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从小学一年级开始，我就很喜欢唱歌，并且也唱得很好。这让老师喜欢我，同学们也都围着我玩，唱歌在我看来是能够让人喜欢我的方法，所以我唱歌的时候更投入了。
一次，学校有歌唱比赛，我很高兴地参加了，也毫不费力地得了奖，拿到了奖状。比起那些好学生的奖状，我更喜欢这个奖，也坚信这会让妈妈开心。
那一天，回家的路程似乎特别短，我一个人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的很快就到家了。
妈妈给我开了门就很快转过身去忙自己的事了，我从书包里掏出那张让我格外自豪的奖状，邀功似的对妈妈说：“妈妈，你看，我在歌唱比赛中得了奖，我唱得可好听了，同学们都喜欢……”
我还没说完，妈妈竟然一把夺过我手中的奖状，撕了个粉碎，然后丢在了我脸上，异常生气地朝我吼道：“以后不许唱歌，听见没有？”
我整个人都吓呆了，完全不知道妈妈为什么会生气。这本应该是个惊喜，却让妈妈生气了。
我流着豆大的泪珠，不敢去询问妈妈为什么生气。
千荨坐在一旁的沙发上，走过来拉着我的手说：“姐姐，你以后唱歌给我听吧！我喜欢听你唱歌。”
“荨荨，你说什么？”从来舍不得对千荨凶的妈妈在听到千荨的话之后，竟然也有些生气。
她走过来一把抱起千荨回了房间，千荨趴在妈妈肩上，看着我，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然而那样的笑容怎么也复制不到我的脸上，看着碎了一地的奖状，我幼小的心一点点地缩紧。
妈妈把千荨抱回房安顿好之后，又走了出来，关上门的那一刻，她还对千荨温柔地笑着说：“宝贝儿，你乖乖在房里练习钢琴指法，妈妈一会儿来陪你。”
待门关上，妈妈转过身，脸上的笑容消失殆尽，一脸冷漠地对我说：“千落，我警告你，不准学唱歌！并且你以后都不许再提唱歌的事，听见没有？”
妈妈说这话时看都没看我一眼，似乎我是她这辈子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泪珠很快从我脸上滑落，可我心里还是给自己希望，我告诉自己妈妈应该是不喜欢听别人唱歌，不是不喜欢我……
可事实好像不是我想的那样。
因为自从千荨学钢琴后，妈妈出去参加聚会就都会带上她，而我，总是被留在家中，面对着空空的屋子。
虽然以前妈妈也很少带我出去，但至少她和爸爸一起出席的活动还是会带上我。但是渐渐地，连她和爸爸一起出席的活动也不带我了，有时候爸爸提出带我一起去，也被妈妈冷言冷语地拒绝了。
我总是想：是不是那次我提出要学唱歌，妈妈才会变成这样的？
一定是。
妈妈是爱我的，只是不喜欢我唱歌——我总是这样想。就算是再不争的事实摆在面前，我也会这样安慰自己。

