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怎么说好，如果他的手里没拿着那把沾满我的鲜血的刀就好了，如果是现在这个意志薄弱下来的我，也许就会顺从心意乖乖跟他走了呢，无论忧惧还是痛苦，无疑，我在深切怀念着过去仍有笑容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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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我根本没有做什么所谓‘背叛’的事。”呼吸有点困难，说出的话也是断断续续，我无奈地摇头“首领说了要你杀我，这么犹豫不决可是会被我逃掉的。”
失策…刚刚剑锋好像是贴着肺叶穿透的，角度稍稍偏了些，果然在他的面前我的判断力就会有所下降。
我看见对面那个熟悉的身影未发一言，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到底还是认命下来，举着双手叹了口气。虽然牵动伤口很疼…我假装抱怨起来，唇角含着他曾称赞过的微笑：“行了，我跟你回去，首领也太狡猾了，居然让你来杀我，明明知道我无法拒绝你。”
他是我的师傅，也就是教育我长大和教我杀人的那个人，我欠他恩情，必须还上…我想活着，可是我无法拒绝他——我早已惯于服从。
“为什么我一定要死呢？我没有违反规则，也没有妄想逃脱，连反抗都不曾有过，为什么我一定要死？”不甘心，我于是将问题问出了口，师傅皱着眉，不发一言的样子熟悉又陌生。
我不该这样，他是我的师傅，我了解他的性格，他比我更加忠诚，只要是命令就会无条件的遵从，而他对我或许真的有几分真心，我凭借着这个去质问他，真卑鄙。
我从来不是乖孩子，总是让他为难，我自私而又卑鄙，为了活下去什么都做得出来。
然而我没有反抗，武器从一开始就在身上，但从没有被拿出过，说不定我自身早就料到这种结局了，师傅不是那种可以为了我背叛组织的人，我也无法背叛他。
我笑了起来，其实活着真的是很艰难的一件事，我那短暂得可怜的一生想起来几乎没有几件开心的事，被囚禁，被命令，被迫去杀人，被迫去赴死。
就算这样我也依旧想活着，但，同样，我从未惧怕死亡。
我开始向师傅走去，每向前走一步，那不知何时代替剑指着我的枪口便多上一分颤动，可是那依然对着要害，我也不说话，就是笑着向前走。
缓慢的速度和拖沓的步伐，我保持着那种笑容，伤口比想象中要重很多，也许是因为太久不去管它所以失血过多的缘故，头脑中有微醉的晕眩，轻飘飘的，世界都在晃动。这种感觉很像飞翔，自由，畅快，什么都不用去想，哪怕过后便是坠落的无尽悬崖，也仿若看不见般坦然。
最后一步，我默默感受着顶在胸口的枪身，能够想象出其冷硬的光泽和其中致命子弹的形状与质感，轻声道：“要是你能把我杀掉，我也就不用回去遭罪了，要不要试试？”
枪响了。
疼，近乎麻木的那种疼，我向后退了几步，对他继续着如同教科书一样标准的微笑：“嗯，真好，也许不用死…也许现在就会死了，组织应该不会怪罪你，我的恩情已经还了。”

因为，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他嘴上说着回去就有活着的机会，可他是一定要杀了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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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子弹打偏了，不是他应该犯的错误，也不知道是想将我活着的样子再一次记住还是故意想折磨我，又或许是最后的情分。
我能够想象得到，也许不久以后我的头会被割下来，然后被装进密不透风的布袋中，拿回去检查完毕后被扔进溶解液里，而身体会被药水融化，残余的渣滓则与尘土混在一起，等到下雨时变成湿润的泥土。不久后，青草会从这里破土而出，也许还会长出零星的花，在风中摇曳着歌唱生命的美好。
我又想起我小时候他还很年轻，就是眉头总是紧紧皱着，深刻的川字，看起来很不高兴的样子，我就想这个人一定不好接近，可当他向快要饿死的我伸出手时，我又怎么能够拒绝呢？就算我知道了以后的结局，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可是后来，我发现他居然连高兴时都这样一幅表情。杀人时一样，吃饭时一样，睡着了都一样，那种赎罪一样的表情。
我突然想不起来以前和他一起读书时，为什么我会笑了，而他，有真正笑过吗。
