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
繁华渐起。
漫天漫地的大红色。尹府正厅中一派热闹景象宾客喧嚣，觥筹交错间环佩玎玲响绝。空气中浮动着陈年女儿红清浅而熏然的香气。
是醉人的。
“恭喜了。”
“天作之合呵...”
无疑是一桩喜事。

【回】
烟雨小桥，碧衣流水。
哪道清润的溪沁透了曲折心思经年而过。
城西一处破败的庵堂里栽了株杏树。许是荒的久了，早便不见人迹，因此这杏短了伺候品相不佳，或也是有的。总之枝桠并不周正，花期到时只零散的开出几朵，颜色是略显凄惶的灰白，开得不消几日庭中便覆上浅薄的一层瓣，古井难得的被触出了波。
馥儿却已经在这里住了太久。
她甚至已熟知每一片落或未落的叶脉纹络。
是会寂寞的呢。
仲春未过杏花已凋了大半。她隐在枝头拨弄一只风车，微微发出“吱呀呀”的声响。然后心中便实在的不安份起来。
偶尔一次没关系的吧。她这样想。

【醉】
“那女子不似人形啊。”
晌午茶楼雅座。人间总是有那么几个好事的成日里需自找麻烦地做点什么，不然便不遂心。为的是所谓大义或天道，总之怀着侠之大者的由头，旁的又岂会在意呢。
却都是人命堆出来的业果。馥儿眼角一斜，哼的一声。
“哪里来这么多口舌。”尹醉腕子一顿，茶盏磕在案几的红木面上很清的音色。
“她在瞪你。”
对面自家儿子本来玩世不恭一副惹嫌的嘴脸，听了这话下意识放远眼目望过去，正巧街上那女子转回眼角去逗弄街市散摊上歇脚的鸟儿。看着就是给他喂了个白眼。
少年刮刮鼻尖：“那便算我说对了。”
“又如何？一只水鬼，闲来散心。不碍事。”
人一旦偏颇起来其余便顾不得。尹醉侧头去看那女子，未及笄的模样。尚算不得女子呢。只是独子性子半点不懂收敛口无遮拦常惹下些不大不小的麻烦。对着非我族类仔细些也不会错。
岂料少年愈发在意：“水鬼？我瞧着像花妖。”
尹醉瞥他一眼。尹辰来了兴致，“喏，去问问。”
扶额。真是嫌命长。

【里】
“贵公子还是年轻。” 有些戏谑的语气。
天气暖了阳光渐好。馥儿晃着脚踝伏在树间，指尖揉捏尹醉带来送她的一支步摇流苏珠子，温润的凉意。旧庙里被他偶尔的来访染上些人气，有时那容貌肖似父亲的少年跟着一起，树下支起棋案和茶海，天光终于有了温度。
“他只是爱闹。”
馥儿是溺死在庵堂古井里的，生前之事却已记不明晰。她只知附于那杏树上许久了，年岁太长染的一身花气袭人。那日也不怪尹小公子走了眼，耐得住性子清修的妖从来妖气不重。
其实这两人也不似她所想的那般，像成日一门心思收妖的道士眼中容不得沙。
尹辰的确只是爱闹。她却有些后悔。有句话不该出口的。
“公子命格相巽，寡亲缘情缘。今日起的兴致来和我一只小妖搭话，可真是好兴致。”
不免心口泛紧。寂寞。
她是知道的。
所以便动了情么。

【挑】
尹醉隐约知晓馥儿心思，却觉得这丫头不消过些时日该能断了念想。
寡亲缘情缘。自己天生冷情，又尽数倾在一人身上。再多，便只是没有了。
所以他未曾想馥儿缠着要同去那人墓前，然后直接明晃晃的就都摊开去。人妖疏途不过都是凡人为恐惧所拿出来的藉口，尹醉也不想胡乱搪塞了事。
但又颇不知如何是好。
“我知你一早便心中有数。”语音中带了恼意。
“你亦如此。馥儿，莫同我讲你半点察觉也无。”

【灯】
合卺。洞房。
便为人妻。
红艳的盖头遮去大半视野。馥儿斜垂下眼角，凑着流苏的缝隙看着人渐走近衣垣拂过床沿。然后盖头被掀起，盼了许久的那双眼目落在她虹膜上。
又想起那些时日，她坐在枝头描着丹蔻染指甲他倚在树下一派闲适，他为她带来市集上有趣的小物什，他于墓前倾斛饮一曲箫眼角眉梢的寂寞。他皱眉他扶额他嗤笑。他眸中空静一片。
于是不由得她就笑了，仰起脸唤。
“夫君。”
夫君啊。

【看】
次日早。照礼该去拜夫家父母请安。
她随着人盈盈下拜，座上那人侧着脸倚身，食指抚弄身旁案几上的茶杯沿表情不慎明晰。
“尹醉爹爹。”
千万里外是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