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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新吧长候无期短篇集的初稿


来自手机贴吧1楼2014-02-21 20:11回复
    *一*
    /当……当,钟声响了十二声
    /“新年快乐。”我对你发短信说。
    /窗外烟花满天,一整晚手机屏幕上安静无声。
    她是他的学生。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错把他对每一个人的关心当做了独一无二的温柔。
    她为了他,短短数月,原本班里最不起眼的成绩,却考出了惊艳的分数。
    然后她给他发短信说:“老师,我成绩总是没法提高怎么办啊?”似乎装作弱者的模样就能多搏他几分关心。
    他问她,你是哪位?
    她说,她是他的学生。只是再任他如何问下去,都不告诉他她的名字--她害怕被他发现她骗了他。
    他便不再问,很认真地回她短信,教她题目,每次回得很快,很详细。
    她问他问题,他会认真地回答;
    她若表现出焦虑和不自信,他便耐心地开导;
    她关心他时,他会说谢谢;
    唯有,她偶尔故意忘记那条分明的界线,和他开玩笑时,他便像是没收到一般,再不回复。
    不过,她想,或许这样真的够了。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一切现实和短信中的她相似的地方,她们似乎成为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她想,在这一点上,她做的足够完美。
    现实中,她的成绩越来越优异,可是内敛安静,从不与他有多一分的交流。
    短信里的那个她,成绩不够好,却娇憨俏皮,体贴可爱。
    那一夜,是除夕,她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烟花漫天璀灿,拿起手机,缓缓打了“新年快乐”四个字发给他。
    她知道他不会回,他曾经在班上说过,节日收的祝福短信多,不能一一回复,请谅解。
    于是她从来不发--她害怕他不回,然后发现自己其实和其他所有人一样,没有分别。
    可是生命中的最后一个除夕,她尽管仍然害怕,却还是发给了他。
    她希望他能回给她,然后陪她一起过除夕。
    可是她握着手机等了一夜,黑漆漆的手机屏幕,安静地像是一场漫长的凌迟。
    “当--当--”
    窗外十二点的钟声震天,人们的欢呼响起,传进医院这个死气沉沉的人间地狱的边界,却震得她几乎握不住手中的手机。
    终究没有回复,或许永远也再等不来他的回复。
    --癌症晚期,来得突然而绝决。
    现实中的她就要长眠,而手中的这个号码也再也不会给他发出任何短信。
    她曾经瞒他瞒得这样好,然而如今这样大的破绽与巧合,想来想去都没法弥补…
    苦笑,无所谓啦无所谓啦,反正自己可以一走了之,他生气也没有用啦!
    泪却悄然落了满面…
    无所谓啦无所谓啦,今后大约就有时间一直一直等他的短信啦!
    哪怕……长候无期……


    4楼2014-03-09 15: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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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
      /“你回来了?”
      /“……我只是路过,你是谁?”
      /“我……”突然无言,你已忘却,让我如何告诉你千年前你的承诺我的等待?
      他是当朝战功赫赫的少年武胜候。
      她是他貌美倾城的妾。
      他的妻是相国千金,圣上赐婚的诰命夫人。
      他对她说,今生不能取她为妻,来世定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皓首白发。
      好,她笑弯了眉眼道,说话可要算数!
      男子汉大丈夫,自然算数!他点点她的鼻子,一言相诺了来世。
      他被封为定国大将军,奉命平定西陲。
      出征前,他的妻着了诰命的衣裳,站在他身前为他穿上他的一身银甲。
      她静静看着,不急不躁--他已许了她来世。
      她看着他骑上马,留恋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缠绵不去,清清浅浅地一笑,我等你回来。
      几月后边疆传来捷报连连,凯旋的军队带着俘虏和战利品回京献捷。
      她等在家中,画着精致如画的妆容等了一夜,却只等来定国大将军战死的消息。
      她不相信,他是勇冠三军智计无双的武胜候啊,又怎么会战死?
      她匆匆进宫面圣,却只看到一件染血银甲。她不会闻错,那上面沾的是他的心头血--一只妖永远也不会闻错她心上人心头血的味道。
      她看着那件银甲,半晌,笑了笑,笑容清浅如故,没关系,她等他来世。
      她守在候府等他,候府的人渐渐老去死去,她却容颜不改,他们惊恐地发现她是一只妖,然后从候府逃走,直到只剩下她一个人。
      曾经的王朝覆灭,候府朱门破旧无人问津,只有她仍在等他许给她的来世。
      门前人来人往便是千年光景,终于她看见了他,布衣纱冠,却是不改的眉眼。
      你回来了。她站在他面前笑得清浅如故。
      小生赴京赶考路过此地,与姑娘并不相识……
      他对她彬彬有礼地行礼,神情困惑茫然地刺眼。
      她看着他茫然的神情,突然不知该如何像他讨要他许给她的来世。
      突然无言,他已忘却,让她如何告诉他千年前他的承诺和她的等待?
      再等不来他许的来世。
      这一场长候,终是无期。


