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清朗,杏树影子叩着窗棂,斑驳摇曳。室内一灯如豆,展昭埋头案首,笔下勾勾点点。忽听“噗”地一声,一石子不知从何处飞来,正落灯芯,登时灭了个透。展昭屏气凝神,只听外面一沙哑声音道:“皇家养的乖猫,也不过如此。且尝尝咱这‘软骨散’的滋味如何?”展昭伸手揉了揉眉心,道:“这位侠士,用‘软骨散’喂猫,未免可惜了。”“哦?却是为何?”“侠士难道不知,这喂猫的,从来都是耗子么?”展昭暗笑不已,应道。“死猫!”沙哑声瞬间转为清亮,一抹人影由窗跃入屋中。展昭笑着伸手点灯,却被白玉堂按住。逆着月光瞧展昭不见白玉堂表情,只听他道:“猫儿张嘴。”声音里掩不住的雀跃。展昭收回手,笑道:“你又闹个甚么。”白玉堂顿了顿,沉声问道:“你这案宗打哪取的?”“当……”展昭一字尚未吐完,嘴里便被塞了东西,咸意丝丝,咀嚼数下,香浓满口。白玉堂得意道:“滋味如何?”展昭细细品了,赞道:“滋味极好。”白玉堂趁着月色将手中提盒放置案上,打趣道:“果然是只猫,最喜腥膻。”
展昭重新点燃油灯,笑道:“别是玉堂又自哪里偷艺了罢。”白玉堂一撩衣摆,跨坐案角,笑道:“今日双凤楼招了新厨子,倒也无其他,唯有祖上秘传‘腊肉鸭脯’,爷品着滋味尚可,想到你这猫最爱这口,便送来了。”将食盒向前一送,“赵虎马汉都是饿鬼投胎,张厨子又小气得很——这食盒内尚有一碗清粥,配着鸭脯,权作夜宵便宜你了。”
展昭笑着将吃食取了出来,坐回案前,喝粥品菜,好不惬意。白玉堂略感无聊,闲敲了几下案板,随手取过卷宗翻了翻。“青州?明日要出门么?”白玉堂随口问道。“青州出了案子,嫌犯已关押在牢,这几日便要押解京城。包大人要我去接应。”白玉堂放下案宗,道:“益都县丞也未免太放肆了些。”展昭将碗内清粥一口吞咽了,收拾碗筷,道:“人心不足罢了。”白玉堂敲了敲案板,道:“左右无事,明日我与你同去。”展昭点点头,道:“也好,你也许久未曾离京了。”
翌日,二人跨上高头大马,与开封府众人作别,前往青州。这时节正是晚春,一路行去,风景如画,二人信马由缰,说说笑笑,也不急行。途经一山,但见葱葱郁郁,偶闻鸟叫虫鸣,真真好景致。二人正自欣赏,忽听林中隐隐传来歌声,愈来愈近,唱的是:“ 一世弃朝市,此语真不虚。 ”引得白玉堂起了兴,朗声和道:“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林内有人赞了声“好”,哈哈大笑。展白二人细目观瞧,但见木丛深处转出一人,身着短褐,背后竹筐,手中提着短斧——显是一樵夫。樵夫向白玉堂笑道:“我于这山中住了数十年,今日遇到这位小哥,也算有缘。我听这小哥和唱之时,颇有些禅意,不若他日随我隐了罢。”白玉堂笑道:“心隐意隐,只在一座山乎?”樵夫大笑不已。展昭探身笑道:“这位老哥,我等路过此处,有些口渴,可否借口水喝?”樵夫笑道:“好说好说。”自腰间取下水葫芦递过。展昭谢了,取过水葫芦,将水折至马上水袋中,与白玉堂饮了,再度称谢。樵夫摆摆手,道:“你二人实乃人中龙凤,前途无量啊。”言罢一面吟唱,一面转入林中,再看不见。
这一路无甚波折,二人两日后顺顺当当到了青州。然到青州府提取嫌犯时,却被告知狱卒监管不力,嫌犯已在狱中自尽了。 此事未免太过蹊跷,然则展白二人倒也无权多问,只得请忤作验尸,又烦青州知州开了证文,准备回府。白玉堂面上不言,暗中计较,只道“好歹出来一回,带些物什回去”,硬拖着展昭寻了家客栈,街上逗留了半日。
待到二更鼓响过,白玉堂悄声下地,收拾停当,正要出门,忽听床帐之中展昭叹了口气。白玉堂愤愤道:“死猫装睡!”床帐掀起,展昭下床笑道:“哪里装睡,只是身边没了耗子,睡不踏实罢了。”白玉堂一拳招呼过去,怒道:“白日里你便料到了罢!”展昭闪身躲过,顺势架住对方,道:“玉堂,这些年过去,你哪样是我不知的,我又哪样是你不知的?”白玉堂哼道:“爷便去了,你还待怎地?”展昭笑道:“那要问白爷给展某备了什么行头了。”白玉堂松开手臂,闷笑了一声,随手抓过一套夜行衣丢了过去。
