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01
下课了。亚瑟将笔记本电脑收进抽屉上锁，转身拍了拍后桌弗朗西斯的肩膀。讲师还未离开教室，所有人都安静的收拾着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家。虽然在学校中学生之间禁止语言交流，不过一旦没有讲师在场，这条规矩还是很难被学生遵守的。
“今晚你家有人吗？”亚瑟俯身低语，脸上带着为难的神色。弗朗西斯一猜即中，随即促狭的笑了起来：“怎么，那个小妞又来了？”
收留亚瑟过夜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应该说，自从那个姑娘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一到周末他就会到弗朗西斯的住处寻求避难。
法律是在亚瑟出生之前就已经定好了的，关于理由，他也只是略知一二。一百年前的大灾难导致人类几近毁灭，少数人幸存了下来，不分国籍种族的生活在这片“安全区域”。人类的数量实在是太少了，作为基础劳动力完全不够，因此政府鼓励任何情况的生育。每生下一个孩子就会得到大笔的补助金。为了与之相呼应，同时颁布的法律还有，所有人类成年之后就必须强制性的为这一政策做出贡献。
也就是说，政府会为每一个成年人分配异性齤伴侣以便完成重要的人类繁衍。
“哥哥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的，你只需要让她怀上孩子，接下来就是政府的事情了。”
刚开始的时候这一条法律受到很多人的反对，大多数人还是赞成自由的选择伴侣。但是伴随着大灾难的还有辐射，导致生育孩子变成一件困难的事情。野生动物几乎全数灭绝，接下来人类也将走向毁灭。当务之急便是怎样让人口数量曾加并稳定。一百年之后，对于年青一代来说，“自由恋爱”已经变成追忆历史的文献里才会出现的词汇了。
“可是我不喜欢她。”亚瑟别过脸，对于弗朗西斯这种伴随着社会发展愈来愈多男性出现的“不拒绝不负责”态度感到不满。“家庭”已经变成一个过去式的概念，大多数人都在政府提供的机构里集中长大。一夫一妻制并且自己抚养孩子在他人看来是一种非常愚蠢的做法，因为两个人照顾不了太多的孩子，政府更提倡女人不断的生育然后将婴儿交给机构抚养。而这些孩子从小便会受到高级的教育，因为在人口稀少的环境下，政府不允许出现对社会没有贡献的人。
“你的思想太古板了小亚瑟，就像一百年前的人。”弗兰西斯笑道，然后很绅士的为亚瑟打开副驾驶的车门。
诚然，阅读灾难前人类留下的文献对亚瑟来说是一件愉快的事情。事实上他相当憧憬那时候人们的生活，至少大部分时候他们是自由的。虽然也会出现被家庭逼迫和不喜欢的女人在一起的故事，但通常情况下他们都可以选择自己的工作和伴侣，而不是从一出生起就走在政府规划好的路线上。
“哥哥我觉得，你还是对自由这种事情少抱有一些幻想。”弗朗西斯换上严肃的神色：“毕竟人类真的太少了，像我们这样的年轻人就读的学校整个‘安全区域’也才只有几间，人口老龄化又到达了高齤潮，你应该有一点责任感才行。”
仅仅几万人口，老龄化严重，生育困难。这些都困扰着人类。就算他们拥有并发展着前人留下的科技，衣食住行不成问题，但在这样下去，人类终究会迎来灭绝。一百年过去了，人口数量的增长微乎其微，每一个新生儿都会编号记录，成为人类重要的成员。每一个人背负在肩头的任务都是无法想象的繁重。
亚瑟不再开口说话，他望着窗外沉默不语。今晚那个他法律上的短期“妻子”大概又要失望而归了。
汽车驶过几条街，几乎看不见一个人。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也相当的淡薄，因为比起和他人培养感情，开发建设以及繁殖才是最重要的事情。在这种环境下能交到弗朗西斯这样的朋友对亚瑟来说是值得庆幸的事情，不过他们的关系也仅仅止于偶尔的学术探讨聊天以及周末的避难。
就在亚瑟昏昏欲睡的时候，弗朗西斯一个急刹车弄醒了他。他被安全带绑着才没有让头狠狠撞上玻璃。睁开眼睛他正要向对方抱怨，忽然看见弗朗西斯脸色苍白的望着前方。他向那个方向看去，什么也没看到。
“喂，你怎么了。”
被亚瑟的声音喊回神来，弗朗西斯结结巴巴道：“刚才……一个怪物从我的车前跑了过去。”
“怪物？不会是什么野生动物吧？”
野生动物在人类的世界里已经完全消失，但并不排除它们还有存活的可能性。亚瑟所选修的一门课程就是对从前和人类一起生活在地球上的动物的研究，大部分动物他还是认得的。
“不是。”和他一起选修了这门课程的弗朗西斯摇摇头，脸色仍不太好看：“哥哥我敢打赌那不是什么动物。它有两人高，全身漆黑，而且跑得飞快，还有几个穿着制服的人追着它过去了。”


亚瑟精神一震，对他的描述来了兴趣：“哪边？我们追上去看看。”
弗朗西斯犹豫了片刻，还是发动车子向着那个方向追了过去。不一会儿就到达了“安全区域”的边缘。亚瑟打开车窗，隐约能听见几声怪异的叫喊。
“就到这里吧，哥哥我可不想送命。”弗朗西斯停下车来，望着前面的黄色警戒带叹了口气。警戒带之外就是大灾难的遗迹，具体有什么东西他们这些学生是不会知道的，但经过前人的探索证明那一定是会威胁到人类安全的地带。
