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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转】天作(秦始皇相关)BY 流离仙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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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到授权好激动~


1楼2013-05-21 20:33回复

    嗯授权书
    姊姊~可以转载你的"天作"到先秦同人吧吗W届时会注明作者与出处,以及保留一切权利
    5月17日 17:53

    好的。多谢喜欢^^
    5月21日 8:34
    原帖:http://www.jjwxc.net/onebook.php?novelid=1486166


    2楼2013-05-21 20: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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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章
      出入皇帝宫殿,侍卫会仔细搜索高渐离的全身,所能携带的只有那把御赐的筑。失去光明之后,其它感官变得异常敏锐。他能感觉出殿堂上全副武装侍卫的存在,甚至感觉得出皇帝离自己的距离。
      “卿这般的琴师,怎会与一名刺客交好?”
      入秦已有时日,以往只是奏曲而已,此次皇帝竟提及荆轲。高渐离则认为“刺客”这个称谓有损荆轲身份:“故友是游侠,并非刺客。”
      秦皇帝嗤笑一声:“当初,卿可知晓他出使秦国真正的目的?”
      并不是随口一提,更像是欲探听些什么。
      “荆轲是游侠。一听说他要出使秦国,卑下已明了。”
      “卿可曾阻拦他?”
      “那是荆轲的选择。”
      “即便选择做一名刺客,横死咸阳?”
      简单两个字提及荆轲的下场,琴师握紧了手中的竹尺。皇帝则满意笑起来,好像还能感受到手中的长剑将那个刺客的身体刺得血肉模糊,如此才可平复自己的内心。
      远在大秦帝国建立之前,世人已将刺客美化成传说。传闻他们多有些怪癖,棱角分明独立于世,用一把剑宣泄澎湃的爱恨,用死亡来成全生命的绝响。皇帝自以为可以在人群中辨别出他们,然而自己却完全看错了荆轲:“卿必不愿好友赴死,为何当初不曾劝阻?”
      高渐离沉默不语,猜测秦皇帝到底想从自己口中探听出什么。
      “难道卿也是赞同刺杀朕的?”


      4楼2013-05-21 2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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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章
        秦皇帝极会享乐,秦灭六国征程中,每灭一国,咸阳北陂便要修建一座新宫殿,完全模仿被灭诸侯国王宫。如今的咸阳南至渭河,自雍门以东至泾渭,数不清有多少座由复道(注1)相互连接的楼阁。庞大的宫殿群内充斥着各色奇珍异宝,连同各地佳丽,堆砌起开天辟地第一人的享乐之地。
        秦王政十九年,咸阳刚开始模仿修建赵国王宫,秦王突然决定要亲自去邯郸一次。
        他是在邯郸出生的。来邯郸的路上,想的不是邯郸旧事,却是赵国在秦昭王的一念之差下苟喘了数十年。 赵王一个贪念,欣然接受韩国上当郡守的请降,虎口夺食,白白得了秦国下了狠劲攻打的上党。秦国大怒转而攻打赵国。赵王罢免廉颇启用赵括,接下来的事天下皆知——赵国战败,秦将白起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
        那一战至今令六国人胆寒,秦军如恶鬼猛虎,刺激着六国人脆弱的神经。秦军拿下上党,准备围攻邯郸,秦昭王却就此撤兵。近一年后再次出兵,形式正如白起所料——邯郸屡攻不克。白起称病不肯带兵,秦昭王一怒之下将白起从武安君贬至庶民赶出咸阳,后又追赐其自尽。
        昭王此次像个没气度的暴君,唯有弱者才会将失败迁怒于旁人。而道破其中真正原因的人却是韩非——昭王信赖的应侯因个人利益而放弃了秦国的利益。
        “穰侯越韩、魏而东攻齐,五年而秦不益尺土之地,乃城其陶邑之封。应侯攻韩八年,成其汝南之封。自是以来,诸用秦者,皆应、穰之类也。
        故战胜,则大臣尊;益地,则私封立:主无术以知奸也。商君虽十饰其法,人臣反用其资。故乘强秦之资数十年而不至于帝王者,法不勤饰于官,主无术于上之患也。”
        韩非笔下的话,事隔多年他仍能倒背如流。韩非已死于狱中多年。如今想起来,仍不免有些惋惜。
        此次大张旗鼓地来到被攻破不久的邯郸,只因昔日在邯郸的一些私怨,城中曾与秦太后家有仇之人全被下令坑杀。
        那日的邯郸城还未从灭国的阴影中走出来,再一次陷入灰暗的恐惧中。盛装的秦国大王一抬头,见碧空如洗,无视满城的恐慌,晴朗得如同自己此刻的心情。久久望着分隔数年的天空,感觉自己强大到一挥袖就可探入天庭中。
        “秦国大王是这天下最厉害的人。并且,政儿今后也是要做秦国大王的…”数年前在邯郸,有人如此向他保证,眼神坚定,志在必得,放在他瘦小肩膀上的手温暖有力。
        旧时在邯郸,他享尽父母的宠溺。丝毫不曾想过会有任何改变。过往的一切物是人非,唯有那句话成了真。说话的人却没能活着看到这一天。


