锺卓万心底长吁口气，暗道北三省专制赝品的鬼手爷胡一泊果然名不虚传。却听彭鹤举道：“这幅《东篱暮霞图》大陆有位被称作鬼手的胡爷可以做出足以乱真的赝品。”
锺卓万猛地一愣，面上却神色如常。
彭鹤举满脸是止不住的畅笑，手舞足蹈的说：“可这幅画有个任谁也仿不出的机巧。”他伸手往画卷的裱纸上一撕，那裱纸被扯的露出纸絮并几缕金灿灿的细丝，锺卓万走近一看，竟是金丝，且根根细如毛发。
彭鹤举称心如意，贪恋的盯着画作：“这造纸术叫做寸金丝，只在元人初年制过几张，后因造价太高，被朝廷废除。这等技艺在明朝彻底绝迹，有些人制作赝品只知道在画面上下工夫，却全不晓得，真正的机巧是藏在这毫不起眼的裱纸内，天下除了真正的《东篱暮霞图》再无一画能用寸金丝裱糊！”
锺卓万霎时只觉心口如撞，真真正正愣在当场，心里万千思绪飞闪却一个也抓不住，只是一瞬，他就又挂起惯常的自得笑意，慢慢道：“天下除了真正的《东篱暮霞图》再无一画能用寸金丝裱糊！原来如此，愚兄也算跟着贤弟大开眼界了。”
彭鹤举小心翼翼卷起画轴，拉着锺卓万重新落座，喊侍者换了大盏酒杯，自己满上后道：“小弟可谓此生无憾，能得偿所愿全靠卓万兄成全，卓万兄放心，小弟一定竭尽全力也保卓万兄心想事成。”他仰着脖子将酒喝尽，锺卓万只得拿起酒杯也喝尽。
那彭鹤举心性大发，喜不自禁，频频替锺卓万筛酒，两人你来我往，不屑半个时辰那一壶原浆竟全部倒尽。
彭鹤举还不觉足，又叫了梨花白，道：“卓万兄，小弟实在高兴，高兴啊。来，为咱们的情谊不醉不归！”
钟启烨亲自开车送彭鹤举回去，彭鹤举已醉的站不稳，却不忘死死抱着那副卷轴不撒手。
夜色浓厚，残月隐在云里，清冷月辉将周围的夜空映照成深蓝，街道两侧是一栋栋漆黑的楼影，路灯昏黄的光照在森森排列的檐角上。
锺卓万坐在车里面无表情，只凝视那一钩明月。钟启燊觉出父亲的沉默，只以为他喝多了，关切的问：“阿爸，是不是难受？回去让厨房给您熬解酒汤。”
锺卓万不言，过得许久，才从口中吐出几个字：“除了你，谁还见过这幅画？”
钟启燊不明所以道：“汪秘书。”他顿了顿：“还有二妈。”
锺卓万陡然闭眼，果然是她，其实早已明了，却非要再问一次，仿佛只有这样才敢相信，整颗心狂乱搏跳，跳的人恍惚。他想起下午汪绮丽打过电话说尔嫣找他，不由开口：“你二妈什么时候去的律师楼？”
钟启燊透过后视镜窥探锺卓万的神色，只觉他面容绷的紧紧的，整个人陷在阴影里看不出神色，想一想回答道：“二妈上午来过，正巧这幅画到了，她看过之后走了，下午汪秘书告诉我，大概三点左右二妈又回来，在您办公室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锺卓万重重闭眼，道：“去律师楼。”
月色照着玻璃似水银一般，窗外那棵苍南树几乎高过墙头，枝叶疏疏，映着长空秋月。锺卓万也不打大灯，走到办公桌前扭开桌上台灯，碧绿的灯罩笼出朦胧一团光晕，似有树上宿鸟被人声惊动，唧的一声飞往月影深处。
锺卓万在书架上找寻片刻无果，又来拉办公桌抽屉，开到第二层，只觉整个人微微一颤，或许因着酒醉的缘故，他脑中昏昏涨涨只是那样空白一片，伸手慢慢拿出一轴画卷，慢慢敞开，只见那瘦竹映月似有清辉，可终究是假的，终究是惟妙惟肖足以乱真的赝品。那画轴一侧还放着套画用的丝绒带子，锺卓万又将袋子拿起来，袋子口勒着丝绒绳，灵巧的走线扎着细密的针脚，一侧用金线绣出两个小字：金珏。