亚瑟颇为遗憾，但是也不想勉强弗朗西斯。他留恋的往警戒带之外看了一眼，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眼前。那个人出现在警戒带后一片废墟中，走路的姿势看起来有些踉跄。他似乎看见了这边的车子，拼命挥了挥手。然而紧接着出现的一抹黑影立刻就将他的身影吞噬了。
“糟了，那个人有危险。”亚瑟推开车门，不顾弗朗西斯阻止便向着警戒带冲了过去。他确信自己没看错，那是个小个子的人类，并且因为受伤而脚步不稳。刚才也的确向着他们的车子求救了。
一迈进禁止区域，亚瑟就不由自主的出了一身冷汗。可能是心理作用，毕竟他从未来过这种地方。这里一百年前应该是一片居住区域，房屋大多都倒塌了，一些苔藓类植物生长得非常茂密，走路的时候必须小心翼翼才不会滑倒。亚瑟抬头看了眼天空，因为臭氧层破洞太阳格外的火辣。他的脖子上淌下汗水，痒痒的让人很不舒服。正寻找着刚才求救的人，亚瑟忽然愣在了原地。所谓的怪物猝不及防的出现在他的眼前——那是一个两人高的人性，背部病态的隆起，双手格外的长。它应该是脸的地方没有五官，反而长满了绒毛一样的东西。整个身体如同弗朗西斯描述是黑色的，但不是那种发亮的金属质感的黑，而是烧焦一般令人毛骨悚然的黝黑。
它就站在亚瑟面前，身下躺着一个人类。那人类的身形看上去像是少年，黑色的长发散了一背。他穿着军绿色的制服，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的警齤察。那身制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被血渍浸染了大半。亚瑟不确定他是否活着，也无心去确认，因为眼前的庞然大物让他无法做出思考，只得呆呆的站在那里。汽车的喇叭声从身后传来他才回过神，看见弗朗西斯对他叫喊：“上来，白痴。”
那个大家伙盯着他们没有做出任何行动，仿佛它的目的仅仅只是脚下这个可怜的家伙，那一瞬间亚瑟觉得它是有智慧的，并很认真的在思考对策。
弗朗西斯继续鸣喇叭，想吓退它，但那怪物纹丝不动的站在原地。
他们没有任何武器，因为大灾难过后动物只剩下为了食用的家畜，没有狩猎的必要。并且，因为人类数量的稀少，战争和杀人都是不被允许的重罪。弗朗西斯咬咬牙，忽然一踩油门。亚瑟感觉自己的头被飞速的撞在椅背上，然后再飞速的脱离椅背向前倾。短短几十秒汽车就撞在了那个大家伙身上，将它撞倒在地。亚瑟反应非常快，他迅速的开车把地上那个人类拖进了车子里，然后再次关上车门。
被撞倒的怪物显得很愤怒，它的喉管里又发出了刚才他们听到过的叫声，并开始袭击弗朗西斯的车。弗朗西斯在地势狭小的地方倒车，倒着倒着车子忽然熄火了。显然刚才的撞击受伤的并不只是怪物，还有这台可怜的车子。
“怎么办？”弗朗西斯抽了口冷气，看着怪物不停地砸车。亚瑟急着确认被他救下的人的情况没有搭理他。那是个亚裔人种，很难得的不是混血，因为亚瑟撑开他的眼皮观察瞳孔是否收缩时看见了很漂亮的琥珀色眼睛。他活着，而且生命力非常旺盛，砰砰跳的心脏和平稳的呼吸就证明了这一切。应该是被怪物击打导致的晕厥，很幸运头部伤口不大，只是流了不少血而已。
亚瑟这才意识到他们陷入了绝境。车子被迫停在了“安全区域”之外不说，还无法发动，眼前这个大块头每攻击一次，整台车就会随之大幅度的震动，被砸破或者掀翻也是迟早的事情。
忽然，那个被救的人睁开了眼睛，他花了一会儿时间来明白眼前的状况，然后把手伸向驾驶座下面一阵拨弄：“你再发动试试。”


车子一下子就再次发动起来，猛地向那个怪物撞了一下，这次没有将它撞倒，不过吓了它一跳。弗朗西斯乘机把车开进怪物后面的空地然后打着方向盘转弯，再它再次袭击之前冲进了“安全区域”。
他们救下来的人，同时也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半眯着眼睛，还保持着被亚瑟半抱着的姿势。他张了张嘴，嗓子里发出微弱的声音：“送我去A区，谢……”
话音未落，就再次陷入了昏迷。
亚瑟并不习惯和他人这么亲密的接触，所以当这个人醒来的一瞬他有些尴尬，不过还好对方有些意识不清，又立刻昏了过去。弗朗西斯抬手拢了拢自己的长发，他也惊出了一身汗，说道：“A区？没有证件我们怎么进去？”
A区相当于“安全区域”的中心地带，普通的学生是进不去的。亚瑟不自在的把快要滑下去的人往上扶了一下，说：“到时候出示这个家伙就行了，他在A区工作那么那里的人总会认识他吧。”
弗朗西斯点点头，一辆被撞得破破烂烂的车便向着A区驶去。好在街上几乎没有人，谁也不会去注意这辆车。直到抵达A区入口，检查站的人才从里面伸出手来要求查看证件。弗朗西斯摇下车窗，对检查站的人说道：“不好意思，我们救助了一位伤员，他要求我们把他送来这里。”
检查站里走出一个穿着制服的人，打开车门往里看了一眼，然后走回站里开始打电话。亚瑟和弗朗西斯僵硬的坐在车中等待回音，过了一会来了几个穿着制服的人，后面跟着抬着担架的医护人员，把他们救下的人带走了。
穿着制服的人礼貌的要求亚瑟和弗朗西斯离开，这里的所有人说话的语气和神情都跟学校里的讲师有着共同之处，那就是冷漠。
