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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堕落天使】找到二分之一- -还是第一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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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赫尔斯顿,英格兰
1854年9月午夜临近,他终于画出了她的眼睛。眼神像猫儿一样,半是坚定半是踌躇,——却危险万分。不错,她的眼睛就是这样,卧在精致优雅的眉下,掩映在如瀑的发间。
他将画举起,伸直胳膊,仔细端详,审视自己的进展。没有她在面前,这真是项艰苦的工作;可如果她在的话,他根本无法作画。自从他从伦敦来到这里之后,不,从第一次见到她之后,他就不得不时时处处小心翼翼地与她保持着距离。
可如今她每天一点一点靠近他,让他一天胜比似一天难挨,这就是他决定在清晨离去的原因:印度,美洲,他不知道去哪里,或者也不在乎。不管最终在何处落脚,都强过在这里忍受煎熬。
他再次俯身看画,一面叹息一面用拇指将她微微撅起的下唇上的碳渍。这了无生气的画纸,这残酷无情的替代品,却是唯一能将她留在身边的方法。
然后,他在皮制椅子里坐直了上身,他感觉到了,有一股暖意从背后袭来。
是她。
她些许的靠近都能带来最奇妙的感受,就像木头在火中化为灰烬时迸发出的热光。他无需转身也已知晓:她来了。他合起腿上的素描本,虽然他能遮盖画像,却无法逃避现实的她。
他的目光落在客厅对面带有象牙装饰的长沙发上。几小时之前,一袭玫瑰色丝质长袍的她姗姗来迟,出现得让人有些许意外,然后便站在那儿为主人的大女儿弹奏的美妙大提琴曲鼓掌。他的目光掠过房间,落在窗外的走廊上。昨天,就在那里,她蹑手蹑脚地走到他身旁,捧上一束洁白的野芍药花。她依然认为自己亲近他的行为和动机是那么纯洁,而他们在露台上频频的相遇也仅仅是愉快的巧合。她当真如此天真?他不愿告诉她事实并非如此……这个秘密应由他来背负。
他站起身,转过脸,将画留在身后。她就站在那儿,一袭素净的白色长袍,依偎着鲜红的天鹅绒窗帘,乌黑的长发编成一束辫子垂在肩上。而她脸上的神情,他已经描摹了无数次。她双颊绯红,不知是因为愠怒还是羞赧。他很想知道,却又极力克制不去发问。
“你在这儿做什么?”他能听出自己的声音中带着咆哮,随即后悔语气里的尖锐,因为他知道她永远无法理解其中的原因。
“我,我睡不着,”她言语有些磕绊,同时又朝火炉和他的椅子挪了几步。“我看见你房里有光,还有,”她顿了一顿,垂下眼睛,盯着双手,“你的箱子在门外。你要去什么地方吗?”
“我正准备告诉你。”他忽然停了下来。他不该撒谎。他从没打算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她,告诉她只会让事情更加糟糕。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只是希望这次能有所改变。
她又走近了些,视线落在素描本上:“你在画我吗?”
她惊愕的语气令他记起他们理解上的鸿沟是多么难以逾越。纵然过去的几周他们是一起度过的,她依然难以窥见两人莫名情愫背后的真相。
这样也好——至少是更好。经过几天的思量,他已经打定了离开的主意,也挣扎着要摆脱她。这般的努力令他精疲力竭,一旦独处,他就不得不释放压抑的情感,去描摹她的样子。他的素描本中已经满是她曲线优美的脖颈,大理石般盈润的锁骨和乌润浓密的秀发。
他回头看了一眼画,并不羞于被发现,因为事情已经更糟了。当他意识到已被她发现时,彻骨的寒意瞬间弥漫周身……他情感的流露对她来说意味着毁灭。他本该更小心谨慎。事情总是如此开始的。
“一杯热牛奶加上一匙蜜糖,”他背对着她,低声呢喃道,随后又幽幽加上一句,“能帮你入睡。”
“你怎么知道?为什么你会知道,我妈妈以前就是这么做……”
“我就是知道。”他转过身说。她的诧异并未令他吃惊,可是他怎么能够向她解释他是如何得的知呢;他又如何能够告诉她,在遥远的过去,当阴霾降临的时候,他曾多少次为她捧上相同的饮品,然后搂着她直到她睡去。
他感觉到了她的抚摸,就像火焰燃透了他的衬衣一样。她的手轻柔地搭在他的肩上,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今生,他们还未曾彼此抚摸,两人的第一次亲密接触总会令他窒息。


1楼2012-12-21 07:19回复
    “我,”她低语,“你要离开吗?”