      5楼2014-03-09 15: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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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
        /“你不是让我等你的么?”
        /“没有。我不爱你了。”
        /“对不起,或许是我记错了。”然而,她日夜漫漫的等待是否也能只是她的记错?
        她是山上的白梅千年成精,成得是这天底下最最清傲的妖,却偏偏爱上了一个凡人。
        那一年她方得人形,虽是妙曼女子的模样,却懵懵懂懂,一无所知。
        那片梅林里满眼全是寒雪苍苍,她坐在林中,不知何去何从,他一袭玄衣走来,说,我带你走吧。她看着他许久,仿佛要用那双清冷的眸将眼前的男子刻入心底。她点点头,便从此把自己交付了他。
        他独自一人在青泽山上修行,修得是无欲无求的神仙道。
        她好奇地问,道士不该斩妖除魔么?你怎的容我在你身边?
        他说,因为你是不一样的啊。
        她垂下眼帘,掩住冷眸中的波澜道,如此也不怕坏了你无欲无求的神仙道的修为。
        他便笑嘻嘻地说,不怕不怕,不曾听说神仙也有双修的么?
        她在青泽山上伴了他许多年,他总是亲亲热热地唤她阿梅,她却从不唤他,冷冷清清的性子,却一声不吭地将青泽山上打理的井井有条。
        梅本孤傲,更是不易动情,他却笑嘻嘻地说,阿梅,你等我,等我修成得仙,便能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她知道他是能得道的,山中百年,却是容颜不改,仍是少年俊朗的模样,若非极有仙缘,又怎能做到?
        然而她生来性冷,这些年在山中未走也不过是求个归宿,自认并未对他动情。
        一晃又是百年,他不知多少次让她等他,她从未答应,只是有时心中想想,等他一等,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
        终于那一年,他渡了雷劫,就要载入仙籍。
        上界受封前,他依旧笑嘻嘻地对她说,阿梅,记得等我,等我做了神仙就回来寻你,我们永远在一起。
        她站得远远的看着他,安静了片刻,微微点了点头。
        天上一日,凡间一年。
        她在青泽山中等他年复一年。
        终于他一身仙泽地回来,凌驾在半空高高俯视着她。
        她仰脸问她,你可是来接我走的?
        他看着她,神情淡漠得那么陌生,他说,不,仙妖殊途,梅精再怎么清傲,终归是妖,修得是妖道,得的是妖身,我怎可与你一道,浊了仙根?
        她不可置信地望着他,半晌只是喃喃了一句,可是,是你让我等你的啊……
        没有。神仙道本该无欲无求,当年是我犯错,我已不爱你了。
        原来如此呵……
        原来仙妖殊途,原来爱我只是你犯下的错……
        对不起。她说,或许真的是我记错了吧。
        他目光再不流恋,驾云离开,遥遥只丢下以句,是,你莫要等了。
        是她记错了么?她不解,然而她日夜漫漫的等待是否也能只是她的记错?
        梅身一点点消散如烟……
        她忘了告诉他,她知仙妖殊途,故已弃了妖身,如今不过是一个凡人。
        凡人又怎能空享这么长的岁月?
        他不愿带她走,便只有灰飞烟灭。
        的确,不会再等了,也没法再等了……


        8楼2014-03-09 15: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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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题解
          /最痛苦的不是等待
          /是明明你不爱
          /却给了我一场无期的长待 同诸位打个商量如何?
          原本在三行微小说中“长候无期”这一主题的第六篇是一篇题解,属于概而论之,写得较为宽泛,并无特定的意义。
          阿尘本意将每一篇都改成短篇小说给大家看,但是对着第六篇的三句话想了许久,也没有特别合适的情节,不才只得做罢。
          故此欲跳过第六篇,特于此同诸位说明,希望不要被喷^_^


          9楼2014-03-09 15: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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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
            /我曾问你你何时老去
            /你说,等你长大
            /如果我的长大要以你的老去做代价,我可否永远不长大,好让你无期地等待,无期地陪伴。
            十多年过去了,如今的我,依旧会每天和母亲拌上几句嘴;依旧热衷于死缠烂打地从母亲哪里讨要为数不多的零花钱;依旧只爱着母亲做出的饭菜的味道……
            这一切,似乎已经成为了长久岁月中打磨成的,不可改变的痕迹。
            似乎从很小的时候开始,父亲便是早出晚归地忙碌着,然而只因家中有母亲的陪伴,我从不孤单。
            母亲为我烧饭,和我说笑,给我辅导作业……似乎生活的每一个画面里都渗透满了属于母亲的味道。
            “老妈!你知道么,今天学校……”我总是一边风风火火地打开大门回到家中,一边滔滔不绝地对你倾诉我未曾和你一同度过的每一点经历。你总是从厨房里走出,含笑接过我背上的书包,将我带到餐桌前,看着我狼吞虎咽地扫荡桌上早已准备好的点心,一边还不忘说得眉飞色舞,你便时不时笑着接过我的话头说上几句。
            很小的时候,我总是争着帮你做一些家务,然后嬉皮笑脸地问你讨要零花钱,你总是一边掏钱一边笑骂养了个白眼狼女儿,帮家里做点事还要报酬,我理直气壮地拿过钱,却每每在打碎了碗,弄脏了衣服时毫不知羞愧地大讲歪理,你就笑笑坐下来,听我讲那听过无数遍的“亲情比金钱更可贵”的演讲。
            我习惯了你的笑,习惯了你的容貌,习惯了一直一直地在我身边,只因为你是我的老妈,而我是你的女儿。
            似水流年,你依然在假期和我抢遥控器,依然在我大声嚷嚷不会做数学题时一边奚落我,一边笑着给我讲解,依然在过马路时站在汽车开过来的一侧。
            虽然你还是能中气十足地在我做错事的时候教训我;虽然你还是能像以前一样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爬楼梯,可是我却还是看到你鬓边的白发在一点点吞噬你的岁月,你眼角的皱纹在一次次昭示你的老去。
            我曾问你你何时老去。
            你说,等你长大。
            可是为什么我还没有长大,你却已经老去,为什么,这一次你不再遵守我们的约定?
            如果我的长大要以你的老去做代价,我可否永远不长大,好让你无期地等待,无期地陪伴。