锺卓万长长叹息，只觉四周渗了胶，渐渐透不过去气，他将假画撂在书桌上，手里抓着那丝绒套袋，几乎是无力的跌坐在靠椅上。
心底是骤然涌动的欢喜，可只是一瞬便荡涤而去，像一道闪电划破沉寂的夜只留下幽兰的弧光。
四周静悄悄的，耳畔却有种奇异的响动，宛如眼见着心爱女子的油璧车撵着晨露满布的石子路，悠悠扎扎，渐渐而来，是一种乍惊还喜后莫名的惆怅。
二十余载，她待自己的温情就算再少再薄也总是有的吧。
就像这幅画，她珍爱如斯到底还是为他让了出来，春秋朝夕相对半生，毕竟夫妻一场。
可她真的快乐么？他从前不敢想，因为在最初的相遇里，他就明白，自己不是她想要的那个人。
如今思来，这二十年，对着自己，她真的快乐过么？！
脑中如火车轰鸣，撞的人不知如何自处。
锺卓万将头靠在椅背上，他本不善饮，原酿劲道太大此刻只觉头疼欲裂，顺手开了抽屉拿出瓶止痛片胡乱吞下两片，药力的镇静作用渐渐让他安定下来。
也不知坐了多久，钟启燊在外面等的不耐，终于敲门进来，只见锺卓万仰面靠在鹿皮大椅上，面容清矍，月光佛在他脸上，金丝镜片下似有晶莹水痕，一个紫绒画套被他攥在手搁在前襟上紧紧贴着胸口。
钟启燊以为他睡着了，轻声唤道：“阿爸。”
不想锺卓万陡然睁眼，眼底却是一片自己从未见过的茫然神气。
钟启燊霎时愣在当场。
回到钟家，夜已十二时，值宿女仔见锺卓万回来连忙向下房摇铃，一会儿阿诚果然系着领花领着一班人上来，锺卓万十分厌烦皱眉道：“乌压压一群人都上来做什么？”
阿诚只觉他满身都是浓浓酒气，转身吩咐：“给老爷熬解酒汤。”
锺卓万坐到大沙发上，四肢百骸都觉没有气力，人憋的难受不由解开领带，一会儿采佟捧着解酒汤上来。
锺卓万摆手：“我不喝这个。”
阿诚诚惶诚恐道：“老爷，您喝一点，不然明天宿醉该难受了。”
钟启燊也劝：“是啊，阿爸，明天还有海事招标。”
锺卓万仿佛这才想起还有这样一事，倒是老老实实接碗过去一饮而尽，喝完自顾站起来，摇摇晃晃往长廊走，钟启燊紧走几步跟过去：“我扶您。”
锺卓万推开他：“不用，我回书房。”又转身对众人：“谁也别跟过来，我可没醉。”
回廊极长，忽明忽暗的天顶灯照着脚下澄青地面，锺卓万盯着自己的皮鞋净亮的如同镜面，他恍惚走到一扇门前停下来，一推，门没有上锁，向内吱呀一声打开，就像响在人心上似的。锺卓万慢慢走进去，西沉的月色透过窗纱照进来，轻轻浅浅泻了一地，止痛药劲涌上来他整个人困倦难耐，脑中似有千斤重，连头也难抬起。
锺卓万小心翼翼穿过满地月华，无声无息向里走，鼻息间却有种挥之不去的沉水木香，他恍恍惚惚想，怎么跟尔嫣房里一样的味道？！
好不容易捱到床边，顺手扭开床头灯，那灯罩罩着秋香色纱罩，散落的光晕朦胧的勾勒出床上之人单薄的睡影，背脊那浅淡的弧度称着脖颈瓷一样细腻的青白色。锺卓万猛地愣住，略一后退，失手就碰倒床头柜上的小摆钟。锺卓万骇了一跳，不由再回退几步，整个人缩进一侧廊柱的阴影下。
尔嫣素来入睡极浅，听见响动，人一惊也就醒了。她慢慢坐起来，只觉廊柱下站着一个黑影，疑心自己看错，伸手打开大灯。
屋内灯光大现，锺卓万站在那里竟退无可退，尔嫣亦是愣住，她穿着平金绣花睡衣，重重瓣瓣的金丝绣莲堆叠在胸口，隐约露出那一抹雪白的娇嫩。