    “是的。”
    “带我一起走。”她没有一丝犹豫,脱口而出。这时,他注意到她停顿了一下,似乎想要收回自己的请求。在她的眉间,他能看出她情绪的变化:她感到自己过于轻率,继之以迷惘,而后又是对自己如此直白的一丝羞赧。她总是如此,以前那么多次总是如此,而他在这一刻也总是犯下同样的错误……去抚慰她。
    “不,”他低声道,记住,记住,一定要记住。“我明天启航。如果你真的在乎我,就不要再说什么了。”
    “如果我在乎你,”她重复道,仿佛在自言自语,“我,我爱……”
    “不要再说了。”“我一定要说。我,我爱你,我很清楚,如果你要离开……”
    “如果我离开,那就是救你的命。”他缓缓地说,似乎是在向她身体中仍能记得这一切的那部分诉说。可她身体中是否真的还有这样的一部分?如果有,又深埋在何处?“有些事情比爱更重要。你不会明白,但你必须相信我。”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后退了一步,双手抱在胸前。他又犯了一个错误……每次他俯身对她讲话总会令她觉得受了轻蔑。
    “你是说有些事情比爱更重要?”她挑衅地抓起他的双手,将它们按在胸口上。
    天哪,这分明是她,可她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至少他应该更坚强,应该能够阻止她。如果不能阻止她,过去的一切又将重演,一次又一次地折磨他们。
    手掌下,传来她肌肤熟悉的温度;他把头撇向一边,呻吟着。他试图忘记她此刻是多么贴近,忘记自己是多么熟悉两人双唇紧贴的感觉,忘记这一切注定要结束会令他多么痛苦。可她的手指轻柔地攀了上来,继而紧紧地缠绕住他的双手。透过纤薄的丝袍,他感觉得到她心房的跳动。
    她说得没错,没什么能比得上此刻,从来就不曾有过。正当他要放弃抵抗将她揽入怀中,他忽而瞥见她眼中闪过惊恐的神情,就像见到了鬼魂一般。
    她主动推开了他,将手贴在额上。
    “我从来没有过这么诡异的感觉。”她呢喃道。
    不,难道已经太晚了吗?她的双眼眯成了他画上的形状。她走回他身边,将手放在他的胸前,双唇微启,满怀期待地说:“告诉我我疯了,但我发誓这一幕我曾见过……”
    真的已经太晚了。他浑身颤抖着抬起头,已然感觉到黑暗的降临。他抓住最后的机会将她揽入怀中,就像几周以来他一直期待的那样紧紧地搂着她。
    当她的双唇在他的唇间融化的一刹那,两人都失去了力量。她口中金银花的甘醇令他晕眩。她贴得愈紧,他胸中的恐惧和痛苦就绞得愈紧。他们的舌缠绕着,每次新的爱抚,每次新的探寻都会令两人胸中爱的火焰燃得更加明亮,更加炽热,更加有力。可是,这一切都一如过往。
    房间在震颤,诡异的气氛在他们周身升腾。
    可是除了他们的热吻之外,她什么都觉察不到,什么都意识不到,什么都理解不了。
    只有他知道将会发生什么,只有他知道他们的重逢会招来何等黑暗的使者。他知道这一切,尽管依然无力改变两人的命运。
    黑暗的旋涡正悬在他们头上。如此之近,几乎触手可及;如此之近,他怀疑她都能听见他们的低语。他看到阴霾掠过她的面庞。有一刻,他看见她眼中燃起了相识的火花。
    继而,一切都化为乌有,化为乌有。


    2楼2012-12-21 07: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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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美的陌生人(1)
      圣剑和十字架学院的大厅里灯火通明,露西跌跌撞撞地冲进来时已然迟到了十分钟。一个胸膛宽阔、面色红润的训导员强有力的胳膊下夹着一个笔记本,已经在发号施令……这意味着露西已经落后了。
      “所以你们要记住,药物治疗、床和红色,”训导员向三个背对着露西站在一起的学生咆哮着,“记住这些基本的东西,别给我惹麻烦。”
      露西匆匆溜到了那群人后面。她这会儿还想弄明白自己是否填对了刚才那一打文件;前排站着的那位光头训导员到底是男是女;会不会有人帮她拎那个硕大的行李包;还有爸爸妈妈会不会在丢下她回家之后,立马把她那辆心爱的普莱茅斯复仇女神给处理掉。整个夏天他们一直威胁着要卖掉那部车。现在可好,他们理由充分、冠冕堂皇:露西的新学校不许开车。准确地说,是露西新的教养学校。
      她还在慢慢适应这个词……教养学校。
      “您能不能,嗯,您能不能重复一下?”露西问训导员,“那个,药物治疗室,是什么?”
      “唉,看看都来了些什么学生!”训导员高喊了一句,然后慢慢地对她解释, “药物治疗室嘛,如果你是接受药物治疗的学生,就得待在那儿等着药性发作,恢复神智,然后呼吸。”训导员是个女人!露西把训导员研究了一番,这才得出了结论。男人没这狡猾,不会用如此矫揉造作的语气说话。
      “明白了。”露西感到一阵反胃,“药物治疗室。”
      露西已经好几年没接受过药物治疗了。她在霍普金顿有一位姓桑福特的治疗专家。就是因为这个人,爸爸妈妈才大老远把她送到新罕布什尔的寄宿学校。去年夏天的事故之后,桑福特医生曾考虑再次使用药物治疗。尽管露西最终说服了医生,让他相信自己仍处在准稳定状态,但她还是被观察了一个月,这才终于免受那些讨厌的抗精神病药物的折磨。
      就因为这个,她才在圣剑和十字架学院开学一个月后才来报到。做一个新人本来就够糟了, 现在要进入一个其他人都已经站稳了脚跟的班级更令她神经紧张。但在学校走了一遭之后,她发现自己似乎并不是今天唯一刚到的学生。
      她偷偷瞥了一眼在她身旁站成半圆的三个学生。在多佛预备学校,也就是她的上一所学校的时候,她第一天游览校园就遇见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凯莉。在一个其他学生都已戒掉恶习的校园里,有她们两个冥顽不灵的家伙就足够了。但两人很快就发现她们都痴迷于相同的老电影,尤其是有阿尔伯特·芬尼出演的那些。后来在看《丽人行》的时侯,两个女孩又发现她们俩做爆米花时都会引发火警。从那之后,她们就形影不离,直到……直到不得不分开。
