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楼
@千年泪_殇纡
@紫薰凌云

“巨子怎么样了？”高渐离冷着一张脸，想走出来的女子询问着。
素衣女子青丝似墨，雪肤如玉。樱唇微启，声音清冷。“中了风寒，用了几味药，但身体还很虚弱，需要调养一阵子。小圣贤庄那里你们看着办，这段时间他还不能出门走动。”
“蓉姑娘。”高渐离眼眸低垂，“天明他只是风寒么？那为何还要调养这么久，而且现在还没醒。”
端木蓉在荀子的救治下醒了过来，身体也渐渐转好，对于天明之前失踪的事有了些了解。
此时只是低头不语，良久，抬起睫毛，意味深长的说：“不仅仅这样。还有经历了大喜大悲的可能......我怀疑。”
“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么？”高渐离转过头，银发的女子不确定的问道。
“阿雪你来了。”
“嗯。天明醒了，你们去看看吧。他...”雪女秀眉轻皱，天蓝色的剪水眼眸闪过一丝担忧，毕竟...“总之你们进去就知道了，我不好说。”
“我去看看。”端木蓉走向了里面那间房，留下高雪二人站在原地。
“我们也进去吧。”
房门里散发着淡淡的药香，沁人心脾，怪是舒服的。原来的墨家一夜间被毁灭，端木蓉想来是将这间房临时做为了药房。房内摆设极为简单，桃花心木的窗棂上种着一株兰花，兰花的芳香与药香合在一起，倒是融洽至极。帘子是素白色的纱，简洁典雅，古色古香。
孩子坐卧在床上，喝着盖聂端来的药，一勺勺送进嘴里。
“巨子。”高渐离皱眉看着孩子，言语有担忧。
天明脸色有些微微的苍白病态，像瓷娃娃一般精致易碎，大眼睛内陷，显得很明显，神色却是平静的，平静得有些不正常。他转头看着来人许久，缓缓开口语气也是异常的慢：“我没事，让你们担心了。这次是我不好，还连累了少羽。”
“这次倒是要谢谢少羽那孩子了。”盖聂摸了摸天明的头，烧退的差不多了，这才放心下来。
“真的没事么？”端木蓉开口了，“巨子你修养一阵子，那边会有人帮你请假的。”话问出口又改了口，她想起孩子在昏迷时一直念着的一个名字。
星魂哥哥。
如果她记得没错，星魂是秦国的护国法师之一，与月神身居同位。阴阳家的天才少年。 或许天明应该不想别人知道吧，私下再问他究竟，管的太宽也不好。

“不会...咳咳咳咳...咳咳...”天明突然猛烈的咳嗽起来。一旁的雪女将他扶起来，拍打着他颤抖着的后背。
“好好休息，我们...不打扰你了。”小心地将瘦弱的身体平放在床上，捏好了被角。怀中的重量很轻，孩子明显的发育不良，大概比同龄的女孩还要轻。
荆天明的眼睛很漂亮，她承认这是她平生看到的最吸引人的一双眼睛，很明亮很清澈，无论怎样都像一潭干净的水似的，她可以透过这双眼睛看到褪不去的执著和倔强，还有一些不太看得透的东西，被一层雾蒙住了。
是脆弱。
没错，她现在可以确定。在机关城盖聂受伤的时候她清晰的看到他眼睛深处的一些什么悄悄的瓦解了，和现在一样，无助，弱小。那是脆弱。或许现在才觉得关心这个孩子的有些少了，看不到他的另一面。有些是刻意藏起来的，孩子可以无邪的对着她笑，可以讪讪的说不敢，可以让人觉的脸皮厚和无可救药，以至于看不到他在哭，忘记了他经历过什么，承受过多少不应属于这个年纪的东西。
毕竟是个孩子。
还好...他还是个孩子。
“走吧。”高渐离看了眼床上蜷缩成一团的孩子，不忍的别过头：“天明，自己静一静。”
盖聂对端木蓉说：“端木姑娘请先出去一下，我要话要和天明说。”端木蓉会意道：“那好，我去配几副温补的药来，天明巨子好生调养着。”刻意加重了巨子二字。
关门的声音，这扇木门有点旧了，开关时吱呀吱呀的，应该是秘密据点建成时就有了。盖聂没有说话，屋子里是静悄悄的，无人开口打破寂静。
好像过了很久，天明静静地等着盖聂发话。
“他们喊你巨子。”盖聂的声音是低沉的，让人有一种稳重感。“你是他们的首领。”
“可是你没有强大的实力去做这个首领。”
天明将头伸了出来，他的眼睛很肿，脸上的泪迹还没有干。声音是沙哑的:“我知道我不行的...我只会给别人拖后腿，只会成为一个累赘。”
“不，”盖聂拿起沾了水的白巾，搭在了天明的额头上，“你不是，现在不是，以前不是，永远都不会是。”
“大叔？”
“因为你注定是一个强者。”
“而且，你不是一个人啊。你的身后有高先生，雪女，还有端木姑娘，盗跖，大铁锤，甚至整个墨家。要永远记住，你不会是一个人，你背负着的不仅仅是你一个人的信念，是我们大家所有人的期望。这是你最强大的地方。”
天明的眼睛放大了些，惊讶的看着坐在床头的男子。
永远不是一个人？
真的...真的么？星魂哥哥...你也是这样想的么？即使离开我...也料定了我不是孤身一人？
那我们拉的钩算什么啊？
“永远、永远记住这一点。你有最好的老师，你的起点比别人高上不只一倍。你有自己的理想不是么？”
天明定定地望着盖聂，“这样么？...”
