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原本一直在漫不经心扫动的双眸，这时忽地一定。毫无感情地瞥了她一眼，几乎将她脱出口的话都吓回去。
她第一次有了这样怪诞的错觉：陪伴她长大的男人，其实是野兽一样的危险。
“黑白？”
她犹犹豫豫地叫了一声。
“不可以。”
男人的声调忽然变得和冰玉一般清冷，不高不低，却像来自天顶。
深红的眼眸暗得几乎变成黑色，闪耀着锋锐的光芒。
艾莉修卡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惊讶的甚至忘了反问。
……他是那么少拒绝她。
这个待她如臣如仆，却又如父如兄的男人，几乎不在她面前展露威严的样子。但只要一次，就会令她很久很久都觉得恐惧，深深恐惧。
回过神的时候，她已经放声大哭起来。
哭得那么伤心，前所未有的狼狈。
她一边抽抽噎噎地哭，一边责备自己：刚刚怎么忘了质问黑白呢？但她哭得太厉害了，音调也颤得不像话，说来说去都讲不清。
黑白抱着她这么久，似乎也觉得累了，便弯下腰将她放到地上。
“游行队列的舞师隶属于Circus机关，帕尔内德大人不会同意。”他静静擦着女孩颊边的泪水，泪水非常清澈，让他微微一惊，“若是您执意要带他回去，大人只怕会责备于您。”
停下揩泪的手，黑白忽地笑了笑，“看，变成花猫脸了。”
艾莉修卡没有理他，仍旧气鼓鼓地瘪着嘴，有一搭没一搭地抽着鼻子。

后来的事情，细节处艾莉修卡已记不大清，总之男人极为罕见地拒绝了她。彼时她还不知道如何对抗一个很生气的大人（也许只是看上去的生气），只能一路上哭个不停，到最后喉咙哑得话都说不出来，模样又伤心又狼狈。
黑白也许是觉得尴尬，和她讲了比平常多很多的话。许多许多，到最后都记不住什么。只有他冰玉般冷淡安静的音色，一直那么清晰。
过了段时间，一天晚上她总也睡不着，坐在床头恨恨咬被子。黑白从楼下上来，给她念了一段《睡美人》后，女孩的眼睛就迷迷糊糊起来，东问西问的声音也明显懒下去。黑白给她掖好被子，抚摸着她深粉色的长发。
“艾莉，艾莉？”他忽然说。
困得睁不开眼睛的孩子扭了扭小小的身体，手指软软地扒着男人的手指，似乎有点烦躁。
“知道游行那次我为什么要拒绝你吗？”男人却反手握住女孩的小手，慢慢贴近。语声也愈来愈低，宛如从水底上来。
“为什么嗯……”她懒懒应着，不太明白男人的意图。
“人类总要相信虚幻的东西，所以他们想象，之后又模仿想象，”他似在叹息，又似在冷嘲，幽明的月光透过窗照在他身上，使此情此景忽如幻梦。
从此她再也没有像那样痛哭过。即使之后倾力学习舞蹈，练习基本功的时候每夜每夜都疼得睡不着觉，艾莉修卡也只是躺在床上默默地流泪。新月从西窗落下的时候，她偶尔会想起这件事。慢慢慢慢，记忆里便只剩下一场伤心而狼狈的痛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