      这会儿,露西身边站着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那女孩看上去简单明了,一个像露得清广告女郎一样可爱的金发女孩,精心修剪的指甲涂成粉色,和她的塑料发卡很是般配。
      “我——叫——嘉——碧。”她慢吞吞地自我介绍,同时对露西报以灿烂的微笑。但这微笑犹如昙花一现,露西还没来得及自报家门,嘉碧脸上的笑容便一闪即逝。这个女孩对自己骤减的兴趣让露西想起多佛的南方女孩,没想到在这里也能遇见这样的人。露西不清楚这是否值得安慰,但她无法想象这样一个女孩怎么会进了教养学校。
      露西右边那个男孩留着棕色的短发,有一双棕色的眼睛,鼻子上长了些浅浅的雀斑。可是他不太愿意和露西对视,只是不停地拨弄着拇指上的倒刺。这个男孩的举止让露西觉得他和自己一样,或许也在为进了教养学校而震惊和羞愧。


      3楼2012-12-21 07: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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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还在等大人物啊!”训导员阴阳怪气地来了一句,“我倒想知道是谁?”露西猛然回过神来,面前那个大箱子现在已经装满了各种各样她叫不出名字的违禁品。她感觉那个黑头发绿眼睛的男孩还在盯着她看,她抬起头来,才注意到所有人都在盯着她。轮到她了。露西闭上眼睛,松开了手,手机慢慢滑落,忧伤地坠在了那堆东西的上面。这坠落的声音意味着她自此将孑然一身了。
        陶德和嘉碧没有多看露西,径直向门外走去。但那个绿眼睛的男孩转身对训导员说:“我可以教她规矩。”他说完,朝露西点了点头。
        “这不符合规定。”训导员机械地回答,她似乎已经预见到了这番对话。“你现在又是新生了,就得遵守新生规则。一切要从头开始。你若不喜欢这样,在违反假释规定前就要三思。”
        那学生一动不动,面无表情。露西还在为“假释”这个词震惊,训导员已经拖她往大厅的心头走去。
        “走吧。”训导员说话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床。”她从一扇朝西的窗户指着远处的一座建筑。露西看见嘉碧和陶德已经朝那边去了,第三个男孩也慢吞吞地跟在后面,他看上去根本不愿意追上他们。
        宿舍楼是一栋方方正正的灰色建筑,坚固异常,令人望而生畏。两道沉重的大门,丝毫看不出其中有生命存在的迹象。荒芜的草坪中央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宝林宿舍”,露西记得曾在网上看见过。在朝阳的辉映下,它看上去比黑白照片更丑。
        即便站在远处,露西也能看见宿舍的表面上满是黑灰。所有的窗户都装着粗粗的铁栏杆。她眯着眼睛看去,想,宿舍四周的围墙上难道是铁丝网?
        训导员看了一眼表格,翻了翻露西的档案,对她说:“63号房间。把你的包扔到我的办公室,和他们的行李放在一起,晚上再收拾。”
        露西把她的红色行李包丢到另外三个无法辨认的黑色箱子旁边,随后条件反射般地去摸手机,因为她通常会把一些需要记着的事情存到手机里。可这一摸却只摸了个空,她叹口气,只得把房间号记在脑子里。
        她还是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能和父母在一起,他们在桑德博尔特的房子到这里不过半小时车程。回到萨瓦纳的家感觉太棒了,就像妈妈说的,那里的风吹起来都是慵懒的。佐治亚那种舒适缓慢的节奏比新英格兰更适合露西。
        而给人的感觉根本不像萨瓦纳,不像任何地方。她得待在这个了无生气,毫无色彩的地方完全是因为法庭的判令。有一天,她偷听到爸爸和校长在电话中交谈。爸爸用他生物教授惯有的方式点着头说:“是的,是的,让她时刻受到监管是再好不过的了。不,不,我们不会介入你们的管理体系的。”
        显然,爸爸没有想到他的女儿会受到这般监管,这里简直就是重犯监狱。
        “那么,您说的红色又是什么意思?”露西问训导员,准备从这次煎熬中解脱出来。
        “红色。”训导员说着指向天花板上悬着的小型机器——一个闪着红灯的摄像头。露西以前从未见过这个,但训导员既然指出了第一个,她立刻就明白了这东西无处不在。
        “摄像头?”
        “很好,”训导员的话语中透着威严,“我们把这些东西设置在明显的地方,这是为了提醒你们,我们在盯着你们,随时,随地。所以,别惹麻烦。这样你们也可以自我约束。”


        5楼2012-12-21 0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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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每当有人把露西当疯子一样跟她说话时,她差点儿就相信他们是对的。
          整个夏天,在她的梦中、在父母不在身边的短暂时刻,记忆都纠缠着她。所有的人、包括她自己都在思考那个小木屋里发生的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法官、社会工作者都想从她那儿挖出事实真相,但她自己也跟那些人一样毫无头绪。她和特雷佛整个晚上都只是在打哈哈,在湖边的小屋里相互追逐,远离其他的人。她遏力想跟别人解释说那本是她生命中最美好的一个晚上,转眼间却变成了最糟糕的一个晚上。