星魂哥哥。
蓦地想起那天断肠崖飞雪漫天，银装素裹的妩媚，少年流着泪又笑着对他说。
“我留不住你。”
留不住啊.....
的确啊，我有自己的理想，自己的追求呢。这是星魂哥哥你的理由么？
那可以，可以留下来啊。看着我实现...为什么要离开呢？又撇下我一个人，每次都是这样。娘亲也是。好怕啊。
“想清楚了么，天明。”
孩子会过神，双眸有些茫然和不所措。想什么呢，他怎么留在我身边？又，用什么身份留在我身边？秦国的护国法师星魂大人？墨家巨子在咸阳宫时的玩伴？
“大叔希望你能想清楚。”不要，走错了路。像那个人一样，他的...师弟。起身，推门走出。房间里只剩下孩子一个人。
星魂哥哥。
孩子倔强的仰起头，让泪水不要流下来。“我想好了。”是你将我送回了这条...正确的路，呵，正确的路。你希望这样是么？那我就做，我就做给你看。澈儿，一直很听话的啊，一定会争取做的最好......你希望的，你的意思。
“走下去！”

“三师公那里我自己去吧。”天明突然开口。
项少羽不解的看着他，“其实不麻烦的，说一声就好。”
“我不是这个意思，”天明笑了笑，“有些事情要和他说一下，我是墨家巨子。”
少年灰眸微敛，闪过一丝复杂。天明最近似乎不对劲，又看不出什么来，总觉得有些不放心。多虑了吧。
但愿。
“天明...”龙且不知该怎样称呼他，加上巨子又显得过分生疏，索性随着少羽那样叫了。“其实我回到兵家后还没有同先生见过面，别搞得到时候大家互不相熟。”
孩子顿了一下，“那正好一起。”
“其实，”项少羽慢慢开口，“我和小且也不适合见扶苏，我们在通缉榜上，难免会被认出，我同你们一起去吧。”
“好......”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张良不知何时走到了身后，手中摇着一把扇子，上面画着青青翠竹，潇洒清秀的题了几句诗。做工精良，纸质很好，显然并非凡品。
热闹？三人面面相觑。环顾四周，大家都站得整整齐齐，一派严肃的态度，自己三人聚在一起，不禁尴尬至极。“咳...”龙且率先开口，“真不好意思，我们有些忘形了。”
张良洒然一笑，狭长的眼睛有些了然的意味，上下打量了他片刻。少年赤发赤眸，长发高高束在脑后，长相俊美异常，“这位便是子且同学吧。”
龙且暗道这张良果真是神机妙算，同时也礼貌一笑，向前一步行了个标准的儒家礼仪，“正是，子且方才来到小圣贤庄，还请三师公多多关照才好！”
“不错，听说你三人前些日子夜出染了点小病，可是真的？”青年单薄的嘴角挑起，手中折扇幽雅的摇了摇，气定神闲。
龙且满头黑线，这三师公可真是能扯，说谎不打草稿被他演绎的几近完美了，不过这样一来也好，免了他们去请假。“是...学生顽皮。”
“那你们就去休息吧，公子请进。”
项少羽愣了，三人齐齐看向门口。
他是什么时候来的......