        8楼2013-05-21 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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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傲的大王嘴角浮起一丝冷冷的笑容,收回欣赏天空的目光。转身将手中之物交给了一个人。
          那是个玉佩,取下时特意沾了佩戴之人的血,血迹不过刚凝固,在那块晶莹的玉佩上红得突兀。
          秦国的军队,如今正屯兵在燕赵交界的易水,只驻不进。秦王在给一个人施压,那个人离开得太久,久得他已失去了耐性。借邯郸之地,借一个故人的玉佩,他要给那个人一个信息:“把这个,送到燕国太子府中。”
          望你还记得这个玉佩的主人。记得秦国大王从来说话算话。
          秦皇帝猛然回过神来。惊了身边小心服侍的佳丽,软语问候:“陛下?”
          他身处一座为自己建造的广阔宫殿之中,应是在歌舞声中走了神。 刚刚所见,本是个久远的回忆,早已七零八碎。然而晴朗的天空还在眼前,连沾血玉佩上的云纹都历历在目。仿佛真回到了那年的邯郸…
          或许,是个梦?
          “陛下,是否歌舞不尽如人意?”美人不过是众多后宫佳丽之一,异常珍惜皇帝难得的临幸,小心翼翼揣测着天子的情绪。
          “听闻燕地来的那位琴师甚得陛下喜爱,是否要贱妾邀琴师来?”
          皇帝没有任何示意,美人却敏锐得发觉了他脸上的温和,转头示意侍女,却被一把搂住,整个身体跌倒在一个宽阔的胸膛中。
          美人的心扑扑直跳,皇帝那一贯英武的脸离自己如此近,眼里流露的柔情实在是莫大的荣耀。
          皇帝的思绪因想起高渐离被打断,却发现自己心情愉悦。对着眼前佳人言语轻佻:“何须这般费心…” 指尖开始在女子秀丽的脸颊上流连,惹得佳人娇羞低头,笑靥如花。
          高渐离的住所在王宫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琴师已睡下,传旨的宦臣催促着琴师身边的侍女。侍女自高渐离留在王宫就陪伴在旁,轻轻进了屋,发现高渐离已经醒了。
          “陛下有请。” 侍女也算冰雪聪明,一面利索得服侍他起身,一面善意提醒,“陛下在北坡行宫那边,离得远,若你去了陛下怕也睡下了。”
          “另外,那里是陛下众多佳丽所在。若陛下还醒着,不要奏以往那些悲歌,惹得陛下不快。”
          宫中之人都知道他与燕国那个刺客有些关系。皇帝喜欢他的琴声,却也不免担心,就熏瞎了他的眼睛。 侍女不过是个无知少女,了无心机,对皇帝是敬畏而忠诚,以为世间所有人存在的目的只是为了让皇帝高兴。对琴师的双眼,叹息过后更多怜悯之意。
          高渐离不知是否听了进去,神色淡漠,却也寥寥敷衍了些。抱筑跟在宦者身后,侍女在他身旁替他指引方向,扶他上了肩舆。
          琴师感觉自己在黑暗中快速穿梭,后来就被带到了高处,夜空的风很大。世间关于秦皇帝的诸多传闻里自少不了他庞大的后宫——一座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各色佳丽被珠玉绫罗点缀如落尘神女。据闻宫殿夜间灯火通明,无数神女在烛光下陪伴着帝王,娇憨软语,莺歌燕舞……世人尽其所想,那里是何等迷醉仙境。而此刻高渐离耳边只能听到呼啸的风声,晚风吹得他四肢冰凉。他活动着手指,寒冷会让手指迟钝,让琴弦发出难听的呜咽。
          肩舆最终停了下来,有人将琴师引入宫殿深处。高渐离闻到了混合在一起的熏香和胭脂味,偶尔还能听到女子清脆的笑声。
          感觉得出四周有许多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而那些人都屏声息气,不敢吵了宫殿深处的那个人。
          “来了?”
          皇帝话语中有些倦意,示意身旁佳丽退下。在浓郁的胭脂味中,琴师嗅到卫士身上铁甲的味道。
          “陛下久等。”
          琴弦拨动,挽歌瞬时浸染了至高无上的享乐之地。皇帝躺在榻上,就任自己沉浸于琴音中。之前那个梦境恶意般的一出现就不肯消失。
          他怀疑那个梦境是被高渐离的琴声唤起的。高渐离为倒在大秦帝国车轮下的故人哀歌,绝妙而无形的音律比任何文字都有力,恣意淋漓邀人共鸣,自己身为帝国的统治者恰恰沉浸其中。


          9楼2013-05-21 20: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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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
            如今想起对方当初的警告,可气却也无可责怪。 幼小的王与大权在握的重臣最终只能存活一个,这是游戏规则。如此结局,已是最好。
            “陛下无需意外。”
            燕丹的语气恭敬依旧,秦王政却在那丝恭敬里极难得感觉愧疚,有些别扭得转过了头。
            始皇二十七年
            秦皇帝是在高渐离的琴声睡去的,再一睁眼,天已破晓。
            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秦王政” 已过不惑之年,二十年的时光在他眉宇间留下了浅浅的纹路,属于“秦王政”的张扬气势却一点也没收敛。黑色龙袍一加身,秦皇帝气傲神威,目空乾坤。此时天下初定,他正意欲东巡郡县。
            皇帝精力过人,天下之事无小大皆亲自决断,每日批奏的竹简数以百斤。今日休息间隙,忽忆及上一次东行,正是赵国灭亡后去了邯郸的那一次。
            自认不是喜欢追忆过去的人。未来无可限量,谁又会停留在过往中。就连燕国那位太子也曾说过追忆过往无用的话。
            在燕丹还没有彻底毁了他关于邯郸的回忆前,他总会去那座质子府中。后来秦并六国,异国质子府自没了用处。如今那里变成何样已无关要紧。然而在燕丹最初私逃回国后,那府邸的一切都未曾动过。他执意保留其中一草一木,后来彻查所有,燕丹只带走了一样东西——是他曾经在质子府中意外发现的一对耳饰。
            秦王政十年
            秦王是好奇,那似是被主人珍藏之物,用红色的锦缎包起来放在塌间。好奇心驱使着他,想知晓是何物让府中主人如此爱惜。
            是女子所用的耳坠。圆润的珍珠闪着柔柔的光泽,静静躺在柔滑的锦缎上。倒不是如何的稀世珍宝,只是锦缎刺目的艳红色就像燃烧起来的思念一般。
            耳边传来平稳的脚步声,他拿起其中一个在眼前晃动,笑得不怀好意:“太子竟是多情之人。”
            燕丹的眉间轻轻皱了起来,示意对方将耳坠放回原处,语中轻声责怪:“谁让你动的。”
            “听说太子娶的是燕国女子?这耳坠是太子妃的,还是你到秦国之后,哪位佳人赠给你的?”
            对方口气轻浮,燕丹当没听见,席地而坐。离开燕国时他已大婚,入秦为质几乎打乱了一切安排,也别了新婚不久的娇妻。
            秦王政另换了一副表情,就像挚友谈心一般:“你离开燕国也不过大婚不久,这般珍藏这对耳坠,想必,是异常珍惜那位佳人。”
            这话像出自未经事的孩童之口。或许在他看来,留住一样东西就是留住一份情。
            若这样,自然也能明了他为何杀了太后那两个年幼的孩子。 流言未必都是真的,唯独关于那两个孩子的流言燕丹信了。因为自己都能想象出秦王那时暴怒的模样。
            嫪毐之变至今已一年,秦王已将太后从雍地接回咸阳甘泉宫;吕不韦罢相,秦王下旨要他离开咸阳前往河南封国。
            或许如今他也该想明白了,即便杀了那两个孩子和嫪毐,他的母亲也再不是曾经那个母亲了。
            燕丹自顾自想着,长长的睫毛在脸上洒了一片浓厚的阴影,竟有一种哀恸的神色。秦王会错意了,以为对方在思念离别的娇妻。唇边翘起一抹冷笑:“真好。”
            “寡人刚回咸阳时,有个宫婢侍奉在旁,细心体贴,那时年幼,总爱看她笑,总觉看她的笑脸像是看到一树花开……”
            本以为会听到一个完整的故事,秦王就此停住,短短沉默之后却在提及另一件事:“如今后宫中遍是各地佳丽,加冠后再看她们,竟都觉面目可憎,丝毫也不愿亲近。”
            语中多是自嘲,燕丹明显感觉到了疼痛,那是秦王本该有却从未表现出的疼痛。听闻太后曾与嫪毐约定,秦王政一死,她便立嫪毐的孩子为王。昔日的慈母真是被欲念冲昏了头,这个约定已足以让任何有心之人铤而走险,又有哪个孩子能够直面生母这般行径。
            “太子竟还有一对耳坠留在身边权当思念之物,真令寡人羡慕。”疼痛隐而不见,语中只剩冷嘲热讽。


