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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阴影从背后的烟火里扑下来,在玉石阶上伸展,金灿灿的翅膀,鸟喙鲜红,火光里隐约狰狞。这是守护我楚国的神灵,凤凰。据说凤鸣百鸟来朝,据说每五百年浴火重生,不老,不死。


来自手机贴吧1楼2013-11-19 19:31回复
    九月的风徐徐穿过空旷的殿堂,影子晃荡,像是要振翅而起。王叔踩在“它”的背上。公正的说,他生了一张十分俊秀的面孔,并不逊色于我的父王,可是以父王的英明神武,怎么会有这样一个愚蠢到无药可救的弟弟?我唇边一抹轻笑,“既然王叔已经决定了,孤写好手令,着人送到王叔府上。”


    来自手机贴吧2楼2013-11-19 19:4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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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郑国也是大国,我父王生前都没打过它的主意,而我的叔父,却因为母后轻轻巧巧一句感慨“万舞是征戈之舞啊”就决意伐郑。听起来像一个笑话,不幸它是事实。天子万乘,诸侯千乘,王叔开口就是六百乘,胃口实在不小。王叔得了我的回复,“哈哈”笑两声,也不行礼,扬长而去。他以为是又一场胜利,其实……我低头看了一会儿凤凰的影子,“轻歌?”
      轻歌轻的像一抹烟。“替我写一道手令,”我说,“命王叔领六百承伐郑。”
      轻歌一手持简,一手使刀,流丽的线条沿着疏密的纹理往下蜿蜒。我躺在玉枕上,枕着手臂看她的影子,一笔一画,一个字,又一个字。“其实不必这么用心,那是王叔的兵,和我没什么相干。”“君上要是真这么想,”轻歌低垂着眼睑,夜风在睫毛的浓荫里不安的拍着翅,“就不会叫我来写这手令了。”


      来自手机贴吧3楼2013-11-19 20: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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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干笑一声,拿锦帕遮住自己的脸,“他们不会为我而死。”
        “不管为谁而死,”纤长的指尖刀光流转,雪亮,寒冷,清清泠泠的声音,就仿佛月光坠地,“总该让他们清楚,是为谁而战。”一针见血。我不知道她是怎么看出来的,但是她知道,她总能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在想什么,母后说她是巫女,那也许是真的。我支起身子,斜眼过去,素白的颈上淡青色血管,柔软,脆弱。然后是细巧的锁骨,那根骨头叫锁,锁住了什么呢?再往下,隐约的山峦起伏,我轻吹一口气,在她耳后,一点胭脂色,溅上半透明的耳垂,渐渐蔓延开去。我说:“轻歌,你恨我么?”


        来自手机贴吧4楼2013-11-19 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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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时僵直了背影,玲珑的骨节,从紧绷的肌肤下凸现出来,琥珀色的瞳仁被烛火镀上暗金色的光,“君上为什么这么问?”
          “我杀了哥哥。”
          这句话在我与她之间,一直都存在着。她从来不说,我却爱看她这一瞬间的僵硬,也许还有仓皇。她是在怀念哥哥吧,和母后一样。谁知道呢。即便她恨,即便她们都恨,赢的还是我,我在这里,南面称王。
          我想我这一刻的眼神,定然是鬼气森森的,但是轻歌只淡然看我一眼,淡淡的说:“君上说笑了。”
          我放声大笑,我说轻歌,我明儿要去祭神,替我准备祭服。
          “谨……遵旨。”轻歌躬身退下,轻的像一抹烟。我知她不会走远,所以我并不是一个人坐在这里。空荡荡的殿堂,张开手,风从指缝里过去。我偶尔也会想要记起那些过去的时光,比如初见,比如年少。那时候父王还在,想必每一日,都有阳光明媚。哥哥喜欢她,要礼聘她为王后。后来哥哥死了,她还留在这里,在我身边。