少年十七八岁，生得异常隽秀，剑眉星目，面若冠玉。一袭白袍加身，外套碧色大裘，更显他气度不凡。旁边的书童恭敬地立在一旁，低着头。
少年如沐春风般的一笑，眼睛看过众人，点了点头，看过天明三人时顿了顿，而后一直看着天明。 孩子紧张的别过头，少年温暖的笑同儿时那般，此刻看来却像梦魇。
他看到自己了。怎么办？
良久，扶苏移开了视线，对着众人温和地说：“我要到贵庄学习一阵子，惊扰之处请多包含，大家不必太客气。”

良久，扶苏移开了视线，对着众人温和地说：“我要到贵庄学习一阵子，惊扰之处请多包含，大家不必太客气。”
天明低着头，咬着下唇，背后的衣衫却是湿了个透。
“子房迎接不甚妥当，只是掌门师兄被师叔叫去了，失礼之处，望公子不予计较。”张良这话说得十分卑谦。
“先生太见外了，突然造访，是扶苏的不是。 ”
张良颇为欣赏的看了眼他过分年轻的的英俊脸庞，轻轻一笑“那么公子请随我来。”
少年解下碧色的大裘，书童轻轻的接住。衣角轻摇，他跟在张良身后，微微停住，转头又深深地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孩子，眉心锁着烙下印痕。
回头，离去。
“没事吧？”龙且拿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
“哎，子明你是不是和公子认识啊？”
“开什么玩笑！？这小子和公子认识？那我还跟蒙恬将军是老熟人呢！”一个儒生起哄着。
“对啊对啊....”
“这怎么可能？！”
项少羽皱眉，一双灰眸看向天明，细细碎碎的星子透着关怀。“怎么了？”
扶苏的脚步声远了，这才舒出了一口气。
背后的衣衫被打湿，湿濡的粘在背上。
还好，走了。
“没事，我们去休息吧。”
走廊里，少年缓慢的走着。脚步轻缓，嘴角带笑，仿佛在欣赏着周围的雪景。
“住处仓促间尚未安排得妥当，只得让您暂时屈居客房。许久不用了，里面我叫人打扫干净后就可以居住，设施还是很全面的......”张良慢慢的介绍着。
扶苏似乎听得很认真，却突然打断了青年的介绍。“张良先生。”
“公子还有什么需要么？”顿了顿，礼貌道。
“不需麻烦了。我就同贵庄的学生一样住在三省屋舍就可以了。”
张良修眉蹙起，“这......是否有些怠慢了。”
“无妨，我这次是奉命私下来访，一切从简便好。”语气没有任何商量余地。
“那好...”眸中酝酿了少许莫名的思绪。
“先生不必多想些什么，这不是在朝堂，也不是在官场，只是一个人慕名前来小圣贤庄拜访学习，而先生依礼款待而已。”扶苏扬起年轻的下巴，凝望着天边耀眼的东阳。
是扶澈么？那么那个小子在哪里？
他们失散了？
这些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夜幕降临时无声无息，天空撤下深蓝的幕布，披上了黑墨般的颜色。月亮开始隐在云层里，遮住了半张苍白的脸。北边的天空上，有一颗极其璀璨明亮的星斗，散发着摄人心魂的迷光，像极了少年幽深的蓝色瞳眸，妖异，绮丽而绝美。天明忽然觉得黑夜其实很美，也许是绝望的黑暗，但当月光如水从层层厚厚的云层里洒射下，或星星烂漫了满天时，或许也会欣喜吧。
永远不知道前方的路，永远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像一个盲人在无止境的黑暗中摸索。
如果下一刻你看到星光呢？
很多年前，星魂在一个星星多得有些吓人的夜晚问他。那时星魂也是个孩子，但他觉得他早已不像个孩子了。那时，他们坐在罂粟花丛里，并着肩同看那漫天繁星璀璨如斯。罂粟海的夜晚有很多萤火虫。萤火虫是在夏天，不过现在被施了结界，大概冬天也能看到。他觉得当初的萤火虫最美，像小精灵提着五颜六色的小灯笼，灯笼散发出盈盈淡淡的光，撒在罂粟花瓣上，撒在那羞嫩的蕊儿上，像一场永远不愿醒的梦。
孩子两只明亮的眼睛在黑夜中更加显眼，暖栗色里映着一颗同样明亮到了极点的星，光华流转，泻下银白的光晕，如梦似幻。然后，朦胧。