            14楼2013-05-21 20: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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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章
              这是孩童才会问出口的话。
              燕丹看不见对方的脸,却顿觉自己反应太过,不提儿时,只在秦国的数年也应知对方绝不会不知分寸做出鲁莽之事。自己只需把握住方向,不要有任何偏离。
              身体放松了些,唇边浅笑:“陛下可闻有人从日边来?”
              “自是没有…”秦王政丝毫不意外这个答案,“只是,丹恐怕忘了,明日你可轻易举目望日,而你来咸阳这数年,可曾有哪一日望见过蓟城?”
              此话听似无理,但若出自孩童之口,成人必定惊讶其聪颖过人。
              秦王执意更进一步,头仍埋在燕丹胸前,抬起双眼看着他的脸:“你在比日边还远的蓟城。唯有‘秦国大王’可以让你离开那里。”
              “厉害吧?”
              炫耀一般,又有些示威之意,燕丹只觉哭笑不得。又有一只手再欲探进自己的衣襟,却只停留在开襟处:“想推开吗?”
              长目里的光芒立即不同于之前,锋芒与气势都收敛了。那目光里有明显的请求与撒娇之意。像幼时一样,一开始惹燕丹生气,再温顺趴在他身上请求原谅,迄今为止从来没失败过。
              始皇二十七年
              琴声撬开了封存的铡刀,被禁锢的回忆如浅浅的流水缓缓滑过心间,连绵不绝。它们本像某种细腻软糯的糕点,一旦尝试就永远记得,那种浸透心间的甜永远不会让人感觉腻烦。秦皇帝索性开始依赖琴声,闲暇时刻必要高渐离陪伴在旁,无论每夜在咸阳北陂的哪一座楼阁,必要听着燕地悲歌才肯入眠。
              听琴时,他的双目会在琴师的脸上游离,如点到即止的轻轻触摸。
              身处天下至高之位,不需为任何人费心。若还有人能牵动自己,不难知晓这意味着什么。种子刚冒出小小嫩叶,正是最柔弱美好的时期,可肆意幻想它未来的葱郁茂盛。但他并无意让其茁壮成长。
              高渐离对此茫然不知,时间因为不分昼夜而异常缓慢,仿佛此生会长得到不了尽头。
              一日在北坡行宫,一曲完毕,高渐离听得秦皇帝问道:“可曾听出什么?”
              “琴师技艺精妙,贱妾仿佛看到燕地飞雪。”
              说话的女子带着燕地的口音。往日他虽能感觉有女子在旁,但她们都极其安静。这是唯一一次秦皇帝在听琴时问身边宠姬话。
              “以琴师之意,她可说对了?”
              “…是。”
              高渐离并未想太多,而秦皇帝却像发现了什么,细长双目缓缓扫过高渐离的脸,若有所思。收回目光后冷冷笑了笑。
              “燕地飞雪吗…朕记得幼时在邯郸,太后曾说北面终年积雪,似还有一人面蛇身的神兽,身长千里…”
              “陛下所说可是‘烛龙’?” 见皇帝似乎心情大好,女子也就顺势接了话,“燕地的孩子都是听那个故事长大的。”
              “终年积雪之地,是指辽东吗?”
              “故事中说是‘不见日’,应是比辽东更北….”
              “琴师以为呢?”
              “回陛下,烛龙在‘积冰之地’,传闻那里‘魂乎无往’,确应北过辽东。”


              17楼2013-05-21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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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及故地,琴师的话异常多了起来。秦皇帝嘴角一抹浅笑,再看眼前女子,正是所谓的“燕赵佳人”。二国女子向来以美貌著称,特别是邯郸女子,她们极擅修饰自己。已故太后便生于邯郸,从来艳丽夺目。似是受自己母亲美貌的影响,自幼起他便已眼界甚高,只爱极致美丽之物。连统一文字推行的小篆字体也优美无比。小篆笔画复杂,形式奇古,可随意添加曲折。丞相李斯的小篆雄强浑厚,圆浑遒健,每次看来无不是极度的享受。
                慵懒躺在席上,手指轻拂过女子下颚,渐渐有了些亲昵之举。女子也不避,顺从地靠在他身上,目光流转神情妩媚。
                他想该遣琴师回去了。温柔示意怀中美人回避片刻。待佳人离去,自己则起身走到高渐离身旁,嘲讽道:“为故人弹奏的挽歌,原来仅是飞雪吗?”
                那种质疑让高渐离不快,若燕国人能从听出燕地之音,在他看来本无可辩驳。但秦皇帝就是抓住这点不放:“朕还以为卿无论何时都不会隐藏对那位故人的思念与缅怀…”
                高渐离的眉皱了皱,极度细微仍是被他捕捉到了。他笑地有些恶意,再次惋惜起那双眼睛。若那股抗拒能从原本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来就更有趣了。
                他不认为高渐离的眼睛是因为自己的残忍。他认为那是燕丹种的恶果。始作俑者才是罪大恶极,荆轲也不过是枚棋子。
                本只是戏弄之意,想到此突然就有了种报复的快乐。
                他一直不知自己究竟砍了荆轲多少剑,只是想着要夺取刺客最后一丝气息,让那双凌厉的,充满杀意的眼睛不再看着自己。
                他站在荆轲的对面一剑一剑刺向那具身体,温热的血液从剑尖方向喷射出来,溅了他一身。等到他彻底缓过神来,溅到脸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了。
                设了九宾大礼期待对方的请降,对方实则遣来了一把利剑,嘲笑他的贪婪无备。
                重重吸了口气,秦皇帝绕到高渐离身后,弯下腰,双手压在琴师瘦削的肩膀上,缓缓施加着力道,头则凑到他耳边低低说着:
                “发觉了吗?”
                “不管卿此次以何为理由都无可否认。”
                他的目光不怀好意,清楚自己的琴师是如何珍爱那枚‘棋子’, 屡次言语冲撞,他一次也没忘。他会让他加倍偿还:“卿来咸阳是对的。”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终有一日,卿就会忘记爱人的脸。”越是珍爱之物,越会让人软弱。
                手掌下感觉到了明显的战栗。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待到那时,朕还想听卿用这把筑,为大秦万世江山所奏的颂歌。”
                琴师被送回住所已极晚。迎接他的侍女觉得他面色不佳,连忙扶他回房坐下。细看之下,高渐离的面色当真与往日不同,似很是疲惫。从那一日夜晚被招至北坡行宫开始,皇帝每日必招高渐离,不管多晚,不管多远。听闻第一日皇帝就听着琴声入睡了,身旁的宦臣也不敢随意遣走琴师,高渐离就被留了一整夜。后来皇帝才示意若他入睡,琴师便可离开。
                见高渐离还抱着筑,她想接过,对方却丝毫不松手。猜想是发生了什么事。她只担心他会惹怒皇帝,然而他整个人又完好无损,送他回来的人也无半丝问罪之意。
                转身端了水来,将饮壶送到高渐离唇边。高渐离喝了一小口。
                “琴师面色不好,可是有事?”
                高渐离自不可说,只找了个理由敷衍,说自己惹了陛下不快。
                “想必陛下也未真动怒。”侍女不明真相对此深信不疑,只是尽力安抚他。之后还特意压低了声音,“你知道陛下是如何处置‘那些人’的……你来时,王宫里所有人都以为你必死无疑。陛下对琴师必是万分喜爱,琴师只需谨慎些…”
                在小侍女的眼中,被拥有权势的人喜爱是无上的荣耀。在高渐离看来,‘喜爱’二字实在无从谈起。秦皇帝心思深沉,轻而易举看透自己并且声言要剥夺自己最珍视之物。当即便如听到弦断一般。


