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走出校门，顾千羽随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嘱咐司机往城北光明路幸福街14号驶去。
虽已入秋，阳光依旧猛烈，透过道路两旁的树荫，密密疏疏的洒在车身上。顾千羽被这流动的浮光刺得睁不开眼，烦躁的将头转向一侧，望着车窗外风景，忡怔出神。
彼时，车子恰好从一队正在赛跑的人身边驶过。顾千羽心念一闪，想起相识之初，宋渊对自己说过的话：
千羽，对我而言，你就是我的领跑者。
可是如今顾千羽还在踽踽前行，他却停步驻足，想要后退。
顾千羽喃喃自言：“宋渊啊宋渊，为什么要轻易放弃…”
付钱下车，眼前所见却让顾千羽疑窦丛生。
搬家公司的卡车停在熟悉的小屋前，一个年过四十的中年妇人，指挥一群工人将各种大小家什一一搬上卡车。
顾千羽上前问询：“请问，这里是宋渊的家吗？”
那妇人闻言转过头，她面容憔悴，若有病容，声音亦虚弱无力：“现在还算是吧，我就是宋渊的妈妈，你是不是阿渊提过的顾千羽？”
顾千羽点头。
她苍白的面容总算露出一丝微笑，看着顾千羽频频点头：“你很好，比阿渊说的还要好。”
“您能告诉我，宋渊现在在哪里吗？”顾千羽不想虚伪客套，有话直说。
她叹了一口气：“他现在已经去外省那家职校报到了，走之前跟我说，如果有一个叫顾千羽的同学来找他，要我把一样东西还给他。”
说毕，从随身的提包里取出一本蓝色封皮的素描本递给顾千羽。
顾千羽默然接过。
“他还要我跟你说一句‘谢谢你，对不起’。”
顾千羽倏地抬头，“您能告诉我宋渊现在的联系方式吗？”
她闻言只是摇头，疲惫的声音里更多了一份无奈：“算了吧，你是个很优秀的孩子。今天你能过来我很高兴。证明阿渊没有交错朋友。不过你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分道扬镳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与其以后伤心难受，不如现在就当断则断。”
顾千羽立在当地，静默许久。终于，转身——踏步离去。
“不管怎样，宋渊始终是我朋友。”
清越的声音回荡在那一阵吹拂而过的风里…

顾千羽刚踏进教室，叶尘就扭皮猴似的蹭了上来：“这么快？我还以为你下午不来了呢。”又问，“见到宋渊这小子了？”
顾千羽没有说话，将那本蓝色素描本递给他。
“给我干嘛？”
“你不是一直想看吗，现在给你看。”
顾千羽面色不愉，叶尘便猜到事情并不顺利。有意将话题岔开：“哎,不说这些叫人气闷的事情了，瞧瞧你身侧。”
一转头，一回眸，顾千羽便看到了笑靥如花的暮曦。
两人目光相接的一瞬，暮曦的眸中似有光芒闪过，显然她也被顾千羽那张精致得难以置信的面孔深深惊艳了。
顾千羽淡淡点头算作回应。并非有意失礼，只是心绪不佳不想多说。
叶尘在旁边聒噪的帮二人介绍：“千羽，你身边这位是来自日本的唐泽丽雅小姐，她的中文名字叫做暮曦。”转头看着暮曦，“他叫顾千羽，紫堂高中公认的校草，也是我叶尘最要好的朋友。”
暮曦似乎没有听到叶尘的话，只是眼睛瞬也不瞬的瞧着顾千羽。唇角漾出一丝若有似无的笑。
对于此时的顾千羽而言，暮曦跟其他同学没有任何区别。于是，他依然自顾自的听课，丝毫没有因为身边坐了一个美女而有所不同。
最后一节是英语课，老师讲课水平着实一般，顾千羽听得亦不怎么专心，左手支着下颚，右手百无聊赖的转笔。
“那个…你喜欢《SLAM DUNK》吗？”暮曦悄声问道
“吧嗒”一声，手中的笔掉在桌上。
顾千羽眸中略带一丝疑惑，侧头凝视着自己的新同桌。
貌似她是借故跟自己搭话？
“对不起，我只是觉得你长得很像里面的一个人。”被他清亮的眸光一瞥，暮曦心中居然有一丝慌乱。