二人一路来至青州知州住处,此时灯火尽熄,万籁皆静,二人伏于屋瓦之上凝神细听,只觉西厢处并不安宁。二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脚下轻点,同往西处去。西厢房门窗紧闭,隐隐有灯光映射出。展白二人落于房脊之上,轻掀瓦片探头看去,只见屏风后,一妖冶女子正自卸妆,头上金钗极其华美,腕上玉镯温润如脂,皆是不菲之物。旁有一丫头伺候着,道:“老爷道今日大夫人摔了汤碗,今夜便不来了,明日送二夫人一对碧玉镯做赔礼。那边早歇了,二夫人也歇息罢。”那女子将金钗摘下丢到梳妆奁里,骂道:“软瓤的夯货!到了那边也是个扶不起的倒柳,还让我日日守着他个活寡!”一面骂,一面转要丫头伺候洗漱。展白二人见此,知也再探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得打道回府。
展昭将夜行服脱去,简单洗了手躺回床上,只听白玉堂道:“猫儿,你作何想?”展昭道:“这青州知州素有廉洁之名,然却有两房夫人,挥金霍土,怪也怪也。”白玉堂嗤笑道:“怪个甚么,明星一套暗地一层,不是这官场最擅之事么!”展昭叹了口气,道:“益都县令死的蹊跷,我等还是回京禀报大人,在作一说罢。”身手揽过耗子,道了声“睡了”,就真个没了声息。白玉堂独自琢磨了会子,也觉困意难当,靠在展昭肩窝处闭上了眼睛。
次日白玉堂醒来,起床洗漱,只见展昭伏首桌前,提笔勾写。白玉堂凑过去一瞧,展昭正将知州证文中可疑之处一一点出,在另一张纸上逐一驳回,夹在文簿里。“大宋皇帝的好御猫,还帮着批奏折呐。”白玉堂笑嘻嘻伏靠在展昭肩上,指点道,“这里给他画个大圈,过会子爷再提个词。”“胡闹。”展昭笑斥道:“快些洗漱去,趁着天不热上路。”白玉堂撇撇嘴,转身洗漱,嘴里哼唱道:“好一个官家的好猫儿~~~呀……”被展昭一巾子罩了个满头。
数日后,包拯将此事上报朝堂,圣上着御史台监察青州知州。此案进展颇快,未几,青州知州贪财杀人,押解京城候审。展昭将此事告知白玉堂时,白玉堂正以柳枝做刀,教导白芸生。劈、砍、刺、挡,本是柔韧的枝条,硬被使出凌厉霸道之感。“古语云:持短入长,倏忽纵横。刀背贴身、裹合缠开,辅以脚下迅疾,方可攻守自如、出其不意。”白玉堂身法轻灵,攻势迅猛,逼得白芸生顾头不顾脚,一不留神,枝条脱手飞出,斜斜插入花坛中。“芸生几时来的?”展昭瞧着那爷俩正在兴头上,出声问道。“展叔,”白芸生连忙行礼,“过午便到了。”展昭点点头,笑道:“你二叔最是想你,常常念叨。如今来了,便多留几日罢。”芸生笑应道:“正是,芸生也要向二叔多多讨教几招,待明年考个武生员。”“劳什子,”白玉堂到院中石桌上取水来喝,“不考也罢。”“爹爹说必考的,不为其他,白家走生意,门面上总要过得去。”白芸生道。“且歇歇罢,”展昭将桌上巾子递与白芸生,待白芸生双手接过道了谢,转头对白玉堂,“青州知州贪财杀人,御史台审判了。”
白玉堂喝着水,咂咂嘴,道:“那知州素日里穿着倒是极朴素,声望也可以。”“他对自己倒是刻薄,可惜家里养两个不省心的。哪一房不是金银堆着。”展昭道。“怎地这块就结了案?”“贪污证据好寻,杀人倒是费了些周折。后来听闻是从那二夫人下的手。那二夫人是个熬不住的,偷了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那益都县令。青州知州没少得了县令好处,这次县令犯了事,知州唯恐将他咬出来,便暗害了。手法倒也高明,寻了几个年长仵作方验了出来。”白玉堂点点头,道:“这等杂碎,一刀了了便是。”白芸生一旁喝着水,见展昭暗中朝自家撇了下嘴,不由闷笑一声,一口水喷了出去。