脚下突然一空，我惊愕地看见自己掉进了一个凭空出现的洞中，又看见师傅冲过来对我伸出手却捞空了的扭曲表情，忽然笑出了声。嗯…反正这种伤势我也活不了多长时间了，不用死在他面前真是太好了，他会被首领责备，也会饱尝痛苦，我由衷对此感到愉悦。
我是个糟糕透顶的人，既然恩情都已经还过了，那么他对于我来说就是陌生人。
一个陌生人而已，好像蝼蚁般的渺小存在罢了，
不过说起来，这个洞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刚刚经过的时候还没有。
我闭上眼睛，头脑中的眩晕更重，这下可真是飞了起来。
抿着嘴笑，我实在是忍不了，断断续续的笑声不由自主地发出，笑什么呢？谁知道。上方的光明渐渐远了，我正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洞穴中掉落，掉落到未知的地方。速度很快，从伤口中浸出的血液在上方飘散，混在黑暗里，反射着最后的阳光。
就这样好了，任自己的意识点点沉下，我不怎么爱大声笑，可是今天倒是笑得很开心。
明明不想这样的，果然，我只是个胆小鬼吧。哈，这下好了，叫你一直端着那无聊的自尊。
我这个人啊，真是不该存在呢，消失了也不会有人想念，存在时更好像罪孽。
所以，忘掉这个我吧，稍微地，稍微地，忘掉一些事也没什么，对吗？
如果我还能活下去的话。

“是吗？我是Boris=Airay，叫我Boris或Airay都可以。”他的神色仍旧漫不经心，说话间身上作为装饰物的锁链微微晃动着，偶尔相撞出清脆的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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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攻击他，没有命令我，所以我可以自己决定。
不能攻击他。
猫…Boris不再说话，但也没有离开，他一直在旁边坐着，视线在虚空中游离。
我在沉默中拿出身上的药品和绷带简单处理了身上的伤口，条件有限，只能以最低限度确保伤口不会感染，不过以这副身体的素质，就算是这样的伤也应该没有问题。他在这期间一直看着我，金色的兽瞳中有着难以辨明的神色。
为了恢复体力，我阖上眼睡着了。
…………
醒来的时候，Boris还在，天色却变成了黄昏，铺天盖地渲染开来的赤红，异常浓烈的色彩。
我想这并非是我的错觉，在这里我所见到的景象要比原来的更加纯粹。
“喜欢这个时间带？”Boris懒散地问我。
我很认真地考虑着，然后回答道：“我喜欢外面。”
“哈？”他看起来很吃惊“什么啊？”
我重复道：“我喜欢外面。”
“…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Boris不快地皱起眉。
我像尸体一样躺着一动也不动，只是安静地看着天上的色彩，这里没有任务，没有师傅，没有命令，也没有书，我很自由，自由到不知道该做什么好，虽然我还活着，这样已经让我很高兴了。
高兴，应该是类似的感情。
Boris却不怎么高兴，但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他甩了甩尾巴，动作灵巧地爬上了一旁的树，坐在高处俯视着我，喊道：“上来。”
我站起来模仿他的动作爬了上去…也许是属于猫的技巧的原因，爬树变得很轻松，虽然身体伤得有点严重，但是基本的行动能力忍一忍的话能够恢复正常。
“不错嘛。”他略带讶异地看着我，嘴角泛出微笑。
我到他旁边坐下，这里的枝干很粗，重量上没有问题。
“真冷淡。”他不知是真是假地抱怨了一句。
我将所学过的礼仪回想了一遍，然后对他说：“抱歉。”不想攻击他，但是不知道该怎么相处，我只接触过师傅和首领，对任务目标的态度是早已设定好的，理论上来说，我没有和除了师傅及首领以外的人交谈过。
…书里有写到，这种情况下应该道歉。

这话比威胁还危险，变脸变得真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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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事等我把伤养好了在说。”我连想都不想就拒绝了随便走走这个选项，以我现在的情况虽然简单处理了伤口，但离死亡也不是很远的事，基础体力很重要，对所有事来说都是如此。
“那跟我回游乐园吧，到你伤好的时候，去留到时再决定。”他的笑意明显增多几分，尾巴晃动了一下，头顶的耳朵再一次稍微弯了弯。
猫是一种在特定情况下很好了解的动物，当它没有真正想欺骗你的时候。
我，或者说Aurora如此想。

三
