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瓯别（聂羽）
断翎饮血，残垣泣月。
忽梦当年，金瓯无缺。
每年九月，楚霸王项羽营中就会来个客人，一个剑客，听说是当年义士荆卿之子，剑圣之徒。
这一年，剑客一直待了足足一月，而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
“少主，荆少侠走了。”龙且垂首，用余光瞅了一眼隐身暗处的虞姬，漆黑的袖口宛若滴墨的睡莲。龙且抖动暗红色的披风，撩开帐帘，不合时宜的星光泻在虞姬身上，吹动的衣摆呼呼作响，如泣如诉，勾画着夜的凄静。
“等等，怀王……那个牧羊儿的首级何在？”
“这……九江王尚未归来，末将亦是不知。”
“……”铁甲窸窣，项羽摆了摆手，不再言语。
——
猎猎秋风之中，楚歌凄然，在扎营的空谷回荡了一夜不息。
英布回营，不及卸甲便拜倒在项羽面前。
“怀王首级呢？”
“末将追击至郴县，将其马队逼入江中，随后遣人搜江三日，未得其尸。”
“那便是生死不知咯？”
“不过……”
“不过如何？！区区牧羊小儿，你当是十万秦军么？！”
“剑圣现世了，若非百步飞剑阻挠……我！”
“你便如何？！”胄甲相击，铁衣呜咽，西楚霸王的暴怒，击水可掀起冲天骇浪，呼啸可摧折十抱巨木。纵是勇猛如英布者，亦是为之心惊胆寒。
……
是夜，无眠。
“石兰，叔父为抗秦而死，如今我已灭秦，诸侯还其国，复国归土，我项氏本是楚国勋贵，怎么就不能称霸楚地？天下之大，能者得之；秦失其鹿，我命取之。难道有错？”
金瓯酒满，楚歌凄凄。
——“大王，阿虞先去了！”
——！
石兰！！
……
是梦。
项羽汗淋淋地坐起，黄金为甲，折射出营火憧憧。中衣汗透，铁甲寒心，年少的往事就如倾盆的雨，一头浇下，避无可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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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３　　　　　卿非佳人
为何命运也多舛　　 　＜（－＾－）＞