            10楼2014-03-09 15: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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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一*
              /我问三途河边如雕塑般站立的男子:“你在做什么?”
              “等人。”他答。
              /“等谁呢?”
              /他神情木然地望着三途河对岸,嘶哑的声音喃喃道:“等了太久,已经不记得了啊……”
              我是三途河边接引新魂的鬼使,由万千彼岸花化灵,负责将渡了三途河的新魂引上奈何桥。
              三途河有两种渡法,一是缴了船费乘了渡船渡,二是涉水渡过。
              然而三途河水剧毒蚀魂,水中水鬼怨灵横生,我在三途河边万年都从未见过谁能涉水渡成的。
              这一日,又见一人纵身跃下三途河,我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身上分明戴着金玉,不像付不起渡钱的,难不成竟是个吝啬的鬼?
              三途河水流湍急,瞬间吞没了他的身影。
              我别过眼不在去看,涉水渡河的我见得多了,大多都成了河离的怨灵,实在提不起我的兴趣,倒是可以等哪天在水中万千怨灵水鬼中见了他,向他说教一番,在渡三途河这种关系到轮回的大事上,委实不该那么吝啬--前提是那个时候我还记得他。
              三途河边的日子委实无趣,所幸我乃彼岸花化灵,天生无心,因而也不觉难熬。
              不知过了多久,我突然看见河中冒出个影来,仔细一看,竟是个新魂。
              我大为诧异,看着他许久,才终于想起,这是不知几百年前那个涉水渡河的吝啬鬼,选择涉水渡河的鬼本就不多,更何况这还是个难得的吝啬鬼,因此尽管时隔许久,但我还是记起了他。
              我一面感慨,一面尽了本分上前引了他去奈何桥。
              他却只是看我一眼,硬邦邦地回了句,我不去。
              我大奇,他既不愿过桥转世,又为何那么费力地渡了河?
              我问他,为什么?想了想,又补了句,过桥不用交银钱。
              他扫我一眼,道,干你何事?
              挠挠头,我实话实说:“是不干我什么事。”而且也没什么非过桥不可的规定。
              他便不再搭理我,只是立在那里看着三途河对岸。
              过了会儿,我掏出包点心问:“你要吃一点么?”
              鬼魂自然不用吃喝,可什么不做日子难免单调。
              他仍不搭理我。
              我这下越发对他好奇起来,仍然坚韧不拔地,时不时地,一次次地问。
              终于他被问得不耐烦了,回了我一句,等人。
              唔…是等人啊…
              我摸摸下巴,一定是一个凄美婉转的故事,心下不免同情,想了想,决定安慰他一下:“你知道彼岸花吗?”
              他不回答,许久,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
              我送了口气,道:“你知道,我其实是这三途河边万千彼岸花的化灵,听说还有一对叶灵,只不过花叶不相见,我们虽为一体,我却从未见过他。”
              他这次终于回头看了我,道:“你是说命么?”
              命?我其实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但这么说也不错,便点点头。
              “我不信。”他抛下一句,又转回了头。
              “命就是命,不可逆转!”我故意激他,他却仿佛看穿我的用心,并不理会,我不由讪讪地笑了笑。
              片刻,他突然说:“她也是这么说的。”
              此后,他的话也渐渐多了些。
              我大约知道了他生前是帝王的面首,因此虽然身居高位却仍受人白眼--我虽不知道面首是做什么的,却也大约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光鲜的经历,也不知那帝王造得功德如何,若是少了,少不了在冥界地府受一番折磨。
              我这么同他说了,他竟破天荒地露出了笑意道:“这样挺好。”
              我这才发现他其实长得颇有姿色,又觉得他定与那帝王是仇家。
              他喜爱的女子应该已经嫁为人妇,便许了他来世相守,让他在奈何桥前等她。他说她是迫于无奈,命运弄人。
              我恍然,是场阴差阳错,造化弄人的戏码。难怪他费了那么大劲渡了河却不愿过桥。只是那女子的承诺听着似乎敷衍了些,不过他不这么觉得,我也不能说什么。
              只是他为何要涉水渡河,莫非当真吝啬?
              他回答我说,听说涉水渡河九死一生,若是未过,我便信了命不再等,若是过了,我便不能信命,无论如何也要搏上一搏。
              大约他也隐隐觉出那女子的敷衍吧,可是,那样拼命地渡了河,终究心里还是想要等一等的吧…
              三途河万年来唯一涉水渡成的鬼魂,其中艰辛又怎是拼命二字可言?
              如此,不觉过了千年。
              什么凡人能活千年?
              我对他说,或许她早就走了,并不是所有人都要在三途走一遭。
              他望着三途河水滚滚沉默不答。
              我想了想,又说,或许她未能渡成,落入三途了,或许她走过了你未曾留意,你还要等么?
              他仍是不答。
              此后,他再未言语。
              一等是万年。
              我有些不忍他再等下去,摆明了失约,他何必再等?
              我问,她究竟是谁?不如我替你去生死簿上看一看?
              耳边河水涛涛,他神情木然地望着三途河对岸,嘶哑的声音传来,等了太久,已经不记得了啊……
              不记得了…
              为何还等?
              渐渐地,他的魂魄淡去。
              三途河边连水气都能蚀魂,我知道他很快就要消散。
              莫等了。
              我知道他不会答我,却仍然道。
              花灵无心,可此时我竟觉得心痛。
              莫等了,莫等了……
              我一遍又一遍地说。
              那么多魂魄曾经消散在我眼前,可是我却不想他也消散了去。
              可他怎么会听。
              于是,终于有一天,他的魂魄淡得看不见了。
              再感受不到他的气息。
              他是那么美的男子,我觉得舍不得。
              突然分不清,他陪了我万年,这一场,究竟是谁等谁…
              然而,终究是长候无期了。


