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斯特吧 关注:1,288贴子:1,795
  • 12回复贴,共1

《追忆》译本比较(转)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开篇原文】
Longtemps, je me suis couché de bonne heure. Parfois, à peine mabougie éteinte, mes yeux se fermaient si vite que je n’avais pas le temps de medire: «Je m’endors.» Et, une demi-heure après, la pensée qu’il était temps dechercher le sommeil m’éveillait; je voulais poser le volume que je croyaisavoir encore dans les mains et souffler ma lumière; je n’avais pas cessé endormant de faire des réflexions sur ce que je venais de lire, mais cesréflexions avaient pris un tour un peu particulier; il me semblait que j’étaismoi-même ce dont parlait l’ouvrage: une église, un quatuor, la rivalité deFrançois Ier et de Charles Quint. Cette croyance survivait pendant quelquessecondes à mon réveil; elle ne choquait pas ma raison mais pesait comme desécailles sur mes yeux et les empêchait de se rendre compte que le bougeoirn’était plus allumé. Puis elle commençait à me devenir inintelligible, commeaprès la métempsycose les pensées d’une existence antérieure; le sujet du livrese détachait de moi, j’étais libre de m’y appliquer ou non; aussitôt jerecouvrais la vue et j’étais bien étonné de trouver autour de moi uneobscurité, douce et reposante pour mes yeux, mais peut-être plus encore pourmon esprit, à qui elle apparaissait comme une chose sans cause, incompréhensible,comme une chose vraiment obscure. Je me demandais quelle heure il pouvait être;j’entendais le sifflement des trains qui, plus ou moins éloigné, comme le chantd’un oiseau dans une forêt, relevant les distances, me décrivait l’étendue dela campagne déserte où le voyageur se hâte vers la station prochaine; et lepetit chemin qu’il suit va être gravé dans son souvenir par l’excitation qu’ildoit à des lieux nouveaux, à des actes inaccoutumés, à la causerie récente etaux adieux sous la lampe étrangère qui le suivent encore dans le silence de lanuit, à la douceur prochaine du retour.


1楼2013-02-14 20:36回复
    【卞译】
    有一个长时期,我常常睡得很早。有时候烛火一熄,我的眼睛就闭了,简直快得来不及对自己说:“我睡觉了。”而半个钟头以后呢,一想到该是睡觉的时候了,我又会醒来;我想把书本放开,以为还在手里呢;还想把烛火吹灭;我在睡着的时候,对刚才读的东西,也不曾停止思考,可是我的思绪已经转上另一条路,有点儿特别;仿佛我自己已经成为书中的题材了:一座教堂,一曲四重奏,佛朗梭第一与查理第五之争。这种印象在我醒来的时候还会停留几分钟;它并不搅扰我的神志,可是像鳞片一样的罩在我的眼睛上,使它们无从认清洋蜡已经不再燃烧了。于是我开始觉得它不可领会了,像转生以后想起前生来一样;书中的题材离开我了,我去凑合与否可以随便了;同时我的视觉也恢复了,吃了一惊,发觉我周围竟是一片昏黑,又愉快又舒泰,颇适于眼睛,或许更适于我的心神吧,在我的心神看来,它是没有来由的,不可思议的,真是一个昏黑。我心里想该有几点钟了;我可以听到火车的汽笛声,一忽儿近一忽儿远,像森林中一只小鸟的歌声在点明距离,为我画出一幅荒凉的田野,那儿有一个旅客正在赶路,上临近的车站去;他所走的小路将永远刻在他的记忆里,为了重重的兴奋,由于生疏的地方,由于不习惯的动作,由于最后的交谈,由于陌生的灯下一番告别的话在夜静中还跟随他,由于回家的快乐就在眼前了。


    2楼2013-02-14 20:36
    回复
      【李译】
      在很长一段时期里,我都是早早就躺下了。有时候,蜡烛才灭,我的眼皮儿随即合上,都来不及咕哝一句:“我要睡着了。”半小时之后,我才想到应该睡觉;这一想,我反倒清醒过来。我打算把自以为还捏在手里的书放好,吹灭灯火。睡着的那会儿,我一直在思考刚才读的那本书,只是思路有点特别;我总觉得书里说的事儿,什么教堂呀,四重奏呀,弗朗索瓦一世和查理五世争强斗胜呀,全都同我直接有关。这种念头直到我醒来之后还延续了好几秒钟;它倒与我的理性不很相悖,只是象眼罩似的蒙住我的眼睛,使我一时觉察不到烛火早已熄灭。后来,它开始变得令人费解,好像是上一辈子的思想,经过还魂转世来到我的面前,于是书里的内容同我脱节,愿不愿意再挂上钩,全凭我自己决定;这一来,我的视力得到恢复,我惊讶地发现周围原来漆黑一片,这黑暗固然使我的眼睛十分受用,但也许更使我的心情感到亲切而安详;它简直象是没有来由、莫名其妙的东西,名副其实他让人摸不到头脑。我不知道那时几点钟了;我听到火车鸣笛的声音,忽远忽近,就象林中鸟儿的啭鸣,标明距离的远近。汽笛声中,我仿佛看到一片空旷的田野,匆匆的旅人赶往附近的车站;他走过的小路将在他的心头留下难以磨灭的回忆,因为陌生的环境,不寻常的行止,不久前的交谈,以及在这静谧之夜仍萦绕在他耳畔的异乡灯下的话别,还有回家后即将享受到的温暖,这一切使他心绪激荡。