阿吉 阿吉 阿吉

催文的来了…

阿吉阿吉

嘤嘤嘤阿吉，，，。

——
石兰，你记不记得，蜃楼一役之后，所有人都以为盖聂已死，他却在半年之后独自一人回到咸阳，抢出了高渐离的尸首？
这次或许还是他，毕竟叔父死的时候，也没有找到他的尸首。
阿虞，就算已经分道扬镳了那么久，我还是当天明是朋友的。说起来，我也忘了，到底是为何与他们渐行渐远。
对了，我记得有一场大火——
一盏金瓯坠地，咸阳火起，绵延十里，这数百年的秦祚，便同这玉阙高台一道，付之一炬。
哈哈哈哈哈！哼，秦也不过如此，嬴政一死，便树倒猢狲散，不成半点气候！叔父的仇，终于是报了，天明，盖先生的仇，我也帮你报了！
——
大仇已报，你为何不悦？
……
“少羽？”
一个沉稳的男声萦绕在项羽耳边。
“少羽。”
那场大火烧了三月不绝，滚滚烟尘中，仿佛有尖利刺耳的惨叫和呻吟从火焰中传出。之后几年，项羽一直做着同样的梦，梦中，会出现那场大火，每一次，燃烧的咸阳宫中，都会有一个男人从火焰中走出来，走到他的面前，凝重地念出他的名字：“少羽。”
“盖……盖先生？！”
“可是练功累了，竟在此处睡着？”盖聂温声询问。
墨家据点的空气中飘着一缕青草的香气，阳光洒在练武的空地上，将少羽的鼻头晒得泛起了微红。
“嘿嘿，笨蛋少羽，一定是练功偷懒！”天明还是少年模样，眯起眼，笑得烂漫。
“你才偷懒，我怎么会和你这家伙一般！”少羽本能地顶回去一句，又恍惚觉得，好像梦还未醒来，自己仍旧在做梦。
已是黄昏，屋里已经准备好了饭菜，天明嬉笑着进屋，盖聂却没有走。
“盖先生，我刚才好像做了一个梦。”
“……”
“我梦到一场大火，好像能把什么都烧成灰烬，烟尘弥漫到天上，连天空也染得通红。”
说到这里，少羽手脚发凉，如果那不是梦，现在才是梦，该如何是好？
盖聂直视着少羽的眼睛，望了许久，微微笑了起来，“只是个寻常的梦。”
“可阴阳之学不是有‘梦预’之说？梦中所见乃是将来必将发生的事情，先生精通纵横之道，定是听说过的。”
“阴阳家确有此说。”盖聂收起笑意，不经意地把手轻轻握成拳，“你是项氏的少年英彦，世事将乱，那场大火或许注定是你肩上之担。如果可以……”
“如果可以？”
“……无事，回屋用饭吧。”
如果可以，多么希望你们这一辈人不用经历即将发生的那一切。
——
……
如果遍尝的苦痛和遗恨没有办法在自己身上结束，那执剑的，染血的双手到底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对不起，你还要经历那一切。
……
项羽回到故地，他出生成长的楚地，斑驳的城墙和残败的宫殿，还有被藤蔓缠绕为青苔覆盖的巫祝们祈祷的高台，就算复国之愿已经达成，他还是没有半分喜悦。
他将佩剑插到高台之上，叫人取来一壶酒，洒在剑上。
“看到了吗？我回来了。”
众人都以为他在祭奠项梁。
那一天，龙且和钟离昧还有他带来的楚军全都喜极而泣，可是他自己还是没有感到半分喜悦。
嬴政当年也是这样的感觉吗？
项羽被自己的想法骇住，再不去想。可是搁着一层窗纱就是那头巨兽，就算不去捅破那层纱，被巨兽吞噬的命运也不会离自己远一些。
——
夜晚，二十万秦军的亡魂在项羽的帐外呜咽。
哗……
军帐的门帘被风卷起，门口隐约浮现一个人影，那么像是梦里的那个人，那个他因为愧疚而不愿意回想起来的名字。
“少羽？”
“天……明！？”

熟悉的面庞上覆上了陌生的表情，可是这感觉，却又熟悉到匪夷所思。
“阻止英布的，是你？”项羽恍然，对啊，盖先生已经走了很久，如今天下能使出百步飞剑的，也只有剑圣的弟子——荆天明。
“是我。”天明沉下声音，不再嬉笑的模样，竟是像极了盖聂，“当日劝言，你仍旧不愿听么？”
“……天明，你还记得机关城禁地之内，你我选择的，并不是相同的道路么？”一股怒意涌上项羽心头，那日下令灭义帝，却是与挚友一直争执到夜尽天明，而面前的挚友也是愤然离他而去。
天明没有立即回答，只是一步步走进营帐，卸下满身的星光，人也更显阴郁，若是还有昔日的同伴相见，怕是认不出眼前这人便是曾经那无忧无虑的少年剑客。
“这便是你眼中的王道？若是大叔还在……”语未毕，目光已经黯然。
“不要拿盖先生压我！！”激愤的话语冲口而出，根本就是不打自招一般。
果然，天明不再言语，只是望着项羽的眼中带着几分悲怆，望得年轻的霸王颤抖着扭过头去，不愿与他对视。
……
对不起。
梦中，熟悉的话一次又一次在耳边轻喃。
项羽知道是谁，只是不愿说破。
不要再说了！
不要再说了！
不是你的错！
对不起。
啊——
“大王，又做噩梦了？”
也不算是噩梦吧，项羽坐起身，手掌中间粘稠的汗水嵌在掌心的纹路之中，在金瓯的反光下，泛着星星点点的微光。