03
那时的我太过天真，不知道在妈妈的眼里，我跟千荨是不一样的。
直到那一天，我才真正地看清这个残酷的事实——
我九岁那年，千荨八岁，但是相隔一岁并没有让我们的身高有太大的差距。
我和千荨长得很像，走在大街上总会有人问我们是不是双胞胎，如此神似的外表也只有双胞胎能办到了。每次被人这样询问的时候，我和千荨的脸上总是会浮现出甜甜的笑容，但我们的答案永远是否定的。
每天一回到家中，妈妈总是拉着千荨的手，询问她今天在学校里的表现，然后将她搂在怀中夸奖。
“我的女儿真棒，千荨啊，你真是妈妈的骄傲！”
妈妈抱着千荨，不停地赞扬，眼中是满满的喜悦，而一旁完全被妈妈无视的我，只能满眼羡慕地看着她们，希望妈妈的目光能转移到我的身上，然后问一句：“千落，你呢？”
希望毕竟只是希望，那样的场景从来没有出现过。
妈妈拉着千荨转身离开，留下我一个人站在客厅里。
我一个人回到自己的房间，听着从妈妈的房间里传来的她和千荨的叫声，努力地扬起嘴角，好像自己也在那间温暖的房里一般。
坐在床边，我呆呆地盯着衣橱，一个大胆的想法从我的脑中冒了出来。我悄悄地换上了千荨的衣服，将头发扎成和她一样的小辫，站在镜子前的那一刻，连我自己都有些分辨不出我是千落还是千荨了。
我满心欢喜，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地打开房门。千荨已经去练钢琴了，妈妈在厨房忙碌，我走向她，然后胆怯又兴奋地从身后抱住了她，贴着她的背喊着：“妈妈……”
忽然被抱住的妈妈回过头，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将我推开，我跌坐在地上，惊讶地看着妈妈，泪水夺眶而出。
“你这是干什么，千落？”
妈妈一眼就看穿了我的伪装，她瞪着跌坐在地上的我，那一秒，我分明看到了她眼中的不屑。
我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我只是想像千荨一样得到妈妈的一点点关爱，哪怕只有一次，只要一次就可以了。可是，妈妈冷漠的态度将我所有的希望全部破灭了，满腹委屈地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流泪看着妈妈。
“千落，你给我赶紧脱下千荨的衣服！我警告你，以后你不许再碰千荨的东西！”妈妈生气地指责我，“还有，我告诉你，无论你怎么装扮，你也不可能会是千荨！即使你打扮得和千荨一模一样，你有永远比不上千荨，永远都不可能！”
“为什么？妈妈？我就那么让你讨厌吗？”我终于忍不住大声痛哭。
虽然知道妈妈只宠爱千荨一个人，可是我从来不知道，在她的心中，我竟然是这么没有存在感的。我不懂，我是那么小心地不让自己犯错，那么努力地想讨好她，可是在她的眼中，我做的一切都是徒劳……
我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
千荨听到争吵声，从琴房里探出一个小脑袋看着我和妈妈，一脸担忧。
妈妈没有回答我的话，眼神变得很复杂。

她的沉默让我的心猛地下沉，泪水再一次从我的眼眶里涌了出来。
我在心中响了千百种妈妈不喜欢我的理由，不甘心就这样失去母爱的我又继续追问：“是不是因为我唱歌？因为我喜欢唱歌，所以妈妈菜不喜欢我的？如果是这个原因，那我就不爱唱歌了！如果我这样做，妈妈，你可不可以不要再讨厌我了？”
只要她一个点头，我就会改变自己，我就会放弃自己的爱好。可我期待的心，在妈妈再一次的沉默中渐渐变得绝望。
我努力地眨着眼睛，将泪水挤出眼眶。我不敢用手去擦拭泪水，因为我怕会错过妈妈点头的那一瞬，可是，妈妈始终只是冷着脸，最后，她干脆别过头，不看我。
我的心一点儿一点儿地下沉，千荨似乎也感觉到气氛不对劲，想从房间里出来劝解。
“啊……”
我回过头，千荨因为着急绊了一下，妈妈立刻冲了过去，脸上满是心疼和焦急的神色。
我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看到她轻柔地扶起千荨的时候，我终于忍不住悲伤地问她：“妈妈，难道我就不是您的女儿吗？难道我不是妈妈亲生的吗？可是……可是我和千荨长得几乎一样，怎么可能不是妈妈亲生的呢？既然我也是妈妈亲生的孩子，为什么妈妈不喜欢我？为什么我连一点点妈妈的爱也感觉不到呢……”
泪水像决了堤的洪水一般在我的脸上流淌，当妈妈冲向千荨的时候，我的心就像被一只手紧紧地揪住一般疼痛。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从来都没有你！”
最后，妈妈终于开口，冰冷的话将我所有希望的火苗都浇熄，我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妈妈微带恨意的脸，大脑轰的一声炸开，一片混乱。
我开始有些后悔，为什么我要质问妈妈那些话？
假装不知道该多好……
那样，我至少可以幻想，妈妈的爱只是藏在心中，她还是爱我的……
九岁的我明白了一件事——我的妈妈不爱我。
我觉得心好像被人挖走了一块，有些空洞，有些不安，也有些疼……
那句“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从来都没有你”就像是一根根细长的针，一根接着一根毫不犹豫地扎进我的心。当时那么小的我还没有办法理解，为什么同样是妈妈生的孩子，而我却令她那么厌恶……
“既然是这样，那你为什么要生下我？为什么要选择生下我？”
我朝着妈妈疯狂地喊过之后，踉跄着冲出家门，没有方向地跑着。耳旁除了呼啸而过的风，我什么也感觉不到，只觉得心好疼好疼。那些风全部吹进了我的心里，将我所有的思绪都吹得零乱……