森林很美，不知在这个世界里现在的哪个季节，但是气候很舒适，植物生长得很好，像刚入夏季时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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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披着看起来很影响灵活性的长斗篷，却用着和前方的猫一样的步伐踩着松软的地面前进，面上挂着微笑。心情不差。
Boris的尾巴偶尔晃动一下，灵活柔韧的样子，让人很想拽一拽，我还挺喜欢猫这种动物的，比狗要安静好多，而且不会过于粘人。而且，直觉的缘故吧，他的身上有一种危险感，那是同类的气味，血腥，而且漠视。很残酷。
我那时候好像差点就要被杀掉了，啊，啊，真危险呢。
天空划过一道极光般绚丽的弧线，那弧线后倾覆了明朗的苍蓝，把黄昏的血色吞噬得一干二净。
黄昏过后是有又一个白昼。
我没有问什么，或许并不想问，又或许…我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Boris的尾巴扫了几下，仰头看了看天空，半真半假地感叹起来：“天气真好呢。”语气中没有多少喜悦。
他是猫，本应喜欢夜晚，猫是昼伏夜出的动物，理所当然。
然后我们走出了森林，面前所见到的是一所充满童话风格望不到边际的游乐园。
“这不是Boris吗，这次回来得真早啊。”游乐园的中心，正用小提琴奏出音乐的男人忽然看向这边，很惊讶地打了招呼。
那是一种艺术领域内的音乐，很遗憾，看来我是没有办法欣赏的。
不客气地说，我认为那种音波已经可以被当做是武器的级别了。
“啊啊啊！大叔你又开始了！知不知道客人都会被你吓跑了啊！快停下停下停下啊啊啊啊！！！”Boris从老远开始脸色就很差，他露出不堪忍受的样子，手上出现了一把明显已经上了子弹的枪。
很遗憾，我的枪里子弹已经用光了，不然我也会有一样的反应吧。
对面的男人没有听到，一心陶醉在音乐中。
“…我说停下啊！”Boris的脸色不愉，与此同时，弹痕出现在对面男人本来所站的空地上。

男人的演奏被迫打断，他避开子弹的动作有些诡异，我没有想过人能够避开子弹的速度，然而，他做到了，我又不觉得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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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危险，危险，又是你啊，Boris！真是的，明明只是个食客，却一副嚣张的样子，小心我赶你出门。”男子推了下眼镜，语速极快，发音却清晰，只是语气有些无奈到无力的程度。
Boris扯扯嘴角，瞳孔不知何时化成了尖利的形状，那表情写满了恨不得再开几枪：“有本事你就试试啊，赶得走才算数。”
对面的男人言辞犀利地反驳：“什么啊…你也真说得出口！擅自跑到别人的领地里说要住下来的人哪有资格这么说！你这个xxx——”
…有什么不得了的词汇冒出来了。
“你才是xxx——，你这个xxx——，别在这里xxx——，小心我直接开枪杀了你啊！”Boris的瞳孔缩得越发紧了，简直成了一条线，浓郁的暗金色，深得有些可怕。
然而，还是有很多奇妙的词汇。
这算是几级的精神污染呢？
接下来的时间那两个人…或者说一人一猫就这样吵了起来，顺便，夹带了一场异常古怪的激烈枪战。
我是直到Boris想起我时才被介绍给对方的。
“你好，我是Aurora。”我乖乖行了礼，抬头观察起这个脸上挂着与刚才举动不符的温柔笑容的男子，身材很高大，可是没有凶恶的感觉，很和善的样子，也没有奇怪的耳朵和尾巴，是正常的人类…就当他是正常人好了。
但是，他刚才用的枪可是那种型号啊……那是连我都掌握不好的种类呢。
他先是呆呆地看了我一会，神情间颇带几分困惑，然而很快地，他惊喜地笑起来：“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呢，我是Gowland，你可以称呼我为侯爵，或者直接叫名字也可以，欢迎你来到这个世界。”依然是极快的语速，虽然并不惹人厌烦。
还有，他知道我是外来者了，可是这很容易看出来吗？
Boris不知出于什么理由，在一旁有些警告地看向Gowland，周身的气息传递出压迫的意思来。
Gowland顿住了，干笑了几声，挠挠头：“真是失礼啊…抱歉。”
“不，没什么。”我暗中蹙眉，侧头看了面色严肃的Boris一眼，到底还是按下了心中徒然而起的警惕与杀意，我只是Aurora而已。
对了，我是Aurora。
“可以问您一个问题吗？”我微笑着对他说。
“当然，外来者…不，是Aurora吧，不用客气。”他的笑容很真诚，甚至有些傻气，和Boris那种难以捉摸的笑容不同，显得很温暖。