                18楼2013-05-21 20: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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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像是被他周身那股气势震慑住了。那种天下在手无人可阻的桀骜,九州匍匐在他脚下,世间万物不可逆他之意。
                  忘记爱人的脸吗…
                  过往是一道墙,一墙之外是广阔的天地,一墙之内是永远阴冷的囚笼。 墙内的人迷失其中,墙外的人顶多投来怜悯的一撇。
                  忘记荆轲的脸,在高渐离看来无疑是这世间最恶毒的诅咒,恶毒到自己连想一想都无法承受。
                  本以为来咸阳能失去的至多是性命,所以才无视忠告执意南下。本应在宋子城的酒家中隐姓埋名一生,不再碰任何乐器,不再听任何乐曲。
                  直到某一日酒家忽然响起了击筑的声音。
                  远远飘来的音符惊动了正在苦做的“琴师”, 那乐声杂乱不纯,节奏混乱。他的手指因长久的劳作看不出原本干净修长的模样,已不自觉开始模仿击筑的动作,仿佛要纠正击筑之人不纯熟的手法一般。
                  到底没有记住那句话,任由过去在筑声间一点一点重现。以至如今被剥夺了光明困在秦国王宫,惧怕被秦皇帝剥夺此生最重要之物。
                  让自己忘记荆轲,是想报复荆轲吗?因为荆轲差一点就能取了他的性命,当着天下人的面羞辱了他?
                  荆轲的失败,高渐离迄今不解。尽管从来拗不过事实,心底总还坚信荆轲必定会用生命完成对太子丹的承诺。
                  秦王政二十年 燕国 易水
                  使者队伍行动严密,知情人不多。高渐离是在荆轲出发前一晚才得知消息,太子府的宾客亲自送来荆轲一封亲笔。
                  “明日使者出行,太子会派人来接琴师。”
                  队伍在易水做了短暂停留,易水已结了厚厚的冰,人马皆可踏冰而过。送别的除了高渐离与狗屠,还有燕太子及太子府少许宾客。所有送行之人都着白衣,正如一望无垠的雪地,是给壮士的葬歌。
                  诸人围着荆轲秦舞阳行礼道别。高渐离抱筑离得最远,待其他人渐渐散去,视线中唯剩荆轲——他立于皑皑白雪中,在凛冽的寒风中笔直地挺立着,像一把永不折断的利剑。那日的阳光还残留有一丝温度,从背后洒向他。在高渐离看来,竟有一种祝福之意。
                  荆轲的目光远远望过来,一如往日的坚毅深沉。自从他做了燕太子的宾客,两人相见的次数寥寥可数。荆轲虽是游侠但言辞从来恭敬,此次永诀,仅是将所有话语写在那封短短亲笔上了。高渐离跪坐在雪中,将筑置于膝上,言语无力,抚琴相送。
                  万里碧空,连绵白雪,亘古的凝重在天地的尽头连结起来。苍穹之下,易水悲歌。荆轲毅然转身而去,再不回头。易水边所有人都要为那份任侠勇武放纵慷慨付出代价。
                  “这把筑,就请琴师就此忘记。自此谨记,不可再碰触任何乐器,不可再听任何乐曲。”
                  这便是高渐离要付出的代价。
                  说这话的人正是太子丹。那日他亲自到了高渐离的住所,语气半是规劝半是命令。
                  高渐离对他不陌生,两人在他赐给荆轲的府邸中见过几次。蓟城里传他为人平和,大开养士之风。高渐离亲眼所见,他贵为太子,言行之间极度谦和。印象最深的是他的眼睛,漆黑明亮,透出一股让人不可轻易触碰的坚韧,仿佛他从来不会迷失方向。
                  即便那时他已知刺杀失败,秦军即将大举进攻燕国,眼神也没改变丝毫。
                  高渐离却感觉到一丝悲伤。不是为荆轲的失败,也不是为那个隐姓埋名的将来。那丝悲伤更像是从太子丹身上散发出的。
                  秦皇帝曾说他是始作俑者,所有的后果都应由他来承担……
                  刺秦一事究竟是为他的私怨还是为天下,荆轲似乎并不以为意。荆轲是极度高傲之人,绝不会轻易为谁献出生命。 高渐离隐约感觉他们两人有些相似,有样东西积聚在心中多年隐而代发,身边亲近的人为此会受尽痛苦。
                  虽然燕王喜为求活路杀掉自己的孩子,自己父亲下手总好过秦人的屠刀。这是高渐离的私心,辽东的坚冰飞雪远胜过咸阳的骄阳。
                  此刻忆及起来,竟觉太子丹说的那句话像是惧怕自己带着筑来到咸阳王宫一般……
                  PS: 忘了给那个始皇二十七年补个注,最初第一章也没提。写到这里因为时间跳跃又必须要写,这个二十七年是推测的。博浪沙在二十九年,估计高渐离是在二十七或二十八年做的陛下私人琴师~~