不知道跑了多远，直到我累得跑不动的时候，才在大院的篮球场边停了下来。我犹豫了很久才转过身，身后空旷而安静的街道上，只有空气在流动。
　　妈妈最终还是没有追来，千荨也没有……
　　在我冲出家门的时候，我听到妈妈阻止要追我的千荨。
　　“荨荨，不要追！随她去，她最好永远都不要回这个家！”
　　最好永远不要回这个家！
　　我悲伤地蹲在地上，抱着双膝痛哭起来。
　　我始终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妈妈会这么讨厌我？
　　我只是想得到一点点疼爱，所以才会扮成千荨的模样，哪怕妈妈只将我拥在怀里一分钟，哪怕她喊的名字依旧是千荨，我也会很开心。
　　妈妈漠然的脸不断的浮现在我的脑海里，那些伤人的话在我的脑海中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着。
　　“妈妈，我真的好想能像千荨那样，牵你的手，在你的怀里撒撒娇……”
　　我正抹着眼泪，面前忽然多了一个影子，我兴奋的抬起头，到了嘴边的那一声“妈妈”再看请来人之后，硬生生地吞回去。

“你怎么了？为什么在这里哭？”
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比我大一点儿的小男生，乌黑的短发，明亮的眼睛，脸上满是好奇和关切。
我没有理会他，因为失望，所以心中更加难过，于是哭得更加伤心了。
“你是找不到家了吗？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不要哭了好不好？我陪你回家找妈妈好不好？”
小男孩见我不理他，学着我的样子蹲在我的身旁。而我听到他说回家找妈妈，心一沉，“哇”的一声哭得更加响亮了。
大家都说最疼爱小孩的一定是妈妈，可是为什么我的妈妈连一点点关爱也不愿意给我？
哪怕是她假装出来的爱也没有……
“你到底为什么哭呢？你看你长得这么可爱，如果再哭就会变得很丑呢！不要哭了好不好？你看——”
小男孩见我越哭越厉害，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在一旁不停地安慰我，最后见我怎么也止不住泪水，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溜溜球。他歪着脑袋，将溜溜球刷地一下甩出去。球上闪烁这五彩的光，映在他的眼中，分外明亮。

“如果你不哭，我就把这个溜溜球送给你，好不好？”
见我暂时止住了哭声，小男孩立刻把溜溜球递到我的面前，很大方地摊开了双手。
我看了一眼溜溜球，又看了看他，又哇的一声哭起来了。
就在前不久我和爸爸妈妈还有千荨一起上街的时候，千荨看到这种会发光的溜溜球，立刻拉着妈妈的手说要买，妈妈二话不说就帮千荨买了一个。当时，我满眼期待地看着妈妈，小声地说了一句“我也想要”，却被妈妈冷冷地反驳说“别见到什么都想玩”。