              14楼2014-03-23 14: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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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三篇后记
                其实也算不上后记了。
                想说说宋微光这个名字怎么来的。其实他本来叫宋颀--一个看起来很斯文的名字,可当我躺在床上要打他名字的时候,我看见我房间的门开着一条缝,卫生间忘记关掉的灯从门缝里照进来,一条细细的光路,于是我决定他叫微光了,宋微光。
                其实这个故事一开始只是抱着完成任务的心态,我为它为难了一个礼拜,最后抱着憋死也要写出来的心态逼了出来。
                我很少写现代,虽然这可能算不上纯粹的现代吧,毕竟亲爱的怪物小姐太奇葩了。或许是因为现代的背景和我所生活的世界太近,我不能在觉得悲伤的时候及时地作游离的局外人状。
                可是等我写完,我才发现,宋微光先生和怪物小姐,听起来真的不错,我已经喜欢上他们了。
                我甚至有把它写成长篇的冲动,然后我发现,这样就够了,他们的故事这样就够了,因为接下来,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啦,怪物小姐会不会回来,宋微光先生会不会找到她,他们有没有一起看繁花,我真的不知道啦。
                所以,就这样吧。
                再见,我亲爱的怪物小姐;再见,我亲爱的宋微光先生。
                祝你们幸福^_^


                来自手机贴吧17楼2014-03-31 1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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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四*
                  永宁,永宁,以永宁为名的小城似乎天生就带着宁静悠闲的气息。
                  永宁的一隅建着一间瓦房,瓦房里是一个女孩。
                  她是没人要的孩子,住在没人要的破瓦房里。
                  可她不觉得孤独,因为从一开始,他就和她在一起。
                  已经记不得他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的生活里的了,一个和她一样年纪的男孩。
                  屋后有一棵柳树,他对她说,我和它一样年纪。
                  女孩笑了,那你也和我一样大。
                  不知为何,她总记得记忆中曾有一个声音告诉过她,这棵柳,和她一样大。
                  或许是男孩说他和那棵柳一样大吧,她觉得他和那棵柳很像,看似弱柳抚风,絮飞雾漫,可是却枝干虬劲,永远那么可靠地,无声地站在那里。
                  于是,没人要的小女孩有了他的陪伴,便不再孤单。
                  他似乎生来就会很多,他教她写字念诗,厨艺女红,栽花植木……
                  是的,在她眼里,他是无所不能的。
                  于是当那些地痞欺上门来的时候,她任由他把她推进屋里,轻轻交代几句,然后满面从容地走出去,从此,她再没有看见过那些人。
                  他对她说,别怕,他们不会再来了。
                  他的笑容柳絮一般轻和,她看着他,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她从来不会怀疑他说的话,因为除他之外,她没人可以去相信。
                  女孩出落地渐渐动人,荆钗布衣,却清丽天成。
                  男孩的身量抽高了,眉眼长开了,颀长而略显单薄,眉眼柔和秀逸,于是愈发像那棵柳树了。
                  她说,我将来是要嫁给你的吧?
                  他说过,女子总是要嫁人的,可她除了他,似乎没有别的人可嫁,也不愿嫁给别的人。
                  他却不语,只浅笑着绾起她的发,熟练地梳成垂髻,纤长如玉的手指穿梭在她一头乌发中,那么好看。
                  她不在意,他从很久以前就一直陪着她,久到她几乎忘了自己原来是一个没人要的孩子,她从未想过,他也会离开。
                  他与她坐在屋后的柳树下,他笑着说,想听故事么?
                  她靠在他肩上点点头。
                  他想了想说:“传说,柳树长了一千年就可以变成人,可是在一千年里必须扎根一处,不动不言。”
                  “那一定很孤单。”她伸出指尖触摸身后的柳树,“它听得到我们说话吧?”
                  “或许吧。”他浅笑着道,“其实也是可以早一些变成人的,可是需要付出很重很重的代价。”
                  “那是什么代价?”她好奇地问。
                  “……我怎么会知道呢?”他沉默了片刻,揉揉她的发道。
                  “所以宁愿等一千年好了,应该没有柳树会选择早早变成人的吧。”她若有所思地用认真的语气这么说。
                  他垂下眼,语气淡淡:“可能吧…”
                  夕阳下,她倚着他,无所谓什么故事,仅仅坐着便是快乐的。
                  于是女孩永远也不会知道那个代价是什么,也永远不会知道他这一刻的心思。
                  于是,这一刻,她单纯的以为,他们会永远在一起的--她不知道永远是多久,可是,没关系,他们不会分开的。
                  可是,这一日,他说,他要走了。
                  所以永远也是有尽头的么?
                  他站在柳树下,抬手折下一条柳枝,双手翻动编成一个同心结。
                  他对她说:“如果思念,就折下柳条编成同心结,让同心结代他陪她。”
                  他笑得轻和如絮,就像当初一样,而她,只有选择相信她。
                  他把同心结放进她的手心:“还记得么,我教你的,庭中有奇树……”
                  “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她一遍一遍念着诗,看着他渐行渐远,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只剩下低低的抽泣声,泪一滴一滴落在手心那个柳条编成的同心结上,她把它攥得紧紧得,似乎这样就能握住他留在上面的一点体温。
                  是他说,如果思念,就让同心结代他陪伴她,她便每日折了柳条编成同心结挂在床头,日复一日,床头挂满了新新旧旧的同心结,枯黄的,翠绿的,重重叠叠。
                  只因她是那么思念,只因她从来不会怀疑他说的话,一如当初。
                  终于,屋后的柳树被折光了枝条死去,她站在树下,看着枯死的柳树在风中湮灭烟散,然后轻轻飘落下一件衣。
                  青色的布料,每一个针脚都那么熟悉。
                  那是她给他做的第一件衣--用他教给她的女红。
                  她站在树下,手中握着用最后的枝条编成的同心结。
                  “庭中有奇树,绿叶发华滋。攀条折其荣,将以遗所思。馨香盈怀袖,路远莫致之。此物何足贵?但感别经时……”她一遍遍念着,却终于懂得了他口中“很重很重的代价”。
                  永宁小城依然宁静悠闲如初,可是,小城一隅,却是一场无期的长候。
                  一屋的同心结摇曳,仿佛他仍在,仍那样轻和如絮地笑着。
                  永宁,是再无所期的永宁。
                  长候些什么呢?