弗朗西斯不满的骂了一句，虽然他也知道他们不会被允许进去，可是那些人待人接物也太冷淡了。从制服上看来，好歹也救了他们的同僚，却连一句感谢的话都没有。不过大部分人类受到的都是这样的教育，他们不需要多余的感情，只需要用最快的速度完成自己的任务。毕竟现在不是大灾难前的时代，那时候人们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而科技也日新月异的发展着。现在光是要维持人口数量都是一件头疼的事情。
“到头来，人家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还害哥哥我损失了一辆车。”弗朗西斯幽幽的叹气。亚瑟手上还残留着刚才那个人的体温，他心不在焉的说：“凭你的成绩再申请一辆新车有什么难的。”
期末成绩放榜，虽然围着成绩栏寻找自己名字的学生不少，但彼此间都没有什么交流，只是安静的找到自己的分数再离开。弗朗西斯考得很好，他是那种完全看不出来很擅长学习的类型。而亚瑟也不算差，进A区是没问题的。所有人在毕业之前都呆在“安全区域”里的学院城完成学习，再通过最终考试的成绩决定分配到哪个区工作。A区毫无疑问是最好的，不少成绩优秀的学生在确认自己能够进入A区表情都有些欢欣。等级最差的学生会担任最没有挑战也最辛苦的工作，充当劳动力。
虽然还没到毕业的时间，不过作为学生的日子就此结束了，接下来立刻就会被分配到适合自己的岗位上进行实习。上次遇到的怪物事件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波澜，或者说新闻根本没有报道这件事情。当时亚瑟和弗朗西斯匆匆离开了A区，细节也来不及问清楚。亚瑟没想到自己还会再看到那个小个子的亚裔，而且就在自己实习的第一天。
亚瑟换上分配给他的制服，跟着一个穿着军装别着徽章的人进入一个大房间，一个人正背对着他坐在操作台上。
“从今天起他是你的实习导师，过来认识一下吧。”
那个人从椅子上站起来，转身的一瞬间亚瑟便认出了他——他的长发整齐的束在脑后，琥珀色的大眼睛让他看起来并不像个成年人，他额头上缠着绷带，亚瑟记得那是上次他受伤的地方。
两个人对视了几秒，一股失望的情绪在亚瑟心中弥漫开来。
那家伙的眼神很平静，也有着和周遭人如出一辙的淡漠。他伸出手，语调毫无起伏的说：“你好，我是王耀。”
亚瑟象征性的握住他的手：“我是亚瑟柯克兰。”
这家伙，根本不记得我了。亚瑟叹了口气，虽然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毕竟那时候王耀头部受伤，整个人都处于意识模糊的状态中，让车子重新启动起来恐怕已经耗尽他全部的力气，当然无暇看起他救命恩人的长相。不过当时王耀也算是当场还了人情，亚瑟也不至于太憋屈。
工作的内容很简单，跟着王耀熟悉操作各种仪器就行。这些东西他在学校学过不少，因此很多都是不用人教就能上手的。
虽然知道王耀已经不记得他了，但对于那天见到的怪物亚瑟仍充满了好奇。他抬头，正好和王耀的视线对上。刚想发问，对方便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工作时间是不允许说多余的话的，被监视器看到的话会受处罚哦。”两人坐在餐厅里时，王耀的扑克脸才换上一副轻松的表情，用愉快的声音说：“上次的事情谢谢你和你的朋友了。”
亚瑟愣了一下，没想到这家伙并不是不记得他。他感觉自己一直保持紧张的面部肌肉也松弛下来，笑了笑，然后迫不及待准备问他想要答案的问题。

“有……有什么办法！难道要让她告发我然后无法毕业吗？”王耀一句话戳中亚瑟死穴，他苦恼的摇头，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想先做个联络。忽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按住了他拿着手机的手，然后另一只手机被递到了亚瑟面前。
那上面写着一个他看不懂的代号。
“就在刚才我收到了任务指示，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王耀站起身向他的房间走去：“在我换好衣服之前你都可以考虑。”
亚瑟心里咯噔一下齤。任务，什么任务？他现在不是只是个带学生的实习导师吗？难道说，是和之前一样的特殊任务？霎时间，初次见到王耀时他全身脱力，浓稠的黑血从额角淌下来的样子又浮现在亚瑟眼前。不管是斗殴还是大规模战争都被视为反人类行为而禁止，事故的几率也少之又少，所以，那还是亚瑟第一次看见受了如此重伤的人类。那个时候他一心只想着救王耀，并不觉得太过害怕。而现在回想起来，说不心悸都是骗人的。
“想好了吗？”穿着制服的王耀重新从房间走出，亚瑟仍保持着握着手机的动作。手机界面上是他的合法妻子的电话号码，只要按下去，道个歉，他一定能得到原谅。毕竟对方也只是想要他的某一颗精子罢了。
“嗯。”亚瑟退出电话簿的界面，点了点头。
汽车飞快的驶出A区的警戒门，大概门卫也认得T2012的车，远远地就帮他们把门打开。亚瑟这才回神：“只有我们两个吗？”
“原本是五人一组行动的。”王耀一边开着车一边回答：“我的小组包括我都在上次行动中负伤了，幸亏你和你的朋友，再加上那怪物脑袋上中了好几枪我才得以只是受到轻伤。剩下的四个人都还没有出院。上面已经派出了另一个小组先过去了，再单独通知了我。”