          她花了不少时间回忆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她听见特雷佛的笑声,感觉到他的手搂着她的腰,她努力要说服自己是无辜的。可是圣剑和十字架学院的每条规章、每项制度似乎都在证明事实并非如此,而是在提醒她:她是个需要被监控的危险分子。
          露西忽然感觉一只有力的大手搭到了她的肩上。
          “听着,”训导员说,“如果有什么让你感觉好些的话,那就是你还不是这里最糟糕的学生。”这算是目前为止训导员第一次表论出人性化的姿态。她相信训导员的本意是想让她感觉好点儿,但她是因为被怀疑和自己喜欢的男孩的死有关才被送到这里来的,她仍然不算是这里最糟糕的学生?露西不禁要想这所学校到底接收的都是些什么样的孩子。
          “好了,向导结束了。”训导员说,“你们现在独自行动吧。你们想找什么地方的话,这里有地图。”说完她递给露西一张粗糙的手绘地图的复印件,然后看了看表。“现在离你的第一堂课还有一个小时。”她朝露西挥了挥手,“自己要处处小心,别忘了,”她最后指了指摄像机,“红色在看着你呢。”
          露西还没来得及回话,一个身材瘦削、深色头发的女孩出现在她眼前,在露西面前摇着手指。
          “唔……”女孩围着露西跳着舞步,妖声妖气地说道,“红色在看着你哦。”
          “在我整你之前,走开,阿伊莲。”训导员呵斥道,但是从她那浅浅的、发自内心的微笑可以看出,她对这个疯疯癫癫的女孩有些特别的喜爱。
          可是很显然,这女孩对训导员的偏爱还不太买账。她对训导员做了个不屑的动作,然后就盯着露西,这绝对冒犯了训导员。
          “就冲这个,”训导员边说边愤怒地在本子上记下了,“你今天要带着我们的阳光小美女在校园里好好转转。”
          露西穿着黑色仔裤、黑色靴子、黑色上衣,看上去和阳光一点儿不搭边。
          根据圣剑和十字架学院着装守则的规定,只要学生行为得体,他们可以穿自己喜欢的衣服。
          只有两项强制性规定:衣服样式必须端庄,颜色必须是黑的。
          想来还是相当自由的。妈妈今天早晨逼她穿了一件肥大的高领毛衣,根本显不出她的身材。她浓密的黑发曾经长及腰际,让她引以为豪,现在却几乎被剪光了。那次火灾在她头皮上留下了烧灼的痕迹,头发也被烧得有些参差不齐。回到多佛后,妈妈把露西按在浴缸里,拿来爸爸的电动剃刀,一言不发地把她的头发剃掉了。过了一个夏天,头发稍稍长了一些,可她曾经令人艳羡的大波浪现在只到耳际。
          阿伊莲打量了她一番,用手指弹了弹她苍白的嘴唇。“太完美了。”她上前一步,挽住了露西的胳膊,“我想我还真可以好好使唤一下我的新奴隶呢。”


          6楼2012-12-21 0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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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时大厅的门被推开了,那个高个子绿眼睛的男孩走了进来。他摇了摇头对露西说:“这地方,会把你脱光搜身,要是你敢藏违禁品的话,”他扬了扬眉毛,“所以还是省省吧。”说完把一捧不知其名的东西丢到了盒子里。
            站在露西身后的阿伊莲一阵窃笑。男孩猛地抬起了头,当他看见阿伊莲时,他张张嘴又合上了,有些不知所措。
            “阿伊莲。”他终于还是开口了,语气很平静。
            “凯姆。”阿伊莲回答道。“你认识他?”露西轻声问道,心想着教养学校是不是和多佛预备学校一样有什么小帮派之类的。
            “用不着提醒我。”阿伊莲说着话把露西拽了出去,门外是灰暗阴冷的清晨。
            主楼背后有一条小路环绕着一片杂乱的场地,其中杂草丛生,看上去更像一块空地而不是学校的运动场,只有一块记分牌和露天看台说明确实如此。
            运动场外有四座外观肃穆的建筑。左边是煤灰砖砌的宿舍楼,右边是庞大、古旧、丑陋的教堂。两者之间另有两座开阔的建筑,露西猜想应该是教学楼。
            就是如此,露西的整个世界就这样变成了眼前这副凄凉的景象。
            阿伊莲转向右边把露西领到了场地上,让她坐在被水浸透了的木头看台顶端。
            在多佛,像这样的地方总是充斥着常春藤联盟那些正在训练的运动员,所以露西总是避免待在这种地方。但眼前这片场地空空如也,球门锈迹斑斑,显然是另一码事,至于究竟是怎么回事露西一时还搞不明白。三只土耳其秃鹫在头顶盘旋,阴沉的风在光秃秃的橡树枝间呼啸。露西打了个寒战,把下巴缩到毛衣领子里。
            “那么,”阿伊莲问,“你应该已经见过兰迪了。”
            “我以为他叫凯姆。”
            “不是说他。”阿伊莲快言快语,“我说的是那边那个。”她把头撇向她们刚刚离开的办公室那边,她们把训导员丢在了电视机前。“你觉着是男的还是女的?”
            “啊?女的吧?”露西犹豫地答道,“这是测验吗?”
            阿伊莲清脆地笑着说:“很多测验中的头一个。你通过了,起码我觉得你通过了。这学校里很多员工的性别一直都存在广泛争议。别担心,你会慢慢搞明白的。”
            露西觉得阿伊莲是在开玩笑,如果是的话,这笑话还蛮酷的。但跟多佛相比,这个变化可是够大的。在原来的学校,那些打着绿领带,头发抹得锃亮的未来议员们文雅地保持着安静在大厅里缓缓穿行,金钱凌驾于一切。
            通常其他的多佛孩子根本不拿正眼看她,似乎是在说别把你的脏手抹在白墙上。她心想,如果阿伊莲在那儿会是什么样子:在看台上打发时间?焦躁不安地大声讲着粗俗的笑话?露西还想着凯莉会怎么看待阿伊莲,因为多佛可没有像她这样的孩子。
            “好了,说吧,”阿伊莲对露西发号施令,她跳到看台顶层,示意露西到她那儿去。“你做了什么被扔到这里的?”