顾千羽没问是谁，因为他确实没兴趣知道。遂收回看向她的目光，将视线移向黑板。
暮曦有些无奈的嘟了嘟嘴。
坐在身后的叶尘将一切看在眼里，心中暗自一叹，轻拍暮曦的肩，悄声道：“你别怪他，平时他不是这个样子的，今天心情不好。”
暮曦点头低低应了一声，心中对于顾千羽的兴趣愈发浓了。
开学第一天就这么波澜不兴的过去了。
顾千羽回到家里的时候姐姐顾琴言已经在准备晚饭了。
顾琴言是个温柔的女子，五官清秀，长发披肩。长相虽然没有顾千羽这么叫人惊艳，但是敛眉垂目间尽显温婉。
顾千羽抢过姐姐手中正在拣的菜：“我来吧。”
顾琴言无奈笑笑，抡了抡酸疼的胳膊：“千羽，晚上爸爸不回来。”
顾千羽漫不经心的“哦”了声。
“你呀，真应该庆幸今天爸爸不在。”
顾千羽何等聪明？立刻听出弦外之音：“是不是楚学军打电话过来了？”
顾琴言点头：“楚老师说你无故旷课，还好是我接的电话。要是换了爸爸非骂死你不可。千羽，你为什么要逃课？”
顾千羽微一犹豫，还是把宋渊的事情告诉姐姐。
顾琴言听得连连摇头：“她妈妈也真是的，怎么可以跟你说这样的话。”见顾千羽一脸漠然，又忍不住叹气：“千羽，你的个性真跟妈妈一个样。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其实最心软也最重感情，你这个样子将来很容易吃亏的。”
顾千羽淡然一笑：“将来吃不吃亏我不知道，但是现在我要吃饭，我饿了。”
“好——”顾琴言秀气的眉毛弯起来，声音里是满满的宠溺，“姐姐晚上给你烧最爱吃的可乐鸡翅。”
顾千羽微笑，心中的烦闷略略散去。

第四章
第二天，暮曦还是穿着昨天那套水手服到校。她或许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全班的焦点人物。
此刻她正靠在椅子上，右手把玩着黑亮的长发，一脸愁恼。
她是因为数学而头疼，本来数学就不是她的强项。再者中国的高中数学比之日本难度要更大。刚才上课的时候，她吃惊的发现自己居然有百分之七十听不懂。
恰在她郁闷烦恼之际，一本褐色封皮的笔记本骤然映入眼帘，顾千羽清淡好听的声音亦随之响起：“这个，或许能帮到你。”
这是顾千羽主动跟暮曦说的第一句话。
暮曦难以相信的转过头，掩饰不住满脸惊讶。
他，竟然主动跟我说话了？
“你…”暮曦迟疑着，“你不讨厌我吗？”
“对不起，其实我并不讨厌任何人，只是有时候不太习惯跟陌生人说话，再加上昨天心情不好。总之，抱歉了。”
“嗯嗯嗯——”暮曦连连摇头，“不用道歉的，我都明白。”
顾千羽眉梢轻扬，浅笑道：“那你以后学习上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我，这方面我多少能帮到一点的。”
“谢谢，你真好…”说到最后几个字，声音细微，几不可闻。
暮曦翻开笔记本，里面每一道例题的解题步骤都列得清清楚楚。不仅如此，怕她一时之间还是难以理解，顾千羽在每个步骤后面都做了详尽的注释，特别重要的地方还加了标记。每个字细若蚊蝇，写得密密麻麻，但是一笔一划工工整整，看得出是下了很大一番功夫。
暮曦脉脉凝视顾千羽俊美无俦的侧颜，心中感激尤甚。
楚学军走进教室，准备上课。瞥见暮曦依然着装如故，心中顿觉别扭，遂说道：“暮曦，你下午放学后来我办公室一趟。”
暮曦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礼貌点头答应了。
底下立刻有人窃窃私语：
“哦，这个日本妹这么快就犯事了。”
“肯定的啊，听说日本女的都心里变态。”
“是啊是啊，你看她整天穿个裙子装清纯，里面肯定风骚的要死。”
……
各种声音里，幸灾乐祸者有之，落井下石者有之，推波助澜者有之…无论哪一种都带着令人心寒的恶意，几乎是一个少女无法承受之沉重。
