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
黑瞎子是聪明人。
黑瞎子在张起灵面前也是聪明人。
但是黑瞎子第一眼见到张起灵时,没有好感。
明明是淡漠得似乎不食人间烟火的清俊男子,给人纯粹得一眼就能看透的假象实际上却又深沉得完全触不到这个男人的分毫——哪怕你紧紧靠在他胸膛,也未必能真正听到他的心跳。
当然只是作个假设而已——哪个大老爷们会靠在另一个大老爷们的胸膛啊,又不是兔儿爷。
这么想着黑瞎子笑出了声,似是无意地偏头避开了张起灵注视着他的淡漠目光。
“张爷,宁小姐在等你呢。”
语气四两拨千斤,黑瞎子笑着望向阿宁站着的方向,示意张起灵过去。男子沉默着迈开步子,径直擦过他的肩膀。
啧,这张爷力气绝对不小。
张起灵和阿宁谈了什么黑瞎子不知道也没兴趣知道,但是这位张爷回来时他已经吃过饭起身,一旁还没吃完的伙计一个惊怔随后张爷张爷的招呼开让他一块儿吃饭,黑瞎子叼着牙签笑着耸耸肩,冲张起灵点点头,随即转身走向帐篷。
装作没看见张起灵对他的淡淡一瞥。
得,这张爷和道上传的不太一样啊,敢情是自己惹着他了?
弯腰跨进帐篷,单手拖出睡袋扔在地上带起的风劲顺势掠过营地灯一角,浅淡的暖色调顿时不稳黯淡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常。黑瞎子笑着摇摇头,委实莫名而无奈。
这张爷是抽哪门子风他不明了,但有一点他很肯定。
张起灵,是黑瞎子最不擅长应付的那种人。
罢,今天遇见张爷后自己就连带着不正常,想得太多,不是黑瞎子的风格。
外界看黑瞎子都以为这身手一流的黑爷是能侃爱笑的主儿,更有小青头一脸笃定地强调黑爷真的忒能侃又没架子是个厉害人物,连那帮一脸奸猾的老江湖都爱坐在他身旁和他聊聊美人凶斗什么的说到激动处还会忒痛快地狠骂一句娘说下斗那真是赔命的活儿。
说白了都是缺少诉说对象需要有人听着顺便附和着侃侃,而他黑瞎子笑容满面恰好是这样的人。
反正都是无关利益点的真心话,听听也不错。
但是恰恰却给外界造成了黑爷很能侃的错觉——鲜少有人记得,其实黑爷是陪着他们说话的,不是主动挑话的那个。
这样也不错。
这么想着黑瞎子居然咧嘴笑出了声,心情大好。外界关于黑瞎子的传言很多,什么能侃爱笑身手一流干脆狠绝甚至说他生冷不忌男女通吃,他都乐得接受,不去辩解。
偏离他实际本质的形容词越多,就越说明他隐藏得越深。在道上混到这地步,自然是知根知底的人越少越好。嘻嘻哈哈胡侃调笑其实就是一个打太极将旁人全都推出安全范围的过程,黑瞎子乐此不疲。
突然灌进来的风令还没钻进睡袋的黑瞎子一个激灵闭上嘴,倒是难得的暂时收了笑容。男子清瘦的身形不偏不倚临于营地灯前遮挡了大部分本就浅淡的暖色光,大面积的阴影就这样投射到黑瞎子敛了笑的脸上,一时间黑瞎子的表情似乎陷入了奇怪的空白。
……倒是难得看到他不笑。
张起灵一边想着,却没有挪开脚步的意思,依然挡着大部分灯光,居高临下看着坐在睡袋旁的男子,企图看出他那瞬间表情空白的含义。但是那瞬间太快,等他想探寻时,男子早就托了托那副黑眼镜,重新笑了起来,和初见他时的笑容一样。
“哟,张爷,您确定没走错帐篷?”
他就这么伸长腿坐着,双手撑地,黑色夹克早就解开,内里的黑色背心勾勒出结实的肌肉线条。似乎也不恼,就这么笑着扬起视线与他对视,毫无闪躲地迎上他淡然却直接的眸。
可惜张起灵没有读心术,所以他不知道其实当下虽然黑瞎子很勇敢地与他对视了许久,心下却是默默地咆哮着“我靠这混蛋到底是想闹哪样啊!”。
当然,等张起灵真正知道以后——这都是后话了。
动了动脚步,张起灵终于从营地灯前面走开,径直走向黑瞎子身后另一个未拆封的巨大背包,平静而娴熟地从里面拽出一个睡袋,又扭过头淡淡瞥了似乎正饶有兴味注视自己的黑瞎子一眼,视力极好的他这次快速捕捉到了黑瞎子在看到他拿出睡袋时脸部瞬间细微的抽筋。
“张爷您这是……?”
懒得回应,张起灵走到黑瞎子身旁,隔了一个侧身的距离,铺好睡袋。
黑瞎子的脸部再度抽筋。
“张爷,这帐篷似乎不少呀,要不您——”
“明天,格尔木疗养院。”
清冷的声音打断了黑瞎子的话,张起灵也在睡袋旁坐下,似乎是准备休息,没有再看黑瞎子一眼。似是没想到眼前这位爷会突然开口,黑瞎子怔了怔,随后不确定地开口:“……我和你?”
这下张起灵瞟了他一眼,淡淡应了声“嗯”。随后直接和衣而躺,翻了个身将背影留给黑瞎子,径直睡觉去了。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强忍脸部抽筋的冲动,黑瞎子再度确认,他最不擅长应付的,就是张起灵这种人。
但彼时他不知道的是,从这一刻起,他已经被拖进了另外一条人生轨道,许久许久都不自知。
等真正意识到时,早已刻骨铭心。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