摽有梅 卷一未亡人
步鼓山,足之有声,步步如鼓。
庶几者,山上善法庙僧也。
一日持帚,忽见一白玉缀点钗安然于佛前。近观仿若雪梅初落,恍然如堕雾中,诸气蒙蒙。
烟退风清绝,但见周遭风景居奇,木叶蓁蓁。
偶有坎坎之声,循之而去,方见一男子伐木。
其木应斧而软,去斧而硬。
待见男子发上钗,庶几大惊唱语:“南无阿弥陀佛!万物皆生灵。”
男子不闻。
庶几复曰:“施主何方来何方去,何必与小僧为难。”
男子忽而弃斧,拔钗掷之,任由青丝垂地,眼中戚戚,指钗曰:“万物皆生灵,缘何独欺我?百世于此,千年桎梏。窃以为或因玩笑庙墙,然则罚不当罪。可见佛视万物不作一般。”
“阿弥陀佛!”庶几念珠诵经,闭目曰:“佛法无边,普渡众生。”
“佛祖命我在此伐过三十三棵无量树,种活三十三株往生藤,方可步入轮回。三千年于我如日过隙,亦同熬釜。无量树不得伐,往生藤不得活。小师父可渡?”
“阿弥陀佛!无量树无量寿,往生藤往生佛。心虔诚守静则无量易,往生易。”
“何谓心虔诚守静?”
“阿弥陀佛!施主有未了之事?”
“小生作鬼,一时贪念尘世,误入歧道,以至怨念集钗。奈何尸骨陈于善法寺下,不得远游,生生误尽。今已无事萦心。”
“诸烦恼生,必由痴故。”庶几语毕,男子怔然,拭泪而笑与之曰:“小师父警言。小生不慧,不得往生……敢问小师父法号?”
“阿弥陀佛!小僧庶几。”
“庶几……”男子立于无量树下,反复此语。
倏忽烟云迷途,诸景褪色。
步鼓山上,一树枯梅俄顷而成,旁立一耄耋之僧,手持念珠,鹑衣百结,正往观庙墙颓圮,芳草萋萋。
迨兹厥后,善法寺数起而不成,步鼓山再无步鼓之声,遂改为邵广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