                  19楼2013-05-21 20:4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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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秦王政 十二年
                    文信侯自尽的消息很早就传到了燕国质子府中,秦王宫还未对外宣告吕不韦的死。质子府中仅有的几名燕国人,看似只是普通侍从,却可知晓外界的消息。秦人对整个府邸看管也不严。
                    燕丹那时正在庭院内逗着笼中的鸟儿,愉悦的神色渐渐收了起来:“可知是为何?”
                    原因不难猜。
                    “自文信侯就国河南,六国宾客不绝于路。怕是秦王恐变…”
                    燕丹示意侍从退下,那个人却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还有何事?”
                    “属下记得,文信侯离开咸阳那日太子曾离开府中……”质子府中的燕国人都是燕丹的亲信,一举一动隐瞒不了也无需隐瞒。他们亦是忠心耿耿,“望太子谨慎。”
                    “属下失言,请太子责罚。”侍从说罢立即跪地请罪。
                    “…无妨。”
                    那一次确是冒险,但也是仅有的机会。按理,吕不韦有大功于秦,即便受嫪毐牵连亦罪不致死。嫪毐之变,嫪毐夷三族;二十位秦国大臣被枭首,车裂,进而灭族。其下宾客舍人,轻者罚作鬼薪,其余四千余家全被剥夺官爵流放至蜀地。如今吕不韦一死,秦王就再没有可为太后之事迁怒的人了。
                    他的气就该消了,那个伤疤就可以缓慢愈合了。
                    嫪毐之乱难说是吕不韦的错,但秦王的确是因此失去了母亲。这本是一个无法解开的结。
                    燕丹发现他多少站在秦王的立场上看吕不韦的死,这本是不应该的。或许是自己太偏袒秦王了……想起那双长目,心里竟有些思念之意。
                    对吕不韦之死,也仅仅一声叹息。而吕不韦曾说的话,竟一点也没放在心上。
                    几日后燕丹骑马回了质子府,府中的人几乎是跑着出来迎接他:“太子…”
                    他估计是有人来了,不难猜是谁。此时不过午后,为何会选了这时来。果然,没走几步就见秦王政站在屋檐下逗弄着那只鸟儿玩。咸阳刚入春,冬日肃杀之意仍在,寒气未消,视野之内见不了丝毫绿意。
                    “太子看来气色极好,纵马奔驰可尽兴?”秦王兴致一如往日,丝毫没被任何事破坏了。
                    “何时来的?” 进屋后,燕丹刚欲解身上的斗篷。对方已快了一步,贴近他的面前,手指解开系带,厚重的斗篷滑落在手间,递给身后侍女。
                    侍女头也不敢抬,弯腰接过后便退下了,关上了门。
                    “刚到不久。倒是难得见你出府…咸阳如何?”
                    质子算是贵族囚徒。燕丹一旦出府,府中的秦人就会跟着他。尽管如此,他亦能感觉到秦王政有意无意在给他最大的自由。
                    “果然是不喜欢咸阳?”连含糊敷衍都不肯。
                    “咸阳沉闷……” 燕丹看似随意一说。他所说也是真,秦法不允许三人以上无故聚饮(注1)。
                    “蓟城又有什么。”秦王政不服气。即便褪去庄严的朝服,亦可一眼辨出他易于常人。亲政之后,残留的稚气就一点一点被磨砺掉了,眼神越来越透着股锋利。
                    “任侠豪雄。”若论蓟城咸阳之别,这是燕丹第一个想到的。燕地距离中原遥远,人口稀少,常受胡人侵扰,风俗其实和赵地相类似。两地自古胡汉杂糅,从春秋晋国时起就已剽悍难制,赵地后又经赵武灵王的胡化变革,那风气更加浓烈,“所谓‘相聚游戏,慷慨悲歌’。”
                    但咸阳绝对见不到这种景象的,耕战制度的贯彻让咸阳城内连带剑游侠也看不见,亦见不到像临淄稷下学宫那般文化盛景。严苛精细的秦法限制住秦人的一切。燕丹曾观察过咸阳街道上的秦人,他们眼中有股冷硬之意,像他们在战场上使用的锐利青铜武器。
                    秦国可怕之处也就在此。尽管七国出自同源,经商鞅变法后的秦国更像是被什么彻底洗刷过。六国迄今有的一切对秦国都无效,何种方法在这个新崛起的国家面前最终都脆弱不堪。楚怀王还曾死在秦国。
                    “六博吗?在邯郸倒也见过。”秦王政尽是玩笑的口吻,在他看来“任侠豪雄”不过是种诸多游戏的一种形式。


                    20楼2013-05-21 20: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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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吹竿鼓瑟,击筑弹琴,斗鸡走犬,六博蹴鞠。听闻临淄洛阳亦是如此,而邯郸则最为狂放。”燕丹亦未将话题深入,只停留在“游戏”上了。话音刚落,秦王政已从身后抱住了他,将整个头搭在他肩膀上。
                      “若说燕赵那般风气,为何你像从未沾染上一般?”肌肤碰触之处极是冷冰,定是刚刚奔跑中被风吹的,秦王政想着。邯郸的狂放他幼时未必没体会过,而太后的肆意放纵讽刺地印证了这一点。
                      他不愿再忆起关于那个女人的任何事。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 一只手熟练地滑入对方衣襟里,一面继续着不知所谓的对话:“咸阳之外倒有个好地方。依山傍水,是当年幽王烽火戏诸侯之地。”
                      “骊山?”
                      “寡人的陵墓也选在那一带。”
                      此话本是顺带一提。他对自己的陵墓有着异常精心的安排,欲让其壮观无比后世再无可及。哪知燕丹一下把脸撇开了,语中有责怪之意:“陛下正富于春秋,岂该提及此事。”
                      燕丹看不见,身后那人的长目中闪着些得逞后的狡黠。
                      说不清童年的回忆怎会染上禁忌的色彩。小小的赵政总是仰着头看燕丹,如今反而将燕丹压制在身下要其献出所有。燕丹则纵容着他,无论他要求什么都不曾拒绝。
                      后来两人就靠在一起,用身体的温度将整个严寒挡在罗衾之外。
                      “以后别这个时候来。” 燕丹的嗓音透着些慵懒,不忘提及此事。
                      “不欢迎?” 秦王本在指间玩着爱人一缕发,说罢一只手臂搂紧了对方,嘴唇轻轻滑过爱人纤长的脖颈,“丹过于谨慎了,寡人的去向若泄露出去,跟着寡人来的人谁也活不了。”
                      “下次若要骑马,寡人也去。”他兴致勃勃,如此提议。说罢立马就改了主意,“此刻就去。”
                      两人果真骑马到了咸阳城外,后面有人远远跟着。
                      城外寒冷更甚,风在耳边呼啸而过,却难得没有随风飘来的风沙。秦王政裹了黑色的斗篷跑在最前,燕丹稍稍落在后面,看他在广阔的天地中奔驰。
                      那个身影肆意而桀骜,却总是异常耀眼,不知不觉眼睛就会跟随着他。
                      骑得累了,两人在一条河边停下。河上的冰还有些未化掉,两岸尽是高高的,枯黄的芦苇。河的另一头是个村落。秦王政正在兴头上,又开始玩幼时的游戏,拿着石头去打鸟儿。燕丹拗不过,随他折腾了一阵,两人几乎卡着城门关闭的时刻才回去。
                      一次秦王政先提起满了周岁的公子扶苏,突然问到:“为何你不愿让他像我?”
                      他懒懒地躺在燕丹膝上,窗外的阳光洒进来,正可以把爱人的眼睛看得一清二楚。黑色的瞳子,浅棕色的眼珠,还有一层层翘得极好看的睫羽。
                      一直被这句话困扰着。如今终于问出口,却感觉那双棕色眼睛泄露出些嘲弄之意。
                      燕丹当时那句话并非全是玩笑之意。赵政在邯郸时极让人头疼,但他一直认为赵政不是个普通的孩子,事实证明他是对的。
                      嫪毐之变至今,最让秦国沸沸扬扬的莫过于那道“逐客令”。这件事的起因本只是“郑国渠”疲秦的目的暴露,秦国贵族借此叫嚷着要将所有在秦为官的六国人逐出国门。最终,秦王政不但赦免了韩国人郑国,让他继续修建“郑国渠”;还在李斯的“谏逐客书”后果断废除了逐客令。
                      如此广阔的胸襟,秦国这辆战车必可让其无可限量。
                      “公子今后,必会以你为豪的。”手掌轻轻拍打着膝上的人。父亲是男孩最早崇拜的一个英雄。男孩总希望有个强大的父亲,自己长成以后也能像父亲那般顶天立地。
                      话里明明是暖意,听者却察觉了丝寂寞的味道。久久注视着那双被阳光照亮的眼睛,将燕丹的手紧紧握在手间。
                      那几年,赵政是秦国大王,燕丹是燕国质子。质子府中的日日夜夜就像潺潺的流水,透射出镜花水月的幻境。若要去回忆,就像孩童在清澈的河流边拾取漂亮的石子。石子太多,随意就可拾取大把。