回想起来，上次弗朗西斯的确说过追着那怪物过去的穿着制服的人不止一个，但当时他们却实只找到了王耀一人。王耀算是伤得最轻的，那么其他人一定更加惨不忍睹。话又说回来，脑袋中了几枪都不死，那怪物倒是是什么？
刚才发到王耀手机上的代码实际是具体位置。王耀停下车，沉思道：“任务命令只有位置，就说明上面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应对。这种情况往往是最危险的，必要时候你尽管逃命就行了。”
“逃命？逃回去继续陷入繁衍后代的死循环吗？我救得了你一次，就救得了第二次。”亚瑟对这一说法感到不满。他摆弄着从王耀那里拿到的枪——谢天谢地他选修过射击课程。
王耀噗地一声笑了出来，踮起脚尖在比他高不少的亚瑟的脑袋上拍了一把：“年轻人，还没上战场就开始吹牛皮啦？待会儿别吓得躲起来。”
亚瑟发誓这不是吹牛皮，他心中已有了几分破罐破摔的想法。大不了一死，彻底摆脱。不过如果王耀真的再次在他眼前陷入困境，他一定会再次拼上命去救他——没有任何理由的，这时的亚瑟就是这么觉得。至于等他想明白自己这股热血到底是从哪里涌出来的，那已经是之后的事情了。
“我们要离开‘安全区域’了，保持安静跟在我身后。”王耀收起笑容，表情严肃起来：“再确认一次，防毒面具带上了吗？”
“嗯。”亚瑟被这氛围所影响，还没有迈出“安全区域”声音就不由自主的变小了许多。他听见自己吞咽空气的声音，紧张感像一条蛇蜿蜒爬满了他的每一条神经。一个人影忽然闪进他的视线，他差点举枪就射。
那是个穿着和王耀一样制服的人，他喘着粗气，几乎要瘫倒在地上。虽然没有什么外伤，但那个样子也够呛。等气喘匀了，他才把头抬起来。夜色中他的一头银发显得格外打眼，一双眼眸是罕见的血红色。他看见王耀，立刻扑过来：“枪，枪！”
他接过王耀的枪，立刻回身放了一枪。亚瑟顺着他射击的方向望去，看到了令他毛骨悚然的一幕。
一只黑色的巨大的怪物就站在他们身后，它除了头部躯干以及四肢的模样分外像人类，其他部位分辨不出一丝人类的特征。亚瑟这才才看清楚，它并不是没有五官，只是因为满脸湿润粘稠的绒毛遮住了而已。王耀和亚瑟也拔出枪往怪物身上射击，火齤药炸裂的声音此起彼伏，对方却不见损伤。


“子弹打不死，妈的！激光枪！王耀你带激光枪了吗？”银发的青年一边怒骂着一边问，王耀迅速取出激光枪，瞄准应该是它眼睛的地方开枪。怪物惨叫一声，似乎是奏效了。所有人刚松了口气，那怪物却忽然暴怒一般跳了起来。它的身体上散发着腥臭味，脸上的粘液一路往地上流淌。
王耀退后两步，忽然皱起眉头，然后猛地转过身来：“亚瑟，防毒面具！”
王耀总算弄明白为什么对付起这家伙那么吃力了，因为它的身体上散发着麻痹人类神经的恶臭。难怪上一次自己动作会那么迟钝，轻而易举就被这家伙抽飞出去。要在平时，躲避这种缓慢的攻击是很容易的。亚瑟幡然醒悟，手忙脚乱的戴上防毒面具。一切发生得太突然，他感觉自己完全在状况外。戴好面具，才渐渐镇定下来。这个似人的怪物行动很迟缓，但是力量极大，一旦被击中不损伤内脏也会折断几根骨头。要躲开它的攻击不难，难的是给它造成伤害。
“你们两个别松懈，这前面还有十几个这样的东西。”银发青年啐了一口，他的脸上有一道伤痕，不过看起来是逃跑时被树枝刮伤的。王耀一边射击一边问：“基尔伯特，你的队伍呢？”
“全都给本大爷跑散了！”基尔伯特愤愤的开口：“但愿他们都没事。”
好大一会儿，大怪物终于撑不住了，轰然倒地。王耀对亚瑟打了个手势：“我们进去。”
离“安全区域”越远，空气就越浑浊，地势也越复杂。亚瑟安静的跟在王耀身后，他本以为自己会被吓得腿软，但奇怪的是现在他连呼吸都顺畅无比，适应了之后变得出奇的冷静。也许他天生适合这样的工作。
忽然，前面引路的王耀停下了脚步。亚瑟凑过去，看见他们的面前是一滩沼泽。一只怪物不幸陷了进去，现在只剩下一个脑袋。它没有发出声音，以至于没有人察觉到它的存在。也许它已经死了也不一定。亚瑟这么想着，几乎是眨眼间，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好几秒之后他才明白过来那是一只怪物的长胳膊向着他们挥舞过来，站在他前面的王耀立刻被那只胳膊带了过去。王耀的反应很快，他双手抓住那只胳膊以免自己的胸腔被击伤，然后被带到空中的时候放开手，准确无误的落在了一棵树上。
“小心，这家伙速度很快。”
和刚才那个怪物相比，这一只小了很多，也灵活很多。它的脸也被绒毛覆盖着，却没有流出粘液。近距离之下，亚瑟看见这家伙长着一双非常大的眼睛，而这双眼睛，竟然用人的眼神望着他。
“小子，不要命了！”怪物的胳膊向着亚瑟飞过来的瞬间，他便被基尔伯特拖着后领子扯到一边，与此同时基尔伯特单手不断的放枪。一阵火光过后，那怪物的胳膊缓缓地垂了下来。看样子已经被枪打断了，但是被筋连接着，无法落下来。
基尔伯特准备再接再厉，就这么把这个小怪物打得四分五裂，它忽然向着开枪的三个人跪了下来。那双巨大的眼睛望着沼泽里下沉的大怪物，竟流下眼泪来。
“它……有感情吗？”亚瑟不可思议的问。
“谁知到！”基尔伯特对着那双大眼睛扫射，然后不忍的转过头。他们看着这个体型较小的怪物倒下，眼中仍溢出透明的液体。
在场的三个人都被这一幕震撼良久。这一百年间政府也派出过搜索队搜索可能幸存的生物，但向来一无所获。当人们已经确定自己是除却家畜以外地球上唯一的生命体之后，这种怪物的出现无疑冲击着每一个人的世界观。然而不可思议的是，这怪物还是有智慧有情感的存在。杀死它，让人感觉像是杀死了一个人类。