白福自院外进来道:“跨院收拾停当了,备好了热水,小少爷先洗洗尘罢。晚饭就在双凤楼用罢。”白玉堂点点头,唤芸生去洗漱。展昭先也回东院换下官服,又待白玉堂叔侄都收拾停当了,方一同往双凤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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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重新点燃油灯,笑道:“别是玉堂又自哪里偷艺了罢。”白玉堂一撩衣摆,跨坐案角,笑道:“今日双凤楼招了新厨子,倒也无其他,唯有祖上秘传‘腊肉鸭脯’,爷品着滋味尚可,想到你这猫最爱这口,便送来了。”将食盒向前一送,“赵虎马汉都是饿鬼投胎,张厨子又小气得很——这食盒内尚有一碗清粥,配着鸭脯,权作夜宵便宜你了。”
展昭笑着将吃食取了出来,坐回案前,喝粥品菜,好不惬意。白玉堂略感无聊,闲敲了几下案板,随手取过卷宗翻了翻。“青州?明日要出门么?”白玉堂随口问道。“青州出了案子,嫌犯已关押在牢,这几日便要押解京城。包大人要我去接应。”白玉堂放下案宗,道:“益都县丞也未免太放肆了些。”展昭将碗内清粥一口吞咽了,收拾碗筷,道:“人心不足罢了。”白玉堂敲了敲案板,道:“左右无事,明日我与你同去。”展昭点点头,道:“也好,你也许久未曾离京了。”
翌日,二人跨上高头大马,与开封府众人作别,前往青州。这时节正是晚春,一路行去,风景如画,二人信马由缰,说说笑笑,也不急行。途经一山,但见葱葱郁郁,偶闻鸟叫虫鸣,真真好景致。二人正自欣赏,忽听林中隐隐传来歌声,愈来愈近,唱的是:“ 一世弃朝市,此语真不虚。 ”引得白玉堂起了兴,朗声和道:“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林内有人赞了声“好”,哈哈大笑。展白二人细目观瞧,但见木丛深处转出一人,身着短褐,背后竹筐,手中提着短斧——显是一樵夫。樵夫向白玉堂笑道:“我于这山中住了数十年,今日遇到这位小哥,也算有缘。我听这小哥和唱之时,颇有些禅意,不若他日随我隐了罢。”白玉堂笑道:“心隐意隐,只在一座山乎?”樵夫大笑不已。展昭探身笑道:“这位老哥,我等路过此处,有些口渴,可否借口水喝?”樵夫笑道:“好说好说。”自腰间取下水葫芦递过。展昭谢了,取过水葫芦,将水折至马上水袋中,与白玉堂饮了,再度称谢。樵夫摆摆手,道:“你二人实乃人中龙凤,前途无量啊。”言罢一面吟唱,一面转入林中,再看不见。
这一路无甚波折,二人两日后顺顺当当到了青州。然到青州府提取嫌犯时,却被告知狱卒监管不力,嫌犯已在狱中自尽了。 此事未免太过蹊跷,然则展白二人倒也无权多问,只得请忤作验尸,又烦青州知州开了证文,准备回府。白玉堂面上不言,暗中计较,只道“好歹出来一回,带些物什回去”,硬拖着展昭寻了家客栈,街上逗留了半日。
待到二更鼓响过,白玉堂悄声下地,收拾停当,正要出门,忽听床帐之中展昭叹了口气。白玉堂愤愤道:“死猫装睡!”床帐掀起,展昭下床笑道:“哪里装睡,只是身边没了耗子,睡不踏实罢了。”白玉堂一拳招呼过去,怒道:“白日里你便料到了罢!”展昭闪身躲过,顺势架住对方,道:“玉堂,这些年过去,你哪样是我不知的,我又哪样是你不知的?”白玉堂哼道:“爷便去了,你还待怎地?”展昭笑道:“那要问白爷给展某备了什么行头了。”白玉堂松开手臂,闷笑了一声,随手抓过一套夜行衣丢了过去。