“你怎么又哭了？喂，你别哭，别哭啊！”小男孩焦急的挠着头，在我身旁绕来绕去，“要不你开口说话好不好？或者，你告诉我你为什么哭得这么伤心。我告诉你哦，如果把难过的事情说出来，就会好过很多呢！”
我抬起泪眼，将信将疑的看着他，可是那些话我怎么也说不出口。妈妈冷漠的脸和她说的那些伤人的话在我的脑海中盘旋，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只是没有在哭出声。
“你——”
小男孩无奈的看着我，最后，他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起身站在我身旁，兀自玩起了溜溜球。
球上的光在我面前不停闪动着，开始我并没有理会他。可是渐渐地，他不在一上一下的舞动溜溜球，而是玩起了花样，那个小小的溜溜球在他手中好像有了生命一般，听他的指挥一会儿左，一会儿右，一会儿前，一会儿后，不过最终都乖乖回到了他的手中。
我被他的动作吸引住，忘记了哭泣，眼中只有那个闪着光的溜溜球及被光映照的小男孩的脸......
“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小男孩见我不在哭了，有些得意的问我。
“恩。”我点点头，抹干眼角的泪水，站了起来。
“我把这个溜溜球送给你，好不好？”
小男孩刷的一下把溜溜球收了回来，摊开手掌，溜溜球安静的躺在他的手心，
见我犹豫，他一把拉起我的手，将溜溜球塞到我的手中，他指尖的温度瞬间传到我的身上，暖暖的。
我愣愣的看着他，他灿烂一笑后说：“以后如果你不开心，就不要在哭鼻子了！你看，把这个溜溜球用力的甩出去，所有的不开心就会全部被甩走，再用力收回来，就又是一个开心的溜溜球啦！你看，就是这样，很简单的！”
小男孩握着我的手，开始教我玩溜溜球。
他带着我一下一下的将那个溜溜球甩出去又收回来，莫名地，我觉得心情似乎真的好了很多。
“小落......你在哪里？小落.....”
把溜溜球收回掌心的时候，我听到了爸爸的呼唤声，转过头一看，爸爸已经在我身后不远的地方了。
爸爸看到我之后似乎松了口气，然后朝我走来。在我身旁的时候，爸爸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牵起我的手向家的方向走去。
我回过头，看到小男孩穿着一身洁白的衣服站在灯光下。
他指了指我手中的溜溜球，露出灿烂的笑容，我也朝他笑了笑，小心的将溜溜球收进口袋里，跟着爸爸回了家。

04
后来，我终于明白，妈妈真的不爱我，甚至很讨厌我。那么，既然不管我怎么做她都会讨厌我，那我为什么要放弃我最爱的唱歌呢？或许只有我坚持唱歌才能让完全忽视我的妈妈关组我，我也只有坚持唱歌，才能时刻提醒妈妈，我还存在于这个家中。
至于妈妈为什么会那么讨厌我唱歌，我已经无力去想，无力去问了。只要她能关注我，那么，即使是被她讨厌也没关系。
心脏上传来的疼痛将我从回忆中拉回来，看着空荡荡的操场，想起那个陌生的小男孩的笑容，我冰冷的心才一点儿一点儿变暖。
直到现在，只要我和妈妈吵架，或是在我伤心的时候，我就会一个人跑到这个篮球场来，掏出那个小男孩送给我的溜溜球，甩出去再收回来。就像当初那个小男孩教我的那样，把不开心的事情丢掉，然后收回来的就是好心情了。
我忘了在哪里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人的生命中一定会出现一个给予你温暖的人，哪怕只是一个陌生人，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也足以让你温暖一生。
我想，那个小男孩就是能带给我温暖的陌生人吧！
“千落——”
一个清凉的声音在我的身后响起。
这个时候会出现的也只有上官于皓了吧？
我立刻收起手中的溜溜球，转过头去。
这时上官于皓已经走到了我面前，看他满头大汗的 样子，显然跑得很急。
“我一猜就知道你一定在这里，是不是又和你妈妈吵架了？”
“我一直以为爱多管闲事的只有狗，没有想到原来耗子也爱多管闲事啊！”
看到他，我收起所有失落的心情，开着玩笑。
上官于皓的爸爸和我爸爸是同时，因为两家家长的关系，所以相互之间常常走动。上官于皓是我们家的常客，我们家所有人都对他非常热情有礼，特别是千荨，很黏他，而他似乎也非常喜欢千荨。
只有我，第一次听爸爸介绍他的名字时，便偷偷地喊他耗子，开他的玩笑，而他并不介意。
“千落，你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就说出来不好么？为什么总是闷在心里？”上官于皓皱着眉，眼睛明亮地看着我。
他的眼睛很漂亮，闪着光，干净得像两条清泉。皱眉是他着急时的习惯性动作，而卧每次都忍不住想伸手去抚平他的眉心，但每次都忍住了。
听了他的话，我无所谓地耸耸肩，看着地面，不肯起身。
“你知道吗？你现在这个样子，非常像我第一次在这里遇到的千荨。那时候千荨哭得很伤心，就像一个找不着家的孩子，让人很想去保护她。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千荨，就在这里，可是之后每次在这里，我遇到的人都是你。千落，为什么你每一次难过或是伤心的时候，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呢？”
他缓缓地说着，蹲到了我的身旁，说起第一次见到千荨的往事时，他的脸上有着一种特别的光芒，我看不懂，只是这样的光芒让我的心没来由地缩紧。
“小时候我和千荨长得很像，很多人误以为我和她是双胞胎。你就那么确定，当初你在这里遇到的是千荨而不是我？”我抬头，开玩笑似的问他。
“你？”上官于皓大笑了两声，摇头说，“拜托，我又不是白痴！虽然你和千荨小时候是长得很像，偶尔我也会分不清你们两个，但是我和你认识是一天两天吗？这么多年了，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绝对不可能那么旁若无人的哭泣！就你这个倔脾气，就算再难过也是憋在心里。更何况，我问过千荨了，千荨也没有否认啊！她还说让我以后好好保护她，不可以再让她一个人哭。那时候的千荨，看着真让人心疼……”
我默默地听着，又默默地点了点头，原来他问过千荨了，原来千荨没有否认……
其实，我早就该明白，千荨平时就像一只小羊羔一样温顺、惹人怜爱，可每当她发现别的女生太过接近上官于皓的时候，她就会变成一只刺猬，会张开全身的刺去保护她的所有物。
对，所有物——上官于皓就是她的所有物。