透明晶亮的液体湿了睫毛，像露珠一般星星点点粘在上面。面容依旧秀美，只是无端生了两行泪迹，蜿蜒在脸上。
“星魂哥哥。”
“你还是骗了我。”
北极星的光芒固然明亮，但只是寥寥的一颗，在墨色天穹中是那样渺小。
“你才是...我的星星啊。”
我想你了。
如果下一刻你看到星光呢？
他当时没有回答他，之后一直没有回答他。他一直傻傻的认为，星魂不会离开。他不会走的。其实这个问题他已经有了答案，只是小心的埋在心底，一层层包裹。那时，他想回答：那道星光，是你的笑。
风起，云散。
天明站的地方处在风口，寒冷的风将衣袍高高扬起，栗发凌乱着散开，张牙舞爪的摇动着。寒意从衣领口窜下去，直透心扉的冰冷。
身上突然被人披上了一件袍子，他回过头，看向来人。
“少羽。”嘴角漾开一抹笑。
少年灰眸如星，额头上两颗红玛瑙衬着中间的蔚蓝宝石，明亮异常，“你病才刚好，这回又穿这么单薄往风大的地方站，是不是又想在床上躺几天？”“谢谢。”外面着实冷，不禁裹紧了身上的大袍，这才暖和了些。
“你是不是有一只兔子？”“啊？”孩子张大了粉红的小嘴，有些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养了只兔子？”
项少羽看他可爱的样子不禁一笑，心道这小子果然还是这样可爱些，“我差点忘了这码事了，刚刚突然想起来，我带你回来的时候有一只兔子一直跟在马后面，我看它追着不放，就索性一并带了回来，还真是你的啊？”
“那它现在在哪里？”
“交给二师公养了。”回忆起那天的情形，有些汗颜。没想到颜路这么喜欢小动物，一看到这只兔子就吵着要。后来张良望着他抱兔子远去的身影，拍了拍他的肩，对他说慢慢就习惯了。
“二师公？”天明有些惊讶。
“啊，明天我们去看看吧，现在晚了，上前叨扰不大合适。还有，你小子给我好好回去休息着，别有中个风寒发个烧，搞得大家都担心。”语气是不容质疑。
一股暖流从心头升起，渐渐蔓延开来，大家其实一直都在担心他的啊。大叔，小高，雪女，端木蓉，大铁锤，徐夫子，还有班老头......他们是他最坚强的后盾。是他...变强的理由，是他必须要守护的人。
“那好，我们回去吧。”

庄里景致极佳，加上儒家浓郁的书香气息便成了不可多得的好去处。每年几乎都有达官贵族到这里游赏一番，美名其曰——学习，探望。此时虽值冬季却也别有一番风光，楼宇皆是雪白冰莹的一片，有阳光洋洋洒洒的照射着屋檐上的冰锥折射彩虹绚丽的光，衬得雪更加洁白干净，不染尘埃。
天气虽冷，但还没到腊月严寒，湖面未曾结冰，碧波粼粼的甚是好看，隐约还能看到金红的鲤鱼灵活游弋在湖中。湖心有一小亭，修的秀丽雅致，是个看风景的宝地。亭内简易摆放着一张梨花木方桌，两个雕花圆凳，两人对弈在此。
这两人都显得年轻至极，一人淡蓝长衫翠竹幽雅，一人素衣墨发闲散潇洒。蓝衫青年生的极为文静，眉宇纤秀神情宁和平淡如水，素衣青年长相隽美，眉斜入鬓几分谦逊几分不羁。蓝衫青年一边抚摸着怀中的兔子，一颗棋子夹在指间，秀眉轻皱，细细观察着棋局，却一无所获。素衣青年粉唇微挑，文雅之中带着戏谑，微微启唇，“师兄，你要输了。”
“罢了。”颜路嘴角也漾开一抹笑，半面阴影半面映着和煦的阳光，如天山最纯洁的雪。搁下了手中的白棋，“我认输了。”
张良怔了怔，微微昂首，优美的侧脸线条柔和而不失坚毅。“师兄你今日似乎精神有些不集中呢，这样怎能胜过子房。”那完美的侧脸顿了下，眼中闪过担忧，“莫不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好生歇息着才好。”
“子房真是说笑了，”颜路摸了摸兔子的头，手中的绒毛质地柔软，很是暖和。看向小东西的眸子多了宠溺。“你师兄这些日子可是懒了不少，庄上大小事情都是你和掌门师兄处理，我是闲着了。怎会累着呢？”
张良不满的看着小东西，颜路感觉怀中的兔子身体颤了颤，无奈的笑了笑。“别这样冲着它看，你要是喜欢，给你抱抱就是。”说完又把毛茸茸的小东西举到脸边，小东西很乖巧的蹭了蹭他的脸颊。
