽然若孤公子在第一时间被紧随其后的影卫制住，却仍是没有控制住他体内早已服下的剧毒，这红衣胜血的妖人带着难看的笑容死在被押解回京的路上。】
【太傅到的时候已经昏迷。有些颤抖地把这个逃了几近一百二十天的人儿搂在怀里，指尖沾了案上九龙玉杯里的茶水，从他的发迹开始小心地溶开，仔细地用指甲挑下一丝薄薄的面具边缘，捏住，缓缓拉下。】
太傅……
【因为长期易容而不见阳光的皮肤，是暗哑无光的苍白，带着些不正常的潮红，看起来却是一种病态的娇媚。紧闭的双眸微微颤抖着，连带着纤长的睫毛随着抖动，忍不住低头吻上他的双眼，鼻梁，和没有没有血色的唇瓣。温凉柔软的唇，带着让人贪恋的味道，几乎是贪婪地吸允舔舐，直到怀中人挣扎着呜咽了一声，才惊觉已经夺去了他太多的空气。】
太傅？！你醒了？！太傅……
【有些笨手笨脚地替呼吸急促的人解开些领口的衣扣，小心地安抚着给人顺气，看着那微微颤动的睫毛和似乎要睁开的双眼，手心里的潮热和猛烈跳动的心脏无一不是在宣告自己的紧张。】
……
【终于又见那双迷醉了整颗心的漆黑眼眸，眼睛里顿时多出些许潮热，却一动不敢动，只等着他下一个动作。被自己舔吻地有些红肿的双唇无声地动了动，为了听清所以赶忙低下头去，却看到人手无力地举了举，又连忙小心拉起人手贴到自己脸边。】
太傅！阳儿在这儿……太傅……
【啪】
【极轻极柔的一个耳光。】
【惊喜的笑容凝固在脸上，有些呆愣地注视着他的双眼，只看到里面的颓然和失望。】
……太傅？为什么……
【你。做。错。了。】
【缓缓开合的双唇读出无声的字眼，然后闭上双眸，头泄气一般轻轻转开。】
不！我没有……
【捏紧拳头，掌心被指甲刺得生痛，一拳砸在人头侧的床板，厚厚的被褥上被打出一个清晰的拳印。】
我没错！我没做错！是太傅……是太傅错了！
【几乎是失控般猛地站起来，冲着转过头不看自己的人放肆地吼叫着，恍惚间，情景与当年咩咩出生之前的那一夜重合，却多出不知道多少倍的惨厉。】


【合上眼睑本想就此沉眠，可偏生四周的吵嚷声一刻也不曾停滞，酸痛无力的四肢被如木偶般摆弄着。潜藏多日的内力被人用精妙的手法引出，左突右冲的逼到近心处，硬生生克制了毒性，半生的武艺也随之逝如秋水。】
【思绪随着毒性的克制渐渐清明，他的颓唐的声线竟撕破了周遭的喧嚣直刺进耳间，那样的痛苦而决绝。一时之间只感到透骨的心寒，他从何时变得这么嗜血残酷，竟想让自己的亲生孩子为我陪葬！】
【我怎可由着他肆意妄为加重他的罪孽，心念一动，本来深重的眼皮强自撑开。随着近侍的大喝，让开的视野中是他近似疯狂的掐着弘安的颈部的画面。虽然我醒转的通报让他收了手，可让小小的脸庞涨紫的力道却如感同身受般痛起来】
【小小的身子带着脖颈上仍消退不了的青色印记和满脸的泪痕冲了过来，一声声太傅叫的如此凄厉，他却仿若不闻。眉间不由深锁，一时情急竟从榻上重重的摔向地上，顾不得带动伤势将弘安颤动纤弱的身体护进怀里，沙哑着声线安慰着。】
【众人早已被他用眼神斥退。抬头眼中带着斥责的意味紧盯着他，而他只静静的侍立在门边，仿若身在梦境。回神清扫过弘安颈间，那样的力道身为父亲如何能下得了手。难不成他只想着负尽天下人只为留下太傅？】
【嘴角牵起苦涩的轻笑，周身的酸痛仿若不知。一念回想，原来若孤公子的那剂梦回也是他的授意的恩赏，不过是想借此废了我全身武功。如此，我便再也逃不出你的掌心，任你驱驰了是吧】
罢罢罢，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既然你想留下的不过是我的人，我便留下就是。】
【你已然废了我的武功，折尽我的羽翼，我又能如何反抗，却又何须反抗？】
【你想要的我都给你，你终于能放过众人只细细找我算账了吧。】
【一阵凄然的笑意窜出喉头，惊的怀中的孩子瞪眼了双眼，一脸的惊疑不定】
武沐阳，你想要什么，尽管来要吧。这一回，我必不躲不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