顾千羽侧头观察暮曦的反应，只见她神情如常，笑容优雅如昔。
优雅的背后是高傲，不是故作姿态，而是真实的坦然：笑骂任你，我自为之。
第一次，顾千羽对眼前这个貌似柔弱的日本少女，有了一丝钦佩。
楚学军暗自皱眉，将书往讲台上一搁：“够了，成什么样子？”底下这才止住了诽谤。“这里是课堂，不是菜市场，谁要再敢说话，我直接轰他出去。”
整个教室终于安静下来。
课至一半，楚学军毫无征兆的走到叶尘桌旁，“拿来？”楚学军双手环抱胸前，冷冷盯着他。
叶尘还欲抵赖：“什，什么？”
楚学军不耐烦的一把夺过他手中那本蓝色封皮的本子，就是顾千羽给他的那本素描本。“现在是上课时间，你做什么乱七八糟的事？”随手将本子甩出窗外。
叶尘敢怒不敢言。
顾千羽神色冷峻，握笔的手指节发白。
暮曦看着他的目光若有所思。
“千羽，对，对不起…”下了课，叶尘面带愧色的跟他道歉。
“算了吧，人都走了，留着这个玩意也没什么用。”
可是，若当真无所谓了，为什么他说话的时候，声音里还夹杂着叹息？

下午放学后，暮曦依言来到楚学军的办公室。
楚学军此刻倒是耐心的扮演起一个老好人的样子，与方才凶神恶煞的模样着实判若两人。
“暮曦啊，我知道你们日本学校的制服很好看，但是现在你是在中国。我们有一句话叫做入乡随俗，在这里是不允许穿这样的衣服的。明白吗？”
暮曦疑惑道：“老师，那我要穿什么？便装吗？”
“你等等啊。”
“嗯。”暮曦点头，遂将视线移向窗外，貌似瞥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欲细看。
“这是我们学校的校服，”楚学军从办公桌最下面的抽屉里取出紫堂高中的校服，“你以后就穿这个。”
暮曦双手接过：“在这儿都要穿这个校服吗？”
楚学军温言道：“在校期间尤其是周一必须穿校服，其余时间你可以自己决定。”
暮曦为难的抿抿嘴：“好吧。”
放学后，顾千羽没有回家。而是一个人在教学楼下的草坪里寻找被楚学军丢掉的本子。望着那一簇簇足足有十几厘米长的杂草，顾千羽不由摇头苦笑。
自己究竟在干什么？明明知道是毫无意义的东西为什么还要费力寻找。
果然，自己是口是心非的。
想归这么想，顾千羽还是继续俯下身体，耐心的找。
恰在此时，一只穿着纯白棉袜，黑色皮鞋的脚出现在他眼前。脚掌纤美，踝骨浑圆，顾千羽有一瞬间的失神。
暮曦温柔的蹲在他面前，唇角上扬，笑得有些调皮：“我刚在办公室的窗前看到你。想不到你这样的人也会说谎，明明心里那么在意，偏偏要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顾千羽：“……”
暮曦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当下诡秘的一笑：“哦，我懂了，你是不想叶尘心里愧疚才故意这么说的，对不对？”
顾千羽：“……你，如果可以的话帮我一起找吧。”
“好呀。”暮曦暖暖的笑容动荡在浅金色的夕阳里。
两个人将整个草坪里里外外都找遍了，还是不见那本素描本的影子。
恰逢有几个女生结伴从草坪旁走过，看到暮曦如此打扮，相互低声窃语，不怀好意的伸手指指点点。
“可恶，当我是珍惜动物吗？”暮曦喃喃自语，漂亮的双眉轻轻蹙起，在眉心纠成两个小小的玉色的突起。她长得本就稚气，如此一来就更像个孩子，一个无端被人指责，好生困惑，好生不解，又好生……委屈的小孩子。
顾千羽终究没有忍住，嗤嗤一笑：“还不是你穿的太惹眼了。”
“哪有，”暮曦看了看自己身上，“在日本这只是很常见很普通的制服啊。”
“这里是中国，”顾千羽指着她手上拿着的校服，“在中国的学校就要穿这样的校服。”
暮曦无奈的吐吐舌头。彼时,眼角的余光似有瞥见什么东西：
“千羽，你看。”暮曦指着左前方学校的人工小湖。
