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元三十六年,扬州诗会。
明月酒楼前停下一辆马车,打头下车的公子,一袭玄色锦衣镶银狐边,腰束翡翠玉带,手持一柄桃花扇,后头一袭黑色劲装,眉间一点朱砂的姑娘,跟了两三名随从,正是楼西月一行人。甫一进楼,就见一人,身着杏色暗纹锦衣迎道:
“西月兄果真守信之人,百忙中抽空前来,我倒是听说你被令尊安排的比武招亲之事缠得脱不了身。”
熟谂的语气中暗含揶揄之意,确是一月前于京城小聚的许子兰。
楼西月摇开桃花扇说:“若不是如此,我就不来了。”
许子兰一边将楼西月一行引入二楼雅间,一边低笑说:“还记得一月前我与你提过的安郡主?”
楼西月提起半分兴趣将他望了望,挑眉说:“她?”
许子兰说:“喏,对面左数第二个雅间,等你有一炷香的时间了。”
隔着层层雕栏,楼西月抬眸向对面望去,却见对面雅间影影绰绰地坐了一名身着男装的人,然而婀娜的身姿和端茶的手势泄露了天机。楼西月向对面遥举了酒杯,一口饮尽,随即嘴角勾出一抹笑。对面响起茶盏喤啷而碎的声音。
许子兰说:“瞧,又多了一桩怨孽。”
楼西月不语,只是自斟自酌了起来。
底楼唱台的小娘子轻拢慢捻着琵琶,咿咿呀呀地吟唱,被扬州河浸过似的吴侬软调淌在酒楼里。许子兰饶有兴致地眯着狭长的凤眼,以扇尾轻击桌沿,说:“怡香苑新晋的红人胭脂,我特意请来为诗会助兴,比起小蝶怎样?”
楼西月拈起新温的椒酒:“试把金觥听旧曲,犹似当年醉里声。”
许子兰笑说:“难怪小蝶姑娘对你念念不忘,当年出嫁时,眼巴巴地看着你过了那柳堤,再也望不见了才舍得转身。”
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几个护卫推推搡搡地将一个男子拦在中间。
许子兰喊住一个小厮,往他手里打赏了几两银子问:“楼下发生什么事?”
小厮嗤道:“一个无赖,拿不出帖子硬要进楼。”
望着一屋子好奇张望的人,楼西月若有所思:“是个东土人。”
许子兰好奇道:“哦?你怎么知道?”
楼西月歪壶斟酒,堪堪举至唇边道:“多年前曾到过东土,那男子腰际挂的镶玉匕首就出自东土皇室。”
说罢,起身道:“家父不多时便会寻至此,我还是先行一步。”
然后罔顾许子兰坚持不懈的挽留,招呼身后的纪九告辞离开。
隆冬的扬州今晨下了第一场雪,如今半生桥边的杨柳抖落一树素裹。
流水汤汤,船橹轻荡。
正是万家掌灯时。
楼西月出了酒楼,仆从将马车拉来。
“楼公子。”
身后传来一声呼唤。
楼西月转身,看见下午在明月酒楼被拦截的男子在身后十步开外站着。
半晌,男子开口道:“我是先帝君身边的近侍卓商。三年前帝君驾崩时被帝姬关押。”顿了顿又道:“先帝遣我保护玄姬,我只听从先帝调遣......”
楼西月脚下不停:“与我何干?”说完上了马车,将身后的声音甩在青石径上。
纪九拉帘道:“那无赖还在后头追。”
“随他。”楼西月斜倚在锦榻上。
卓商直觉前面的车驾越来越远,干脆停下吼道:“三年前玄姬曾叫我寻过你!”
“停车!”
楼西月走近气喘不停的卓商:“你说玄姬?如今东土帝姬是谁?”
“玄姬的胞妹,怜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