也只有在梦里再见，甚至没有理由后悔在他还在左右的时候好好珍惜。因为，他从来不在自己的左右。
分明有太多的问题想问他，有太多的话想告诉他，可是他还在的时候也说不出口，现在更是只能将那些和酒吞下。不可能吐露给任何人，因为谁都不是他。
“少羽，我听见了。”
“你还没走？”
“我也无处可去。”天明笑笑，将手中的酒壶递给项羽。
“你不是墨家巨子么，怎会无处可去？”项羽接过酒，却没有喝。
“少羽，我听见了！”
“哼。”
听见你说“不是你的错”，到底心中还是知道的罢，这是错。
那又……如何。
——
时间竖起一面墙，如今什么也说不破。天明还是离开了，这一次，真的再也没有回来，直到……这一场必败的仗，当所有的人都离失势的楚霸王而去，他却来了。
“天明！！”
烽烟下，不知谁的鲜血灌进项羽的双眼，他使劲眨眼，就像在流泪。他睁开眼，没有看到冷箭穿透挚友的胸口，周遭在不经意间安静下来，安静得仿佛在等待一个奇迹。
“大……大叔？！”
那个白色的身影，无数次出现在最危急的时刻，无数次救下所有人的性命而后默默消失的那个身影，真的是他。
项羽用长枪撑起伤痕累累的身子，站了起来。那个白影背对着他，扶着悲喜交加不能自已的天明，就像一如既往，从未离开。

“盖……先生。”
耳语般的低喃，那个男人当然不可能听闻，自然也没有回头。为何会在心底那么希望呢？希望他回头看自己一眼。可是狼狈如斯的自己，不看，也罢。
为什么没能在自己坐拥千军号令天下的时候出现？为什么不在他夺取无辜人性命的时候出现？为什么不告诫自己走错了路？为什么不阻止自己变成谁都害怕的样子……
项羽低下头，不再在乎了，天下也罢，故国也好，早就回不去了，他比谁都清楚。王道，从最初就没有这种道。
“少羽。”
不由分说的举动，盖聂突然地出现，突然地将瘫倒在地的项羽拉了起来，和天明一左一右地架起了末路霸王。
“为……什么……”霸王挣扎起来。
不需要可怜我！项羽之名，可止小儿夜哭！项羽之命，唯有上天能取！
“我早已没有你操心的价值了，什么项氏英彦什么抗秦义军？！早已不复存在！现在只有楚霸王项羽！坑杀秦卒火烧阿房……谋害义帝诛灭诸侯，人人得而诛之！你不是纵横家么？！还理会我这个败军之将做什么？救下天明就可以走了。”
“慎言。”
“什么？”怎么也料想不到，那么多年之后，竟然会听到这样一句训诫。
“和项氏英彦抗秦义军无关，你便是你，七尺男儿顶天立地，纵是天欲亡你又如何，你要死给谁看？”盖聂的模样没有太大变化，除了鬓角微白之外，暗灰色的瞳仁之下闪烁的，仍旧是剑圣的凌厉目光。
项羽愣了。
自从项梁遇害，很久很久没有人用这样训诫的口气和他说话了。
“可是……过去你为什么不……”为什么不出现？
“……对不起。”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话，又一次听见。
“大叔你道什么歉啊？！明明是这小子自己不好！”天明笑着流泪。

楚军的颓势已经不可挽救，而他们身后便是湍急的乌江。
汉军慢慢毕竟，楚歌四起。
一辆战车载着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战火一线的人缓缓靠近。
“盖先生，你要叛变吗？！”韩信，那个崛起的战神传说，实则依旧是当年桑海城中阴沉的少年，站在战车上，高喊。
“原来大叔这几年都在汉王那边！”天明惊讶起来，他作为墨家巨子，也曾与汉王合作过，可是却不知此事。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笨蛋。”项羽苦笑。
“什么？”天明气得瞪眼。
“没有办法了，刘邦看不到我的首级不会罢休的，我已经欠你们良多，只有来世再报了，你们还是走吧。”
“这算什么话？！”天明恼了，“过去你救我我救你的怎么算得清楚？谁图回报了？再救你一次又何妨，是吧大叔？”
“嗯。”
——
……
那日黄金铠从乌江中打捞出来，汉王放出消息，项羽已死，自刎乌江，但凡事关霸王的，莫要再提。
多少年后，天下归汉，再无诸侯，更无楚国。
可是，国泰民安，金瓯无缺。
“百年之后，世人只知西楚霸王，不识百步飞剑。”
“哈哈，你小子还算有点本事。”
“你不恼？”
“恼！怎么不恼？！你这傻瓜害得大叔那么担心，我要替天行道揍你丫的！喂，石兰帮我按住他！”
侠道，王道，殊途同归。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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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叔做卧底去了吖

比较在意大叔去帮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