      3楼2013-02-14 20:37
      回复
        【周译】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睡得挺早。有时,刚吹灭蜡烛,眼皮就合上了,甚至没来及转一下念头:“我要睡着了。”但过了半小时,我突然想起这是该睡觉的时候呀,于是就醒了。我想把自以为还拿在手里的书放下,把烛火吹掉。方才睡着的那会儿,脑子里仍然不停地想着刚读过的故事,不过想的东西都有点特别。我觉得书里讲的就是我自己:教堂啊,四重奏啊,弗朗索瓦一世和查理五世之争啊,都是在讲我的事情。刚醒来的几秒钟,脑子里还是这么在想;这个想法和我的正常神志并不抵触,但像层雾翳似的遮在眼睛上,让我无从觉察烛火灭了。而后它变得费解起来,就像前世里的种种思绪、念头,经过灵魂转世变得无法理解了。书里的内容跟我脱离了关系,我可以关注其中的内容,也可以不去管它们。视力一恢复,我惊讶地发现周围是一片黑暗,这使我的眼睛感到温柔而惬意,而心灵也许更感到如此。因为对心灵而言,这片黑暗仿佛是一件没有来由、无从了解的东西,一件确确实实看不透的东西。我心想,现在不知是几点钟了;我听见从不算很遥远的远方传来火车鸣笛声,犹如森林中一只鸟儿的鸣啭,凸显了距离感。眼前展现出一片空旷的乡间景象,其中的旅客正匆匆赶往临近的火车站;独在异乡作客,迥非寻常的行止,记忆犹新的晤谈,夜的静谧中浮现脑际的灯下告别,归程前方等待着的温馨和亲情,这一切都使他心绪难以平静,这条小路因此也将深深地镌刻在记忆之中。


        4楼2013-02-14 20:37
        回复
          【徐译】
          有好长一段时间,我很早就上床睡觉。有时,我的蜡烛一熄灭,我眼睛立刻闭上,连“我要睡着了”都来不及想一下。过了半个小时,我才想到该睡着了,但一想却反倒醒了过来;我以为手里还拿着书,想把它放下来,把灯火吹灭;我在睡着时一直在思考刚才读过的东西,只是这种思考有点奇特;我觉得书里说的都是我自己的事,例如教堂、四重奏以及法兰西斯一世和查理五世的争斗。在我醒来后几秒钟的时间里,这种想法依然存在,它并没有使我的理智感到难受,但却犹如眼罩一般,遮住我的眼睛,使我无法看到蜡烛已经熄灭。后来,我开始感到这种想法无法理解,犹如前辈的想法转世还魂;那本书的内容渐渐离我而去,我可以把自己跟它联系起来,也可以不作这种联系;我立刻恢复了视力,并惊讶地发现我周围一片漆黑,这黑暗使我的眼睛感到十分舒坦,但感到更加舒坦的也许是我的思想,在我的思想之中,这黑暗是一种无缘无故地出现而又无法理解的东西,而且确实漆黑一片。我心里在想,现在会是几点钟了;我听到火车汽笛的鸣叫声,这声音有点遥远,犹如林中孤鸟独鸣,以说明距离的远近,使我仿佛看到,在空旷的乡村,旅客匆匆前往下一个车站,而他所走的小路,将铭刻在他的记忆之中,因为他路过一个个陌生的地方,看到异乎寻常的行为,不久前进行的谈话,在异乡灯光下的道别,在这寂静的夜晚仍萦绕在他耳边,还有回家后的温馨,这一切都使他心情难以平静。


          5楼2013-02-14 20:38
          收起回复
            【拙译】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早早就上床睡觉了。有时,蜡烛刚一灭,我的眼睛就闭上了,快到我都没有时间寻思一下“我要睡着了”。而,半小时之后,“到点儿了,该找找睡意了”这个念头把我弄醒了;我想放下我以为还拿在手中的书然后吹灭烛火;我睡着觉也没停下对刚才读的东西进行反思,但这些反思朝着一个颇为独特的方向展开;我觉得好像我自己是作品里讲的东西:一座教堂,一个四重奏,弗朗索瓦一世和卡尔五世的较量。这一信念在我醒来时延续了几秒钟;它并不违背我的理智,但它像鳞一样压在我的双眼上,让我的眼睛察觉不到烛盘不再点着了。之后它开始变得让我无法理解,如同转世之后上一生的种种念头;书里的主题脱离我,我可以贴上去关注它,也可以保持距离不予理睬;我随即恢复了视力,吃惊地发现我周围是一片晦暗,对我的双眼是温和而舒适,但也许对我那觉得这晦暗恍若一件没有来由的费解之物、恍若一件着实晦涩的东西的心灵来说更是如此。我寻思会是几点了;我听到那时远时近、犹如林中一只鸟儿的鸣啭一般、标绘出远近的距离、向我描绘出旅人赶赴附近车站时所行走荒野的大小的火车汽笛;而他走的小路将因为他由新的地方、由异乎寻常的举动、由在夜的寂静中仍然紧随着他的新近的谈话和陌生灯下的告别、由即将到来的返乡之乐生出的激动而铭刻在他的记忆中。