            阿伊莲的语调顽皮戏谑,但是露西突然感觉自己得坐下来太荒唐了,她本希望自己在学校的第一天不会让过去的记忆,毁掉自己苦心经营的表面上的平静。当然,这里的人肯定会想知道的。
            她感觉血液在太阳穴涌动。每当她回想过去、回想那个夜晚的时候就会这样。对于发生在特雷佛身上的事情,她心中一直在有负罪感,但是她也一直努力不要让自己陷入那些阴影之中,关于那场事故,此时此刻她只能记得这点。那些黑暗,难以名状,无处倾诉。


            7楼2012-12-21 07: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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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告诉过你了。我他妈的是精神病。”说完她咧嘴一笑,“好了,我们继续游览吧。”
              露西别无选择,她爬下看台跟着阿伊莲。头顶上一只土耳其秃鹫突然俯冲了下来,看上去很是危险。阿伊莲对此却毫不在意,抬手指了指体育场右方远端的一座建筑。
              “那边是我们的高科技体育馆。”阿伊莲装出一副导游的重鼻音口吻。
              “不错,不错。不熟悉这里的人看它像教堂,以前确实是。圣剑和十字架学院的建筑几乎都是二手的。几年前,一个痴迷艺术体操的精神病专家跑到这儿来鼓吹用药过度的年轻人会毁掉这个社会。他捐了一笔钱把教堂改造成了体育馆,这样我们能用一种更自然更有效的方式克服我们的心理障碍。”
              露西哼了一声,她向来对体育课不感冒。
              “我赞成你的反应。”阿伊莲同情地说道,“迪安特教练是个魔鬼。”
              露西一路小跑跟着阿伊莲,慢慢习惯了场地。多佛的院子维护得非常好,草坪修剪得十分平整,齐整的树木包围在草坪四周。而圣剑和十字架学院简直像是陷在沼泽中央。柳树的枝叶垂到了地面,大片的野葛顺着墙壁长得郁郁葱葱,每走几步,脚下都会吱吱作响。
              这地方并不只是看上去糟糕。露西每次吸入潮湿的空气,都觉得肺部要被粘住了。在圣剑和十字架学院,连呼吸都感觉像是陷入了流沙之中。
              “很显然这建筑师在翻新老式军事学院的建筑方面倒是颇有造诣。结果就是我们得待在这个半是监狱半是中世纪酷刑室的地方,而且还没有园丁。”阿伊莲一边说着一边拿靴子踢着地上的黏土。
              “真恶心。哦,对了,那边是墓地。”阿伊莲指着空地左边的远处,刚过宿舍楼的地方。露西顺着阿伊莲的手指看去,一道更为浓密的雾霭笼罩着一片没有围墙的土地,它三面都被浓密的橡树林包围着。她看不见墓地内部的情形,它似乎陷入了地下,但是她能闻见腐烂的味道,也能听到树丛中蝉的鸣叫。恍惚间,她似乎看见有黑影在穿梭,但一眨眼它们又消失了。
              “那是墓地?”
              “对啊。南北战争的时候那里是军事学院,牺牲的人就葬在那里。真是让人毛骨悚然。上帝啊。”阿伊莲又故意装出一副冒牌的南方口音,“天堂里都能闻见这股臭味。”她向露西眨眨眼,“我们经常待在那儿。”露西看了一眼阿伊莲,想知道她是不是在开玩笑,而阿伊莲只是耸了耸肩膀。
              “好吧,只有一次,在一次盛大的狂欢之后去的。”
              这个词露西可是知道的。
              “啊哈!”阿伊莲笑了,“我刚刚看见有灯亮了,这会儿肯定有人在家了。听着,我亲爱的露西,你可能参加过寄宿学校的晚会,但是你肯定没见识过教养学校的孩子们是怎么玩的。”
              “有什么不一样吗?”其实露西在多佛根本没有参加过晚会,但她还是努力想要掩饰。
              “你会见识到的,”阿伊莲顿了一下然后转身对露西说,“你今晚过来吧,好吗?”阿伊莲拉起了露西的手,这令她有些诧异,“你保证?”
              “但是你说过我应该避开那些难缠的家伙。”露西开玩笑地说道。
              “第二条规矩……不要听我瞎扯。”阿伊莲说完哈哈大笑,一面摇着露西的手。“我可是疯子,医院开过证明的。”说完她又迈步向前,露西紧随其后。
              “等等,那第一条规矩是什么?”


              11楼2012-12-21 0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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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跟丢我!”
                她们俩一直走到教学楼的角落,阿伊莲才停下了脚步,来了一句:“酷呆了!”
                “是挺酷的。”露西重复了她的话。
                其他的学生似乎都聚集在奥古斯汀门外,围在那些被野葛包围的树木四周。没有露出因为能在外面而快乐的表情,但好像也没人愿意进去。
                多佛对学生的着装并没有太多限制,因此露西对这里的学生穿得整齐划一不太习惯。虽然每个人都穿着黑色仔裤,黑色高领T恤,系在肩头或围在腰间的黑色毛衣也大同小异,但他们的风格还是各有千秋。
                一群文身女孩双手抱胸站成一圈,她们的手镯一直戴到手肘。她们头发上系的花色丝帕令露西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飞车党女孩题材的电影。她当时租那盘带子时觉得一个全部由女孩组成的飞车党真是酷到极点。露西的目光又落在草坪对面的一个女孩身上,而那个女孩抬起涂着黑色眼线膏的猫眼瞥了她一眼,露西赶紧把视线移向了别处。
                一对牵着手的情侣穿着背后有骷髅和十字骨刺绣的毛衣。他们不时地把对方揽入怀中亲吻彼此的太阳穴、耳垂、眼睛。每当他们用手臂环抱对方时,露西都能看见他们的手腕上都戴着跟踪器。他们看上去令人不悦,但显然深爱着彼此。看着他们闪闪发光的舌环,露西心中涌起阵阵孤寂的刺痛。
                这对情侣身后,一群金发的男孩靠墙站着。尽管天气不冷,他们都穿着毛衣,毛衣下是衣领笔直的白色牛津衬衫,剪裁合体的黑色长裤正好齐及擦得锃亮的皮鞋鞋面。在露西看来,整个院子里的人只有这几个男孩最接近多佛学生了。但是她再凑近一看就立刻明白两者还是有所不同,特别是和特雷佛相比。
                他们站成一团,身上流露出一种别样的强悍,从他们的眼神中就能看得出来。这很难解释,但露西突然意识到,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一段过去,每一个人或许都有不想为人所知的秘密。但明白这些会不会让自己感觉孤寂呢?露西心中没有答案。
                阿伊莲注意到了露西的眼神正在那些学生身上流连。