锺卓万看她一眼，神色冷肃的吓人：“我还是不知道你？再疼也不会说疼？！”尔嫣心里只觉咯噔一声，神思却飞到别处，依言乖乖坐下。
锺卓万慢慢蹲身，伸手握住尔嫣双脚，尔嫣穿的是一双羊皮短筒小靴，上面满是缠缠绕绕的鞋带扎的密实，锺卓万不言语整个人蹲在那里低着头去理那些细细带子。
尔嫣猛地一愣全身霎时僵住，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他是替自己解鞋带，这样俯身看他竟能清晰的看见他发顶的发漩和夹杂在黑发中的银丝，眸光不由自主的流连在他面颊上，锺卓万的眉骨生的极高，金丝镜片下的眼窝深深凹下去。笔挺的鼻骨下是削薄的唇峰。
尔嫣略微有些怔愣，想将脚抽回来却发现整个人宛如雕塑一样动不得，太阳穴那里像有两根细小的针在刺着，每一针都扎的她一个激灵。
锺卓万的声音梦魇一样在耳畔盘旋不去，
我从不敢想你是否真的快乐，我只能竭尽全力靠近你。
尔嫣脑中一片空白，霎时仿佛被荡涤在时光回溯的潮汐中，依稀还是小小女儿时在王府的闺房中，望着窗外盛开的栀子花，撵一支紫毫笔读白乐天的诗，稚嫩的口齿朗朗道：“莫倚红素丝，徒夸好颜色。我有双泪珠，知君穿不得??????”那时并不甚懂，只觉古人无聊总爱故作哀愁。如今想来，才明白其中百转千回，柔肠寸断的苦楚。
原来，情深情浅是这样不由人。
尔嫣扬起嫀首紧紧闭住双眸，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压下那些喧嚣的焦躁和夺眶而出的苦泪。
他说的不错，整整二十年，他竭尽全力的靠近自己，给她温存的依靠和柔情的宠爱，日复一日缓慢的敲打她原本紧闭的心扉
细细想来，他是如此至诚挚意，深情如斯。
而自己也早已在无知无觉中，沉沦在情爱的痴枉中无法自拔。
可是，越是深爱便越无法去原谅。
原谅那些阴谋与欺瞒。
他做下困局的宜钿镜花曾残酷的将她逼迫
他说出‘侍妾尔嫣，权宜所纳’曾冰冷无情的将她羞辱。
还有，还有，那个枉死的孩儿令她一世自责，万劫不复
永远无法痊愈的伤口在每一个梦回的午夜像梦靥一样不断的折磨她。她隐忍着这些嗜骨啖髓的煎熬却无法言说，就像生生吞下一把带刺刀将她整个人从内里劈穿，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躯骸和整颗心悲鸣着挣扎，徒留血泪。
她，甚至恨自己，
恨自己为何要在那个傍晚醒来？！
恨自己为何要听见那句穿心夺魂冰冷残酷的话语？！
恨自己为何不能痴呆懵懂不明真相的做一场好梦成酣直到永远？！
也曾无数次痴痴的想，又如果他不曾说过那句话，她们便也不会失去那个孩子。
如果他能在最初的时光里第一个遇见她，她们亦不会堕入今日这般进退皆殇，苦不堪言的泥犁地狱。
然，世间从来都是只容‘余恨’而没有‘如果’。
佛说，爱恨嗔痴，六情难具，因爱生悔，因为生怨，大抵如此。
泪如断珠顺着花靥簌簌坠落，像烛火的烛泪却无法凝成泪冢。尔嫣双臂环住自己依旧止不住的颤抖，她的声音里都是凄苦的孱弱，低低的满溢出一声：“卓万。。。。。。”
锺卓万听她声音异样，不由抬起头，只见尔嫣泪如雨下，实在骇了一跳以为她难忍脚踝伤疼，本能的窜起来，转身往外，大声焦急道：“备车，送二。。。。。。”他话音未落，尔嫣却猛地起身一把从后面紧紧抱住他，锺卓万陡然愣住，心下茫然不知所措心口却砰突的厉害，尔嫣紧紧贴在他背上，那样宽实的依靠令人眷恋，如果时光就此止息，如果岁月刹那老去，如果此瞬可以白头。。。。。。。