“是吗，那么请告诉我，为什么你能立刻就知道我是外来者呢？”这是我感到奇怪的问题，当初Boris也是，直接认定我是外来者，连询问都没有，直接的确信。最初我还以为是我没有尾巴和耳朵的原因…可是现在我知道这个世界不全是猫或者别的动物，也有正常的人类，比如我面前的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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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觉告诉我这是很重要的问题，虽然，我并不抱有过分的期待。
我知道这里无法找到我所需要的答案。
他稍稍愣了一下，接着大笑出声，对我招招手，接着指向不远处一个工作人员示意我看过去：“仔细看看，他和你有什么不同。”
我依言看去，不禁皱眉，刚刚还没注意，只看到一件一件有些夸张风格的的衣服，现在一看脸顿时觉得不协调起来。
看不清五官。
这是一种难以用语言说明的感觉，明明能看到那个人的脸，可是根本看不清他长成什么样，像是被一层雾所笼罩，可是却又不恐怖，反而觉得很自然。眼睛，鼻子，嘴巴，都是模糊的，根本不像Boris和Gowland那样一眼看去就觉得很清楚。
“…脸，怎么了？”我不太确定地转头疑问地看向Gowland。
Aurora是这样的反应，我可以做到，即使我好想知道这个问题不需要问。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便有莫名的熟悉感，比记忆更飘渺，近乎错觉。
“那是无颜者，叫他们无役者也可以，顾名思义，他们的身上没有职务，就没有面容，所以才会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Gowland笑着说道“相反，我和Boris的面孔你都能看得很清楚吧，那是因为我们是持役者，是相对特殊的存在。不过无颜者里职务越高面孔也就越清楚就是了。”
我顿了一下，才继续问道：“不是说无颜者就是无役者吗？为什么无颜者也有职务？”
“那个吗，职务也是不一样的。”Gowland摇头，指了指自己“比如说，我的职务是这个游乐园的领主，而Boris是柴郡猫。我们所拥有的被列入规则的职务，相对而言有点特殊…而他们…无颜者们的职务是普通而难以计数的，你不必对他们感到在意。”
规则。
听到这个词语的时候，我不由蹙起眉。心中有无法辨明的复杂感觉，伴随着比伤口更加深重的痛苦。
然而，只是一瞬。

“也就是说，只有你，Aurora，是没有职务也能被我们看清面孔的存在。”没有发现我的异常，Boris插话道“但是要注意，你也可能会被当做持役者，不属于同一阵营也不属于中立阵营的持役者一旦偶然相见，毫无疑问，双方会互相攻击，还好你最初遇到的是我，否则凭你身上的伤势现在恐怕已经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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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有很多事都不明白，又知道这里找不到答案。那么，就停止吧。现在只剩下最后的问题有询问的价值：“为什么后来没有想杀我——只因为我是外来者？”被他们反复提到的词汇，令我感到异常的词汇，我要确定这个身份的安全性和特殊性，在伤好之前我要确定自己的安全，因为我不想死，并开始隐隐确认了这个世界的危险性，即使原因不明。
Boris忽然沉默下来，他注视着我，那对形状正在缓缓恢复浑圆的金色瞳孔中终于出现了彻底不加掩饰的冷酷神色：“不，因为你的性格我喜欢，仅此而已。”
我笑了笑，明白了。外来者只是个前提，我并不安全，一点也不安全。他算得上喜欢我，所以我活了下来，我真幸运。
“谢谢。”我笑着说。
是真的，Aurora能够被它所喜欢，这可真是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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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用这种东西奏出的那种音乐…好像也可以理解了。至少我明白了一件事，这里的园主先生，Gowland大概是个完全不懂音乐的音乐家…这样微妙的定位
真是个乱七八糟的世界。
我并不感到吃惊，我正为自己的这种反应感到吃惊。
这样的胡来的世界我竟觉得理所当然。
