盗墓花黑吧 关注:11,018贴子:22,926

【转载短篇】风雨误春光(by:废柴骸)

只看楼主收藏回复

1楼从此没有名字的度娘


1楼2013-05-02 12:42回复
    2楼备用


    2楼2013-05-02 12:42
    收起回复

      风雨误春光
      解语花本名雨臣,他娘守寡早,只好带着他跟天桥耍把式的潘疤脸过日子。倒也不图什么,男人老实,将来孩子拉扯大,能在京城混口饭吃,存俩子儿娶房媳妇,这辈子就不算白活。
      可时值动荡之秋,谁能料想明日之事。
      雨臣七岁那年,潘疤脸从天梯上摔下来,上午还没事,下午就昏死过去,哼哼唧唧拖了三天,一蹬腿人就没了。大年三十的,潘疤脸让人用席子卷着扔去了乱坟岗,留下孤儿寡母无人照顾。潘疤脸睡过的火炕还没凉,房东就把母子俩的铺盖扔到了门口。
      炮竹在巷子里炸开,乱糟糟震得人耳嗡鸣。
      雨臣年纪虽小,却早已懂事,瞧着各家刮缸底包饺子,袅袅炊烟染白了夜色,只暗自吞下口水。娘牵着他的手冰凉凉,微微颤抖着。他们拐进巷子,一道木门紧锁,里面倒十二分热闹。
      寡妇蹲下来给雨臣抻平衣角,又吐了口水擦干净他的脸,才低声说道:“你在这里好好的,娘一定来接你。”
      寡妇刚要敲门,雨臣便拉住她。
      “我不去。”
      寡妇眼眶有点发红,现在世道乱,她带个小儿怎么过活。又想戏子虽是下九流,毕竟能讨口饭吃,便狠下心叩响木门。
      哐哐哐,铜环在锣鼓喧天的大年夜里很快被吞没,半晌才听里面人骂骂唧唧吆喝了一声。
      “谁啊!这么没眼力价,大过年的!”
      寡妇没等门开就一把推开儿子,一跑一踉跄的消失在夜色里。
      雨臣追了两步,没留神,一下跌进雪里。
      “谁啊!”木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探出个带瓜帽的脑袋四下张望,瞥见趴在地上的雨臣疑惑的嗯了一声,又提声问道:“这谁家小子,大过年的!”
      空巷里无人应他。
      “哎呦喂,二爷,您瞅瞅,这大过年的往咱门口扔孩子,这多丧气啊!”
      老伙计也不管雨臣,扭头进了院。少顷,领着一男一女走出来。
      男人身量修长,眼角眉梢不乏英气,他身后又跟着一身着棉衣棉裙的少妇,手缩在笼里,笑意盈盈。
      “二爷,您瞅瞅呗。”
      雨臣还趴在地上,身子一缩一缩。
      二月红走过去,一把拎起雨臣,见他小脸通红,眼泪鼻涕全糊做一团,伸手替他抹了。
      “爹娘呢?”
      雨臣扭头看看,巷子里哪还有人,摇摇头,抽了下鼻涕。二月红叹了口气,这年景,养不起就丢了。他捏捏雨臣的身子,瞧他年纪虽大了些,可生得眉清目秀,四肢纤长,倒不如救他一命。
      二月红站直身子,深吸一口气提声道:“今儿个我且留他吃顿年夜饭,明儿您要是改了主意,便来领,不来,这可就是我徒弟了。”
      那少妇一听,乐滋滋的揽过小雨臣的肩膀,半拖半拽地带他进了屋。
      这晚,小雨臣做了个梦。梦里他举着糖葫芦跟娘在天桥下转,转眼间,不见了娘的踪影。他挤挤眼,正要放声大哭,却感到有人搂紧了他。睁眼一瞧,原来是二月红的夫人阖眼躺在身边,一下下拍着他。
      第二天,雨臣蹲在门口等了一天,直到冬日清冷的阳光落下屋瓦檐角,他也没见到娘的踪影。
      后来他得了个新名——解语花。