                  18楼2014-04-10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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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七*
                    /“楚”“嗯”“楚”“嗯”
                    /“楚”“…………”“楚,你在哪里?求求你快出来!”
                    /“对不起,我的小迷糊,不能一直在你身边等着你叫我了。”
                    蒹葭一直相信,每个人的身后,都有一个背后灵,你看不到他,可他却会守候你一生,至死相随。
                    蒹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一点深信不疑,这是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的了,或许是因为外婆讲的故事,可是蒹葭已经没法求证了,因为她的外婆就已经不在了,骨灰埋在偏远的公墓里,只有在清明,蒹葭才会去看她。
                    蒹葭没有父母,大学毕业后在上班的那座大厦对面租了一套单身公寓。
                    她依旧维持着当初的习惯。
                    从前她会在遇到极其繁复的数学题时用笔戳着嘴唇抱怨道:“魅,好难啊!出题老师的脑子是几何画板吗?”如今只是改成了电脑里做不完的工作,却是不变的抱怨,然后面对毫无回音的空气,笑笑,低头继续做事。
                    她喜欢在睡觉前对着寂静的空气轻轻地说:“晚安,魅。”然后熄灯,合上眼,把自己沉进黑暗中。
                    唯一改变的,是称呼,魅是最初她给他起的名字,现在,她叫他楚。
                    “楚,晚安。”
                    晚安。魅不远不近地在黑暗中望着她合上眼,无声地回答。
                    他知道蒹葭为什么叫他楚。楚,这不是他的名字,是蒹葭对那个男子的昵称——曾经的。
                    他知晓蒹葭身上发生的一切,所以也知道楚将她伤得多么深。
                    楚,青梅竹马的男子,在蒹葭的外婆去世时甚至是他帮着蒹葭置办丧事,披麻戴孝,可是说变,也就变了。
                    人类是多么善变,自己或许是最幸运的背后灵了吧,自己守护的人深信着自己的存在,一直不变,魅想。
                    存在是一种习惯,蒹葭想 ,而习惯会演变成什么?
                    她像惯常一样在黑暗中对着空气说:“楚,晚安。”
                    她已经分不清是对魅还是对楚说了,然后,她听到一个声音,轻轻地,像一片羽毛一般柔软地拂过她的耳畔:“晚安。”
                    “楚!”蒹葭惊呼出声,可是没有回音,那不是楚的声音,楚的声音更醇厚,有力。
                    随即笑笑,幻听吧。
                    她不会看见黑暗中,魅的眼眸里划过的失措,背后灵不能被人类知道自己的存在,不能在人类面前显身,不能同人类对话,一旦被发现,新的背后灵就会来代替他的位置。
                    所以哪怕他那么深深地爱着蒹葭,哪怕他无数次在心中对她说“晚安”,可他不能让她知道。
                    魅提心吊胆了一夜,幸好,什么都没有发生。
                    蒹葭被公司裁员,她没有人可以依靠,这个月的房租还没有清缴,每天都要支出,还有,要还给楚的丧葬费,既然分开,她就不想欠他任何。
                    魅听到蒹葭在对自己说完晚安后,被子里传来的低低的哭声,她蜷缩在床上,泪水从鼻尖砸落在枕头上,声音在黑暗中微弱的传开很远。
                    “魅!魅!我该怎么办!”她叫他魅,魅知道,这一刻,她是真正想依靠自己,而不是把自己当做楚,或者是聊以慰藉的虚幻。
                    可是他不能出声,他不想离开她,哪怕他不能出声,而她永远不能知道他的存在,他亦不愿离开。
                    “魅……魅……你在不在?魅……”蒹葭依旧在无助的喃喃着,软糯的声音像是一只哀哀的小猫。
                    “魅……”
                    “小迷糊,我在这儿。”小迷糊,曾经只有她的外婆这么称呼她,他喜欢这么叫,也喜欢听外婆这么叫她,像是唇齿间流淌的温热的蜂蜜水。
                    魅终于还是开口了,微微地无奈,他的小迷糊需要他,所以,他必须在。
                    “……外婆?”蒹葭惊喜而又犹疑的问。
                    “不,是我,是魅。”
                    “……你真的在?”
                    “是,我一直在。”魅的身形在黑暗中一点点显露,黑衣的男子,清朗而微微苍白的容貌,却带着缱绻的气息。
                    “别怕。”魅轻轻拥住她的肩膀,手指拂过她柔软地长发,任她的泪将自己的衣衫一点点打湿。
                    蒹葭哭了一夜,然后用全部的坚强面对一切,事情似乎渐渐好起来,只是蒹葭越来越依赖魅的存在,她再也不把他叫做楚,在家中之时,她便让魅显露身形陪他,就连睡着时都不允许隐藏。
                    魅知道尽管她看起来坚强,可是心中的无助与害怕却并不能驱散,魅知道线路身形的危险,可是蒹葭让他这么做,他的小迷糊需要他,他便不能拒绝。
                    不久,蒹葭签了新的合同,升了职。
                    “魅。”这一刻,蒹葭就连声音都是欢喜的。
                    “……”
                    “魅?”
                    “……”
                    “魅?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
                    “魅!魅!你在哪里?求求你快出来!”
                    没有回音,魅已经不在了,新的背后灵漠然地望着她泪落满面,把眼眶哭得红肿。
                    此后,再没有回音,蒹葭想,或许那段日子,或许魅的存在,仅仅只是一个梦境。
                    她只有这么告诉自己,一遍一遍,像是一种生硬的说服。
                    她不再在黑夜里对他说晚安。
                    因为哪怕她说服自己无数遍,她其实知道,魅不在了,再也不在了。
                    对不起,我的小迷糊,不能一直在你身边等着你叫我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