游乐园的园主完全不用枪托，而是用着拿霰弹枪的方式去拿那种专门为了击穿装甲而开发的M1式来复狙击枪，游乐园的食客则拿着九毫米鲁格的改造枪，就改造手法来看…很高明，但是非常危险，为了追求追求更高的制动性而减弱了安全性。而游乐园的工作人员们统一配枪，虽然只是较为普遍的托卡列夫型号，但是总觉得配枪与游乐园工作人员的这种身份难以吻合。
我并非缺少常识，只是很少实践这些常识，然而即使理智上认为这是奇怪的行为，本能上却并无疑惑。
我无法确定这是否仍旧是错觉。
“…你觉得怎么样？”Boris看着我问道。
好像在我发呆的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和Gowland说了些什么，是一些我不曾注意的话题。
Gowland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在状态，他和颜悦色地解释道：“这家伙是说让你在这里借住一段时间，等伤都养好了在决定滞留地也不迟。”
我向他道了谢，Boris看上去有点高兴，但是很困倦的样子，只是懒散地挥挥手，就不知道去了哪里。Gowland找来了两个工作人员带我去了客房，他似乎准备继续拉奏那把微妙的小提琴。
“这边请~！”很有精神的工作人员在前面招呼着。
“请~！”另一个也随声附和着。
——尽管难以看到他们的表情，但，仅凭声音就则以了解到，他们似乎有点精神过头了。
我将耳边的声音过滤掉，暗自整理着Aurora至今为止所搜集的情报，心情平静如水。
离开Aurora这个身份的设定，我可以清晰地了解现在这个看似极为荒唐的情况。很简单，如果把游乐园想象成一个国家，而这个世界还处在互相斗争的时期，那么工作人员配枪，和领主与食客那种夸张的武力值这样的事就可以得到解释。而持役者和无役者，就仿佛棋盘中的将领和兵卒，兵卒数目众多而难以辨别，将领却相对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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规则…我并不想再度想起这个词汇，身体和精神尽数排斥这东西，却连我自己都无法明白理由，厌恶，痛恨，然而，只能遵从。这就好比棋盘，上方画满了线条，棋子只能在其上移动，也只有在其上才能作为棋子存在。
本能地，就想到了这一点。
仿佛这不是我的思维。
“这边就是您的房间~！”声音变得很近。
“请不用客气，尽情使用吧~！”两个工作人员停在房间门前，扬声告别。
我点了点头，他们就速度很快地离开了，好像急着要去工作一样。
推开门，里面是一件普通样式的客房，很有游乐园的风格，色彩明快鲜艳，房间内即便关上门也能隐隐听到外面的喧闹。很新奇，我从未到过这样的房间居住，休息时更是几乎保持着绝对的安静，偶尔体验一下这种生活，似乎也不错，至少Aurora是这样想的。
在整理好所有的思绪后，我在房间内找到了备品齐全的医疗箱将身上的伤口认真处理了一遍，算是不至于落到随时昏迷的境地，接下来只能等这些伤口自己好起来。为了补充体力，我强迫自己在此时入睡。做到这点很轻松，很快地，意识已经沉入了黑暗的深处。
……
醒来时是又一个黄昏，时间再一次改变，由那道极光所引领的色彩覆盖了另一重色彩。夕阳浓烈的血色侵染了房间的每一处角落，为本就明快的色彩镀上一层更加夺目的光影，一时间宛如身处另一重空间。神色莫测的猫坐在一旁，用那双染满了夕阳光泽的金色兽瞳盯视着我，其中光芒近似捕猎，显得冷静而压迫。
Aurora的身份令我压制下了开枪的本能，只是微笑着对他说：“Boris，早上好。”
他挑了下眉，倒是收敛了眸中过于凌厉的目光，好笑道：“早上？睡糊涂了？”
“只是想说而已。”我理了理散落的发，坐起身看他。
“伤怎么样了？”他笑了笑，随即这般问道，耳朵在头顶有些下压，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多出些许柔和的意味，像一只温顺的家猫。
我很喜欢猫，不是Aurora，而是我自己，这是我刚刚发现的事情。动物是特殊的存在，他们的感情要更加纯粹。
“很严重？”见我不答话，Boris似乎有了些误解，皱着眉说“让我看看，那时候你根本没有好好处理，外来者的话这种伤会麻烦的。”他的语气充满担忧。
“伤口的话，已经用那边的急救箱处理好了。”我看着他的样子，又说道“没事，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没什么，你没事就好。”他撇开眼，顿住很久，才小声说“我倒是不希望你好得太快。”他的身上有猫的善于掩饰，却依然有着动物特有的坦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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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于是笑出声来，对他招手。