张良一脸黑线。
最讨厌毛毛的东西了。
“三师公好，二师公好！”天明少羽两人齐齐向青年们问候。
“哦，”张良咳了声，又摆出一副长辈的样子，看着两人，“你们有什么事么？”
天明大眼睛眨了眨，咬咬下唇，“少羽是把一只兔子交给二师公照看了吧。二师公？”
“哎？”正在逗弄着兔子的颜路听到有人叫他，转过身来，“子明？子羽？你们怎么来了？不记得叫过你们啊。”一脸茫然。
两人汗颜。
唉，感情二师公一直无视他们了么？
“星星！星星！”天明眼神落到了颜路怀里的小东西身上，栗色的眼睛放大，走进了几步。“总算找到你了！”星星轻轻挣脱了颜路的怀抱，任由孩子消瘦的小手将它搂着，侧着头蹭蹭暖和的指尖。指腹有些痒痒的。

“星星！星星！”天明眼神落到了颜路怀里的小东西身上，栗色的眼睛放大，走进了几步。“总算找到你了！”星星轻轻挣脱了颜路的怀抱，任由孩子消瘦的小手将它搂着，侧着头蹭蹭暖和的指尖。指腹有些痒痒的。
“ 这只兔子是你的？叫星星么？”颜路隽秀的脸上一片失落，看看孩子怀中的小东西。星星感受到了一道目光的注视，又轻轻从天明怀里跳下来，两只前爪扒在他的衣角上，毛绒绒的身体白白的像个雪球。
蹭蹭~蹭蹭~
天明露出了一个开心的笑脸，长睫毛在阳光的投射下洒下细碎而显得有些不真实的光斑，像蝴蝶翅膀颤动投下的阴影，双眸剪水，星子潋滟摇曳水中，美丽而温暖。这些日子他很少露出这样开怀的笑容。
像阳光一样。
真是通人性的兔子。少羽想着。
“星星很喜欢二师公呢！”天明的下巴是小小的尖却不失圆润，皮肤更是白皙如雪，笑起来很是好看。星星圆圆的身体似乎顿了一下，红璎珞一般的眼睛看着他，然后跑到他旁边跃上了那只向它伸出的白皙手掌，亲昵的样子好像在表示绝对最最喜欢主人的。天明温柔地摸了摸星星的小脑袋，又不轻不重的点了一下，“你呀！真是...”可爱啊...
颜路微笑着看着眼前的一人一兔，秀美的眼睛完成了一条漂亮的弧度，手臂搁在方才下棋的方桌上，优雅的托着下巴，端起刚沏的茶，喝了一小口。茶未凉，微热的，茶叶却很新鲜的样子，不知这冬天在哪里进的。张良看着他喝完，轻轻端起紫砂的茶壶，倒了小半杯。
“请。”
“子房也请。”
“对了二师公。”天明抱着星星，大眼睛看着颜路光滑的下巴。“...你的胡子剃了？”栗色的眼睛眨眨的，很漂亮。
“额...”颜路愣了下，苦笑道：“昨日同子房对弈，不想他棋术突飞猛进杀了我个片甲不留，竟一连输了十局，说来惭愧，倒应了那句‘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了。而后子房要我剃了这蓄了几年的胡子，唉...”
张良轻笑了一声，“不过侥幸而已，师兄才华横溢岂是我能够企及的。”狭长清澈的瞳眸中却闪过一丝小小的得意，不想被颜路尽收眼底。
自己这个师弟啊...
“二师公，”天明开口，“其实你不留胡子很好的看的啦，文文静静的干嘛留那么一把胡子......”
颜路瞪了他一眼，少羽轻笑。
张良颇为戏谑的看着颜路，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师兄的确，很好看呢。
阳光洒在湖面上，漾着粼粼波光。红鲤穿行。亭台楼阁似乎都被染上了一层金光，不时传来书声与练剑声，显得午后静廖，平和。但这只是一场难得的平静。
“乱世中不可能允许这样的温暖。
残酷而现实。”
阴阳家神秘而华丽的大殿上，黑衣人的声音是那么的遥不可及，华美的面具如同这尘世间冰冷完美的伪装。殿下，漫漫长路遍布星辰，分不出光与影，明与暗。

殿下，漫漫长路遍布星辰，分不出光与影，明与暗。
星光恍若辉煌的灯火，演绎了这一曲又一曲繁华，照过一声又一声的叹息。终究是无奈，不知是星星迷失了眼还是眼中的星火逐渐朦胧。其实，太过明亮，也是另一种黑暗。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错下去，一直一直，永生永世。
“一直...”
