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吃药了！

（ 婚事，打入了月，耳边的风言风语便未曾断过，空穴不来风，舒家的下人素来是不敢乱嚼舌根的。话听的多了，连带着洗心也忧心忡忡起来，她是最稳重的了。我从不是耐不住性子的人，便只这样置身事外的安慰她，“ 既未曾有人同我来说，咱们便当没听见，做不过要嫁的是我，难不成还强押了我上花轿不成。” ）
（ 是夜，半敞了窗，只叫那淡淡的月色投进来，盈满了半室，却比银烛高照要好上许多。正欲换了衣衫洗漱一番，再将白日里未曾瞧玩的话本子读上几页。这外头的一阵儿通传入了耳，自是不能了，含着惯有客套的微笑，静静瞧了她一会儿，方道。）
嫡额娘来得巧，再晚上一刻，我便睡了。

[ 话儿一出口又是怯了半分，只盼着她说早已睡下，这样自己也不用再进去同她说起这个。那日家中来人底下人都是知晓，所为何事想来也有所耳闻，虽早知早已传到她耳朵里，却不愿瞧见这落实之后她的表情。一直都是自个儿欠了她的，未曾养育过，可偏偏就这样将她嫁出去，不加任何支会。我曾问过忆儿，你说她会不会更恨我？她摇了摇头，虽不做声，但我也知晓，会的。]
[ 敛裙迈进屋子，室内灯光微晕，果真是要睡了的样子，行至炕前坐好，许久也张不开这个嘴，过了半晌才问道。]可是用过晚膳了？

洗心，看茶，莫要沏的太浓了，夜深不好睡。
（ 她已许久不到我屋子里头来，许是怕我刺伤了她，亦或是怕她刺伤了我。长久以来，我们就像两只企图温暖对方的刺猬，总是落的两败俱伤。这一回她漏夜而来，我不信她只是为了这样不咸不淡的一句问候，饶是她从来温润和软，到底也是王府里出来的格格，做那一件事，不是走心的呢，是断不会行无用之招的。既注定了是要长谈，却莫不如长话短说，将要紧的先说了，再来话这母女情长。淡淡的交代了一句，这才又瞧向她，无悲无喜，不卑亦不亢。）
用过了，这夜里，外头又落了雪，嫡额娘怕是有什么要紧事同君故说罢。

[ 如今自己总是强迫自己忘记曾经的那些，忘记君故是自己的孩子，可每每瞧见她同青凰，心底都如针扎一般疼痛。于是只窝在自己的屋子里，不听，不见，是不是就好的许多。然每当午夜梦回，自个儿吼着那个自打出生自己只抱过一次的那人的名儿时，都会责问自己，当年是不是再坚持一下，抱着她的双臂再紧些，她就不会被带走了。]
[ 那一句始终也说不出口的话就这样哽在喉间，说不出，也咽不下。直到她主动张口，我知道，她早晚都要知道。]
：你阿玛给你说了一门亲事，是苏尔佳的六公子。

（ 比起旁的格格，她为人许算不得玲珑，她素来亲善，府里没有不喜欢的。只是几次交锋下来，我仗着她的亏欠，却总叫她落荒而逃。如今她反了常态，丝毫拖泥带水也无，这倒叫我刮目相看起来。我到底不是亲手养大的女儿，便如此舍得。怒极反笑，连连道了好字。）
好，好！倒是少见嫡额娘这样干脆利落。
（ 我总以为她便是不将我当亲生女儿看，至少也存了些可怜的情分。如今偏又是她亲自来说与我听，便是阿玛做的主，我如何能不迁怒于她。气的急了，平日里心心念念恪守的称呼也全然忘了，一下子便脱口而出喊道。）
那么额娘以为，此事如何。

[ 话音儿才落便瞧出她面色有了变化，借着那摇曳的烛光，她的怒容也衬得愈发明显，眉眼间像极了当年的自己。自己知道她听后一定会生气的，就如当年自个儿听到阿玛定下了我同博轩的亲事一般，惊讶，惶恐，气氛，不安。这多的情绪混在一起，让她的唇瓣说起话来都在微微颤抖。可自己终究改变不了什么。]
[ 往常自个儿同她说话总是小心翼翼，今儿更是如履薄冰，原想着开门见山也许更好些，可瞧着她这反应还是自个儿用错了方式。帕子绞在手里似是要被自个儿撕扯开来，就如自己的心，不断被拉扯，被蹂躏。朱唇动了几次都没说出什么来，过了好些时候，才用自个儿都隐约可闻的声儿言。]
：我是劝过他的，再说，我们就要回额尔敏了

（ 阿玛那样的性子，又如何是她劝得动的，罢了罢了，是我错怪了她。额尔敏的老祖宗没了，大伯同阿玛也辞了官，万岁爷顾着老臣的面子，理当是要拖上一拖，可大伯再三请辞，万岁爷碍着孝道同祖宗家法，也总会允了去。丁忧三年，再见便是三年后了。三年，不知那时会是怎样的光景。她错过了我的咿呀学语，错过了我的蹒跚学步，错过了我的喜怒哀乐，错过了我的儿女情长，她甚至错过了我第一次喊额娘，哪怕这一句额娘喊的，并不是她。这样悠悠的一句话，叫我潸然落下泪来，一时之间，相顾竟是无言。只这么默默望着，如隔了万水千山。）
（ 多少年来，我所盼望的，不过就是这样同她静静坐着，两厢安好，时光被拉的柔软而绵长。我人生已经有太多的错过与不可挽回，回想起来都是痛。许久许久，听得外头打更的声儿起，才叫我勉强清明了起来。）
额尔敏那样远，额娘……你要离开我那样久。