                    29楼2014-06-22 16: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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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八*
                      /“你等了那么久不累么?”
                      /“习惯了。”
                      /习惯了没有尽头的等待,习惯了没有回音和无奈
                      赵至,年十四,谒洛阳,游太学,遇嵇康于学写石经,徘徊视之,不能去……
                      ——《晋书·文苑列传》
                      这一年,他十四,而嵇叔夜已名冠天下。
                      他从来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能得见嵇叔夜的风采,却在太学石经前看见太学学子众星拱月下的他一袭宽袖长衫,背影挺拔,宛若神仙中人。
                      他鼓足勇气拦下嵇康返回山阳的车驾,却在嵇康掀开车帘的一刻失尽了满腹经纶,只傻傻地问:“你叫什么?”
                      嵇康笑了,清朗的眉间似有竹声涛涛:“嵇康。少年何以问邪?”
                      “观君风器非常,所以问耳。”为什么这么问?他也不知道,只有如此回答,勉强不失了气度。
                      只是他并没有留住他的脚步,马车绝尘而去,车中的嵇叔夜不会知道,这陌上的少年苦苦觅他两载。
                      两年后,在旧都邺城再遇他,他拜他为师,随他一同去了山阳,那片幽野之处的竹林。
                      那一日,他改了字,不再叫景真,而叫允元,他以为,从此他全部的心愿就被允了,他告诉嵇康,嵇康只淡淡地说:“善。”
                      嵇康的一个字,却让赵至喜悦了许久,或许,眼前的人是懂得自己的心意的吧?
                      然而,迈入竹林,未见嵇康的居所,便见一身形孱弱的白衫男子,倾身侍弄菜园,听见车马身,放下工具转身,拢拢衣袖走到嵇康前道:“你回来了。”清秀的眉眼,有一种天生的书卷气。
                      “这位是……”赵至侧头问嵇康,却抑制不住声音里的忐忑。
                      “我的至友,向秀,向子期。”嵇康随意的执住那人的手,玄雅的神情自然得带上几分亲昵。
                      心直直的往下坠,他却不敢说什么,他是神仙一般的嵇叔夜呀!能站在他的身边已经应该满足了不是么?至友也好,旁的也罢,他再难过,又怎敢发难。
                      就这样吧,同居同食,这该是多大的快乐啊!
                      赵至合上眼,就仿佛有涌泉一般的愉悦在心中流淌。
                      等待寻觅了两年,终于还是有了一个好结果,不是吗?
                      赵至不会料到,他迎来的,不过又是一场复一场的等待。
                      他看着嵇康在竹林中与向秀萁踞而坐,清谈玄辨;在炉边一同打铁,灵犀相通;在案旁执笔同书,形影相交。
                      唯有书卷被卷成筒握在手心,冰凉。
                      时而,嵇康授学与他,他便能快乐得在纸上偷偷写下一首又一首的诗句;偶尔,嵇康唤他阿至,他便高兴得不能成眠。
                      只是,他从未在嵇康的眼底看见过自己的倒影。
                      嵇康的眼中,是玄道,是自由,或许还有他的向子期,却从来不会有赵至。
                      嵇康不时去山中云游,一顶蓑笠,一根藜杖,心情相宜,便能出发。
                      不知多少次,赵至一夜无眠,然后望着他俊逸的身姿在晨雾中远去,他从来不会回头,于是也从来不会知道,他在窗后的目光。
                      他曾经问向秀:“子期,叔夜何时归来?”
                      向秀悠然的侍弄着嵇康的菜园笑道:“于归时归,你何必等待?”
                      向秀的那几分出尘完完全全地脱胎于嵇康骨子里,他与嵇康从来是一体的,所以有笃定的资本。
                      而于他而言,等待,是他最后的资本。
                      这一等,便是岁月漫漫。
                      甚至他想,这么等待,也是好的,至少,希望一直都在。
                      甚至,赵至已经习惯了等待。
                      可是造化连习惯等待都不允许。
                      上天将他的希望层层盘剥,让他一次次失望,绝望,最后,连最后的执念都不让他留下。
                      他从未想过,他与他诀别的地方,会是刑场,就想当初他从未想过会在太学与他相遇,意料之外的开头,意料之外的结局,他从始至终都如此无奈地被苍天玩弄于一场意料之外中。
                      行刑的那日,艳阳当空,嵇康神色自若,淡雅出尘,萁踞抚琴,一曲广陵,上醉九天,下醉黄泉,他仿佛不是在血腥的刑场,而是在山林云雾间驾鹤西去。
                      是了,他的嵇叔夜,本是神仙中人,自该如神仙般离开凡世。
                      音落,他看到了他的目光。
                      清澄,深邃,淡然,仿佛融入了天地玄理。
                      可是,最后一丝的缱绻,却轻轻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阿至,保重。
                      他起身,赴刑,一如最初的从容不迫,似乎方才那句略带无奈的话语,只是自己的幻觉。
                      阿至……
                      呵,从未告诉过你,我是多么喜欢你这么叫我,而不是像大多数时候那样唤我允元。
                      只是,叔夜,你为何要将你最后的缱绻给予我?
                      为何要让我保重,然后再在没有了你的尘世间无尽无望地等待?
                      为何……不让我随你而去?
                      翌日,接受朝廷征召,为官一方,断九狱,见称精审。
                      “对不起,叔夜,这次,真的不能保重了,阿至,撑不下去了。”
                      至呕血而卒,时三十七岁。
                      ……
                      那一年,我在陌上,遇见一个少年,是我直到死亡也不能抛却成仙的执念。
                      阿至,那一年的广陵,我为你而奏。——嵇叔夜


