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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龙应台的《乡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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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P属地:湖南1楼2012-03-18 18:50回复
    1985年,台湾人到大陆仍旧是违法的,但是我去了,去看看湖南那个被落在火车站长我4 岁的哥哥。
    清晨,还在半睡半醒中,宾馆窗外流进此起彼落的人语声,不外乎日常的招呼,“哪里去呀?”“早啊!”人来人往。
    我蜷缩在被窝里,耳朵却野狼一样竖起来。这窗外的人,怎么回事,竟然全说着我父亲的话;那声音、腔调,熟悉而亲切,像条睡暖了的旧被,像厨房里带点油腻的老钟。我冲动得想趴上窗子看看这些人的面貌——他们和父亲可长得也相似?
    在台湾,父亲的乡音总惹人发笑,“听莫啦!”人们摇摇头。他得费好大的力气才能让人弄清他要的锄头、芋头、还是猪头。
    而在这扇窗外,每一个人——厨师、**、服务员、书记、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说着父亲的话,说得那么流利顺畅,说得那么不假思索、那么理直气壮,好像天下再大也只有这么一个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的语言。
    窗外人声不断,我起床洗漱。满嘴牙膏泡沫时,听到一个稚嫩的声音:“埃及,我海子掉了!” “海子”,是鞋子,我从小听熟了。“埃及”,父亲当年也这样喊他的母亲吧?是哪两个字呢?“爱己”?“爱姐”?“蜀人谓母曰姐”,楚蜀不远吧?
    “有一次,我从学校里回来,跑了两三里的路,下着雪喽,进到屋里来,眼睛都花了。你奶奶给我一碗饭,我接过来,想放桌子上去,没有想到哗啦一声饭碗跌在地上,破了。”
    “你奶奶以为我嫌只有米饭没有菜,把饭给甩了。她伤心地哭了,她把自己的饭省给我吃……” 父亲讲这个他不知讲了多少遍的故事,然后叹息:“我对不起你奶奶。”然后要沉默很久。
    我们则各做各的事情;这个打破碗的故事不如司马光砸破水缸来得惊险,实在不怎么样。倒是在我满嘴牙膏泡沫倾听窗外的这一刻,突然想到:奇怪,这许多年来父女一场,怎么倒从来不曾问过父亲是否想家。
    于是我让哥就着录音机坐下,“给爸妈说段话吧!”哥哥两眼望着自己的脚,困难地思索着。我在一旁呆坐,是啊,他该说什么呢?问父母这40年究竟是怎么回事?问老天那一列火车为什么走得那么不留余地?
    回到台湾的家,行囊尚未解开,就赶忙将录音带从口袋中掏出——我从不可预测的历史学得,有些东西必须贴身携带,譬如兵荒马乱中自己的孩子,譬如一张仅存的情人的照片,譬如一卷无可复制的带着乡音的录音带。
    外面黑夜覆盖着田野,我们聚在温暖的灯下。 母亲捧着杯热茶,父亲盘腿坐在录音机前,没有人说话。
    极慎重地,我按下键盘。 哥哥的声音起先犹疑,一会儿之后速度开始加快。
    父亲沉着脸,异常地严肃。我偷觑着——他会哭吗?父亲是个感情冲动的人。
    母亲呢?为了40年前在衡山火车站的一念之差,她一直在自责。 此刻,她在回想那一幕吗? 我用眼角余光窥看着两个老人,有点儿等待又有点儿害怕那眼泪夺眶而出的一刻。
    “不对不对,”一言不发的父亲突然伸手关了录音机,转脸问我,“你拿错带子了?” “没有呀!”我觉得莫名其妙,那分明是哥哥的声音。
    “一定拿错了,”父亲斩钉截铁地,而且显然觉得懊恼,“不然我怎么不懂?像俄国话嘛!”
    我张口结舌地看着他,只是看着他。
    他没有泪下,他没有大哭,他不曾崩溃,他他他——少小离家老大不回,40年浪迹他乡,他已经听不懂自己儿子的乡音。
    我看着父亲霜白的两鬓,觉得眼睛一阵热——唉呀,流泪的竟然是我。


    2楼2012-05-23 21: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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