“也许，它是一种动物也说不定。”亚瑟开始否定自己之前的想法，望着怪物的遗体内心复杂：“毕竟我们谁也没有见过除了家畜外的其他野生动物，教科书也并不完全正确。”
“别傻了小子。”基尔伯特看出亚瑟的沮丧，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没有哪种动物会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有毒气体，还会主动跑进人类的居住地进行攻击。既然政府判定它的存在对人类有害，我们的任务就是消灭它。”


一声枪响把他们从感性的情绪里拉了回来，是王耀开的枪。他们往王耀的方向看去，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自己被那些黑色的怪物包围了。因为空气质量非常差，充斥着大颗粒物质，视线也变得不那么清楚。再加上是晚上，这些怪物消无声息的靠近使得谁也没有发现。不，也许它们从一开始就在这里，只是借着夜色与丛林的掩护，观察着这几个人类的动静而已。亚瑟再次确定这些怪物是有智慧的，因为它们并不会单纯的发动鲁莽的攻击，行为更大程度上像是经过了思考。
“哈哈，要是这时候有坦齤克或者炮台，咱们活着出去的几率比较大。”基尔伯特熟练的换下一支新的弹夹，自嘲的笑了起来。
可惜这种地势那些大家伙进不来，只能靠人和他们的装备。
“别自暴自弃，越大的动作越迟钝，我们找个机会往外逃，它们追不上的。亚瑟，记得我进来之前说过什么吗？”王耀缓缓的往包围圈中最大的那个家伙的方向退去，一边问亚瑟。
必要的时候你尽管逃命就行了。
真是伤人自尊的说法，亚瑟愤愤的想。不过这种情况已经不允许他和王耀拌嘴了。战争一触即发，所有怪物都对这几个杀死了它们同伴的入侵者虎视眈眈。
“快跑！”怪物动起来的一瞬间，亚瑟听见基尔伯特的喊声震耳欲聋。他们飞快从一个大怪物的旁边跑过，那家伙虽然条件反射般伸手挡了一下，却没有抓住任何一个人。紧接着一群个子娇小伸手灵活的小怪物便跟着冲了出来，它们有的甚至比人类个子还小，却快得无比。若不是人类从小就要接受强化训练——以便得到更强健的体魄和对工作更强的执行能力，他们三人早就被追上了。霎时间怪物的奔跑扬起了地上沉积的火山灰，烟尘四起。亚瑟不敢有一丝松懈，他紧跟在王耀身边前进。GPS在王耀手上，要是他们跑散了，亚瑟可没有自信能独自返回安全区域。
怪物越跟越近，亚瑟托起枪，想回身向它们放枪。王耀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不行，开枪会放慢你的速度，而且运动中不易瞄准，敌人太多。”
没错，光听声音就知道有好几只怪物追着他们跑。基尔伯特为了引开一部分怪物，一开始就和他们跑散了。一开始他的队伍也遭遇了这样的围攻，全员立刻散开，才使得他们没有受到集中性的伤害。
一个湖泊忽然出现在眼前，因为浑浊而看不清水的深浅。王耀回过头：“你会游泳吗？”
“会，你想做什么？”
“赌一把这个怪物会不会游泳。”
话音刚落王耀便向着水面跳去，亚瑟已经感到非常吃力，再跑下去难保不被追上，他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跟着跳了下去。
水很深，根本踩不到低。一开始因为装备的重量亚瑟在下沉，不过很快一只手抓住了他。王耀挣扎着浮出水面，费力的把他的学生也拽了出来。他拿出装备里的救生气囊，按下按钮之后里面立刻因为药物的化学反应而产生大量气体让气囊膨胀了起来。
事实证明他们很幸运，那些怪物都集中在水边不敢下湖。两个人趴在气囊上喘气，王耀取出枪，对着亚瑟不明所以的笑了笑。很快，亚瑟就明白了他笑容里的含义。他们现在是优势的一方，只能近距离攻击的怪物不敢下水，而他们却有远程攻击的武器。
枪的后座力不可小觑，在水里放枪明显不如陆地上来得灵活方便。亚瑟好几次都没有打中，反而被后座力带的差点落入水中。事情变得有趣起来，这种丝毫不用担心自己安危的进攻变得像某种游戏。亚瑟开始和王耀比试起谁的靶子更准。
“年轻人，你还太嫩了，不过是块可造之材。”连放几枪才击中一次，王耀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们现在也算是苦中作乐，毕竟回去的路被怪物阻拦了，自己又泡在脏水里。那些怪物是有智慧的，一看见形式对自己不利，就开始撤退。直到看不见怪物的影子，两人才往岸边游去。

Chapter 04
“你说，它们会不会藏在前面的林子里等我们过去。”吸饱了水的衣服格外沉重，也许是精疲力尽的关系，亚瑟感到手脚软得像没有骨头一样。王耀也好不到哪里去，虽然看得出来他训练有素，但毕竟底子单薄。他正脱掉军靴哗啦啦往外面倒水，脸色苍白苍白的。
“有可能，毕竟他们智商不低。”脱掉外套拧干，王耀席地而坐。表情有些沮丧的盯着不远处黑压压的树林：“我饿了……你说，那个怪物可不可以吃？”
“你忘了它散发着毒气吗？也许它的肉里面也充满了毒素。”一句话打消了王耀“割一点怪物尸体烤着吃”的想法，亚瑟从口袋里摸出一块巧克力。因为包装得很好，没有进一点水。他把巧克力递给王耀：“喏，拿这个填一下肚子吧。”