                      30楼2014-07-20 22: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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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我愿世世为尘,附你之衣裙,缠你之青丝
                        /我愿生生为光,抚你之眉眼,照你之容颜
                        /然而我只是凡人,只能等。
                        偏僻的村庄,破旧的房屋,落魄的书生。
                        人们早已淡忘曾经惊才艳艳的小童生,只有这衣衫褴褛的单薄少年,日夜苦读。
                        他要考取功名,要手掌大权,要为枉死的父兄洗冤,便只有读书。
                        “你母亲怀你时,飞蛾不扑灯火,反日日绕你母亲身旁,为父甚奇之,以为异象,故唤你为仲峨,是为与蛾同音。”
                        陋室之中,常有飞蛾,有时仲峨望着那栖于灯上的飞蛾,怔愣出神间不由想起父亲的话,未及弱冠的少年就不由鼻尖酸涩。
                        可是……他不能哭!没有人再来在意他的悲喜,安慰他的软弱,他自己便是自己最后的依靠,于是他只有坚强,然后变得更强!
                        于是,少年强忍住泪,凝神又是一夜苦读。
                        五官尚且青涩稚嫩的仲峨,清秀的眉眼间却早有了不符合同龄人的坚忍与光华内敛。
                        又是长夜。
                        仲峨正提笔行文,隐约间恍惚听见一个柔美的女声轻轻地呼唤:“仲峨。”
                        是母亲?
                        摇头,母亲早已不在,恐怕又是自己思念过甚,幻觉所致吧。
                        搁下笔,抬起修长的手指揉揉眉心,却又听问那女声从耳边轻轻柔柔地抚过:“仲峨,仲峨,你抬头看那灯里面。”
                        仲峨犹疑着抬头,灯中,是一女子,衣裙飘飞,不染火光。
                        再低头,仲峨不由低呼出声,他的身体悬浮在半空,竟是一只通体雪白的蛾子模样!
                        “这……这是何故?”尤是少年再冷静自持,却也不免惊慌。
                        那灯火中的女子巧笑嫣然,竟如繁花盛开般静好,粉唇轻启,声如莺啭:“我是蛾儿仙。每一处灯火中都有一个蛾儿仙,只有蛾儿方能得见,世人道蛾儿趋火,只因作为飞蛾,天生注定会爱上蛾儿仙。若蛾儿仙亦爱上飞蛾,便化作蛾儿与对方成双至死;若蛾儿仙未能爱上那只蛾儿,蛾儿便投火而亡。”
                        “我本非蛾儿,这又与我何干?”仲峨按捺住心中莫名的柔软问道。
                        “娥儿任性向天求来这一旬之期,允仲郎化作白蛾,与娥儿相守。”女子目若春水,眼波盈盈,缓缓若呢喃。
                        “为何?”仲峨的声音已不可抑制地颤抖,答案近在眼前,他甚至不知道他为何莫名地欣喜。
                        “只因了却前世因果,因为…我爱你,自你出生起。”女子面上染上一抹飞红,灿若桃花,
                        “前世么……”直到此刻,仲峨才无奈的发现,或许是因娥儿口中的前世,或许是因自己已化作白蛾,于是,注定了,只一眼,他就已经爱上了蛾儿仙,如同飞蛾扑火。
                        他已忘却一切,亦不顾一切,展翅飞入火中,却没有意料中的焚身之火。
                        “这一旬时日,上天所赐,允你我相见于不可相见之时,相守于不可相守之地……”柔音未落,温软馨香入怀,缠绵不休,容华相授……
                        弹指十日已休。
                        “仲郎…归期已至…娥儿夙愿已了,虽死无撼……”娥儿偎在仲峨怀中阖眸低喃,长睫如蝶翼轻颤,撩人心魄。
                        “只恨不能真为白蛾,与卿长守不离。”
                        “忘了娥儿吧…”
                        “……”仲峨沉默着,许久,“娥儿,你爱的,究竟是我,还是前世的他?”不想问,不愿问,却终究忍不住想知道,直到最后,自己深爱的女子心中的人是谁。
                        “……是他,亦是你,何必追究。”
                        仲峨望着怀中女子的容颜,嘴角溢出一丝苦笑:“仲峨懂了。”
                        不再言语,你说不必追究,那便让一切皆成过往。
                        白蛾的身子渐淡,少年望着女子的身影逐渐模糊。
                        “仲郎,保重……”原谅娥儿,如此任性。
                        柔音渐远,终是消散不可闻。
                        再凝神,案前灯火跃动,不见伊人。
                        “娥儿……”
                        你夙愿已了,我却已情根深种,此生难拔。
                        伸手,望着指尖被跳跃的火舌舔伤,刺骨的灼痛。
                        “娥儿……”
                        少年墨色的眸中,泪水含而未落。
                        父兄枉死时他未曾落泪,母亲弃他殉夫时他未曾落泪,受尽苦楚艰辛时他亦未曾落泪,他是仲峨,他只有自己一个人,不会也不能流弱者的眼泪。
                        于是,此时,亦不以泪洗痛。
                        十载春秋,少年官拜相位。
                        灯火十载未熄。
                        天既能赐我们一旬,仲峨便求天,再赐一旬。
                        神堂香火不断。漫天佛神,谁可了我之愿?
                        再赐我一旬,不问你爱谁,只是想告诉你,我如此爱你,十载不能忘却。
                        又十载,灯碎,仲峨血染衣襟,不省人事,醒转之后,鬓发如雪,身若败柳,形容枯缟,却神情如故,未落滴泪。
                        此生,终未能等来又一旬相守。
                        恨己不能为蛾,恨己不能为神,恨己不过凡人。
                        恨灯碎,长候一世也不能……
                        【可惜终未能告诉你,我曾有多么深爱你。 仲峨】