          来自手机贴吧5楼2013-11-19 2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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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世间的阴差阳错,错的像一场轮回。
            国之大事,惟戎与祀。
            中原的那些诸侯认定我们楚人为蛮夷的理由之一,是祭祀太多的神,山有山神,水有水神,日月凌空,风雨雷电,生与死,由不同的神灵主宰。种种诋毁与不屑,我是不在乎的,历代楚国国君都不在乎,除了……哥哥。
            因为太久没有下雨,所以这个秋天,我莅临神庙,是为了祭祀云中君,以祈甘霖。
            寺人为我换上黑色长袍,袍子上金丝银线精秀了十二章纹,闪烁如同日月星辰,我张开双臂,余光里瞥见一抹轻烟,不知道为什么欢喜,我挥退身边人,转头笑道:“过来,给我束腰!”
            是轻歌。


            来自手机贴吧6楼2013-11-19 2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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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___轻歌不喜欢进神庙,当初哥哥在的时候,她就从来不陪哥哥参与祭祀。
              而现在……近乎惊惶的脚步,近乎惊惶的眉目,她近乎惊惶的朝我奔来,我扬起唇角,一个笑容的雏形,张口要问“你怎么来了”、“什么事这么急”,甚至要举手去擦去她笔尖一点汗珠……直到我看清楚她的衣裳。
              那是一件出奇宽大的黑袍,直长到脚裸,过于宽大了,像是挂在她身上,但是那仍然无法遮掩闪烁如同星辰的十二章纹。我猜她是踩了高屐,所以站在我的面前,几乎与我同高。她说:“有人为君上卜筮。”
              “哦?”
              “筮之不祥。”
              我回过神,“那卜呢?”卜筮分卜和筮,筮为数,卜为象,筮之不祥可以再卜,如果卜吉,那是无妨的。


              来自手机贴吧7楼2013-11-19 2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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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轻歌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再卜。”
                我伸出去的手,最终落在她的肩上,手底丝绒光滑的触感,这是哥哥的衣裳。这样的衣裳,在我楚国,本不该有第二件,“谁为我卜筮,你么?”
                轻歌沉默着,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于是我就只能看到隐约的眸光,映着无边无际的暮色,良久,方才出声道:“愿替君上主祭!”
                替我主祭?穿着哥哥的衣裳,替我出现在天地神灵面前,为我的子民求雨?她是要以这样的方式,纪念我的哥哥么?遥远的地方传来促行的钟声,一声,又一声,我笑了,“轻歌,我的江山,不劳哥哥操心。”
                我拂开她的手,从金盘里取过玉带,束在自己腰间。


                来自手机贴吧8楼2013-11-19 20: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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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中君的祭祀是从晚上开始的,暮色笼罩了整个的天空,而月亮还没有出来,祭台高高矗立在湘水边上,里里外外点起了火,火光在水面流动,一串一串变幻的光影,巫祝戴着华贵的羽冠,双颊染色,巫女们已经换好艳丽的裙子,风过去,下摆旋转,一朵一朵如同芙蓉花开。
                  洪亮的钟声再一次响起,有人击鼓,有人吹瑟,云磬清脆相和,而排萧悠扬。我驾着七宝香车缓缓出现,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欢呼,巫祝低声祝颂,巫女们闻声起舞,捧着花,牵起长袍,手腕和脚踝上嘤嘤碎响着银铃,潮水一般向我涌过来,又潮水一般稍稍退却,分站两行。
                  当中走出一个大红裙子的少女,扬声道:“浴兰汤兮沐芳,华采衣兮若英,灵连蜷兮既留,烂昭昭兮未央。”
                  她说她已经沐浴过兰场,满身都是芬芳;她说她换上了她最美丽的衣裳,华丽柔软有如云英,她说她在这里守候多时,只为看一眼云中君驻足云端的丰姿;她说他的光芒,让她目眩神迷。