“想不到你还会随身带着这种东西。”欣欣然接过了意料之外的食物，王耀一边咀嚼一边取笑亚瑟。后者连忙解释：“不要误会，我并不喜欢甜食，是前天在学校别人给我的，就随手放进衣服口袋里了。”
“别人给你的？一般人会随便给别人巧克力？”王耀笑得不怀好意：“是哪位可爱的女同学给你的吧？”
亚瑟腾的涨红了脸：“不是，才不是！是男生给我的。”
话还没说完，对方的表情更加意味深长。好吧，这只是坐在他后桌那个随时都在吃零食的家伙顺手塞给他的，并没有什么别的意味。事实上亚瑟所在的班上连一对情侣都没有——他们都和亚瑟一样在育儿机构长大，受到相同的教育，一成年就开始接受政府包办的短期婚姻。最重要的是自由恋爱导致的结果是失去政府的补助金，对于他们这些没有父母的人来说，这笔钱非常重要。和同学恋爱什么的，简直不可想象。
看见自己的学（分开）生手忙脚乱，王耀才收起笑容：“好了，不欺负你了。”他把剩下的巧克力塞到亚瑟手里：“你也饿了吧。”
看看时间，天就快要亮了。肚子的确空空如也，其实除了下午在王耀家美美的吃了一顿，之后他几乎没有进食。在逃出家门之后他便一直在街上游荡思索着自己的去处，因为沉浸在不知所措中时间悄然流逝。等他想吃点东西的时候，已经没有商店在营业了。确实是饿了，亚瑟把那半块巧克力送到嘴里，出乎意料甜的腻人。他腹诽着阿尔弗雷德那小子整天就知道吃这种垃圾食品，不长胖才怪。等吃完抬起头来，正好看见王耀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因为自己坐着，王耀的背影显得格外的高大。他的上方是天空，因为空气混浊而无星无月。衬着一片枯死的树林，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亚瑟佩服起自己，难得在这生死关头还有雅兴欣赏风景。不过王耀的心情也好得很，仿佛刚才陷入困境的人不是他一样。他伸完懒腰坐下来，开始检查自己的枪（分开）支弹（分开）药。
“从这里到出口，一鼓作气的跑，大概需要半个小时。如果没有遇到那个怪物，我们就可以一口气逃出去。”王耀拿着GPS走到亚瑟旁边坐下说道，他的身体倾斜着以便把GPS摆在他们的中间。亚瑟感觉隔着两个人湿漉漉的衣服能感觉到对方的体温。这样小小的一个人，却出乎意料的很暖和。发现他分神，小小的导师立刻用手敲了一下学（分开）生乱糟糟的脑袋：“发什么呆呢，小鬼。”
支支吾吾道了歉，讲解继续进行。亚瑟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贪婪的吸食着王耀的体温，他很冷，很想把这小小的却温暖的身体抱进怀里。不过理智让他没有这么做，在心里拍了自己一巴掌来强迫自己认真去听导师的解说。
“想一想从这里逃出去之后你最想做的事情，不要考虑其他，一直跟着我跑就对了。如果有怪物冲出来，是大只的就不管它，反正它追不上咱们。如果是小只的且数量不多，就暂时停下来反击。如果数量多，到时候随机应变或者听天由命。”说完最后一句，王耀对他的学（分开）生笑了笑，然后重新把衣服鞋子穿上，戴好防毒面具。一声枪响远远的传来，听上去有些亦真亦幻，大概是基尔伯特或者他的队员遭受了攻击。怪物的咆哮声从那里传来，亚瑟忽然联想起末日前留下的录像带里山谷中一声鸟啼。果然，这个世界上只有人类实在是太寂寞了，如果这种怪物能和人和平相处该多好。这么不切实际的想着，一边穿梭在这片枯死的密林中，亚瑟忽然觉得自己已经完全适应了。虽然他是第一次举枪面对真正的猎物，却一点也不感觉陌生。也许这才是他想要的生活。


这片区域之前有一座活火山，在末日之时喷发了。火山岩浆翻滚而过覆盖了整个森林，因此满地都是沉积下来的火山灰。这几天天气炎热没有降雨，加上树木都已经枯死，地面踩上去非常的松软。一有风，灰尘就会飞扬起来。防毒面具上面爬满了尘埃，亚瑟用袖子擦过一次，可是现在视线又有些模糊了。他再次抬手擦了擦，视线明亮了许多。这时，一个“人”进入了他的视野。那是一个矮小的老人，他的皮肤黝黑，上面也覆盖着绒毛。他穿着一件破烂的布衫，佝偻着背脊，手上拄着一根拐杖。一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亚瑟。一股寒意像冰凌刺入了脊椎，他全身战栗起来，不由的放满了脚步。
“怎么了，亚瑟？”王耀注意到他的失常，也慢下来关切的问道。对方死死的摇了摇头，仿佛想把刚才看到的东西甩出去——当他再次向着那个方向望去的时候，老人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隐匿在树干后的怪物。它非常小，宛如人类的儿童，连四肢上都长满了绒毛。只一瞬间，它就扑到了亚瑟眼前。这么近的距离根本没法开枪，亚瑟反手用枪杆打了一下，感觉重重的击在了怪物的身上，将它向一旁撩了过去。怪物一落地，王耀的开始放枪。因为它还非常小的缘故，皮肤不像它的同类那么坚硬，因此被打得到处乱窜。很快便激怒了它，它迎着枪口向王耀扑去。一连串子弹打进它肚子的同时，王耀也被扑倒在地。