二人一路来至青州知州住处,此时灯火尽熄,万籁皆静,二人伏于屋瓦之上凝神细听,只觉西厢处并不安宁。二人对视一眼,心有灵犀,脚下轻点,同往西处去。西厢房门窗紧闭,隐隐有灯光映射出。展白二人落于房脊之上,轻掀瓦片探头看去,只见屏风后,一妖冶女子正自卸妆,头上金钗极其华美,腕上玉镯温润如脂,皆是不菲之物。旁有一丫头伺候着,道:“老爷道今日大夫人摔了汤碗,今夜便不来了,明日送二夫人一对碧玉镯做赔礼。那边早歇了,二夫人也歇息罢。”那女子将金钗摘下丢到梳妆奁里,骂道:“软瓤的夯货!到了那边也是个扶不起的倒柳,还让我日日守着他个活寡!”一面骂,一面转要丫头伺候洗漱。展白二人见此,知也再探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只得打道回府。
展昭将夜行服脱去,简单洗了手躺回床上,只听白玉堂道:“猫儿,你作何想?”展昭道:“这青州知州素有廉洁之名,然却有两房夫人,挥金霍土,怪也怪也。”白玉堂嗤笑道:“怪个甚么,明星一套暗地一层,不是这官场最擅之事么!”展昭叹了口气,道:“益都县令死的蹊跷,我等还是回京禀报大人,在作一说罢。”身手揽过耗子,道了声“睡了”,就真个没了声息。白玉堂独自琢磨了会子,也觉困意难当,靠在展昭肩窝处闭上了眼睛。
次日白玉堂醒来,起床洗漱,只见展昭伏首桌前,提笔勾写。白玉堂凑过去一瞧,展昭正将知州证文中可疑之处一一点出,在另一张纸上逐一驳回,夹在文簿里。“大宋皇帝的好御猫,还帮着批奏折呐。”白玉堂笑嘻嘻伏靠在展昭肩上,指点道,“这里给他画个大圈,过会子爷再提个词。”“胡闹。”展昭笑斥道:“快些洗漱去,趁着天不热上路。”白玉堂撇撇嘴,转身洗漱,嘴里哼唱道:“好一个官家的好猫儿~~~呀……”被展昭一巾子罩了个满头。
数日后,包拯将此事上报朝堂,圣上着御史台监察青州知州。此案进展颇快,未几,青州知州贪财杀人,押解京城候审。展昭将此事告知白玉堂时,白玉堂正以柳枝做刀,教导白芸生。劈、砍、刺、挡,本是柔韧的枝条,硬被使出凌厉霸道之感。“古语云:持短入长,倏忽纵横。刀背贴身、裹合缠开,辅以脚下迅疾,方可攻守自如、出其不意。”白玉堂身法轻灵,攻势迅猛,逼得白芸生顾头不顾脚,一不留神,枝条脱手飞出,斜斜插入花坛中。“芸生几时来的?”展昭瞧着那爷俩正在兴头上,出声问道。“展叔,”白芸生连忙行礼,“过午便到了。”展昭点点头,笑道:“你二叔最是想你,常常念叨。如今来了,便多留几日罢。”芸生笑应道:“正是,芸生也要向二叔多多讨教几招,待明年考个武生员。”“劳什子,”白玉堂到院中石桌上取水来喝,“不考也罢。”“爹爹说必考的,不为其他,白家走生意,门面上总要过得去。”白芸生道。“且歇歇罢,”展昭将桌上巾子递与白芸生,待白芸生双手接过道了谢,转头对白玉堂,“青州知州贪财杀人,御史台审判了。”
白玉堂喝着水,咂咂嘴,道:“那知州素日里穿着倒是极朴素,声望也可以。”“他对自己倒是刻薄,可惜家里养两个不省心的。哪一房不是金银堆着。”展昭道。“怎地这块就结了案?”“贪污证据好寻,杀人倒是费了些周折。后来听闻是从那二夫人下的手。那二夫人是个熬不住的,偷了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那益都县令。青州知州没少得了县令好处,这次县令犯了事,知州唯恐将他咬出来,便暗害了。手法倒也高明,寻了几个年长仵作方验了出来。”白玉堂点点头,道:“这等杂碎,一刀了了便是。”白芸生一旁喝着水,见展昭暗中朝自家撇了下嘴,不由闷笑一声,一口水喷了出去。
白福自院外进来道:“跨院收拾停当了,备好了热水,小少爷先洗洗尘罢。晚饭就在双凤楼用罢。”白玉堂点点头,唤芸生去洗漱。展昭先也回东院换下官服,又待白玉堂叔侄都收拾停当了,方一同往双凤楼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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