                  来自手机贴吧9楼2013-11-19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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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仿佛红日尚未坠落,那就仿佛是谁滴血的眼睛,那就仿佛恶魔张开了血盆大口。
                    隐隐狼嗥,被苍茫的秋风吹来。
                    “有人为君上卜筮……”,轻歌在沉沉的暮色里说。
                    “筮之不祥……”
                    “那卜呢?”我质问的声音。
                    “没有再卜。”
                    没有再卜,是因为没有必要么,还是说,如果由哥哥来主祭,就不会有这样的不祥之兆?我抬头,恍然哥哥就站在月亮里,金冠束发,眉目端正,是素日常穿的淡青色直裾,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秀上山川河流,日月星辰,烁烁生辉。暮云聚在他的脚底__云中君、他才是云中君!
                    那我呢?
                    我是假的,我是篡位者,我谋杀了我的哥哥,我冒充他站在这里,所以我无法与神灵沟通,所以上天降下不祥之兆!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是父亲最宠爱的孩子,这是我应得的东西,我会比哥哥做得好、更好!我握紧拳,不知道该怨恨神灵还是命运。
                    又一声惊叫,“落水了!”
                    “有人落水了!”
                    一朵红云,正越来越快的往水里坠去。
                    我跳下车,耳际嘈嘈,有人喊救命,有人高颂神灵的名字。混乱中起了风,像是一声令下,上百支烛火齐齐灭去,遮天蔽月的烟尘,伸手不见五指,有人哭喊,有人尖叫,有人奔走,有人摔倒,不辨东西。
                    也有人执著的继续往下唱,“飚远举兮云中……”
                    声遏行云。


                    来自手机贴吧11楼2013-11-20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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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能就这样结束。
                      我从无数摔倒的人头顶迅速朝水边奔去,忽然面上一热,下意识伸手,握到一把滚烫。隐隐的红光环绕,我无法感知它的质地,也许是云,或者冰梢,但是我看到了它的长度,我抓住一头,奋力往水中抛去,“抓住、抓住它!”
                      手上一沉,我深吸一口气,用力__
                      坠水的红云从水中浮起,再冉冉上升、上升,红光却在不知不觉的缩短,到她终于落回地面,我手中的红光,就和它突然出现一样,突然又消失了。
                      风止,尘静,一轮明月皎皎。
                      惊慌失措的人们到这时候才醒过来,停止了哭喊,奔走,恐惧,他们虔诚的拜服在我的脚下,巫祝一步一叩,亲吻我的足尖。我转头看向那个全身湿漉漉的少女,就仿佛站在极高极高的云端之上,低声吟哦:“览冀州兮有余,横四海兮焉穷。”
                      __俯览中原我目光及于九州之外,横行四海我的踪迹无尽无穷。
                      少女呆呆的看着我,半晌,方才捧手在心上,抽抽噎噎唱出最后两句,“思夫君兮太息,极劳心兮忡忡。”
                      __思念你云神啊我只有叹息,无比的愁思真让人忧心忡忡!
                      无限哀婉的样子。
                      我问她,“你哭什么?”
                      她说:“我、我、我毁了祭祀,请君上治我的罪。”
                      我生平所见过的人,有英明神武如我父王有温良恭俭如哥哥,有叔父这样张狂和骄横,有母后这样冷清高贵,也有轻歌……蜻蜓点水的跳过这个名字,也许是因为我无法用一个词来形容她。更多的老奸巨猾,勾心斗角,城府深沉,而眼前这个少女,她不是我所熟悉的任何人。


                      来自手机贴吧12楼2013-11-20 13: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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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王曾教导我说,如果你难过,你就笑,越是难过,要笑的越是欢快,这样,让所有等着看你哭的人失望。而这个姑娘,她的悲痛与眼泪,都这样坦坦荡荡,简简单单的呈现在面前,纯粹仿佛没有阴影的阳光。
                        “不是你的错,”我说,“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若夷。”她扬起面孔,就如同不曾掩饰她的悲伤一样,丝毫也不掩饰她的欣喜与倾慕。她双目灼灼的看着我,就仿佛我是她等候千年的神。
                        “若夷。”我低声重复这个名字,把手伸给她,“你上来。”
                        少女先是一惊,但很快明白过来,欣欣然起身要登车。有人拦在她的面前,“君上不可!”
                        “子文?”子文是我的令尹,官位虽高,手无权柄。他是斗伯比的私生子,有野心有抱负也有才干,但是不为家族所承认__也许就因为不为家族所承认。我默然看了他片刻,“有什么不可?”
                        “只有王后才可以与君上同车,若夷她__”
                        那仿佛是排演过上千次的台词,无须过脑,无须多想,“既然如此,若夷,你愿意做我的王后么?”
                        若夷急切的、像是怕我反悔一样,用力的点头,“我愿意,我愿意!”
                        我说:“那么子文,替我下聘。”
                        宫车辘辘,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走。我没有往后看,所以我并不知道,这场祭祀里,到底来了些什么人,谁在觊觎,谁在挑拨,谁在观望,有多少人在等候一场既定的幸灾乐祸,等候我的结局。