      解语花十九快双十岁那年,在天津卫唱了场大戏。
      租界里有名的先生、太太都冲着二月红的名声来捧场,这一下,连北平都知道名角儿二月红有了个得意门生。
      这天,解语花得空去北洋戏院转了一圈,出门就见一群人推搡着围过来。
      “解老板,解老板,您今儿唱嘛啊!”
      解语花带上帽子,笑着指了指立在戏院门口的牌子。老伙计给他开了车门,前脚刚迈上去,就隐隐听见一阵清幽哀婉的胡弦儿声打人潮里传来。
      呜呜咽咽,如泣如诉,与这熙攘的街市仿若两个不相衔的世界。听听他就入了迷,手指架在车门上轻轻叩拍子,只觉眼前一塘水光萧肃,秋雨打歪残荷,随风携来阵阵暗香。
      “解老板?”
      老伙计见解语花停住,俯身问道。
      解语花这才回过神,忙忙坐进车中。汽车后视镜里来去匆匆全是人影,哪有谁在拉曲儿。可这天晚上,解语花捻起兰花指,回首顾盼间瞧着帘后操琴的师傅,便又想起白日里那调来。
      一出唱罢,解语花匆匆卸了妆,不辞便去。
      从戏院后绕行至前门,听二月红压轴唱得抑扬顿挫,解语花揽紧衣领向陋巷深处走去。
      巷里极暗,借着茶楼饭馆的微光,解语花看见不知谁家门边窝着一人,佝偻身子蜷缩在破棉衣里,搂住把有年头的胡琴低声打鼾。他走近瞧,这人炭一般黑,乱糟糟的头发全粘成绺儿,散出一股子怪味。解语花捏紧鼻子,垫住袖口摇摇他肩膀,可他只是哼了一声,翻个身继续睡去。解语花站直身,喘口大气,见男人身边搁个破碗,里面几个铜子儿买馒头都不够,又皱眉踢了男人腰侧。
      男人这才慢悠悠的翻身醒来,茫然的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圆片儿墨镜,也不瞧解语花,声音沙哑的问道:“先生要听什么?”
      男人抄起胡琴,打了个喷嚏,似是有些疲惫。
      “拉个夜深沉听听。”
      男人愣了一下,摆正身子抖腕拉了起来。时轻时重,或急或缓,弦渐渐揉紧,男人一把快弓拉得上下翻飞。听到弦拍急进时,解语花不禁翻着手,空握长剑作势舞起来。
      日子快进十五,月亮一天圆过一天。牙儿白的光混着昏黄的夜灯照在男人脸上,在他眼睑下留住一片阴影,不知怎的,解语花曲子听了却像没听,不待他拉完,就匆匆拽起男人向巷外走。
      “先生,这位先生,我的饭碗呐!”
      解语花扭头瞥瞥墙角那破碗,啐了一声道:“买新的。”
      可待他走了两步,男人却一把甩开他,立在原地不动。
      “先生要去哪?”
      “给你口饭吃。”
      解语花嫌他啰嗦,伸手要去拽,扭头却见一双无神的眼直愣愣穿过他,不知看向什么地方。猫儿一样的琥珀色在夜色中熠熠闪光,却是什么都瞧不见。解语花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果然眼都不眨。
      他想问你怎么瞎了,又觉得失礼,便说到:“我在对面戏院里唱戏,缺个搭班拉胡弦的。”
      男人一听,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位老板,我这人是瞎的,可在这儿听了您这么久的戏,您这大名总还是听说过的,像您这当红的角儿,横不是缺傍角儿吃饭的吧。”
      解语花不自在的咳了一声,临了闷闷的问道:“你来不来。”
      男人想了想,抖了下弓夹在腋下,遂将手递了出去。
      “谢谢您嘞!”