            6楼2013-02-14 20:38
            回复
              【评注】
              普鲁斯特这里是化用典故:有鳞(用现代汉语里的医学术语可以名之曰“鳞屑”或“鳞状物”,不过简称为“鳞”也不错,而且《圣经》——这个典故源自《新约使徒行传9:18》——中文和合本里用的就是一个“鳞”字)从眼睛上掉下来,意味着解除了蒙蔽,恢复了视力(既是生理上的,也是精神上的),从而能够看到光和真理——这一表达方式在许多现代西方语言里都有——,所以卞之琳先生的译文——由于李恒基先生译作“象眼罩似的蒙住我的眼睛”,周克希先生译作“像层雾翳似的遮在眼睛上”,徐和谨先生译本译作“犹如眼罩一般,遮住我的眼睛”——是唯一译对的版本,虽然卞先生“像鳞片一样的罩在我的眼睛上”一句中的“罩”字用来翻译意思是“压”的peser其实并不太贴切。
              后面那句“我随即恢复了视力”中“随即”原文是aussitôt,如果作连词当然是“一如何就如何”的意思,但这连词是引导一个从句的,此处处在主句中,却是作副词,意思是“马上,即刻”,这里周先生译错了。可这个词绝对不能错,因为它承接上文,点出书中主题的脱离之于我,犹如鳞的掉落之于扫罗,视力随即恢复。但普鲁斯特这里巧妙地扭转了典故;扫罗在遮蔽中看不到光明和真理只看到黑暗,而“我”是在遮蔽中只看到实已不在的烛火而看不到实际存在的晦暗;扫罗是遮蔽除而见光明,“我”是遮蔽除而见晦暗。这着实是对两希文明历来的眼—光—真的视觉真理观小小的扭转,颇可玩味。故而这里的aussitôt一词断不可当做连词来译。
              “我觉得好像我自己是作品里讲的东西”这句,我赞同周先生和卞先生的译法,不赞同李先生和徐先生的译文。看下文其实很明白,恍惚中,“我”和书里讲的东西融在一起了,分不出尔疆我界了,所以不是“同我直接相关”或者“都是我自己的事”,而应该是“我自己是作品里讲的东西”。
              最后面那个长句,指代关系不是特别复杂,拆散了当然也可以,但是一,普鲁斯特的一大特色(当然这不是唯一的特色)就没有了;二,原文的指代关系很难表现出来,或者会变得很罗嗦重复。而且,所以四种译文的打散处理都不让人满意,没有把原文的比拟给表达出来。我的意见通过我的译文表达了。
              我这篇比较只涉及开篇这一段,后面的译文我没有比较过,另外卞先生并没有全译,只译了数段,所以我这里的所有评论只针对这一段,不是对这几个译本的评论乃至评价,这后一样是个大断语,我没有做足够的考察,不敢造次。而我自己的译文是今晚急就而成,一定有错,欢迎方家指正。但形式即风格,我还是希望保留普鲁斯特的长句,虽然这样会给读者带来一些困难,但普鲁斯特的法语即便对法国人来说本来也就不是特别好读,当然也并没有多难,静下来专心看一定能懂,而且也不是所有句子都这么复杂,所以中译者还是应该尽量保留这些长句。
              最后就长句说两句,其实普鲁斯特式的长句,或者说所有印欧语系语言里的长句,指称的应该是嵌套从句(往往是多层嵌套)或者/以及拥有大量同位语、插入语和分词的复杂句子。读这种句子的正常感觉应该是读不到最后不知道究竟要说什么,提着一口气差点憋死,读完还要再回过头读读分析分析才能读懂。当然读习惯了就好了,但我们中文读者读这样复杂的句子——不管是中文还是外文的——一定会有些吃力,我觉得如果确实有必要的话,可以用这种句子来翻译或者表达,因为这种句子确实可以表达更精确、更复杂的思想。我看论坛里有朋友列出了一些“长句”,但这些句子其实都是些并列句,其中并无复杂的指代关系,长是够长,但不是普鲁斯特式的长句。


              7楼2013-02-14 20:38
              回复
                (我是转自人家的QQ空间……他也是转的……)


                8楼2013-02-14 20:39
                回复
                  看不懂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9楼2013-02-15 09:35
                  回复
                    我还是喜欢李译


                    IP属地:四川来自手机贴吧10楼2013-02-25 18:43
                    回复
                      周克希先生译的只看过漫画版,现在在看徐和瑾先生译的。感觉前者更倾向中国人的语言风格,后者更尊重原著,也会拗口一些。


                      11楼2013-11-17 00:28
                      回复


                        IP属地:上海来自iPhone客户端12楼2013-11-30 22:03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