他的衣线夹着金色的丝一层一层绕在眼里钻进心里作茧成缚教人无力再逃。尔嫣只觉从未像如今这样软弱过，眼泪止不住的下落，声音凄楚，几乎断续的说：“你别走。。。。我要你在这里。。。。”
锺卓万霎时如被重锤所击只觉神思里空白一片，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她说什么，机械的缓缓转身反手将尔嫣拥住。
尔嫣闭着双眸，眼角的泪水剔透晶莹钻石一样闪在如玉的秀颊上，她慢慢踮脚扬起花靥，温柔缠满的吻上他的唇峰。
锺卓万脑中轰的一声，仿佛炸开了，她的气息带着淡泊的香气铺天漫地将他紧紧裹住，那近在咫尺的长睫微阖犹带泪珠映出一眸流波盈盈如春水光华不定。
锺卓万伸手揽在尔嫣腰上，隔着薄薄衣衫慢慢摩挲她纤细的腰肢。只觉她的吻像一尾鱼带着清凉的触感轻柔辗转，那难言的鲜美滑嫩几乎令人融化。
锺卓万尚持着一丝理智，可尔嫣冰凉的指甲已一颗一颗解开他的衣襟灵蛇一样探进来，她掌心微凉缓缓的游离在他滚烫的肌肤上。锺卓万瞬间如遭电击，全身血液沸腾起来在血管里汹涌澎湃，激胸中情欲似渴，他难以自持，猛地吻下去。
唇齿交缠，薄衣委地。尔嫣轻吻如蝶翼过身，锺卓万全身涨出冷汗，那汗液沿着脖颈滑过，尔嫣呵气如兰将那液体吻住，锺卓万听见自己的鼻息越来越促，粗重的喘息中夹在着她清浅的呼吸声。
尔嫣按住锺卓万不让他起身，宛如白玉轴的修长的美腿跨上去春藤一样紧紧将他缠住。她长发散下如墨云一样泄在身上衬着冰肌玉骨隐有华彩。锺卓万只觉整个尘世为之消弭，只余这黑与白的魅惑让他无法自拔。
尔嫣腰肢微动整个人如扶风弱柳满是劲柔的缠绵，凝脂雪肤软如温玉。如波的蜜意将锺卓万紧紧绕住，钻心的酥麻窜入骨髓深处。
他再难自持猛地起身抱住尔嫣滑腻的肩头，腹中如含烈火，胀痛感仿佛决堤一样喷薄而出。
尔嫣嘤咛一声，整个人贴向锺卓万，锺卓万只觉那无尽的缱绻缠绵在她每一寸玉肌中寸寸鲜活。尔嫣素来娇怯持忍，此刻恣意纵情竟是一种从未有过的妩媚风流令人目眩神迷。
身心巨大的欢愉令锺卓万无力支撑，无声的震颤中他又仰面倒下去，伸手握住眼前尔嫣瓶颈似的腰线。锺卓万清楚看见有晶莹的汗珠沿着她白腻的玉脂滑入那精巧的脐窝，只是一炫又顺着柔美的小腹缓缓下落。
她的律动锺卓万周身如有电流过身几乎魂飞魄散，喘促越来越重直到无法控制，他脑中一片空白，在水乳交融的无尽旖旎中竟然平生第一次教女人主宰了呼吸。

坐到了沙发？还是更新继续？follow一下午，看见爷一直在搬，辛苦！

在搬文过程中有几位吧友插楼了，为保持楼层整齐，只好把各位的留言删掉，不过现在可以跟帖留言啦！

饭爷还往下更么？？？？？

一次看个够

好像是修正版的，我要再保存一次！！！

我这种懒鬼怎么可能这么勤劳，文章是胡桃修改错字，搬楼是悦酱。你们太感人了，我先哭会去！

看完留名

留名

小伙伴们都来吧，一次看过瘾〜当然还要更期待下一更的精彩！三小时的搬楼会觉得累，但想想饭爷写作时的情景，尼玛心里居然抽了一下，饭爷了不起！

期待后续～还有两天又是一周过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