                “我们都在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让日子好过些。”她一边说一边耸了耸肩膀。“不知道你有没有看到我们头上那些秃鹫,还是提醒一下的好,这个地方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阿伊莲在垂柳下的一张长椅上坐下,然后拍了拍旁边的空座示意露西坐下。露西拂去椅子上的泥土和枯叶。她刚要坐下,却又注意到有人违反了着装守则。
                虽然已违规,却非常有魅力。
                那男孩的脖子上围着一条亮红色的围巾。现在一点儿都不冷,但他还在黑毛衣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皮夹克。或许只是因为他给这灰暗的院子带来了唯一一抹亮色,露西无法控制自己不看他。和他相比,周围的一切都是那样的苍白。有好一段时间,露西甚至忘记了自己身在何处。
                她沉迷于他的金发和健康的小麦色肌肤,他高高的颧骨,遮住眼睛的墨镜,嘴唇温柔的曲线。在露西看过的所有电影,读过的书中,这个人的美貌足以令人意乱神迷。只有那么一丁点儿瑕疵……牙齿有点儿缺口,额前有一缕乱发,左脸颊上有块美人斑。她知道为什么……如果英雄太过完美无缺,那么他可能会令人望而却步。不管是否能够接近他,露西的弱点就在于无法抗拒极致的美……比方说眼前这个男孩。
                他双手轻松地抱在胸前,身子微微前倾。恍惚之间,露西仿佛看见自己被他拥入怀中的影像一闪而过。露西晃了晃脑袋,但这影像依然如此清晰。她一阵冲动,几乎要向那个男孩走去。


                12楼2012-12-22 0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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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横祸(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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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露西手头有一份打印的日程表,去年在多佛上高级欧洲史剩下的半本笔记本,两支二号铅笔,还有她最喜欢的橡皮。她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阿伊莲对圣剑和十字架学院的课堂的看法一点都没错。
                  老师还没现身,脆弱的课桌横七竖八,储物柜门前堵着一摞落满尘土的盒子。更糟糕的是其他孩子似乎根本不在意这种杂乱,事实上他们也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身在教室。他们挤在窗户边上,或是享受着最后一支香烟,或是调整别在胸前的特大号安全别针。只有陶德像模像样地坐在课桌前,用钢笔在桌面上刻着什么。但是其他的新生好像都已经找到了自己的圈子和位置。凯姆身边围了一圈多佛预备学校学生模样的男孩,他第一次到这里的时候就应该已经和他们交上了朋友。嘉碧正在和一个穿了舌环的女孩握手,正是刚才在门外和那个穿了舌环的男孩亲热的女孩。露西心中燃起了一丝奇特的妒意,因为她什么都不敢做,只挑了一个离陶德最近的位置,因为他似乎最安全。
                  阿伊莲在人群中窜来窜去跟他们嘀咕着露西搞不明白的事情,样子像个哥特公主。当她从凯姆身边走过的时候,凯姆一把揉乱了她新剪的头发。
                  “发型不错,阿伊莲。”他嘲笑道,手中拽着她颈后的一缕头发,“向你的发型师致敬。”
                  阿伊莲一把打掉凯姆的手:“把你的脏手拿开,做梦去吧。” 她朝露西的方向点了点头, “把你的恭维留给我的新宠物吧,就那边那个。”
                  凯姆看着露西,绿宝石般的眼睛中闪烁着火花,露西顿时怔住了。
                  “我当然会的。”他说着朝露西走了过来。他朝露西微微一笑,而她儿这会正交叉着脚踝坐在椅子上,双手整整齐齐地摆在那张满是涂鸦的课桌上。
                  “我们这些新来的应该团结,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但我觉得你不是新人吧?”
                  “别信阿伊莲的鬼话。”他说着回头瞟了阿伊莲一眼。阿伊莲站在窗户边上,满脸狐疑地看着他们。
                  “哦,不是,阿伊莲没有说过你什么。”露西慌忙解释,一边想着这话到底是不是真的。显然,阿伊莲和凯姆彼此没有什么好感。尽管露西很感激阿伊莲今早带着她在校园里兜了一圈,但她目前还没有决定该站在哪一边。
                  “我记得我刚来那会儿,就是第一次来的时候。”他自顾自地笑了笑,“我的乐队刚刚解散,我很失落。我谁也不认识。所以任何别有用心的人……”他说着又看了露西一眼,“都想为我指点迷津。”
                  “喔,所以你不是别有用心啰?”露西得很奇怪自己的话语里怎么会带着些挑逗的意味。
                  凯姆的脸上掠过一丝轻松的笑容。他扬起一道眉毛说:“我并不想回到这里。”
                  露西的脸刷地红了。她通常是不会和摇滚青年打交道的,但是也从来没有人像凯姆这样把课桌拉得离她这么近,在她身边坐下,用碧绿的眼睛盯着她。凯姆伸手到口袋里掏出一个绿色的吉他拨片,上面印着一个数字44。
                  “这是我的房间号,随时可以过来找我。”那个吉他拨片的颜色和凯姆眼睛一样碧绿,但令露西奇怪的是他是什么时候用了什么法子把数字印上去的。她还没来得及回答,而且天知道她该怎么回答!正在这时阿伊莲一把拍在凯姆的肩上说:“不好意思,我难道没说清楚吗?这个人归我了。”
                  凯姆哼了一声,他双眼一直没有离开露西,对阿伊莲说道:“我说,世界上应该还有自由意志这东西吧?或许你的宠物脑子里还有自己的想法呢。”


                  14楼2012-12-22 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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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都不是了,我就是不太……”
                    “不太喜欢肉?”阿伊莲把露西的肩膀掰过来九十度,她发现自己正直直地看着丹尼尔,那家伙正坐在对面一张桌子边。露西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原来他在那儿!“你指的是所有的肉吗?难道你不想咬他一口?”