                        来自手机贴吧13楼2013-11-20 13: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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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扶住车轼,我发现我的手在抖,我的整个人都在抖。其实我不敢去细想,如果那轮不祥的红月一直挂在天上,如果若夷落水惊死,一场没有完成的祭祀,会给我的子民带来怎样的灭顶之灾,而朝中又会有怎样的风向,周天子会不会顺水推舟,把楚国的国君,换成我的叔父。
                          莹白一只手,悄然覆在我的手背,“君上,你冷么?”
                          我摇头,“你怎么会落水?”
                          “我、我……”少女神情张皇,眼泪蓄在眼眶里,盈盈欲落,最后双手捂住脸,她期期艾艾的说:“我光顾着看君上,一脚、一脚就踩了空__”
                          我不解,“为什么看我?”
                          __谁让她看着我!
                          “我、我从来没有见过君上这样好看的人……看一眼少一眼……”
                          是的,一场可能引发天崩地裂的变故,一个可能让我万劫不复的意外,竟然源于这样荒谬到可笑的理由,长长舒一口气,大雨在我身后,瓢泼而下。


                          来自手机贴吧14楼2013-11-20 19: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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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成亲这样的大事,我不得不去见我的母后。
                            母后住在含章殿。含章是一把刀的名字。父王最喜欢的刀,配他最喜欢的女人。可惜母后不喜欢刀,她喜欢剑。刀有王者的霸气,剑是彬彬君子,像……息侯。息这个国度,已经被父王从版图上抹去,起因是息国的国君,娶了一个举世无双的美人。


                            来自手机贴吧15楼2013-11-21 2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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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我的父亲曾经得到过一个宝贝,世人称之为和氏璧,这样的东西,落在凡夫俗子手中,本身就是一种罪。息侯得到了一个举世无双的美人,不把她藏起来,却带着她招摇过世,结果被蔡侯垂涎。息侯于是想到了一个奇蠢无比的主意,他挑唆我的父王攻打蔡国,蔡侯失国,对我的父王说,息夫人美的无双无对。
                              他是对的,在二十年以后的今天,我的母亲,仍是这世上少有的美人__否则王叔凭什么神魂颠倒?
                              我在含章殿门口等了片刻,女侍传我觐见。
                              母后在琴室等我。
                              一步踏入,就被扑鼻而来的浓香呛住,也许是龙涎,或者沉水。这样浓烈的香,浓的简直像是在掩盖什么。我皱了皱眉,我说母后,我要娶若夷做我的王后。
                              “若夷?”母后拢手于袖,“斗伯家的女儿?”
                              斗伯是名门望族,在楚国的地位,仅次于王室,所以以子文之才,都不得入列门墙__是的,我并不是多情的人,我需要一些东西,如果不能从正常的途径得到,我不介意不择手段。
                              “我以为你会立轻歌为后。”母后轻轻轻巧巧拨了一下弦,铮然。
                              我呆住。
                              母后瞟了我一眼,笑吟吟的说:“怎么,没想过?也对,娶轻歌能有什么好处,你要她做事,不必娶她,她也会为你做。”
                              我想那或者是真的,我这样的人,我的婚姻,怎么可能不用来换好处。不过是一场交易。我和轻歌之间,不必这等交易。我缓缓坐下来,重复我的请求,“母后,我要娶若夷为后。”
                              “如果我不同意呢?”母后低眉,再拨一下弦,羽调,促而急。
                              “母后会同意的。”我放柔声调,让我的话,听起来不那么像命令,或者威胁。我并不想惹怒我的母后,这对我全无好处。


                              来自手机贴吧17楼2013-11-22 1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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