顾千羽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那本苦觅不得的素描本，原来漂在湖中央。
顾千羽心顿时凉了半截，垂头叹气：“算了，我们走吧。”
熟知，暮曦却拉住他的衣角：“怎么可以算了，你等着。”
顾千羽还没反应过来，暮曦已经“哗啦”一声，跳进湖里，湖水不深，可是黏，稠，污秽浑浊，湖面不时有异味传来。
顾千羽沿着湖岸喊道：“暮曦，那个我不要了，你快回来！”
暮曦站在湖水里，微笑朝他挥手，又指指自己的耳朵，意思是：你说什么，我听不到哦。
她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到湖中央，俯下身，指尖触到素描本的封皮。
加油，就差一点了，你可以的。暮曦鼓着嘴，暗自为自己打气。终于，她感到自己的手可以完全握住它了。
暮曦转过身，兴奋的朝顾千羽比了一个“V”的手势。
顾千羽只有摇头微笑，可为什么会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心前所未有的被触动了一下，就像一枚胡桃被一下子敲开了外壳，坚果的那种微凉清涩的淡淡香味立刻就弥满了整个内心。那种感觉。

第五章
顾千羽小心的将暮曦拉上岸，手掌相握的一霎，只觉得好似有一股暖流顺着暮曦的掌心传到自己的心房。
暮曦的右手背擦着额前的水珠，夕阳下白皙的面庞似乎散发着炫目的光。她忽而调皮一笑，对顾千羽说：“我帮你捡回了重要的东西，你是不是应该好好奖励我一下？”
顾千羽皱眉：“奖励，你要什么？”
暮曦绕着顾千羽转了一圈，狡黠一笑：“别的我都不要，我就要你把这个，”扬了扬手中的素描本，“借给我看。”
顾千羽淡然一笑：“随你便吧。”又见暮曦全身湿透，水手服紧紧贴在身上，玲珑的曲线毕露。由于她的衣服材质比较单薄，一浸水几乎变得透明，雪白的胴体在衣下若隐若现。
顾千羽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当心感冒。”
一阵凉风拂过，暮曦始才觉得有些冷了，当下也不推辞，将衣服裹在身上。
她的脸有些泛红，迟疑着：“你，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你说。”
暮曦：“我身上的衣服全湿了，现在要去女厕所把校服换上。你能不能在门口帮我守着别让其他人进来？
顾千羽：“……”
顾千羽双手环抱，背靠墙壁，守在女厕所门口，表面意态闲适，内心却颇为尴尬：“那个…我还是想问一下，就算有人要进女厕所，那也应该是个女的，你怕什么？”
暮曦的声音从厕所里传出：“不行，就算在妈妈面前我也不习惯脱衣服，更何况其他人。
顾千羽唯有苦笑。
大约十分钟后，暮曦换好衣服从女厕所里出来。由于天生丽质，原本难看的校服穿在身上竟然显得不那么碍眼。
她将外套还给顾千羽，“说真的，”她别扭的扯扯校服的衣摆，“确实不怎么好看。”
顾千羽忍着喉咙里阵阵搔痒，学着她的口气：“说真的，确实很难看。”
“不许取笑。”暮曦故作生气，随即又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学校旁边有一条林荫小道，两旁种满了枫树，到了秋天，红色的枫叶宛如舞倦了的蝴蝶，一刻不停的往下落，落出来一片红色的路面，柔软蜿蜒，如同覆上了一层红绒绒的毛毯，走在上面，时常怀疑是否被施了魔法。
“真美啊。”暮曦瞧着枝头缀满明丽宝石红色的枫叶，好似片片火烧云一般的枫树由衷赞叹。
顾千羽推着自行车，默默看着她，忽而说道：“暮曦，你中文说的很好啊，如果不是之前有听你说过，很难想象你会是日本人。”