[ 那原本是自个儿的呢喃，不想还是让她听了去，且听的真切。自个儿不是没劝过的，可他不听自个儿能有什么法子，盛京根基稳固，天高皇帝远，能管得了京城多少，虽入仕途，又能有多大的出息。额尔敏，一去三年，没有我的家，没有我的孩子，我要如何才能熬过这三年。眼前的人儿我本就亏欠太多，如今更是觉得自己不配受她这一声额娘。]
[ 瞧着她通红的眼眶自个儿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直到那泪水滴在那衣衫上晕起一片水渍让自己慌了手脚，这是她头一次在自个儿面前落泪。原想替她拭去那泪痕，伸了手过去却停滞在空中，不敢再往前。指尖儿微微蜷缩了回来，她的心思自己从来没有看透过，不知自己如此她是否愿意。半空中的柔荑终是讪讪的收了回来，只抽了帕子塞到她手里。]
：我也不想的。我怕这三年太过漫长，等我回来，一切都来不及了。

（ 心有一动，曾经满是戒备的心终究是柔软了下来。她讪讪缩回的手，小心谨慎唯恐触动到我自卑脆弱的心脏，连同她脸上挂着的近似讨好的笑，都如针扎般刺痛了我的心。相较她这些年来的隐忍，我当真是近乎愚笨的自以为是了。时至今日，我当明白人生在世，太多事是非一己之力可以扭转乾坤的，而我却不明白这个道理。一阵黯然，我沉默着。片刻便醒悟到这样的沉默无益于是加诸于她身上的枷锁，也是我过去许多年里惯会做的，我是这样的残忍。怔忡之间，随即抬起头来深深的凝视着她，颇有些答非所问道。）
额娘，我当真惭愧的紧。

[ 虽说这些年她不在自己膝下长大，甚至宗人府的玉蝶上头她的额娘也不是自个儿的名字，可终究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如何能不为她考虑，可苏家已经上门提亲，博轩态度又那般坚决，眼下的自己只能抱着他苏尔佳不要让自己失望的希望，开始着手准备她的婚事。瞧着眼前人哭的伤心，自己也不禁红了眼圈儿，抬着头望向那屋椽，生怕就这样落下泪来。然当她一句话音未落，泪水已经悄然滑落滴在手背上，连忙用另一只手拭去，愕然的瞧着她。这么多年，我们的谈话只有那么可数的几次，而每一次都是自己落荒而逃，来之前早已做好这样的准备，却不想是她软了下来，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不要惭愧，都是额娘不好

（ 夜色已然浓如墨，洗心见此情状，也默默地鞠了一把泪，替我将窗子阖上，又添了些烛火，便退了出去。落木萧萧飘簌簌，烛红影里省浮生。若人生当真可以亏欠了别人也当做什么也没发生过，那我此刻必然要好过上许多。诚然我就是这样一个渴望被爱的女子，即便我努力为自己构筑起坚固的城墙，却依旧在轻易的温存间土崩瓦解。我起身走向她，像许多次我曾经在梦中幻想的那样，带着几分唯恐再一次被拒绝的试探。她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某种光亮，像烟火一样点燃了我，叫我心甘情愿的依偎在她身旁。我沉默的听着自己的呼吸，甚至听得见她逐渐加快的心跳，起伏之间，叫我落下泪来，沁湿了她的衣襟，喃喃自语道。）
这样的场景，我想的久了。

[ 多少次我在梦里叫着她的名字醒来已经不数不清了，无数次渴望她能够笑着，软声软语叫我一声儿额娘。自己也想过只当没生过她，膝下有君葳有君池这就够了，然这十多年来的煎熬终究抵不过她方才一句话，瞬间化了我之前所有的努力，瞧着她一点一点向我走来，伏在我怀里，这一刻眼泪更是忍不住的往外流，同她的一处，滴落在衣衫上，留下滴滴泪痕。柔荑小心翼翼的放在她头上，顺着乌发一下下的抚摸着，这场景，竟是连梦中都不敢出现的。]
：额娘也是。
[ 短短四个字，道出了我这几年全部的悲喜，悲的是直到女儿即将出嫁才同我相认，喜的是多年的愿望这一刻终于成真。任凭泪水肆虐，只觉眼下是这一冬来最温暖的一夜。]
：怎么办，额娘突然不想回额尔敏了。

（ 抬头望她一眼，此刻的她泪眼朦胧的瞧着我，那一份血浓于水的亲情是骗不了人的。这样的真情流露也许曾经出现过许多次，但都被我无情的忽视了。如此想着，心中便更加羞愧起来，忙自袖管里取出帕子替她擦了泪珠。诚然过去的十几年里，这样的场景曾经无数次在我的梦里出现过，而我却未曾想到当它真真切切到我可以把握的时候，确实如今这样一番境遇。她这样一走，再见之时，也许我也已经为人妻，为人母。人生有多少个十年可以蹉跎，而我已经浪费了太久，等待了太久。心思渐渐清明，这便道出了心中的疑惑。）
额娘此去，何时才能回来！偏生这时候阿玛做了主叫人定了亲。额娘，你替我求一求阿玛好不好，约克沁还小，便是上头还有两个姐姐，缘何偏偏指了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