                      21楼2013-05-21 2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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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八章
                        韩非喜刑名法术之学,商鞅算他的前辈。秦国对韩非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商鞅的成果有目共睹,只需在“法”之上再渗入“术”与“势”。
                        韩非认为自己已参透这世间利害。这世间不需要儒墨两家崇尚的仁义兼爱,也不需要儒墨两家推崇的圣君英主。他有自信,倘若这世间有“人主”全然接受他,即便那位“人主”温和弱小如一只绵羊,他也能将其变成一只尖牙利爪的猛兽,终结这世间各种祸端,用一跟跟铁链牵制那庞大数量的臣民。
                        秦王政对于韩非极其矛盾。他无疑是六国人的敌人,妄图灭亡自己国家的人。但韩非又认定在自己有生之年,秦王政是唯一可以让自己毕生心血从竹简上的文字变成真实的人。
                        若真可抓住这个机会, 多年在韩国的碰壁又算得了什么。
                        在秦国,韩非被奉为上宾,亦是体会了都尉缭口中所说“见我常身自下我”。秦王政年轻而极聪颖,谁也无法忽略他周身的锋芒, 那是他势不可挡的志向。某些时候韩非甚至发现秦王超出了自己的期望。
                        有时他会想象这位年轻大王的未来——必是个集大权于一身的君主,重刑统治子民,权术驾驭大臣,普天之下唯听他一人之言。他会像这世间崇尚的龙一般,隐于腾云中,俯视世人的憧憬与畏惧。
                        燕丹亦急于了解韩非。竹简太引人注目,他找来的关于韩非的文字全写在锦帛上。韩非才学不凡,文章笔锋凌厉,气势逼人,诸多内容令人叫绝。商鞅已是刻薄寡恩,韩非则更胜一筹,甚至极度悲观。儒墨两家赞颂的温情在他眼中不过是个“利”字。
                        “且父母之于子也,产男则相贺,产女则杀之……虑其后便,计之长利也。故父母之于子也,犹用计算之心以相待也,而况无父子之泽乎?” (注1)这些话让人不禁感觉后背一股股冷颤。血脉是世间最让人称颂,最坚固的柔情。韩非却将其描述得鲜血淋漓。随之而来的夫妻,君臣,世间存在的伦理都被韩非揭开了最为丑陋的一面,段段文字异常淋漓畅快。
                        燕丹对此极反感,那感觉更像是自己戴着多年的面具被人一把揭开后的愤怒与惊慌。他甚至不能理直气壮地驳斥——那些记载着周王朝厚重过去的竹简处处充斥着这些丑陋之物。只是那太过残忍,常人许会转头视而不见。韩非则有极其强大的内心,面对如此丑恶坦然指点。并以此说服君主,让君主摒弃仁爱,长出如猛虎一般的爪牙驾驭臣下子民。
                        何其聪明,又何其恶毒。
                        本以为吕不韦一死赵政便可从某些阴影中出来,却没料到那阴影有愈演愈烈之势。否则他不会那么看重韩非,不惜武力威胁向韩王安要人。秦国已是一辆无敌战车,若这战车换做韩非来驾驶……
                        吕不韦编撰《吕氏春秋》是白费心血了。
                        听闻吕不韦是被偷偷埋葬了(注2),甚至不符合任何礼仪。吕不韦对秦国功何其大,对异人一家又是何等功劳,如此结局,即便燕丹偏向赵政,亦觉不安。
                        数月后秦国大使姚贾归国,秦王在王宫大宴臣下宾客。姚贾三年前曾出使山东诸国,出发时秦王不仅赐其马车百辆,黄金千金,甚至让姚贾穿上唯有自己才能穿的衣物,配上自己才能使用的宝剑。姚贾亦不辱使命,彻底破坏四国合纵,归国后被封上卿,食千户。
                        这几乎算是山东诸国最后一次合纵,其中就包括燕国,燕王喜最初担忧自己质于秦国的太子而畏手畏脚,倒是燕丹暗中说服他参与其中。最终合纵还没成形就被轻易瓦解。
                        秦王则大肆庆祝他的胜利,秦尚黑,往日殿堂总觉肃穆,此次竟有了些华美之意,案几上的酒器就不见空的时候,金石丝竹之音不断,身着艳丽绮罗的舞姬最吸引众人的目光,如天女一般,宽大的衣袖在空中划起惊艳的弧度。
                        燕丹经人指引看到了韩非。韩非的脸正如他笔下的文字,凌厉突出,他的双眼深陷,脸上有深深的纹路。极难让人猜出心思。
                        不知是否由于自己的心境,总觉在凌厉之余,亦有一丝沧桑。
                        在满目艳丽的色彩中感觉一丝沧桑,极让人怆然。如同繁华过后的冷清,辉煌过后的黯淡,最让人难以忍受。
                        一转眼,正对上秦王的目光。远远地,穿过人群注视自己。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后又微微一笑,细细的长目无疑透露出了主人的意图。燕丹立马转身避过。那目光,那抹笑,如同指腹轻轻的抚摸,让他全身止不住一丝颤抖。
                        秦王日益沉稳,燕丹亦早不是年少轻狂的年纪,自认自己从未轻狂过,唯独在此事,将自己置于进退两难之地。