暮曦低头微笑：“其实，我妈妈是中国人，从很小的时候她就开始教我中文了。这次来中国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
暮曦拂了拂鬓边被风吹乱的发丝，转过头，轻轻一笑，露出洁白似玉的牙齿：“秘密。”
她既然不愿说，顾千羽也不会勉强。两人一路聊着一些轻松愉快的话题，直到暮曦家门前。
顾千羽打量了几眼暮曦租住的公寓，调转车头：“那，我先走了，明天见吧。”
“千羽。”暮曦轻轻叫住他。
顾千羽回眸，“什么？”
暮曦带着几分迟疑：“我，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顾千羽淡淡一笑：“问吧。”
“你，你讨厌日本人吗？”
顾千羽立在原地，注视着她琉璃一般的眸子，缓缓说道：“我不知道…每当从书上或者影像资料上看到那段不容规避的历史，尤其是看到日本人肆意杀害中国人的部分都会使我沉默。心里不愤怒是不可能的。可是另一方面，你们日本的很多东西都莫名吸引着我，动漫，推理小说，电视剧，音乐，电玩游戏…”
暮曦也看着他，目光清澈似水，幽深似海的瞳仁里清清楚楚映着他俊逸的面容。
时间静默了有好几秒钟，然后她展颜微笑了，恰似绽开了一朵素白的莲花。
“谢谢你，千羽。”
“谢我什么。”
“谢谢你告诉我实话。如果刚才你说很喜欢日本人，那我真的不知道接下来该跟你说什么。明显是讨好我的谎话。可是你没有，证明你是真诚对待我的。我很高兴能认识你这样的朋友。”
顾千羽的声音依旧温润：“我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我都明白的。那，你路上小心。我们明天见了。”
暮曦站在门前，一直到顾千羽推着单车的背影彻底消失于她的视线，才转身，踏上台阶。

“千羽回来了。”
顾千羽推着自行车一进门，姐姐便满脸笑容的从厨房折出身子，上身系着围裙，手里还拿着炒菜的锅铲。
顾千羽亦笑，正欲接话。冷不防，一张严峻的脸从厨房跟着探出，脸的的主人口气严肃：“你去哪了，这么晚才回来？”
顾千羽脸色不变，语气淡淡：“学校有事。”
“真是这样？！”他死死盯住顾千羽，思量他话里的真伪。
“你爱信不信。”顾千羽语气淡漠，不想跟他再做无谓纠缠。
顾千羽这种态度显然刺激了对方，瞧他怒目圆睁的样子，只怕就要当场发作。
顾琴言一瞅气氛不对，急忙出来圆场：“好了，你们两个不要一见面就跟仇人似的。”又瞧着顾千羽，“还有你，怎么可以这样跟爸爸说话？”
顾千羽不答话，只是低低“哼”了一声。
“我警告你，”他颤巍巍的指着顾千羽，“别给我做出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你在学校乖乖听话就算。要是敢再跟那些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老子废了你！”
“爸——”顾琴言也觉得父亲这话过分了。反观顾千羽，依旧一脸平静，对于这个父亲他从来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饭桌上，顾琴言不断为二人夹菜。不知是余怒未消还是有其他原因，父亲不发一言，只是自顾自的喝闷酒。用完晚饭后便径自回卧室休息。
顾琴言瞧着一桌杯盘狼藉，无奈叹了口气。
顾千羽趁姐姐不注意，抢先收拾好碗碟，放到放到厨房水槽里。
顾琴言急急跟进厨房：“啊呀，千羽你快放下，这些事情我来弄。”
顾千羽拧开水龙头，纯净透明的自来水“哗哗”流下，“还是我来吧，你休息就好。”
顾琴言无奈，脸上却露出欣慰的笑容。
“千羽，刚才爸爸的话确实有点过分。但是今天，今天情况特殊，你别往心里去。”
“情况特殊，顾奕华今天怎么了？”
“千羽——”
“好好好，算我不对，今天他怎么了？”
“今天…今天是爷爷的忌日…”
