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鹿鹿,是只有我们活得这么辛苦,还是大家都一样?
死亡又一次呼啸而过,带走最亲的人。
以前林夕落看书,书上说西方的死神,黑斗蓬长镰刀,她根本不信,死神怎么可能会是这样的,又不是割麦子,她觉得死神是个火车驾驶员,大家都站在轨道旁,等他伸出手,一个个抓走,谁也不知这次要抓走谁,正庆幸这次没轮到自己,兴奋回首,却发现身边的人不见了。
人生就是这么个不可理喻的东西,虽然林夕落从没见过火车,她只见过铁轨。
那是条废弃的轨道,小时候觉得又宽又长,长大后,淹没在成熟的农作物里。
轨道两侧是农田,一年四季播种的植物都不同,现在是豌豆收成的季节,林夕落和鹿鹿弯着腰摘豌豆,现在的人都不愿种地,农田都被外地人包了,种同一种作物,到了收成季节忙不过来,他们会请本地人当临时工。
大人一天六十,他们两个加起来一天五十,因为一个是小孩,一个是傻子。
工头一脸嫌弃:“你弟弟不会捣乱吧?”
林夕落陪着笑脸:“我们摘的绝对不会比别人少。”
他们摘的比任何人多,鹿鹿做事很认真,别人想又不是计件的,随便应付,他不一样,他不会偷懒,做一天摘一天,实打实的,可惜,他们摘的比谁多,拿的钱最少,傻得要死又不敢说什么,她怕工头一怒之下这份工都不让她做。
傍晚下地,路过那条铁轨,林夕落心血来潮和鹿鹿躺在铁轨上。
风吹在脸上很惬意,远处的落日红红得像六分熟的蛋黄,鹿鹿偎依在姐姐身旁,脸被晒得红通通的。
林夕落歪头看他,她想,如果这时候,突然有一辆火车开来,她会陪着他,要么拉着他一起跑,要么一直躺着,任那只无形之手把他们全部抓走,鹿鹿全然不知道姐姐的想象,他依旧那么漂亮,笑容干净,指着不断变幻的白云,模模糊糊:“乌龟……梨……”
手很脏,大拇指和食指都是水泡,有些早磨破,他也不会喊疼。
林夕落坐起来,用喝剩下的水给他洗手,水浇到伤口,鹿鹿“嘶嘶”小声喊疼,林夕落安抚性地看他一眼,继续清洗,手干净了,鹿鹿眼睛亮晶晶,笑了,林夕落也笑了,她的弟弟真可爱,她忍不住凑过去,在他脸颊亲了一下,尔后抱住他。
鹿鹿开心任她抱着,他抬头继续看他满天的草木花鸟,而林夕落望着长长的铁轨,突然有些难受,她幽幽问:“鹿鹿,是只有我们活得这么辛苦,还是大家都一样?”
这么无助的林夕落,她的生活总让人这么悲伤……
那是林妈妈去世的两年后,林鹿鹿把头放在姐姐的肩膀上,他的天依旧好蓝,好蓝。
而林夕落,没这种心情,她学会一个词,得过且过,不回望过去,也不去想未来,妈妈走得那么突然,家里一贫如洗,没有人告诉她要怎么办,活着就是最大的问题,他们现在跟亲戚住,生活又教了她一次,寄人篱下。
不是他们对她不好,是不一样,他们对他们再好,也不是家。
那家该是什么样子,林夕落说不出来,她惟一可以确定的是,鹿鹿是家人,唯一仅剩的。
她没想到的是,她连他都会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