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京夕不语,抿了抿唇。
“九西先生定的规矩呀,也就是对着他最繁琐,门禁还不得过了申时。依我说,这西厢东厢的还不都是一个九庄,十几岁的孩子不就是该野的年纪么。”先生离了课堂看起来是个和蔼的人,也不在意京夕是否答话,便是说着。“先随我去你的住处吧,有什不满意的与我说也好,说与九溟听也行的。这孩子自小便是通达知礼,我们这般老不修喜欢得紧呢。”先生迈起步子,京夕皱了皱眉道:“他的事,与我何干。”似是对这仅认识了半日的陌生少年分外厌恶的语调。说完不再开口,跟了上去。
先生张了张口,反倒什么也没说出来,于是一路静默着。
路不算远,小道居多。两人到时已是余辉尽残,而屋也已有下人们进进出出地添置打扫了。先生从京夕眼里看出了些许诧异,思忖片刻道:“进去看看吧,少了什么也好添上。”
没说的,是九溟方才赶着回去替你置办住处,才走得那样急。
门是厚实的红木质地,未有门槛,打开时也没有木枝搭的门那样令人不悦的声响。屋内点了灯火,已几乎清洁。进门后向右望便是桌,桌约可供三四个人同坐,虽不大,也不算小。桌边的长立柜里新置了墨宝和鱼笺,以及一些常用和西厢所授的纸集,十分妥帖。而向左则有一道门,门里想是洗漱之用。
桌左侧空着块约莫一人长半人宽的空间,铺着深青绣黑边的厚重毛毯,踩上去不出一点声响。门左侧置着床,床脚边立着纸烛灯,灯背横倚着一口大箱子,箱子不宽,却很长。
屋子正中的墙上贴着对联,用的纸不是最上乘,配上了墨迹倒更有几分韵味。
“你看看,可还缺了什么。”先生说道。
京夕摇摇头,“这样便好。天色也已不早了,我不久留。明日莫要忘了来西厢呢。”说罢带着下人们退了出去,走时反手带上了门。
等脚步声已听不见,京夕才悠悠走到桌边坐下。目光依旧是清冷,看不出情绪的扫过身边的摆设,忽而顿了顿。他俯下身子向右探去,从桌下搬出副支架来。纯木着了皂漆,一只比另一只略高些。思忖了片刻,他起身将其轻轻放在毛毯上,绕过纸竹灯抱起那口大箱子,让它竖直立着。修长的手从窄口袖子里伸出来,自上往下将箱子左侧的三枚铜锁打开。墨色的盖子被翻开,露出孔雀绿的内芯衬布。布中盛着一把筝,亦是头手漆皂,雁柱如墨。未有任何雕绘。京夕怔了怔,这才将琴面靠在一边的锁骨上,一手扶上一手稳下抱起。撤开了几步横置提着。这筝竖着,比他还高出一个头多些,拿着又岂能轻松。不过几步路的距离,额上便沁出了薄薄的细汗来,他皱了皱眉,深吸口气置在架上,敲砌出空的一声响来。
松了松有些使不上力的手腕,京夕反身,抽了把椅子坐在琴前。
细细调了支架间的距离,将琴底安稳地平置上支面,伸手按了按。已确是四平八稳。
他这才抹了抹额间冷了的汗,呼了口气。细想想却又立起来,扯过挂在床围的幔子,铺在了琴面上。
约是不再有什么忘了的事了,他起身进了小门里,梳洗后灭了灯躺下。纵脑子里思绪仍是混杂,却奈何一日奔波劳累曲曲折折,实已无什么精力多想了。阖了眼不多久,便昏昏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