顾千羽“嗯”了一声，貌似不为所动，将冲洗好的碗筷，默默放回碗橱。

暮曦换上淡粉色的长裙，袖口处绣着几瓣樱花，愈加显得清纯可爱。由于刚洗过澡，全身清爽干净得说不出，宛如一枚刚摘下的水果，清新，纯净。
她坐在书桌前，翻开那册已经仔细用吸水纸吸干的素描本。
只见，扉页中间字迹清逸的写着：SLAM DUNK续集——最后的光荣
右下角则写着：原作——宋渊 编绘——顾千羽
“宋渊？”暮曦左手托腮，喃喃自言，“这又是谁？”翻过扉页，樱木那张充满喜感的脸赫然在目，暮曦顿生亲切之感，饶有趣味的往下看。
这应该可以算是一个《SLAM DUNK》的同人故事，时间设定在全国大赛结束一年后，樱木已经升上高二，他继续自己的篮球生涯，继续对晴子的单恋，继续自己的出丑与搞笑，与此同时也遭遇了最大的挑战——对决有史以来最强大的对手森重宽。
凡是看过《SLAM DUNK》的人都不会忘记森重宽这个角色，虽然井上雄彦把全国大赛部分画的精彩纷呈，尤其对决山王那一场堪称绝唱。可是，樱木始终不曾与森重这个最强大的敌人对决，不得不说，是个莫大的遗憾。
看这个故事的时候，暮曦遭遇了睽违已久的阅读激情。顾千羽的画技在同人画手中堪称出类拔萃，有几张甚至已经很接近原作了。情节编排合理，围绕人物的个性展开。而且，两个人是真的懂篮球，对于比赛节奏的掌控十分精准到位。这一点，在同人作品中，尤为难能可贵。
只是这样一个精彩的故事却没有画完，在樱木与森重宽对决的关键时刻戛然而止。
暮曦兀自不信，直到连翻了好几页，全是空白，才不甘心的合上本子。
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没有画完呢？

第六章
顾千羽每天到校时间都比较晚。暮曦瞧着身畔空空如也的位子，微感无聊。
叶尘借机搭讪：“来中国这么些天了，感觉怎样？”
“还好吧，”暮曦懒懒的道，忽然想起一事，“那个，你跟顾千羽关系很好吧，那你知道宋渊是谁吗？”
“宋渊？千羽连这个都跟你讲了？”叶尘略有吃惊。
暮曦笑容浅浅，既不承认，亦不否认，静待下文。
“唉，说就说了吧，反正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这宋渊在你没来之前是千羽的同桌…”
急切的上课铃声，打断了叶尘的滔滔不绝。
铃声响过，却是顾千羽先好整以暇的走进教室。
叶尘见到他来顿时打住，对暮曦轻声道：“下回再跟你讲啊。”
已经过了上课时间了，老师却迟迟没来，教室里乱得似一锅粥。
顾千羽取出书和笔，忽觉暮曦在瞧着自己，于是侧头：“怎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不是。”暮曦摇头，“我只是想起一件事情。”
“什么？”
“你还记得，我曾问过你，喜不喜欢《SLAM DUNK》？”
顾千羽点头：“记得，怎么？”
“我现在觉得当时自己问的好多余，若不喜欢，又怎么可能画得出这么精彩的续集。难怪那个时候你要不理我。”
“跟你无关，那个时候是我自己情绪不对。”
“嗯——你知道吗，其实我之所以这么问你是有原因的，难道没有人告诉你，你长得很像里面的ふじま　けんじ吗，连身高都一样。”
顾千羽不懂日语，问：“你说的是谁？”
暮曦手掌连拍额头，模样实在可爱极了，“怪我怪我，总是忘记你们的习惯，中文翻译成藤真键司。”
“哦，对他我真没什么兴趣。相比而言，更欣赏樱木花道与水户洋平。”
“我能看出来，因为他们两个人你画得最到位，只不过，”暮曦食指抵着腮做思考状，“洋平不是很重要的角色，就算在配角中都有点单薄，能告诉我为什么欣赏他吗？”
“因为他明明是很厉害很睿智的一个人，偏偏能以最平常最普通的姿态出现。”
这个答案确实出乎暮曦的意料之外。
