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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年谣·贰。 ]
尽管如此三日后沈倾闲还是为郑回眺画了明艳得不可方物的姽婳红妆，在郑回眺的左脸颊上她特意用朱砂勾勒出了那一弯新月。就像是眼尾垂下的泪。
再次离开殓妆店时，郑回眺已经披上了姜淮镜送来的雪白舞衣，苍白得像是送葬用的。那舞衣被一个紫衫的少年送来，当郑回眺抖开那件舞衣时，里面夹着的纸条飘落在她翠绿底子的绣鞋上，上面以娟秀的字迹书写着两个墨香犹存的蝇头小楷——
“珍重。”
郑回眺迎风将纸条撕碎任由其破碎在指尖，她怔怔地看着那双洁白如玉的手，复尔又摇头笑了。
如果可以，我也想啊。
霓舞师郑回眺的舞，向来是被人们同宝玉一同相比，千金难求的。
如今能请得起的，不过是宫里那位萧淑妃才出得起如此手笔。
郑回眺的舞就像她本人，看似没有那些所谓的青楼舞姬华美花哨，细看却能在瞬息之间完成万千变化，这才是担得起名动天下的舞。
坐在不远处看台的萧淑妃垂首啜饮茶水，画得殷红的妃唇在暗中挽起森冷笑意。“这样的美人定然是不能让太宗皇帝见到的，否则若是进宫了那可怎样才好。”心腹侍女朝远处眺望，确定李世民的步辇还没有到，随即倾身在萧淑妃的耳边低语，她甜美的声线似是捕食的蝮蛇般在黑暗中吐着毒芯子。
还未等萧淑妃作出回答，正在莲台正中旋转的郑回眺突然抽出腰间的软剑，足尖轻点朝着萧淑妃的方向跃来！余光瞥见这一切的萧淑妃脸色大骇，剑光泠泠直朝她眉心刺来。她急着撤退到侍女的后面，面色铁青地嘶吼，“护驾！护驾！”哪里还有一点贵妃的样子，此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词在不断地重复，逃跑，逃跑。
已经近身的郑回眺几剑挑落宫装侍女的头颅，毫不犹豫地一剑劈向萧淑妃。她美艳的凤眸中的温柔缠绵早已被狠戾与决绝彻底代替，仅是这一剑就要让萧淑妃血溅三尺。
她却没有刺中。
或许说，蕴含了她全力的一剑偏离了方向，刺进了萧淑妃的肋下三寸。
飞溅的血染红了郑回眺的裙摆与脸颊，她却想到了什么一般脸色突变，急急地抽出软件退到几米开外，复尔丝毫不做犹豫地把剑搁到肩膀上，顺着喉咙一斩而下！
在意识即将消失的最后几秒，她掀起眼皮看着萧淑妃身后的那尊佛像与香炉、盆景的布局，突地勾唇释然微笑，轻动唇瓣吐露出一个名字。
“……浮生，我这就算什么也不欠你了罢。”
周围的人这才反应过来，蜂拥而至，涌向早已昏迷的萧淑妃。

[ 经年谣·叁 ]
长安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刺杀事件已经过去半个月了，郑回眺被挫骨扬灰也已经半个月了。
那日饶是沈倾闲动用了所有人力也不能讲郑回眺的尸骨从皇宫中运出，只能眼睁睁地让那个浅笑胜春的舞姬被人如同死狗一般鞭尸三百再挂在城门上示众——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到头来却只有沈倾闲为她招魂，她斟了小半杯蓝尾酒洒在郑回眺的衣冠冢前。她垂眸看了土堆半晌，复尔转身，负手而立。
“出来吧，淮镜的人。”她淡淡道。
几步外的树丛倏尔响了……却也是响了几声又回归寂静，自树丛里钻出的飞花鬓妙龄少女毕恭毕敬地站在她身后，行跪拜礼。
少女的声音辨不清情绪，“主人说，沈家大娘亡，望绘颜师速归。”
沈倾闲风风火火赶回沈家时，沈家主母正坐在房间尽头的椅子上训人。
看见沈倾闲，主母的凤眸微微一眯，笑了，“终于回来了？”
“啊……是啊。”沈倾闲稍有些尴尬。一旁的丫鬟懂得看人眼色，给沈倾闲搬了椅子，抿着嘴笑。她这一笑沈倾闲更是倍感无措，连忙坐下对主母赔罪，“师父这几年过世，着实忙得很……”
“我晓得，”主母微笑着打断了她的话，吴侬软语却带着寻常女子所没有的锋芒，“当了八师就顾不得家了，姨母不怪你。”
不得不赞叹沈路氏这话说得巧妙。沈倾闲的错误往轻了说就是年少无知不顾家，往重了说就是玩物丧志成天撒野去。在盛唐中，八师虽然受人尊敬却也只是个虚衔，更何况沈倾闲郑回眺这类女子在外抛头露面，多少让人会觉得不妥。
就算沈倾闲早就料到她会如此挤兑自己，口气也变得不耐烦了起来，“要不是淮镜通知我莺姐死了，我还不知道呢……等哪天叔父们薨了，姨母这也打算不告诉我咯？”
“非也。”出乎沈倾闲意料之外的是，答话的却是个明眸皓齿的绯衣少女。从沈倾闲进门开始，那个少女就一直跪坐在主母身旁摆弄香炉，这时开口竟有了些脆生生的意味，“阿姊为何不问莺姐的死因？喏，这倒有趣啊。”
“你是谁。”沈倾闲皱眉。
少女浅笑，“阿姊可是不认识我了，我是九歌啊。”
“沈氏六娘，沈九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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