少年第一次像个孩子一样蜷在阴暗的角落，深蓝色的眼睛仍旧看不到的的幽暗，倔强的冰冷，像左脸上的星星和火焰一般的冷。那双眼睛似乎异常的明亮，透过一切的冷澈，太多太多的是历经世事的沧桑老成。
他永远是那个放不下骄傲的天才少年。
他为他放下了太多太多甚至那份人前冷硬的伪装。
权利、金钱、名誉、地位。
“有什么用啊......垃圾。”
星魂突然笑了，一如往日的邪魅好看，一如往日的光彩夺目，一如往日的自信...自傲。“一开始就错了么。”语气是肯定的。
不知他可好，他那日是中了风寒吧，现在大概差不多了吧。担心什么？他那边可是有位医仙的...自嘲的看了眼手腕上粗重的锁链，抬头，阳光透过唯一一扇天窗照射下来，那般灼眼，几乎要把眼睛给刺瞎。不愿移开视线，像饥渴的孩子一般的渴求。阳光。
原来放不下的是他自己，可笑放下的也是他自己。
原来，还是渴望被阳光照射到的，即使身陷黑暗，即使尘世腐朽。也是渴望光明的。
如果就这样一直错着走下去呢？他从来未曾奢求过也不敢去想象。
“星魂。”女人衣裙翩飞，紫眸深邃————即使隔了一层淡蓝的纱。她的声音总是那么空灵而不染凡尘的清高仿佛来自九天之外，深不可测。牢门被打开，阳光更加刺目，一时适应不过来。
勉强虚着眼睛看着眼前的蓝衣女人，“月神大人别来无恙？”声音是不屑与清冷的，他似乎在别人面前总是这样，无论有多狼狈。他有自己的骄傲。
月神静静地看了少年许久，嘴角缓缓的溢出一丝叹息。“星儿。”
星魂身体狠狠的颤了颤，低下头又猛然的抬起来，一双蓝眸中尽是冷笑和嘲讽。“月姨安好。”
女人走进了些，看着角落的少年。
仍旧是那双倔强的眼睛，不可一世的骄傲，还有那超脱凡尘的冷冽，邪魅。这是一双很美但是很复杂的眸子，总是有吸引人的东西。
“希望你能明白。”
“你是姬家的孩子。”
少年的眼中闪过疯狂和不可置信的神色，放声大笑了起来，那笑似乎有几分难以言喻的悲凉。“他把我当作自己的孩子了么？！”声音笑得有些嘶哑。
“可笑！若不是我继承了姬姓一族最纯正的血脉，若不是我对阴阳术的造诣天赋，我现在还在这里么？！你说啊！”
“不要摆出一副可怜我的样子！我不领姬家的情！”
“对你们来说我只不过是一个私生子！一个孽种！一个不配拥有名的人！！”

“...”女人静默的看着少年，淡蓝色薄纱下两抹纯粹幽雅的紫仿佛穿过了茫茫人世透过了冥冥众生淡看冷暖，深得除了那幽幽的紫就再看不到什么。
少顷，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
“星魂大人。月神最后一次提醒你，你的身份。”
“每个人都在这乱世中追寻着自己的路，虽处在一个临界点，却是对立的方向。正如你所想，你同那个孩子根本不可能有结果，何苦作茧自缚？”
星魂半眯着眼睛看着她，下巴削尖有着雕塑的美感，像白玉。“月神大人何时这样关心在下了，星魂真是受宠若惊！”不羁，不屑，不卑，不亢。
半眯着的眼眸掩住的是哀伤。
“告辞。”
......
桑海，小圣贤庄，三省屋舍。
屋里布置素雅，稍仔细点便可发现这间房的与众不同。
一个独立的房间，不太大也不是太小，里面多添了一张木桌，造型并无特别之处，只是光泽很好，木纹优美流畅，显然是用料不凡。上面静静的搁着文房四宝以及一块玉色绝佳的雕纹玉佩，只可惜是块残玉，另一半不知在哪。桌角放着一瓷瓶，盛着水，插着一只方才折下的红梅，挺秀素雅，花姿孤傲清美还沾着晶莹的雪水。
房内只一张床，不同于儒家子弟的同住。
窗棂半开，外面是青青翠竹就是冬日也苍翠如斯，虽然简单朴素但也生了些雅韵出来。
年轻的公子白衣依旧，坐在临窗前一木凳上望着窗外，阳光簌簌洒下来洒在竹上，积雪未融。
“扶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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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少好少...电脑修好了！刚刚修好...六一放四天假呢

老者细细地看着在那双白皙的手中迅速而优美的动作，墨方的颜色飞快的变换着，在纤长手指的愈发快速舞动下叫人看得眼花缭乱。这还没过多久，动作稍微缓了下来，一个六面六种颜色的方盒就展现在了他的面前，不同颜色的彩石映着细密纹路镶边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其动作几乎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像在重复着一个做了上千遍的事情。
愣了许久，荀子苦笑着摇了摇头，“着实是参不透。”
天明没有接话，低着头看着手中的尚同墨方，眼底不甚清楚的映着面对他的那一面幽蓝色，不知在想什么。少顷，抬头，轻笑。“班老头解开这个东西也花了数月的时间。”
“哦？这样么？那子明小友也并非初次接触机关术了吧...”荀子抚着胡子，眼睛里闪过一丝精芒，透着淡淡的笑意。
“学了几日，了解了些，应该算是初学，离出师还早着呢。”
“...”心中已是震撼，“那子明小友解开这尚同墨方用了多长时间？”
天明张了张小嘴，突出一个更震撼的数字，“三日。”眼神迷离，像是又走神了。
呆愣了许久，荀子揉了揉太阳穴，“那还真是天才，这怕是墨家史上解开尚同墨方用时最短的记录了吧，看来老朽是老了......果真是英才少年。”
也许有了你们这一辈，亡秦之日也不远了吧。
“夫子过奖了...其实我虽没有接触过机关术，但这尚同墨方的解法在子明很小的时候就有人向我讲述过，不过按部就班罢了。”他又走神了。
“原来如此，”荀子皱了皱眉，“听子房说子明小友身体抱恙，今日见你有些六神无主，可是还有什么不适？这样一来，老朽反而打扰了你的静养。”
“多谢夫子挂心，只是一点小风寒罢了，没有多大影响。”...
