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尔芙当然要有贴吧】
米兰达在果园里睡着了,躺在苹果树下的一张长椅上。她的书掉进了草丛,手指却好像还指着这个句子:“Ce pays est vraiment un des coins du monde ou le rire des filles eclate le mieux……”德语译为:“这个国家确实是世界上姑娘们笑得最欢的一个地方。”仿佛她就是在这里睡着的一般。阳光从苹果树之间透进来,洒在她手指戴着的蛋白石上,于是蛋白石闪出绿色光、闪出玫瑰色光,又闪出桔黄色光。然后,当微风起时,她紫色的长裙轻轻摇荡,好像一朵依恋着花梗的花;草儿纷纷点头;白蝴蝶紧挨着她的脸飞,一会儿飞到这边,一会儿飞到那边。
在她头上四英尺的地方,挂着一些苹果。突然,传来一片刺耳的喧嚣,就像有人在敲好几面破铜锣,敲得凶猛狂暴而又毫无章法。这只不过是学童们在齐声念乘法表,被老师打断、训斥,然后再从头念一遍。但喧嚣从米兰达头上四英尺的地方过去了,穿过苹果树的枝桠,撞在牧牛人家的小男孩身上(他这时候本应该上学,但却在树篱里摘黑莓),害得他被刺划破了大拇指。
接下来,传来一声凄零的叫喊——悲哀的人类的声音,却又充满野性。老帕斯利确实是烂醉如泥了。
然后,苹果树最最顶上的那些叶子——它们在蓝天的映衬下扁平得就像小鱼,离地有30英尺高——与一个沉思而忧郁的音符发出共鸣。那是教堂的风琴在演奏《古今赞美诗》中的一支曲子。声音飘荡开来,飘到某个地方,就被一群飞得极快的田鸫冲得无影无踪。下面30英尺的地方,米兰达躺着睡着了。
然后,在苹果树和梨树上面,比躺在果园里睡着了的米兰达高两百英尺的地方,钟声沉闷地响了起来,时断时续,喑哑抑郁,带着说教的意味:教区里六个可怜的女人正在作产后的感恩礼拜,教区长正把感恩还诸上天。
在比钟声还高的上空,教堂塔楼的金色羽饰一声尖叫,从南面转到了东面。风向变了。它在万物之上低沉地叫喊着,在树林、草地、山岗之上,在比躺在果园里睡着的米兰达高好几英里的地方。它迅疾地刮过,不长眼睛,没头没脑,所向披靡,直到忽然又转了个方向,再次向南而去。在它下面好几英里的地方,针眼般大的空间里,米兰达一下站起来大声叫道:“呀,我要赶不上茶点了!”
米兰达在果园里睡着了——或者她可能并没有睡,因为她的嘴唇非常轻微地翕动,好像在说:“Ce pays est vraiment un des coins du monde……ou le rire des filles……eclate……eclate……eclate……”德文意为:“这个国家确实是世界上……姑娘们笑得……笑得……笑得……”然后她微笑了,让身子把全部重量都沉到广袤的大地上,而大地升起来了,她想,把我驮在它的背上,就好像我是一片树叶,或是一位女王(这时孩子们念起了乘法表),或者,米兰达继续想,我也许是躺在悬崖的顶上,鸥鸟在我头上尖叫。它们飞得越高,她继续想(这时老师训斥了孩子们,还把吉米的指关节打得流出了血),就往海里看得越深——看得越深,她重复道,而她的手指放松了,嘴唇轻轻合上,就好像她是在海上漂流。而随后,当那个醉汉的叫喊在头上响起来时,她怀着不同寻常的狂喜吸了口气,因为她以为她听见生命本身张着一张猩红的嘴在粗里粗气地叫喊,从风中、从钟声中、从卷心菜卷曲的绿叶中喊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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