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侯在时,亦不觉异;及其殁后,未见其比。”
近百年的人世阅历让我能够轻而易举从一个人眼里,读出他的欲望。当面前这人骄矜地一扬眉,口角蕴笑徐徐问道“诸葛丞相,今谁与比?”的时候,我何尝不懂他想要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只是,年老钝化的器官虽已对周遭的事物异常不敏感,可那个名称却在那一刻,突然划破了上百年的时空岁月,锥子般穿耳而过,让记忆决堤。
那个人,活在传说里。我与他从未谋面,却奇异地像是追随了他很多年一样。说来也没什么可稀奇的,因为我父亲曾是他手下芸芸众吏中的一员,我从儿时起就是听着他的故事长大的。至于那句评价,其实也并非出自我口,实则是我父亲常常遥遥望着天空的叹息。
我父亲,当年做的蜀官,是都安堰护军伯长。
那是……嗯,当时汉室尚存,号建安……是建安十九、不、二十年的事儿了。故蜀汉昭烈帝甫定川中,擢诸葛孔明为军师将军,署左将军府事……
雨还在没天没日地下。他放下手上的竹简,踱至窗边望了望擦黑的天色,皱起眉来。
真怀念北方的天气啊——晴就是清清爽爽的晴,雨就是轰轰烈烈的雨,下过一阵以后,很快天地之间便又是朗然分明的了。可自从到了南方,这连绵不断、密密织织的雨就成了家常便饭。在荆州时便也罢了,好歹还能常见到明朗的天空,可自从到了成都,一切都成了雾汽迷蒙,阴雨绸缪,让人心里总像压着一团棉絮似的。
“主公——”正在细密难耐的莫名焦躁中挣扎的他警醒地回头,看清了来人的脸后神情顿时一震,“你?军师将军呢?”亲随忙禀道,“回主公,将军察视织锦作坊之后,观雨势不减,挂念都安金堤,便直接领了一百护军赶赴都安,特差小的与主公禀报。”
“都安?”刘备一回身向窗外探出了手,朦胧的水汽夹杂着沉重的雨点砸击感霎时将掌心变得冰凉一片。一向温雅的浅色眸子里立即漫上了隐隐怒色,“这样湿冷的天,他是骑马去的么?”“是,将军担忧金堤有崩决之险,恐晚了挽救不及,故行程仓促,不及亲自向主公面辞。”
“砰”地一声大响动,窗子被重重扣上,棱上的雨水激扬四散。
都安县。当县衙的大门口“从天而降”一队如从水里钻出来的人时,县令半是惊喜半是疑惑地命人前方掌灯赶了出去,“哎呀呀,难道这么快左将军便派了人来?不能吧,再快也没有……”及至到了跟前看清为首之人的面貌,登时惊得脸都白了,“军……军师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