Boris温驯地靠过来坐在床边，猫一样的举动，亲昵地揽住了我的双肩，将下巴搁在肩头。即便如此，却也小心地将颈间的锁链移开，避免触碰到我的伤口。
他的身上有泥土与森林的味道，自由而清澈，干净得甚至无法引起我的任何抵触。如此自然的亲昵，没有任何特殊的意味，只是单纯地相互依偎。
猫似乎在笑，胸腔的震动与稍高的体温一齐传过来，很温暖。
“你，很讨人喜欢呢。”他一边笑一边说，语气低缓，让这句简单的话变得十分动听。
听到这句话后，也许这是我和Aurora的情感第一次同化，Aurora，或者说我，很喜欢这只叫做Boris=Airay的猫，近似于朋友的那种，真的很喜欢他。
所以我用温和的语调对他说：“你也是。”
即使他在之前威胁着要杀掉我，即使就在刚才他都露出了那样的目光。我不擅长知晓人心，何况他是一只善于掩饰自己想法的猫，然而，忽然就觉得这已经没什么好在意的了。
只因为，我喜欢他。
对我而言，这已经是前所未有而足够充分的理由了。

五
“你喜欢夜晚吗？”在不知经过了多少时间带的又一个黄昏时，Boris这样问我，用一种奇异的语调，隐隐像是在笑，又好像潜藏着认真与审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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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边那道极光的影子还有所残余，那是夜色与血色清晰的分界线，强烈而分明的色彩对比在猫金色的兽瞳中留下异样的光辉。
于是我微笑起来，轻声道：“我喜欢外面啊。”
Boris悠然地甩动着尾巴，趴在休息用的长椅上，而我坐在边缘，抚摸着趴在膝头的他的头发，当然，偶尔也会碰下耳朵，在经得允许的情况下——柔软，而且温热，毛茸茸的，摸起来十分舒服，而且每当这时候Boris都会显得很享受一样眯起细瞳，显出慵懒的感觉。
他的语气透出不满：“以前就说过了，完全不明白你的意思。”
“因为有很多理由吧。”我含糊地说，希望他能换一个话题。
可是这是一只狡猾又残酷的猫，喜欢戏弄，喜爱玩乐，就像此时，他看出了我的不情愿，却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用尖利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梳理着我散下的长发。他的脸上一直带着平稳而难以猜透的笑容，仿佛永远是这样，上一秒他可以亲昵地向你撒娇，下一秒则用枪口指着你微笑。
然而，这就是猫。
即使心怀善意与喜爱，也会用激烈而略带强硬的手段去逼迫的猫。
我不说话，只是看着天空，夕阳的色彩浓烈得好像梦境，我喜欢这样看着天空的风景。
“说说吧，很多理由的话就慢慢说，我会一直听着。”Boris撑起身子靠近我，用舌头舔了舔我的脸侧，然后将头靠过来轻声道“我会听着。”
猫的安慰方式，奇异而温柔。所以我喜欢他。
“谢谢你。”对着他坦率地道谢后，终于，我仔细斟酌，尽量简单地说了起来“以前很少可以去外面，屋子里无法确定时间，没有出去的方法，阳光也无法照进来，所以，只有在外面我才能看到夜晚，白昼，或者黄昏。”
我看了看不知什么时候坐起来拥抱住我的这只猫的侧脸，微笑道：“我喜欢每一个时间。”
“…没有说谎呢。”Boris松开我，然后定定地注视着我，瞳孔浑圆柔润，金色中因为渗透了夕阳的色彩而透出柔和，神情却难得掺进了几分复杂，他用很轻柔地，如同安慰般的声音对我说道“没事了，现在随时都可以看到，喜欢时间很好…我很高兴…我们都会很高兴。”
我没答话，只是点点头，继续看着头顶的天空。
“我啊，最喜欢夜晚了，虽然白天晒太阳也很舒服。”Boris自顾自地说着，转而又笑了起来“其实黄昏也还好，我对时间带的变化没有太多偏好。”
“猫应该会喜欢夜晚。”
“当然，我说过我最喜欢夜晚了。可以出来玩，也不会感到困倦，更是我可以光明正大地出现的时间。”Boris的话中有些奇特的地方，可是他没有解释的意愿，只是继续维持着他那种奇异的笑容“你知道吗？持役者的性格都很奇怪，我已经算是其中比较好的了，有些人对于时间带的偏好简直到了病态的程度…不过确实困倦让人很烦躁就是了。”