亚瑟一下慌了神，这种怪物力气极大，完全不是人类可以对付的。若是开枪不小心就会打到王耀。他脑子里一团乱，只好抄起枪杆当棍子，用力抽打着怪物企图转移它的注意力。不过比起子弹，他的击打似乎根本不算一回事。挣扎中的王耀把一把三棱军刺扔向亚瑟，后者迟疑了一下，然后立刻捡了起来。既然这个怪物长得这么像人，那么弱点说不定和人一样。亚瑟举起军刺，对准心脏的位置刺了下去。因为害怕伤到王耀，他下手很轻，感觉军刺像是刺入了石块，仅仅刺破了这怪物的皮。他把军刺拔出，确定了怪物皮肤的坚硬程度后用力往下一刺。军刺依然插得不深，怪物却明显的抽搐了一下。王耀乘机将它推开，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刚才那一刀应该是刺进了类似心脏的位置，否则它不会这么快就失去了活力。怪物发出哀哀的叫声，最后倒在地上不动了。


亚瑟已经完全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这会儿他那位妻子一定已经向上面告了一状，正等着他回去挨处分。事实上不需要多想，他也愿意留下来。而且，这种意愿是非常强烈的。
“我……我想留下来。”亚瑟看着窗外倒退的风景，他第一次这么清楚准确的表达自己的意向。之前不管是育儿机构还是学校，都只有不断的完成别人布置给他的任务，而从未考虑过自己想要什么。现在他想得很清楚，他不想回到那种任人摆布的生活了。而且，他也想留在王耀身边。
王耀是个很奇怪的人，他有一种莫名的感染力，让人觉得一切都可以相信他。
“是吗，我明白了。总之你可以不用担心受处罚了，学校那边就交给我们吧。”
这句话让他打从心底放下心来，证据就是不一会儿他就靠在椅背上睡着了。他们先回到王耀家，各自洗澡换上干净的衣服。王耀翻找出自己最大的一身制服借给亚瑟，穿上之后刚刚合适。
“说起来，你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衣服？”
小个子导师黑着脸：“刚刚进T2012的时候，没有合适我穿的尺码，就先用这一身凑合了几天，然后专门请裁缝做了一件。”
学（分开）生立刻毫不客气的捂着肚子大笑起来，被恼羞成怒的导师拿着一只炒锅追打。他一边在家具之间穿梭一边回头喊：“不要这么孩子气啊老师。”
“总之，再嘲笑我的身高老师我可就不客气了。”导师也气喘呼呼，煞有介事的说道。
一切都准备妥当，亚瑟跟着王耀坐电梯到四十六楼。那里一整楼都是研究所。到达目的楼层后门并没有打开，而是在触摸显示屏上弹出一个窗口要求输入密码。看来就算进入了A区，一些地方也无法轻易进入。王耀熟练的输入密码，打开门之后是两排面对面站立的警卫。
繁琐的验虹膜搜身工作结束之后，他们才被允许放行。两人来到一间会议室外——外面依旧站着警卫，这里和其他地方的氛围截然不同。得到了应允，王耀带着他走进去。里面已经坐着不少人，弗朗西斯也在其中。他看见亚瑟，显然有些吃惊。粗略扫了一眼，基尔伯特和刚才那个叫做安东尼奥的青年都在，还有一些不认识的人。
“基尔，你队里还差一个人。”一个别着天竺葵模样发夹的女士官说道。基尔伯特抄着手回应：“没办法，本大爷家的阿西受了重伤，暂时不能出席例行报告了。”
“那好，我们开始吧。”
“我需要做什么？”亚瑟看见基尔伯特首先站起来发言，便低声询问身边的王耀。
“报告，也就是你在‘禁止区域’发生了什么，全部说出来就可以了。”
基尔伯特草草说完，一些人匆匆用笔记本做记录。亚瑟回想起他看见的那个老人。毫无疑问现在是说出来的最佳时机，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直觉告诉他还是不要说比较好。两位队长发言完毕，接着按照每个人的资历与等级顺序发言。亚瑟是新人，所以排在最后。他一直跟王耀在一起，除了那个老人没有看见其他特别的东西。站起来的一瞬，他觉得将那个老人的事情隐瞒下去。
离开会议室，后面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回头，是弗朗西斯。
“哟，小亚瑟，有没有空跟哥哥我一起喝下午茶？”弗朗西斯低声问道。走廊安静且空旷，两个新人都不敢大声说话。亚瑟点点头：“去哪？”
他的确想和弗朗西斯聊几句，亦或许，这个家伙会相信他的话。


“真小气啊小亚瑟，如果你也喜欢他，我们可以公平竞争嘛。”
“说什么呢，我和你可不一样。”亚瑟白了对方一眼：“王耀的确是个很不错的人，一看到他就觉得很开心，因此我也想留在T2012。我还是第一次产生这种主动亲近一个人的感觉呢。”
“哦哦，所以说小亚瑟你果然……”
“有一种亲人的感觉。”
“哈？”
“虽然我没有，但如果有的话一定是这种感觉吧。”
“什么……”
“妈妈的感觉啊。”
这家伙，情商低得惊人啊。虽然在育儿机构长大的孩子普遍情商偏低，但是低到亚瑟这个水准也是一种才能了呢。食物从嘴边落回盘子里，弗朗西斯望着一脸认真的亚瑟，不由的这么腹诽。
“嗯？有什么疑问吗？”不明所以的亚瑟望着自己老友那张表情复杂的脸，自己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不不，没有。”强忍住笑意，弗朗西斯继续保持着优雅的进餐。
“说起来，有一件事情想要找你商量。”从一开始就打算把那件事情告诉弗朗西斯，不过一直说不出口。亚瑟心里很矛盾——他会相信吗？亦或者只是嘲笑他产生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幻觉？磨磨蹭蹭到现在，食物已经吃掉了一半。一旦回去工作，就没有这样慢慢说话的机会了。虽然还可以再约弗朗西斯，但总拖下去也不是办法。思前想后，亚瑟终于开口。