“少年人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还是要注意休息的好。”
“那...告辞了。”尚同墨方的那一面蓝，是那般的晃眼和刺目。眼睛有些干涩了，咬了咬下唇，垂手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刚要踏出门槛，又回头说道，“夫子也注意休息......”
菱形的宝石光华流转 那抹如星辰般闪耀又带着阴暗的蓝色，神秘幽深，右枢般的妖冶美丽。一抹被诅咒的幽蓝，一抹黯然的忧蓝。

“你...”一路沿着石板小路下山，不想碰见了最不想碰见的人。
扶苏皱着远山修眉，一双清冽的墨色眸子看着他，像是要在他身上看出一个洞来。
天明暗道不好，一双手一时不知往哪里搁，两根食指纠在一起，后退了一步。“公、公子是来探望师尊的么...”连忙让开了路，“请便......”
扶苏侧着头打量着他，温文的一笑，“那日在林中还是恩人出手相救，不然还真不知怎样是好，扶苏先在此谢过了。”既然他不想被点破就随他吧，只是这次一定要将他带回去。
扶苏会武功的，荆天明很清楚。小的时候嬴政为扶苏请了很多武学教练唯独不让他去学习，而他只是在扶苏练武时偷偷学了些皮毛，最后还是星魂帮他指正了一些不对的地方。当时不解星魂为何会知道这么多，只天真的过一日是一日罢了，现在还存在诸多疑点。关于他的身份。
不愿想下去，总之自己不知道的太多了。
至于扶苏隐藏这一身武艺怕是想躲开那些监视的目光吧。
唯唯诺诺的站在一旁，将小脑袋埋得极低，明显长了的刘海下目光在那随行走微微摇摆的洁白衣角游离不定。
“刘海有些长了，不要忘记修剪一下。”扶苏从他身边走过，天明才发现，这个少年的个子拔高得极快，自己竟还不及他的胸口。这些年发生了太多事情。
呼吸有些急促。
自己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今天天明走神的次数异常的多，总感觉有点魂不守舍。一路下山，早晨阳光缕缕透过竹林，竹影斑驳。荀子的竹林，甚是好看呢。努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可怎么也甩不掉。
胸口好闷。
闷得发慌。
好了不要想了荆天明，你还有墨家，你还有使命，你要做一个侠客。大家都对你抱有那么大的期望，还要救出月儿，还要为父母报仇，还要承担你应该承担的责任。大叔说了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男子汉？......
男子和男子是注定没有结果的吧，何况我们身份的悬殊。如果没有那一夜的邂逅，他是秦国的护国大法师，而自己还是那个不知世事的墨家巨子，失去一半记忆的天真孩子。短袖？龙阳？或者说，这只是一场葬在罂粟花海中的梦。这段感情永远不会被允许。像一首不完整的旋律，优美的开头，却不知用哪一个音结束。

“天明！”阳光很好，正是下午时光，天明在把弄着一只赤红色的机关鸟，拆了又装装了又拆，听到这声音，顿了顿手中的动作，回头。
“怎么了少羽？”少年清俊的面孔初显棱角，半面迎着阳光，似真似幻。额上华美的宝石有些晃眼睛。
项少羽喘了口气，“你看到小且了么？这几天怎么不见他人？”
“龙且？没有啊，我一直在这里，他没来过，也不在小圣贤庄么？”大眼睛眨了眨，秀眉轻轻皱起，“难道...难道出什么事了..？不会吧...”这次行动事关重要，稍有不慎露了马脚就连儒家都会被牵扯到，兵、墨、儒、道已结为一党，一旦失事，牵连甚广。虽然看似计划周密，但也会有百密一疏，到时就麻烦了。
“不会，绝对不可能，他不可能私自贸然行动的！”经这么一说，那种担心就沉重了几分。
天明快速站起来，把机关鸟扔在一边，咬咬下唇，肃声道：“那我们赶紧去找找吧！龙且生性似乎并不浮躁，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他看少羽的样子是有些急了。
“分开找吧......”
