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一晃,又是九年。时过境迁,现在的她,是十七岁的灰原哀。
十年。正好十年。她模模糊糊地想起,正是十年前,她从宫野志保变成了灰原哀,她和他原本平行的两条线有了相遇的交点。
虽说并不是什么值得怀念的方式。
自己似乎、很久没有回去了。
她突然觉得非常怀念。怀念做些奇奇怪怪的发明的阿笠博士,怀念可爱的少年侦探团,怀念温婉如水的兰,以及…他。
回忆如此鲜明,亮亮地带出了颜色和气味。连她自己都没有料到,日本的一切竟是如此刻骨铭心。
十年韶华,覆水难收。
莫名的,她想起别人说过,人老了之后会特别怀旧。不由得轻笑出声,既而变成苦笑。
原来,我已经老了啊。
其实,她早就知道了。虽然表面上还如此年轻,但她已经没有了少年人的干劲,越来越懒了,很有几分得过且过的味道。
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疲倦。
时至今日,她终于肯承认,自己是绝对不可能遗忘的。她自欺欺人地告诫自己不要陷下去,实际上早已无可救药。她固执地认为她和那个人只是两条相交线,在短暂的碰撞与火花后在各自的人生轨道上渐行渐远。
可她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决绝,可以把自己和过往一刀两断。
___如果没法忘记他,那就不要忘记好了。
___真正的忘记,是不需要努力的。
「三」
当年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下了飞机,刺目的阳光使她不得不眯起双眼。五月初的天气,却是热的像盛夏。她记得九年前她离开的时候,也是这般明媚的晴天。
东西似乎带多了。吃力地拖着笨重的旅行箱,灰原哀有些头疼。汗水顺着精巧的下巴流下,一滴滴渗入干燥的地面。
还是打个车吧。她这样想着,开始左顾右盼。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她以为自己眼花了,但分明没错。
小哀。见到她,那女子愣了下,旋及展开温暖的笑颜。她向她走来,仿佛跨过了十年光阴。
一家很有情调的咖啡店里。她抬眼,看向对面安静地抿着咖啡的兰。阳光斑斑驳驳地打在她的脸上,模糊了她的面部轮廓。她垂着眼,长长的睫毛覆盖了她温和如水的眸子,不辨悲喜。
二十七岁的兰,身上早已洗脱了高中生的稚嫩。当年的她素颜朝天,因为年轻而无所畏惧,相信着青梅竹马的爱情童话,可以为了一个约定等待到地久天长。而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学会了画这样精致的妆容?
兰变了。这是当然的,十年时间可以改变的太多太多,足以使她从天真走向成熟。这样的兰,既熟悉又陌生,让她有些不太适应。所有的人都随着时间的洪流中向前走,而她却走不开过往,依旧停留在十年前的世界里,不曾离去。
十年物事人非,相同的我却是不同的你,如何补完破碎的时间。
哀。兰轻声地唤,轻柔的声音如水波般荡漾开来。
这十年…你过得好么?
很好。她回答得很干脆,没有丝毫犹豫。这十年是她仅有的一段安生日子。
那我就放心了。兰的眉眼间满是关心。
那你呢?这是她最想问的。兰,你怎么样?
兰漾起一抹浅笑。我结婚了,一个月前。和新出医生。
她定定地看着兰的笑容。那笑是飘浮的,虚假而不真实,泡沫般轻轻触碰便会破裂的脆弱。她能透过那层假面看到粉饰太平后如海水般酸涩的悲哀,那是十年时间也无法释怀的伤。
虚假的眼泪会使他人受伤,虚假的笑容会使自己受伤。
她没有点破。恭喜了。
不必,我知道瞒不过你的。兰轻轻摇头,眼神渐渐变得落寞。
哀,你知道么。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事情可以过去,有些事情…永远也过不去。
她的手不易察觉地微微一颤。
说实话,现在的我,很矛盾。那时候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只知道傻傻地站在原地等待,却不明白幸福是要靠自己争取的。生活不是童话,不是所有的等待都可以换来happy end。有些人是注定要错过的,不是你的想求求不来。但我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就那样放弃,才会执著地为一个虚假到没有资格存在的承诺等了十年。
哀沉默。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APTX4869,他们永远不会有兰想要的结局。
兰拭去了眼角的泪光。对不起,我失礼了。她笑道,不过人毕竟不能总是抱着过去活着,过去的总是过去了。新出医生是个好人,我想…学着自己去争取,有个新的开始。兰的笑容有点苦涩,但更多的是一种解脱。
祝你幸福。她认真的说。
谢谢,小哀你能认真听我说这些,真的很感谢。
她平静地摇头。不用谢。因为该说谢谢的人不是兰。
幸福要自己去争取…么。
咖啡店里的气氛有些冷场。良久,她打破了沉默。
兰,博士他们好吗?还有…她无意识地轻咬下唇,迟疑着开口。江户川呢?他怎么样了?
兰愣住了。看向对面少女清冷的眸子,她一个字也无法说出。她还不知道。兰深吸一口气,平复自己的心情。
都很好。兰听见自己的声音说。她不知道能否瞒过,毕竟哀是如此聪明的人。
她有些疑惑。对面女子一瞬的失神与闪烁不定的目光被她尽收眼底,她能看到女子眼中瞬间破裂的光芒。她尝试从兰眼中找出些什么,那片光芒散尽的夜空只留下一抹稍纵即逝的伤感,隐隐约约还有些难以名状的什么挣扎着想冲破那层平静,在昭示着什么东西的毁灭,细细品下去有血腥的气息。
她不敢再看下去了。她似乎知道了什么,可她希望是自己想错了。
兰起身,哀,很抱歉担搁了你那么长时间,我帮你打车吧。
她坐在出租车上,后视镜里兰挥手,嘴角的笑有悲怆的味道,身影渐渐远去。
她没能听见,身后女子那声绵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