                    露西打了阿伊莲一下,把她拽到了点餐的队伍里。阿伊莲哈哈大笑,露西知道自己的脸此时一定红得厉害,在灯光的照射下无疑会更加明显,真是丢人到家了。
                    “赶紧闭嘴,他肯定能听见你说话。”露西对着阿伊莲耳语道。
                    其实跟朋友一起谈论男孩子,露西还是满心欢喜的。当然,前提是阿伊莲真能算得上是她的朋友。
                    今天早上看见丹尼尔后发生的事情仍然让露西很懊恼。她不明白为什么丹尼尔会对她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她现在又一次被他吸引了。她逼着自己不要再沉迷于他满头的金发和下颚优美的曲线之中。她可不想被人发现自己盯着一个男孩看,不想有任何把柄落到他手里让他再一次鄙视自己。
                    “管他呢,他心思都在那个汉堡上,才听不见你鬼叫呢。”阿伊莲指着丹尼尔说道,而他确实是在心无旁骛地嚼汉堡。尽管如此,露西觉得他是装出来的。
                    露西又看了看坐在屋子另一端的丹尼尔的朋友罗兰德,而他也正直愣愣地盯着她。两人目光相遇时,他动了动眉毛,那样子令人费解又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她回转身来问阿伊莲:“为什么学校里的人都那么古怪呢?”
                    “我可不想为这句话生气了。”阿伊莲说着拿起一个塑料托盘,顺手递给露西一个。“我还是先教你在餐厅选座位的艺术吧。你瞧,你绝对不会想坐在……露西,小心!"
                    露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一退不要紧,后面的人狠狠地在她肩膀上推了一把。刹那间,她知道自己要摔倒了。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面前的东西想撑住自己,这一抓却抓到了一个满当当的午餐盘。满盘的食物跟她一起砰的一声摔地上,一整碗罗宋汤都浇到了她脸上。
                    露西匆忙抹掉脸上黏糊糊的甜菜,抬起头来,却看见一副怒不可遏到极点的面孔。这女孩的金发尖尖竖起,脸上叮叮咣咣打了十几个环,正对着露西怒目而视。她咬牙切齿、恶狠狠地说道:“要不是看你的样子倒了我的胃口,我肯定让你再给我买一份。”
                    露西结结巴巴地向她道歉,一面挣扎着想爬起来。可那个女孩竟然凶狠地抬起她的细高跟鞋,毫不犹豫地往露西的脚背上踩了下去。
                    痛楚直蹿上她的腿,她咬紧嘴唇才没有叫出声来。
                    “但是为什么不让你下次再买呢?”女孩说道。
                    “够了,莫莉!”阿伊莲冷冷地说道,俯身把露西扶了起来。露西皱紧了眉头,刚才那一下肯定会留下瘀伤的。
                    莫莉双手叉腰挺直了身子面对着阿伊莲,露西有个直觉,这不是她俩第一次正面交锋。
                    “这么快就跟新来的交上朋友了?”莫莉低声咆哮着。“这样可不太好,阿伊莲。你现在应该是在假释期吧?”露西倒吸了口凉气,阿伊莲以前可没跟她说过假释这事,尽管这下能阻止她结交新朋友。
                    但这个词已经把阿伊莲惹火了,她紧握拳头一拳砸在了莫莉的右眼上。莫莉向后一个趔趄,但是真正令露西在意的却是阿伊莲此时的状况,她全身颤抖,双臂在空中抽动。
                    露西惊恐地意识到是阿伊莲的腕带释放的电流传遍了她的全身。难以置信,学校竟会采用如此残忍又非同寻常的惩罚方式。露西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朋友整个身躯都在抽搐,胃里忍不住一阵翻搅,赶紧在阿伊莲摔倒在地上之前伸手扶住了她。


                    18楼2012-12-31 07: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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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伊莲,”露西轻声问道,“你没事吧?”
                      “好到不能再好了,”阿伊莲扑闪着张开了眼睛,旋即又闭上了。
                      露西稍稍松了一口气,可阿伊莲忽然又睁开了一只眼睛:“我是不是吓坏你了?你心地真好。不过,别担心,这点儿电击弄不死我的,这只会让我更坚强。不管怎么样,能给那婊子一个黑眼圈也值了,不是吗?”
                      这时她们身后一个嘶哑的声音吼道:“好了,别打了,散开,散开。”
                      兰迪站在门口,满面通红,气喘如牛。露西心想现在才出面劝架未免有些太迟了,但这时莫莉蹒跚着步子、鞋跟敲击着地上的油毡冲着她们走来了。这女孩胆儿真大,难道她敢在兰迪的眼皮子底下来打阿伊莲吗?
                      万幸的是兰迪粗壮的胳膊抢先一把抱住了莫莉,她尖叫着两腿乱蹬,试图挣脱开来。
                      “最好有人能给我一个好解释。”兰迪咆哮着,紧紧抓着莫莉直到她瘫软下来。“我考虑过了,你们三个,明天一早都去劳动。公墓,天一亮就去。”兰迪看了一眼莫莉,问道,“你现在冷静下来了没有?”
                      莫莉呆呆地点了点头,兰迪这才放开了她。阿伊莲双手抱住胸前,躺在露西的腿上起不来,兰迪走了过来蹲在她们面前。起初露西以为阿伊莲在怄气,就像是一只戴了电击止吠器的恶狗。但是她随即又感到阿伊莲的身体还在颤动,原来那个腕带还在起作用。
                      “好了,我们把它关掉吧。”兰迪此时的语气温柔了不少。
                      兰迪扶着阿伊莲站了起来,此时她瘦小的身子还在颤抖。兰迪转过身又向露西和莫莉重复了一遍她刚才的命令。
                      “天亮就去!”