从小到大，她似乎已经习惯了上官于皓对她的宠溺，甚至觉得只有她自己能专享上官于皓的好。这些年来千荨对上官于皓的依赖，谁都看得出来那是因为她喜欢上官于皓。
千荨每天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跟在我身后唧唧喳喳地说她一天的经历，说上官于皓又带她去哪儿玩了，上官于皓又给她买什么好吃的了……明明她只比我小一岁，可现在的她依然如孩童般天真。
其实，我应该讨厌她的，我讨厌她每天跟在我身后不停地说上官于皓对她的好，我讨厌看到妈妈对她的专宠，我讨厌看到她那么快乐、幸福的笑容。
可是，我无法真正讨厌她。
因为，每次妈妈骂我的时候，她总是不理会妈妈的责怪而帮我说话；每次她有了什么好的东西，她总是会想办法让我也拥有；每次我伤心难过的时候，她总是会抱着我说“姐姐，别难受了，还有我呢”；每次我觉得内心一片冰冷的时候，她总是会适时出现，让我觉得还有家的温暖。
她是那么全心全意地对我好，甚至为了顾及我的感受，连享受妈妈对她的宠爱时都是那么小心翼翼。
她是如此善良美好，我如何讨厌她？
是千荨给我灰暗的生命照进了一缕阳光，而我能做的就是保护好这一缕阳光，不让它消散。
想到这里，我无奈地笑了笑，却无比真诚地对上官于皓说：“那你以后一定要好好保护我亲爱的妹妹哦！好了，你快走吧！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你啊，就是这样，不要总是把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有什么话说出来不好吗？”上官于皓有些生气，不肯离开。
“我真的只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心中有种莫名的压抑感，我不想和上官于皓再继续交谈，于是伸手去推他，有些不耐烦地说：“拜托你快走吧！”
“好，我走，我走！”
上官于皓无奈地起身，低下头有些担心地看了我一眼，然后才转身离开。
他走了之后，整个篮球场顿时变得很安静，安静得好像连我自己都不存在一般。
我再次掏出溜溜球，溜溜球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无法再闪光，那些记忆也随着流逝的时光一并被篡改或者消散了吗？
我的心里泛起一阵凉意，不管我再怎么重复抛出和收回的动作，心里似乎也都无法再变暖。
【第一章完】