“怎么了？”难得看见亚瑟这么严肃有踌躇的神情——弗朗西斯观察入微，亚瑟一点表情变化也被他看在眼里。
“其实，今天作报告的时候，我隐瞒了一件事。我在禁止区域里看见了一个人类。”
“看错了吧？那种地方怎么可能有人类。”
“我就知道你也不相信。”亚瑟叹了口气：“也许是我看错了。当时我们一直在跑，晃眼看见一个穿着破旧衣服的老人站在树后面。等我想仔细看的时候，却没有了。也许我只是看见了树的花纹也不一定。”
“也可能是擅闯禁区的人。”
“他穿得破破烂烂的，不像是普通人。而且，他脸上长着那种怪物一样的绒毛，挺悚人的。”
弗朗西斯沉下脸色：“有可能是你太累了，毕竟是第一次参加任务，而且那个怪物是挺吓人的。”
亚瑟从弗朗西斯的语气中听出了敷衍的意味，果然谁也不会相信这个世界上除了“安全区域”还有人类存在。若不是亲眼所见，亚瑟也不会相信。毕竟人类是群居动物，末日之后植物和野生动物几乎全部死亡。土壤水源和空气的污染也让它们无法继续生存。好不容易开拓出的能够让人类繁衍生息的“安全区域”已经显得拥挤，很难想象在没有食物没有水的地方还生活着人类。
“不早了。”弗朗西斯看了看时间：“我们得回去了，否则又会挨批。”
亚瑟耸耸肩，王耀倒是对他没有时间限制。而且那个人看起来倒像是本身就会迟到的悠闲懒散类型。虽然弗朗西斯没有相信他所看到的东西，但好歹找人说出了这件事，心里舒坦了很多。也罢，或许真的是自己看错了。


单子上写着他的宿舍在六楼，A区的新人员工宿舍基本都集中在了五、六楼，再往上就是公寓，不知道亚瑟要奋斗多久才能搬上去。他背靠着电梯，总算能够稍微休息一下。电梯在四楼停了一下，看样子是有人想上楼。门打开，站在外面的弗朗西斯立刻叫住了亚瑟：“正好，小亚瑟，哥哥想让你看一个东西。”
“干什么？我已经很累了……”亚瑟此刻对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劲来，他揉了揉发痛的脖子，电梯在六楼停下他正想走出去时，却被弗朗西斯先一步按上了关门的按钮，然后又按下了四十六楼的按钮：“你不想知道吗？关于你看见的那个‘老人’。”
这句话让亚瑟精神一震，他立刻从门边站了回来，乖乖的跟着弗朗西斯往上走。一到四十六楼，依然是森严的防守。弗朗西斯拿出他女上司的证件，在扯了几句谎，顺利蒙混过关。两人一路来到走廊尽头，弗朗西斯伸出胳膊拦了亚瑟一下。前面有红外线，一过去就会报**视器没问题吗？”亚瑟有些不安。
“哥哥我问过了，这些监视画面只会在发生特别事故的时候被调出来检查，平时是不会有人看的。”弗朗西斯说着蹲下去，在墙边打开了一个小盖子，里面露出一张显示屏。他娴熟的输入不知哪里搞来的密码，然后说道：“走吧，可以通过了。”
再往前的门上写着档案室字样，两个人都不由的吞咽了一口空气。弗朗西斯打开门，翻出一本笔记本：“记录在电脑上的资料不破解的话是看不到的，不过还好他们有备份档案。这是今天解剖那个怪物的研究结果，我只偷看到一点，不过我可以肯定，你看到的那个‘老人’，应该是真实存在的。”
亚瑟凑过去，档案上钢笔书写的文字让他倒抽一口冷气。怪物解剖后内脏与骨骼结构与人类极其相似，基因也几乎完全相同。“
“小亚瑟，你觉不觉得，那个怪物也许是异变的人类？”弗朗西斯越往下看脸色越苍白，他很难相信那种恶心的令人恐惧的怪物是他的同类。而且，还与它们互相残杀。
“在禁止区域里，我曾看见一只怪物因为另一只怪物陷入沼泽而流泪。那个时候我就想过，也许它们是人类也说不定。”亚瑟沉声道。虽然解剖的结果证实了他的想法，但惊讶程度也不亚于弗朗西斯。
“现在上面还在讨论，也许他们会再次派出T2012的成员，围剿这种变异人种。”
“杀人不是犯法的吗？”亚瑟一惊，问道。之前因为这种怪物攻击人类，所以才派出T2012去处理。但现在已经搞清楚了它们也许也是末日之时的幸存者，却依然要刀刃相向？难道不应该把这种变异人类保护起来吗？
“上面可没有把它们当做是人。而且，也没有与它们分享我们少的可怜的土地资源的打算。毕竟无法与它们沟通，也无法把它们当做‘生产机器’。”弗朗西斯道，上面的想法是非常现实的，无法利用的东西就要消灭，免得它们继续危害人类。
“不，我觉得它们是有智慧的，一定有办法能够沟通。只是因为它们没有生活在文明社会，不会使用我们的语言来表达自己而已。”
“这话对哥哥我说也没用啊小亚瑟，我们两个不过是实习生，说话没什么分量。要是闹上去，凭我们的背景连自保都没有可能。”弗朗西斯叹了口气：“或许我不该告诉你，这下你又要对这事儿牵肠挂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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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多呀明儿个继续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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