      5楼2013-05-02 12:45
      回复

        老板见他神色慌张,忙说道:“你说这解老板!好好一出贵妃醉酒,愣把人唱哑了嗓!他是真敢呐,热炭就那么吞下去,这台大戏算是毁个干净儿的,要不张旅长大人大量,你们整个儿班子都得搁进去!”
        瞎子脚下发软,退了两步跌靠在住上,哭也不得,笑也不得,天地间只能听见那一句“哑了嗓”反反复复地搅进耳中。
        夜风钻进衣摆,沁凉入骨。再过几日,便该入冬了。瞎子暗暗念叨着该给解语花添几件棉服,多絮些棉花。
        半晌他站起身,甩开戏院老板的手,一个人走入夜中。
        好好的一个角儿,怎么就倒了嗓呢!外面打得昏天黑地,在北平这方小天地里传的还是这些歌舞升平的事,好像日本人占了满洲里与他们全无干系。
        解语花从医院里出来这天下了场小雪,干冷干冷的,他缩着脖子,裹紧棉袍,四下张望了片刻,果然连半个人影都没见。
        在医院醒来时,张旅长平板儿似的脸上竟挂着些遗憾,临了说“解老板有所误会,在下真想好好听场戏,不留遗憾”。
        罢了,张旅长摆正青天白日的帽子奔赴沙场。
        这些日子,戏院老板来看过两三次,平日里油滑的生意人患难才见真情,义气的给他留下份包银。听他说,王八邱是想借张旅长的名义讨便宜,嫖戏子,这回子事儿闹大,臭了名声不说,张旅长一句话,北平他待都待不住,干脆跟胖三爷一起下了南洋。话里话外,全是解语花这嗓儿倒得实在冤枉。
        解语花倒不觉得,他原本也不爱唱戏。只是愧对师傅,二月红一代名角儿到他这算齐根儿断了。
        人走茶凉,更别提戏子。现在他身无分文,又无半点讨生活的手艺傍身,班子散就散了。解语花到底也没后悔吞了那一盏热炭,起码师傅临终嘱咐的两件事,他全办到了。
        手纳千层底儿棉鞋有些开了线,细雪钻紧层层棉絮里,转眼就又湿又冷。他瑟缩了一下,想着今后要去哪里。
        这愣神的工夫,雪仿佛停了,可眼前还是一片白雨坠下,转瞬和入泥中。
        解语花挪过身,只见瞎子撑把破伞立于他身后。他低声向给他引路的小童道了声谢,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枚铜板塞进那娃儿的手里。
        “你也真是,学人吞什么炭,你说现在我一瞎子,你一哑巴,这要上哪喝西北风去。”
        瞎子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挂着笑容。
        “得嘞,就当我倒霉。解语花,”瞎子顿了顿,道:“雨臣,一年也好,十年也罢,能活多久就陪你多久吧。”
        解语花眼眶发涩,原以为该走的都走了,没想到还有他留下。这些年藏好的心事,不说也罢,不说也该懂了。
        他张口无声,才想起自己哑了。解语花四下望了望,这么冷的天,哪有人来看他们热闹,便索性站直身子,郑重其事的抚平衣角,搂紧了瞎子。
        又说,这是1977年,热火朝天的全国运动刚偃旗息鼓。
        王中校的夫人从一辆红旗上走下来,她看上去年纪不小,但举手投足间风韵犹存,仍可见当年的娇丽。解放前她改嫁给一屠夫,抓壮丁那会跟政府打了几场胜仗,顺顺利利的升到少校。文革那会跟着受了点冲击,但好在家在人在,这事一过,她又成了中校夫人。
        外人只道王夫人命好,却不知这些年来,她心中始终有一个填不起的洞。
        “首长夫人,这边,您小心点。”
        小勤务兵脸上还挂着两抹退不掉的高原红,颠儿颠儿跑在前头。这是一处光明胡同里的老旧四合院,年久失修的破木门一推就嘎吱嘎吱的响。
        “有人在么?”小勤务兵高声喊了一嗓子。
        这一嗓子敲在王夫人心上,更令她忐忑万分。她手微微抖着,靠在木门上向里张望。
        “有人在么?”小勤务兵又喊了一声,这才瞧见一上了年纪的老奶奶从堂屋里踱出来。
        “来嘞,来嘞,嘿呦这嗓门亮的。”老奶奶挂上老花镜一看,小伙子那一身笔挺的军装,立刻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首长!首长屋里坐,我这老眼昏花的!赶紧儿的!”
        “哎呦,我可不是首长,奶奶。”小勤务兵赶忙搀住那老人,扭头又看看王夫人,见她神色紧张,便低声问道:“奶奶,得跟您打听个事。”
        “先屋里坐!喝杯热茶,看这大冷天把首长冻得,冰凌儿似的。”
        老奶奶牵着小勤务兵就往屋里拖。小勤务兵扭头看了看王夫人,见王夫人喘口气也跟了上来,才放心的进了屋。
        屋里昏暗,墙皮挂着黄灰,桌椅有了年头,边角都磕掉了漆。小勤务兵把老奶奶请下,有去扶王夫人坐下,自己却拎了暖壶沏茶。
        水汽蒸腾,薰得人睁不开眼,王夫人酝酿了半天,才缓缓开口问:“老人家,这里……是不是住过一个唱戏的?”
        老奶奶想了半天,摇摇头说:“唱戏的没有,拉弧线的倒是有一个,兄弟俩跟这儿住了好些日子。”
        王夫人的心登时沉了底儿,她搓着茶杯,半天才又不甘心的问了一遍:“您再想想,约莫50来岁。”
        “真没有,首长,您想这街里街坊的,真有能唱上两句儿的还多个乐,怎么能不知道。”