我想，他是对的。面前的千荨是连我都忍不住想去好好呵护的人。只是，我这样的想法不免有些可笑。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千荨还需要我去呵护吗？
“你怎么来了？”我努力地将自己所有悲伤的情绪收起，勉强挤出笑容问道。
不知道为什么，在别人面前我永远无法流露出自己的悲伤，我似乎很反感那样的自己。
“姐……”千荨看见我，刚开口，眼睛里已经泛起了泪花。
其实我早猜到千荨一定会来找我。每次我和妈妈吵完架之后，总是她出来找我回去，也总是她在我和妈妈之间调节着。因为妈妈对她的独宠，让她一直觉得很歉疚。
这样一个善良又可爱的女生，怎么会不让人喜欢呢？在我心底，千荨是家里唯一能让我感觉到温暖的人。所以，虽然我很羡慕她能够获得妈妈的专宠，却不嫉妒她，更无法怨恨她。因为她毕竟是我唯一的亲妹妹，并且每一次在我伤心难过的时候，她总是心疼地为我落泪。
“姐，跟我回去好不好？”泪水在她眼眶中不停地打转。
“如果我现在回去，又会和妈妈吵架。等妈妈冷静之后，我在回去吧！”看着千荨的泪水，我依旧微笑着。不知道为什么，越难过我反而越容易笑出来。
“姐，你不要再和妈妈吵架了好不好？其实有很多事情，只凭吵架是不会有结果的，如果你的妈妈讲道理，或许就不会吵起来了呢！妈妈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哪！”千荨预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抹干泪水，继续劝道。
“讲道理？”我冷笑了一声，“难道这些年来你还看不清楚吗？妈妈的道理只有对你才讲得通，在我这里根本没有‘道理’两的字可言，对于我来说，妈妈根本就是不可理喻的人，难道我唱歌有错吗？如果我唱歌有错，那为什么她一句理由都说不出来?”
我有些激动，音量也跟着提高了：“我不是没有退让，不是没有试图好好和她交谈。从小到大，我和妈妈之间所有的交流根本就是一场混乱的战争！”

那场战争最后的结果一定是我落败而逃，而这个小小的篮球场，就成为了我唯一的避难所。
“姐，你不要这样好不好”千荨见我激动了，语气更加柔和，“你知不知道，每一次你和妈妈吵架，我都很难过。一边是妈妈，一边是姐姐，两个我深爱的人却总是吵得不可开交。看着你们这样互相伤害，我真的很难过。难道你们就不能好好相处吗？”
“好好相处？”我轻声呢喃着，“千荨，你是不知道……”
后面的话我没有说出口，我也想好好的，可是如果我好好的，妈妈连这一点儿关注也不会给我了。很多时候我都不愿意承认和妈妈的战争是因为我想得到她一点儿关注，可我无法承认。
因为无可奈何，所以我只能用这么可悲的方式，寻找一点儿类似于母爱的东西……
“对不起，姐姐……”千荨低着头，乌黑的头发顺直地滑落在她胸前，也遮住了她闪着的眼眸。
良久，她抬起头，泪光闪闪地看着我，说：“姐姐，你就顺从妈妈安排好不好？你不要坚持报文科，听妈妈的话，不要在想着去报考音乐学院，这样妈妈就会喜欢你了。”
听着千荨的话，我瞪着她半天说不出话来。到现在她还弄不清楚状况，是不是她太天真，所以她才会以为妈妈对我的不喜欢，只是因为我坚持要报考音乐学院学唱歌？
只要我不报文科，不再想报考音乐学院，妈妈就会喜欢我？我真的好想对千荨说，这只是你的一个梦，一个美得根本不会实现的梦！
我不要，也不想。