                        23楼2013-05-21 20: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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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九章
                          秦王政十四年
                          牢狱之中不得见光,身在其中会不知时日。厚重的腐朽味道充斥了整个鼻尖。除了偶尔狱卒来过时发出的声音,耳边就唯有长久的,让人慌乱的安静。
                          这种地方从来凶狠而残酷,笼罩四周的阴暗不知积累了多少年月,轻易击碎囚徒的反抗与期待,最后,唯有恐惧会在囚徒的内心中植下根来。
                          一国公子落入此种境地确是从未有过的狼狈。只是韩非如今还未被恐惧覆盖,他还清楚计算着自己被关了多少天。
                          他清楚自己为何身陷囹圄——污蔑秦国功臣姚贾;奉劝秦王保存韩国。秦王政本就对他有所的防范,尽管极其欣赏,却一直不曾重用,以致他一直以韩国使者的身份留在秦国。
                          看似秦王是相信了姚贾的话才将他关于狱中,韩非却有自信,秦王只是想让他想清楚,到底要选择哪一方。
                          是秦国,还是韩国。
                          他没办法将消息送出,唯有等待牢外的人想起他。无论在这监牢里多久,也必须坚持。
                          最终韩非等来了回应。那日他已入睡,在狱中,必是疲倦至极才会入睡。稍微一点动静就会惊醒。
                          他是被极近的脚步声惊醒的,下一刻在黑暗中忽然出现的酌亮火把让他一时睁不开眼,等适应了刺眼的火光才得以看清来人——廷尉李斯,还有几名狱卒。
                          李斯深受秦王信任,与韩非都曾师从荀子。与韩非不同,李斯所学乃帝王之术,学成之后直奔秦国而来。不念旧国,只对强主献上自己的才智与忠心。有时韩非甚至可以感觉到这位同窗对秦王的逢迎之意。
                          “夫轻爵禄,易去亡,以则其主,臣不谓廉” (注1),李斯岂不正是如此。
                          然而此刻同窗的到来总让韩非有些如释重负,多日在牢狱之中,自己的样子想必狼狈不堪,仍站起身对昔日同窗行礼,一如往日的庄重:“委屈廷尉,到这种地方。”
                          见牢中之人面色疲惫,李斯脸上有些同情,言语恭敬:“师兄,受苦了。”
                          韩非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随即叹气:“在下这一次,确是糊涂了。”
                          或许李斯是私自来看他,或许秦王要李斯来探探口风,他亦是乐意陪他们演这一出戏。
                          见韩非一开始便有认罪之意,李斯亦不掩饰,表情却还谦和:“师兄确是昏了头,竟在秦王面前攻击对秦国有大功的臣子。”
                          “的确如师兄所说——姚贾出身低微;在魏国做过大盗;在赵国奉命联合楚、韩、魏攻秦,后来秦国使间,他又被赵国逐出境。”
                          “师兄在秦王身边快一年,怎会不明白,这些在秦王面前又算什么?不惜冒险得罪秦国上卿,意欲为何?”
                          问题问得巧妙,却已隐隐露了刀锋。 韩非口吃,这对他极其不利,若他的口才也能像自己下笔那般流利,就不会在秦王面前对着游说诸侯有功的姚贾轻易败下阵来。此刻对着李斯他亦无法有力地为自己辩驳,唯有将那刀锋轻轻避开:“在下的确一时愚钝,只是姚贾抨击在下出使秦国是为削弱秦国保存韩国,实在冤枉。”
                          “冤枉吗?”李斯忽就冷笑了起来,像是换了一个人,刚刚还浓厚的同窗情意瞬间烟消云散。
                          韩非则信誓旦旦盯着昔日同窗:“在下入秦之后,一心一意辅佐秦王,绝无半点私心。”
                          在来秦国的最初,他的确竭尽所能教导秦王,献上自己的诚意。甚至他感觉自己和秦王之间有种默契——他日日在秦王身旁,将自己的一切传授于秦王;秦王则是个极好的“弟子”。
                          李斯微微示意身边的狱卒都退下。狱卒将手中火把插在墙头后转身离开了。狭窄的空间里就留下昔日同窗两人。
                          李斯往前了几步,靠近那道将他和韩非隔开的牢门。仔细看着狱中人,他眼窝深陷得厉害,脸上的纹路似乎也更深了。韩非的脸让人有种饱经风霜之感,这无疑是他在韩国多年碰壁留下的印记。而李斯的脸更多是种游刃有余的圆滑与干练,他在秦王身边如鱼得水,他在秦国风生水起。
                          “你究竟为何要说‘那些话’呢。”李斯重重叹了口气,像无可奈何的惋惜,“韩国是秦国东进路上第一个障碍,自应侯(注2)以来,韩国的土地就一点一点被蚕食。你要求秦王‘存韩’,即是要求秦王改变已在秦国实施了几十年的策略,保住你的国家将矛头转而对准赵国。”
                          短短陈诉之后,他的口气里夹杂了些对对方不自量力的嘲讽:“你何以认为,秦王会听你的话。”
                          “凭他欣赏你,尊敬你,你便可以肆意左右他了?”
                          韩非妄图为自己辩驳,李斯滔滔不绝不让他无任何机会:“而你教他的,本就是如何驾驭臣子。你忘了,你对他而言,也不过是个臣子。他需要你的时候,便会重用你,尊敬你;若他不需要你呢?”


                          26楼2013-05-22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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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光将李斯的影子投射在石壁上,在此刻的韩非看来,那影子无疑阴暗而狰狞。最后那句话已是个告诫,或者是威胁。
                            心中明白,事情未必会像他想象的那般顺利,李斯咄咄逼人,若那些罪名加在他身上,后果可想而知。
                            深吸了口气,看着那个站在黑暗中的人,不算明亮的火光虽能照亮那张脸,却总觉不甚清晰,更像是一个噩梦。他极力让自己显得镇静:“在下绝无此意,陛下终有一天会明白微臣的苦心。”
                            这些空洞无物的话语,自难以让人信服,但他必须首先自己信服。
                            李斯却停顿了片刻,再开口却提及同窗之情:“师兄可还记得,最初是我将师兄的文章交给秦王。我曾问过师兄,对此事何以为谢。”
                            “师兄当时说必定会报答。若师兄所说是真,不妨就以此作为‘谢礼’。”李斯的手本藏在宽大的袖袍内,此刻他将一只手伸进牢门的空隙中,摊开手掌。
                            韩非看到一颗药丸般的东西,随即放声大笑起来。这实在像个闹剧,最初在秦王面前极力推荐自己的同窗,却在自己终于来到秦国之后妄图杀了自己。
                            如果他想不明白对方此举是为了什么,实在对不起秦王定要将他从韩国请来的敬意;而想得太明白,这世间已足够让人绝望。
                            “你以为,我会乖乖将此物吞下?”
                            “师兄得罪上卿姚贾,秦国无人会为师兄求情;韩国请罪还来不及,也不会顾及师兄。师兄能做的,只有保佑秦王陛下再想起你,将你从狱中请出。”
                            李斯的确说中了韩非的心思,但韩非冷静之后反不惧怕:“我若死了,秦王必会追查,他会放过你吗?”
                            他甚至有把握挺过这一次,只要他与秦王之间的默契还存在,秦王就还会需要他。
                            李斯冷冷一笑,他自信满满,丝毫不惧怕韩非的威胁:“师兄以为,我为何唯独选你的著作呈现给秦王?即便我自知不及师兄。”
                            继而去掉那些恭敬的称谓:“即便陛下此刻将你从此地接回王宫,之后呢?”
                            “你还要继续保存韩国吗?别说你会自此抛弃韩国。你会忍辱负重活在秦国,即使折节事秦也要为韩国活着。这便是你与我的不同。”
                            “你终会成为秦王身边需要清除的那一类人,你只会阻挠他。师兄想清楚了,是韩国重要,还是你的理想重要。”说到此刻,李斯已是在质问韩非,昔日同窗各具理想,妄图在天下获得一席之位,进而影响天下改变天下。可惜两人不在一条船上。为之效忠的两股力量势不两立,必有一方要被剪除。
                            “并且,你还有什么东西能给秦王吗?”
                            “秦王如何,想必你比我更清楚,你的毕生心血,都已传授给他。对他而言,你还会有任何用吗?”
                            这才是足够斩断对方最后那丝眷恋的武器。
                            “你的‘作品’已经完成了。”
                            “但秦国太小,远不够秦王施展。今后,就由我来辅佐秦王。我会辅佐他成为师兄理想中的君主。师兄没什么可遗憾的。”李斯笑起来,为他口中那个璀璨的未来。为那个终会震慑古今的君主。随后他将手掌放低,任那颗药丸滚落在地面上,收回手,缓慢转身而去。
                            几步之后他停下脚步:“到那时,师兄若泉下有知,定能发现秦王甚至会比你理想的还要完美。”
                            脚步声越来越远,只剩那个火把,在弥散着绝望与恐惧的阴暗中,逐渐被阴暗吞噬。李斯的话还萦绕在韩非耳边,他用“作品”来比喻秦王时,韩非竟感觉到些愉悦之意。的确,比起笔下那些文字,秦王政更能称之为自己的“著作”,比起少人问津的竹简,鲜活的人更加完美。
                            燕丹在写信,燕国来往的书信都是先经秦国人之手,信中无非是些平常话语,但总是要写,将千里之外的血脉亲情维系在刀笔之间经年累月的问候里。
                            近在眼前的人,的确比那薄薄的,滑滑的丝帛,或是竹简更让人眷恋。
                            有侍女走进屋内,轻轻掩了门,脚步也放得很轻,她为屋内的青铜灯添加灯油,随后在燕丹身边跪下:“太子,刚刚秦宫中传出消息,下狱的韩国公子已死。”
                            燕丹的笔本在极流畅地书写着,手间猛然一顿,丝帛上留下一道重重的墨迹,突兀而丑陋。那双眼睛难得流露出明显的不悦。
                            韩非下狱的罪名是替韩国谋弱秦,如此重罪却迟迟不见秦国任何动静,他本以为怕秦王仅是想磨磨韩非。竟会是如此结局。
                            侍女继续道:“据说秦王本欲召公子韩非,却发现公子韩非早死于狱中了。”
                            燕太子缓缓放下笔,将那张柔软的丝帛随意又整齐地叠了起来。觉这语中有破绽:“‘早已死于狱中?’”
                            “是,太子。”
                            “若公子韩非死去已有时日,为何秦王今日才得知?”
                            “其中缘由尚且不知。众所周知,公子韩非下狱前得罪了上卿姚贾,其下狱亦有姚贾之力。如今要论背后元凶,自然会怀疑到姚贾。公子韩非深受秦王欣赏,即便一朝下狱,也难知秦王心思…”