                      “我很期待。”莫莉用甜美声音回答道,俯身捡起刚从餐盘掉到地上的烘肉卷。
                      她把那盘子举在露西的头上晃了晃,猛然把盘子里的食物全部倒在了露西的头上。所有的学生都目睹了这个新来的女孩满身烘肉卷的狼狈相,露西似乎能听见自己的屈辱咯咯作响。
                      “这可是无价之宝啊!”莫莉说着,从牛仔裤后袋里掏出一个银色的微型相机,“跟我说……烘肉卷。”她唱了起来,一面对着露西狂按快门。“把这些放在我的博客上肯定棒极了。”
                      “帽子不错啊。”餐厅另外一边开始有人起哄。露西心神不安地转眼去看丹尼尔,心中祈求着他没有看见这一幕。可来不及了,他正在摇头,而且看上去有些愠怒。
                      在此之前,露西还想着她还有机会从地上站起来,晃掉身上的肉渣,然后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是一看到这样的丹尼尔,她终于忍不住崩溃了。
                      她不愿意在这群没有良知、没有怜悯之心的人面前落泪。她努力忍住哽咽,站起来离开了餐厅。她冲向了离她最近的一扇门,迫切渴望凉爽的空气扑面而来的感觉。
                      但她刚一出门,南方九月的潮湿空气就呛得她差点窒息。天空没有色彩,只有令人压抑的枯燥灰棕色,甚至都看不见太阳。露西放慢了脚步,直到她走到停车场的边缘才停下。
                      她希望能看见自己的老爷车停在那里,希望能爬到有些磨损的皮座椅上,发动引擎、打开收音机然后一口气冲出这个鬼地方。但是,她现在一个人孤伶伶地站在滚烫的黑色人行道上,现实就是这般残酷:她还被困在这里,两扇铁门将她与外界隔绝开来。即便能逃出去,她又可以去哪儿?
                      无法回避的事实让露西胸口涌起一种窒闷的感觉。她根本就没有地方可以去,这已经是她最后的容身之处。


                      19楼2013-01-02 07: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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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令人沮丧的现实:她只剩下圣剑和十字架学院了。
                        露西明白自己还得回去,她把脸埋进了双手中。当也再抬头时,手掌残留的秽物让她想起头上还留着莫莉的烘肉卷——得先去最近的洗手间。回到楼里,露西冲向了女厕所,可这时门忽然开了。嘉碧从她身边挤了出来,她看起来比刚才更加光彩照人,相比之下露西好像是刚在垃圾堆里打过滚一样。
                        “哎呀,真是不好意思,亲爱的。”她的南方口音十分悦耳,但她一看露西就皱起了眉头。“天啊,你这样子太吓人了,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好像这事还没传遍整个校园。这女孩可能是故意装聋作哑,好让露西重温才那屈辱的一幕。
                        “再等五分钟你就知道了。”露西答道,语气之尖锐远远超她的本意,“流言蜚语在这个地方肯定比瘟疫传播得还快。”
                        “你要不要借我的粉底用一下?”嘉碧问道,掏出一个蓝色的化妆盒。“你还没有看见自己的模样,你得……”
                        “谢了,不用。”露西丢下嘉碧,冲进了洗手间。她没有看镜中的自己,直接拧开了水龙头。她捧起冷水泼在脸上,让水从指缝中慢慢流走。泪,顿如泉涌。她使劲按着洗手液的按钮,想用那些廉价的粉色洗手液把碎肉洗掉。还得洗头,不过她的头发还乱糟糟的,但至少衣服没那么呛人了。再也不用担心的是,她压根就不需要什么美好的第一印象了。
                        洗手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露西像被困在陷阱里的动物一样,慌忙缩到了墙角。一个陌生人走了进来,露西全身僵硬,等着最糟糕的情况出现。
                        这女孩身材健壮,套得层层叠叠的衣服更显得如此。她宽宽的脸庞被棕色的卷发包围着,鼻梁上的亮紫色眼镜伴随她的鼻息晃动着。她看上去很是谦和,但也可能是伪装。她的双手鬼鬼祟祟地背在身后,那样子让露西无法信任,毕竟她刚刚经历了糟糕的一天。
                        “你知道只有带通告证才能来这儿吧?”那女孩开口了,平静的语调听上去不像是开玩笑。
                        “我知道了。”露西本就疑心想在这个地方喘口气不大可能,现在那女孩的神色更令她深信不疑了。她投降似的叹了口气。“我只是想……”
                        “我开玩笑啦。”露西话音未落,那女孩忽然笑了,转了转眼睛,换上了一副轻松的姿态。“我从更衣室偷了些洗发水给你。”她说着递给露西两个塑料瓶,洗发水和护发素。“来,”她拉过一把破旧的折叠椅,“让我们把你弄干净,坐在这儿吧。”
                        露西发出了一种古怪的,半是啜泣半是笑的声音来,以前她可从来没有这样过。露西猜想这应该是一种解脱的声音。
                        这个女孩是在真真正正地关心她——并非教养学校的那种关心,而是一个普通人的关心!而且没有任何原因!这种震撼似乎过于强烈,让露西都有些难以承受。“谢谢。”露西说道,但心中仍存有一丝谨慎和怀疑。
                        “哦,你可能需要换些衣服。”她一边说着一边低头看着自己的黑毛衣,然后把那件毛衣脱了下来,底下竟然还是一件一模一样的黑毛衣。
                        她看着露西满脸惊讶的表情解释道:“怎么了?我的免疫系统不太好,所以得多穿几层。”
                        “哦,那么,你不穿这件没问题吗?”尽管露西此时最想的就是脱下身上这件肉末斗篷,但她还是问了一句。
                        “当然没问题,”那女孩挥挥手说,“我还穿了三件,柜子里还有好几件,不要客气。看着一个素食主义者身上满是肉末,我也很难过。我会感同身受的。”


                        20楼2013-01-02 07: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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