如果我顺从了妈妈，得到的结果一定又是像空气一般的漠视，她甚至连一句话也不会再和我说了。那样的漠视我不想再承受，我宁愿这样固执地对抗着，也不要去期待某一天妈妈会忽然对我说：“千落，你真是妈妈的宝贝儿……”
这样的奢望，早在妈妈让我滚出这个家时就已经沉入大海，我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姐，好不好？”见我不说话，千荨似乎看到了些许亮光，满怀希望地拉着我的衣角，摇晃着。
“千荨，你太天真了。难道我没有乖的时候吗？你见过我乖的时候，妈妈有喜欢我吗？难道你忘记了妈妈说过，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从来没有我？你怎么会天真得以为我顺从了妈妈的安排，她就会喜欢我？如果我顺从妈妈，妈妈可能一句话都不会对我说了吧？”
我一口气说完，千荨的眼睛越瞪越大，最终哑口无言。她知道自己劝不动我，于是伸手来拉我。她的双唇抿得紧紧的，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才能让嘴唇泛白。
“你松手，千荨，你先回去，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好不好？你乖，快回去吧！”我推开她伸过来的手，软言哄道。
“不好，我不要你一个人待在这里！我回去，你也要和我一起回去！”千荨根本听不进我的话，固执地拉着我，想带我回家。
我有些不耐烦了，瞪着她，我只是想一个人安静一会儿，难道这样也不可以吗？这样也有错吗？这样也是过分的要求吗？那句让她不用担心我的话被我硬生生地吞回了肚子里。我皱着眉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冷冷地说：“你先回去！”
“咚——”
我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声很响的撞击声，回过头一看，千荨整个人摔倒在了篮球架的立柱边，头正好装在上面。肤如凝脂的千荨，额头上很快就出现了一个红肿的小包。我心中一惊，立刻反应过来是刚才自己没有把握好力度，才让她撞上去的。
“千荨，你没事吧？”
我着急地想去扶她，看看她撞得严不严重，谁知在这个异常窘迫的时候，上官于皓忽然又出现了。手中的篮球被他跑到一旁，他一个箭步冲到千荨的面前，轻柔地扶起她。

“怎么样？没事吧？”上官宇皓关切地检查着千荨的伤势，确定她没有大问题之后，刷一下回头瞪着我。他的眼中满是埋怨，而那一道埋怨的目光就像一把剑，直直地刺入我的心脏，我愣在原地，手脚冰凉。
千荨躺在他的怀中，乖巧地摇了摇头表示她没事。还好她只是轻轻地撞了一下，额头上有谈谈的红肿，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没事，只是不小心撞了一下，没什么大碍。”千荨躺在上官于皓怀里为我解释着。
看到她没事，我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千落，你太过分了！”上官于皓扶起千荨，生气地瞪着我，“你怎么可以这么任性？我本来想着你心情不好，拿个篮球过来给你解闷，可是你居然把千荨推到了！就算你心情再不好，也不可以随便伤害别人！何况她还是你的亲妹妹！你自己心情不好也不要迁怒别人哪！”
上官于皓一来就不分青红皂白对着我劈头盖脸一顿臭骂。
所有解释的话全部哽在喉间，我有些难受，可是也不能让某些情绪释放。我的表情渐渐冷了下来，那一句“我不是故意的”淹没在他的指责中，我又开始沉默了……
“于皓，你不要怪姐姐，她不是故意的，是我自己没站稳撞上去的……”

02
蔷薇花叶飘落，被灼伤的地面还有余热，深夜的风似乎想努力改变什么。
我在十字路口站了很久，脑海中一片空白，最终还是发现我没有地方可去。幸好，我还是那个我，不被人需要的我。迷失在追寻那所谓的母爱的路上太久了，无所谓便是我对这个世界的态度，当然，除了那个溜溜球的主人。
忽然，我发现自己对那个小男孩是那样偏执，因为那股意外的暖意，是我想珍惜和拥有的，可是那个曾经说让我不要哭鼻子的小男孩，已经离我越来越远了吧？我握着他送给我的溜溜球，却无法再感受到他当初带给我的温暖。
如果因为妈妈而伤心是我公开秘密，那么来自于溜溜球的伤感，则是我内心深处一个人独守的秘密。
夜空中闪烁着点点星光，我仰着头，心中一片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