                        32楼2014-10-04 10: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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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一*
                          /他站在路边--等待
                          /看她走来--希冀
                          /不是他的她--失望
                          在喧嚣浊世之中,他们如萍沉浮,如絮飘飞,各自以无奈的命不由己的姿态相见。
                          她是秦楼中的妓女,他是梨园里的戏子。
                          那一声门扇撞开的巨响,他柔美的面上脂粉未除,她却似乎一眼望见他妆容下苍白如纸的面容,仿佛风吹即散的脆弱。
                          那一夜,在一群满身贵渭的男人饶有兴味的注视下,她用自己的身体教会他如何承欢。
                          她笑容妩媚地脱下他的戏服,将他柔弱清瘦的身体赤裸于众人面前,却无法告诉身下这个满眼屈辱却受药力所制不得反抗的男子,这一刻她交付的,亦是她的清白女儿身。
                          她不会忘记他一双柔美的墨瞳中坚韧,隐忍,倔强的光芒,这个男子,唱着最婉转的曲调,却有着一颗真正的男儿的心。
                          在他被带走的那刻,她将目光望进他眼底,用尽柔情将一吻缠绵。这一吻,不为教他如何承欢,只为告诉他,这一刻,她视他如君。
                          离开的时候,他只着一身清浅的薄衫,拖曳着一地凄寂渐远,却留下了那件繁花逶迤的戏服。
                          人海两茫茫,两朵飞絮,两株浮萍,相遇有多难?
                          如果第一次相遇是缘,那第二次再遇,便注定成劫。
                          她以为他们今生不会再见,而再见时,已是岁月不堪沧桑。
                          她已是一代名妓,他却零落成泥碾作尘。
                          她立在阁楼上看他瘦削的面庞,苍白的容颜,墨瞳如古井,死寂无波。
                          她已看惯一双玉臂千人枕,可看着这个男子落入泥沼,仍忍不住心痛如刀绞。
                          她起身相迎,笑容婉转:“几位爷,让奴来服侍你们可好?”
                          目光从他身上轻擦而过,她不敢直视他满眼的荒凉。同样身不由己的两个人,她所能做的,只是用自己的身体,让他少受一次屈辱。
                          “几位爷赏脸,不如让奴献丑唱一段可好?”
                          惊愕地转头,是他,不着痕迹地上前挡在了她身前。
                          这是她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清越如环佩钟罄,却如此哀婉凄绝。
                          他…和她…是同样的用心啊!以己一身,护得她片刻周全。
                          未施粉黛,未着锦衣,他雪衣翩然,唱腔婉转清冷,身段窈窕,柔媚的眉眼间,是认真的深情,是一折《惊梦》。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人立小庭深院。
                          炷尽沉烟,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他花腔婉转,她泪如雨下。
                          她如何不懂他情意!
                          唱罢,他与她擦身而过,耳边是他呢喃般的请求--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我……
                          一抹苦笑攀上嘴角,她怎会忘了,这个男子柔弱的皮囊下,是铮铮男儿可杀不可辱……
                          好。她看到他眼底有解脱般的释然。
                          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她微笑着,以一杯毒酒相赠。
                          举杯,他面容平静微殇,凝眸两相望,无声再言最后一次红尘珍重。
                          “哈哈!还是美人杯中的酒最香!”
                          笑声戛然而止。
                          美目惊恐地睁大,那杯毒酒,阴差阳错,竟不是被他饮下!
                          然而,瞬间,她扬起笑容,起身,盈盈跪伏。
                          “毒酒是奴所斟,是奴毒害小候爷,与他无关!”
                          她不去看他眉眼中哀痛如刀刺骨,只轻轻用口型对他道最后一言--活下去。
                          明知将死,才知这十丈软红,终究如此令人流连,锦绣铺不进黄泉,无论如何,还是活下去吧……
                          她知是永别,却笑若荼蘼盛开,如此倾城。
                          浮萍两相逢,此生无憾,何问缘劫?
                          被带走时,她穿上了那件戏服,繁花卷舒,却终究将是物是人非。
                          问斩,手起刀落,血溅三尺,未能敛去她一抹笑容倾城。
                          她身上的戏服飘落如蝶,落地的那刻,辽王反叛,铁蹄踏碎繁华,江山从此易主。
                          这一场盛世,终是破碎,而他,从此污浊摆脱,孑然于世。
                          年年岁岁,秦楼栏杆处,有男子白衣胜雪,如莲静立,看那人来人往,今生不复记忆中的女子笑颜倾城……


                          34楼2014-10-07 21: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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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
                            【完稿】
                            ==================================================================================


                            37楼2014-10-26 2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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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敬业的你 完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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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啪啪啪啪啪


                              来自Android客户端38楼2014-10-26 2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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