“这里的时间带很混乱。”我自言自语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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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是在询问谁，我知道，自己明明应该知道原因，仍旧是那种如同幻觉的熟悉感，现在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这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感觉。
“习惯就好了。”他也不解释，学着我的样子眺望远处的天空，仿佛不经意般问道“在你的世界，这是很异常的状况吧？”
我不知为什么顿了一顿，才回道：“是啊，白昼后应该是黄昏，黄昏后才是夜晚，就这样往复循环。”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他的声音听不出明显的感情，内容也再没有后续。
所以我也没有再说下去。
他也沉默下来，半晌，才又靠过来说道：“Aurora，我带你去见别的人吧。”
漫不经心的语气，难以分辨的表情，Boris的嘴角勾着猫所特有的笑容，就好像说出这件事是一件轻松而愉快的问候。
然而，他的眼中折射出些许冷酷和无奈。
“这回肯放我走了？”我放任他的亲近，并用含着笑意的声音同他说话。
“其实已经有点后悔了。”他的耳朵弯出温顺的弧度，咕哝着说道“不过你的伤已经快好了，你该决定你的滞留地了。”
“滞留地？”
“嗯，以前也说过，那就是你以后将要在这个世界所居住的地方。”Boris看起来有点闷闷不乐，又一次趴到我的腿上“比如我暂时住在游乐园，那么游乐园就是我所属的滞留地，这是不能改变的…外来者没有这样严格的规则，可是你总得选择留在哪儿，哪怕以后住不惯再搬走也可以。”
“希望我留在游乐园？”我故意这样问他，同时用指尖轻轻戳着猫耳根部的软骨，对于猫来说，这是很具有戏弄性的一个恶作剧。
果然，尖尖的耳朵抖了抖，Boris不满地甩了几下尾巴，接着用手指拽了下我的头发，不疼，只是有些痒。然后，他的面上再次挂上神秘的笑容，用一种飘忽的语气微笑道：“如果我这么说，你会怎么做？”
“我不习惯喧闹的地方。”我想了一会儿，对他说“游乐园不是我应该在的地方。”
他抬起头，显得有些困惑地看着我。

于是我笑了起来：“Boris，你觉得我适合人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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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这个时候，极光又一次到来，蓝色覆盖了血色，天空变得一片晴朗，现在是白昼。这次时间带变化得很快，我们只是说了些话，算上看风景的时间也不过一个小时…不仅是顺序，连间隔都是难以预见的，这个世界中的时间混乱到难以凭借常识去预测推断。
Boris不知怎么的打了个呵欠，懒散地看我，翻了个身，舒服地晒太阳，边对我取笑着：“确实不怎么适合…Aurora，突然发现你有点阴暗呢。”
“我本就是个阴暗的人。”我抬头，也享受着阳光带来的舒适感，平和地回答。
对，我胆小，自私，懦弱，并且阴暗，我还优柔寡断，伪善，善变，这些都是我的缺点，连用Aurora这个完美的身份都无法彻底掩饰的严重缺点。连我自己都讨厌自己，可是却也不想去改变，因为…这是我自己。
仔细想想，我到底在反对着，在对抗着什么呢？用这样一种无力的方式。
仍旧是那种本能，而它仍旧不告诉我答案。
“下个时间带我带你去见见帽子屋的门卫们…Dee和Dum，是双胞胎，两个人都是持役者。”Boris专注地看我，像是在探寻着什么，又像是仅仅单纯地注视，他忽然伸手拍拍我的肩“放心，那两个人都是小孩子…你的性格挺好的，不会被马上杀掉。”
好像有一个危险的名词出现了，可是我不怎么在意，只是有些疑惑地自语：“帽子屋？”
帽子屋，这个词语代指的含义不怎么好…精神病，精神有问题，脑子里很疯狂，大概就是这样的意思。
“是黑手党，一个家族。”Boris又打了个呵欠，突然间就困倦到极点的样子，耳朵也彻底弯了下来“帽子屋...同时也是首领的代号和职务…帽子屋Blood=Dupre，也是持役者，那个男人很难惹，少和他接触比较好。不过双子门卫挺好玩的，我们经常一起追老鼠。”
“老鼠？”我总觉得这应该不是这下水道里的那种。
“嗯，帽子屋的清道夫，持役者，睡鼠Pierce=Villier…不过就是只老鼠罢了。”Boris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好像饿了的样子，却不无遗憾地说道“可惜他现在不在这里。”
“还有吗？”我有点好奇，真的要论起来，我以前也算是黑手党…不，应该说半个黑手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