其实天明的确有点多虑了。
很快就来了吧，也不打个招呼，性子太野了，是要教育教育这个小弟了。
项少羽这样想著，轻松不少。
赤发的少年，笑着找到少羽，“怎么？大哥担心我了？”眯成月牙的明亮朱眸星子烂漫细碎带着调笑，身后跟着一袭黑衣的少女，静默的垂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小且？石兰？”说曹操到曹操就到呢。
“呐，看你那样子不会急坏了吧...嘻嘻...真是感动呢。”龙且笑得极为阳光爽朗，像这午后的东阳一般，灼灼其华。
“尼玛......天明怎么还不回来？”收回了即将打出去的拳头，心想天明也出去这么久了，不会刚回来一个就又走一个吧，一阵汗颜。
“啊?”眸中华光暗了暗，继续笑，“范师傅他们把他留住了，说是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神色古怪，默了一会，补充道：“大概是为了在桑海的行动吧。”
“这样...”“蜀山决定加入反秦联盟。”在一旁沉默着的少女突然淡淡的开口，明眸坚定，“只要能灭了阴阳家，石兰在所不辞！”
少女眼底有一些呼之欲出的东西，项少羽突然发现他、高月、龙且和荆天明的命途竟如此相似。这些也注定了有些东西不可违逆，有些东西早已深深地烙印。
“同心协力。”嘴角一抹孤傲决然的笑完美的像一幅画。少年那般的耀眼，也很刺眼。他的灼灼目光并没有注意到赤发少年那一瞬间的苍白无力。
他也陪着他笑，眼中是无悔。
很久以后他们五个人已经只剩下了他一个，很久以后那个不可一世的西楚霸王静静的想着。
如果当初......
墨家隐秘据点一处不起眼的房间里，孩子垂着头，十指紧握，有点颤抖。
对面的白发老人一张老脸稍显得很沧桑，好像一下子又衰老了那么多，许久，泄出一声轻轻的叹息，苍老，濒死的憔悴。
“你们...”天明不愿再说什么了，脑内袭来一阵无力感，栗眸半垂，睫毛投下了淡淡的阴影，轻轻颤动。
“希望...巨子能够向少主保守这个秘密。在下代表兵家，代表楚国...感激不尽......”

姬如千泷迷茫的看着还不能称作是少年的半大孩子，心中一抹奇异的熟悉感。
“月...月儿？？”
刚从屋里出来的天明看到眼前的燕服女孩显然是吓了一跳，眼睛放大了几分。充斥着惊喜的双眼。
“你是荆天明么？”熟悉的悦耳声音，熟悉的钟秀面容，甚至还是当初的一席暖橙色衣衫，淡粉及膝裙层层叠叠，只有那双眼睛是完全陌生的。
“我叫姬如千泷。”女孩面无表情的说道，确定了眼前人的身份。
天明皱了皱眉头，微微张开嘴：“你是...姬氏一族的人？确定你不是叫高月？”姬姓...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星魂哥哥也是这个姓氏的人。远...亲？
被雷到了。
美目眯起，机械般的吐出一段话，“高月只是我的封号，我本姓姬，我的母亲是阴阳家的前任祭祀，赐我名为如，子千泷。你如何知晓？”
“月儿...我是天明啊...还有少羽，你的蓉姐姐...你，你都不记得了？你现在过得好么？是在阴阳家？”天明激动的向前几步，急切地问道，“那你有没有见过一个叫星魂的人？他怎么样？”
姬如后退了几步，“我不懂你在说些什么...你最后问的我倒是知道些。星魂是我阴阳家的护国法师之一，地位仅在东皇阁下之下，与月神和我齐平。为何要去担心一个拥有如此权力的人？”
“月儿，你是说...他没事么？”阳光沉静映在孩子的侧脸上，睫毛投下美丽的阴影，有些...淡淡忧郁，浅浅感伤。姬如愣愣地看着他的白皙无瑕侧脸，以及噙着伤感的眸子，突然感觉好难过。他在想那个少年么？很重要？......
双眸的情绪像漾起波纹的深湖，风已过去，湖面静寂如斯。
“呐...这样啊。”荆天明昂起头，看着碧蓝而万里晴空无云的苍穹，“方便转告么？月...千泷，大人......你能帮我给他带一句话么？”
“不必了。”
天明咬了咬下唇。
“你很快就能见到他。”
双眼放大，不可置信的异彩。
姬如看着天明的脸孔，说不出的情愫，樱唇轻启，“长公子此次一行的目的就是受嬴政之命带你回咸阳宫。可以说，你就是不愿回去，也必须去。”
“因为墨家的据点已经暴露了。”
“如果不想牵连你的同伴的话。”
“请三思，
巨子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