        9楼2013-05-02 12:48
        回复
          【完】


          11楼2013-05-02 12:50
          回复
            ^_^说起文革我就……
            ————抗罗袂以掩涕兮,泪流襟之浪浪。悼良会之永绝兮,哀一逝而异乡。


            来自手机贴吧12楼2013-05-02 18:10
            收起回复
              唔...没看懂....是瞎子挂了么?潜意识里认为是黑爷挂了花儿爷替他活下去...


              IP属地:天津来自手机贴吧13楼2013-05-04 19:54
              收起回复
                一个瞎子一个哑吧,取代了张起灵的位置来个残缺双人组。
                觉得瞎子拉胡琴的模样很鲜明,配上素面薄衫脂粉未施的美人搭个几句,没有戏棚没有舞台应该也能搏得满堂彩。
                历经风雨重重的一生,赔上人生最该灿烂的时光,换来不离不弃相知相守,或许有人认为愚昧但他们想必是甘之如饴吧。


                14楼2013-05-04 20:52
                收起回复
                  这篇简直...看一遍哭一遍TUT


                  来自手机贴吧15楼2013-05-04 23:04
                  回复
                    花黑神文……


                    IP属地:北京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3-06-08 20:57
                    回复

                      一个是自小被母亲抛弃跟着师傅学戏的小花旦,一个是街头拉胡琴的小瞎子,同是乱世之中为讨口饭吃的沦落人。对于解老板来说,穷困漂沦不算什么,但活着不能没有气骨。嗓子倒了最多是个树倒猢狲散,做了那种肮脏的勾当只怕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在人生最好的阶段消失在茫茫人海,一个瞎子一个哑吧,赔上了绚丽的舞台与喝彩,却得到了不离不弃的执手天涯。你走了,我用我的名字陪着你,一年也好,十年也好,风雨误春光我们相识,你要等着我,我还想再听那首风雨误春光。
                      文章犹如电影霸王别姬从民国到文革的时代背景,讲述了两个可怜的小人物的故事,动荡的时代,辉煌终究是一时的,最终还是淹没在滚滚浪潮之中,只剩下一声叹息。我觉得与其风里来雨里去博得一点点小小的名利,作为普通人,平平淡淡从从容容才是最最真切的,我们从虚无中来,最终还不是要回到虚无中去,得之我幸不得我命,仅此而已,争个你死我活,几十年后还不是化作一捧灰,谈玄论道谁又是谁呢?
                      文章感人肺腑,文笔很厚重,虽然时代背景很宏大,但是切入点小巧,行文自然。是所有民国作品值得借鉴的好文! 感谢阿葱转载了这样一篇好文!


                      17楼2013-06-13 16:01
                      收起回复
                        赞!评得也好!


                        来自手机贴吧18楼2013-06-13 17:22
                        回复
                          好文!一些描写有张恨水的味道。结尾……我莫名其妙穿越到了doctor who……【


                          20楼2013-06-15 23:37
                          回复
                            我看到这个就想到了霸王别姬


                            21楼2013-08-05 12:11
                            回复


                              来自手机贴吧22楼2015-06-27 05:32
                              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