                            27楼2013-05-22 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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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
                              小侍女扶着高渐离进屋,时不时往窗外偷偷张望。黑色龙袍是天下最让人为之目眩为之臣服之物,此刻却在这个平常的院中不进不退,搅得她心神不宁。
                              高渐离听得她在屋内踱来踱去。
                              那个人的心思确是难猜。曾在燕国听过有关他各种传闻,无非是些残暴之类。残酷暴虐,俨然已是六国人专用以形容秦国的词。西面那个诸侯国像一种闻所未闻的猛兽,六国在它巨大的阴影下战栗,终究未能阻止它的扩张与侵蚀。
                              奇怪的是,荆轲从未表明过对秦国的态度,一句也没有。即便高渐离曾与他谈及韩赵二国的命运,那时在蓟城街头,提及秦国除了畏惧就是敌意。连高渐离也不曾置身事外。
                              抬手碰触身边那把筑,指腹有些用力得按着琴弦。
                              曾经蓟城中的那些游侠,勇武魁伟,互相之间极爱比武切磋。荆轲却如同儒士一般知礼谦和,更多时候都与自己和狗屠在一起。
                              院中的人最终转身离去,不安的小侍女这才静了下来。 回头正见高渐离的手按着琴弦:“琴师,可需要竹尺?”
                              高渐离的思绪被猛然打断了,他答非所问,手指随意拨过琴弦,“这乐器,我了解它如同我的双手。筑音激越悲亢,却可奏出芳春雨霁,夏日荷花,月色秋声,雪景寒林…”
                              “那,琴师最爱哪一曲?”小侍女兴致勃勃,她应未及及笄(注1),高渐离有时想象她的模样,总会想到春日盛开遍地的无名小花,娇小不起眼却有绚丽的色彩。
                              他有些歉意,因为自己的回答无趣又沉闷:“奏琴的人不应有偏好。”
                              偏好会影响对琴音的领悟。那游侠呢?
                              不正是荆轲绕开燕太子主动让樊于期将军献出自己的头吗?为了那把剑的出鞘,他准备地如此万全。
                              秦王政 二十年
                              马车在蓟城城外停了下来,高渐离下了车,下了马的燕太子走了过来:“请恕我不能远送。”
                              高渐离则恭敬回礼:“太子,保重。”
                              自此之后已不可再得知蓟城外的一切,而高渐离如此模样让他不能就此转身离去:“在易水边也是如此…琴师过于平静了。不禁让人担忧,你是否会按我所说的做。”
                              话中有些压制之意。在生离死别面前如此平静,铤而走险更会无所畏惧。
                              “太子多虑了。若早已知晓结局,自不会惊讶。”高渐离转头往蓟城的方向看,他能看到些火光,应是城门上点燃的火把,已无法在夜色中分辨出城门的轮廓,“唯独‘结局’,与我预料的微微不同。”
                              “他从不将‘剑’字挂在嘴边,我亦从未见过他拔剑后的模样。或许因此我一直坚信,他一旦拔剑必会得到他想要的结果。”高渐离从未如此对任何人滔滔不绝地谈及荆轲。若要隐姓埋名,这就是最后一次他与蓟城故人,甚至任何人,谈及荆轲的机会。
                              荆轲出发时燕水尤寒,此时接近初春。不见半点春日气息,夜晚的风依旧让人感觉疼痛。
                              燕国太子闭上眼,长长的睫羽轻颤了颤。他知道高渐离不是在向他询问原因,但他应该有所回应。
                              “年少时,吾亦学过剑术。”
                              “离开蓟城时太小,还不了解剑的意义。为质异国不可继续练剑,那把剑在邯郸时一直被放在箱底。离开赵国后再学了些,去咸阳之后又不可再拿出它…没有人知道它的存在,直到我决定逃回蓟城,才又将它握于手间。”
                              “那把燕国铸造的铁剑,吹发可断。”多年尘封,出鞘那一刻刀刃的寒光依旧让人惊叹它的冷硬之美,“然而多年不练,我已不能将它挥舞地得心应手,直到后来荆轲取代了它。”
                              “荆轲是我的‘剑’。”
                              “我已无法追回年少时舞剑的雄心,有了荆轲,亦无所缺憾。”
                              这些话并非刻意安慰高渐离,但他确是如此坚定,并且确信:“此时说‘结局’,为时过早。”
                              高渐离的面容已有了些波动。
                              “不可再碰触任何乐器,不可再听任何乐曲。” 他再次重复了一次。这一次更像是一国太子对臣民的命令,想让这句话自此渗透到高渐离心中。
                              此刻的高渐离悠然抚摸着那把筑,筑形似筝,颈细肩圆。那个回忆的最后,燕太子策马而去,马蹄声渐渐远去,他就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那个夜晚无月无星。
                              他身着黑色朝服,站在朝堂最高处,眼前不见一人。四周是彻底的寂静,压制所有的寂静。
                              欲迈步往前,觉脚下似有异。低头一看,右手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长剑,剑上沾满了血,沿着剑身流向地面。地上已积了一大滩血,他正站在血泊中,还有血不断从别处流过来。
                              抬起头,那个刺客倚着身后的廊柱支撑起身体,血从他身上数个伤口不停往外涌出。已奄奄一息,眼睛却还与他对视,仍是如同执剑时的锐利,丝毫不掩其中的嘲笑与轻视。嘴唇翻动似在说些什么。
                              他只能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听见刺客断续的呼吸,还有自己脑中嗡嗡作响的声音。
                              “在朕遇刺之初,他总出现在朕梦里,甚至在朕清醒时也会出现在朕眼前。竹简上,朝堂上,宫殿的任意一个角落里。后来就消失不见…甚至在卿来时也未再来过。不知为何,昨晚又到了朕的梦里。”


                              29楼2013-05-22 17: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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