许多人喜欢洋平是因为他讲义气或者打架厉害，喜欢看他为樱木出头的情节。有的时候对于洋平的喜欢更多的是一种爱屋及乌，可是顾千羽不同，他是因为角色本身具备的魅力与气质。
莫非，莫非，他也是这样的人吗？
暮曦发现自己对于他，实在是越来越有兴趣了？
“你呢，你有喜欢的角色吗？”仿佛被她挑起了兴趣，顾千羽也难得八卦了一次。
“我…”暮曦忽然不说话了，只是神情可爱的望着他，伸出柔嫩的食指，“你猜。”
顾千羽倏然笑道：“你们女生看《灌篮高手》十有八九是冲帅哥去的，估计是流川枫。”
暮曦不屑的撇撇嘴：“别把我跟那些花痴相提并论，再说，我从来没觉得他有多帅。”
那么，潜台词是流川还不够帅。
于是顾千羽说了一个更帅的：“仙道彰？”
暮曦依旧摇头。
“我猜不出。”顾千羽确实想不出更帅的了，只有认输。
这时的暮曦意外收拾起嬉笑，无比认真的告诉他：“其实我没有特别喜欢的人。不过我喜欢他们在一起时候的样子。练习的时候汗流浃背的样子；比赛的时候不屈不挠的样子；平时嬉笑玩闹相互挖苦逗乐的样子。最最喜欢他们追逐梦想的时候永不放弃的样子。”
第一次，顾千羽面对她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眸光里有隐约的悸动。
暮曦从背包里取出素描本，“我不知道什么原因，你没有把它画完。但是我要告诉你，这是我看过的最好的续集。也是我觉得最最珍贵的东西，”她把本子郑重的放在顾千羽的手上，意味深长的说道，“自己的梦想自己要守护好，别弄丢了。”

叶尘将一切尽收眼底，茫然若失的一笑…
上午最后一节是语文课，老师姓罗，是一个谢了顶有啤酒肚的中年男人。不知是否为了照顾暮曦这个交换生，这堂课他特意分析了一篇选学课文《一碗清汤荞麦面》——作者为日本作家粟良平。
暮曦听得津津有味，临近下课的时候，罗老师布置了周末的作业，他在黑板写上“我要-----”
罗老师擦了擦手上的粉笔灰：“虽然如今高考语文作文偏向话题作文和材料作文，半命题作文基本已经被淘汰，但是没有人敢保证它绝对不会出现。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对于这种类型作文的练习也不能松懈。这周我要求你们写一篇半命题作文，题目就在黑板上（指着黑板上用白粉笔写的题目）下周一上交，有没有问题？”
一个女生举手：“老师，我们要写多少字？”
“高考规定写800字，但是我们平时的训练应该增加难度，我要求你们写1000字，只能多不能少。还有我警告你们，”目光有意无意瞥向那群最调皮的男生，“谁要是敢给我抄我就要谁好看。”
话音刚落，底下立时传来阵阵哀嚎。
“吵什么，”罗老师皱眉，瞥见坐在一旁的暮曦，“哦，那个，是叫暮曦吧，对你我不做要求。能写多少算多少，好吗？”
罗老师是出于一片好心，担心暮曦的中文程度不足以应付千字的作文。可是暮曦听后，不禁心里微微有气，她觉得自己受到了轻视，不过出于礼貌，依然点头微笑：“我知道了，老师。”
午饭是顾千羽请客，他特意挑了一家学校旁边新开的牛肉面馆。
与一般小饭店相比这家面馆颇有档次，装修精致，环境卫生。周围摆了盆景花卉，空气中浮动着清淡好闻的香气。
此刻，面馆里面正播放《灌篮高手》的主题曲。
“君が好きだと叫びたい”暮曦脱口而出，手指随着动感的节拍敲击桌面。
顾千羽无奈：“有必要那么兴奋嘛？”
“当然开心啦，在异国他乡听到自己国家的歌曲，这种心情你是不会明白的。”
顾千羽不以为然：“作为主题曲，这首《好像大声说爱你》确实不错，不过我更喜欢另外一首。”
“哪首？”
“写给三井寿的那首《直到世界尽头》”
“果然，”暮曦嘟着嘴，“符合你一贯的个性。其实我最喜欢的是那首《マイ フレンド》翻译成中文是《我的朋友》ZARD唱的，坂井泉水的声音简直堪称天籁。小的时候不知道有专辑这种东西还特意拿录音机把它录下来。”
顾千羽不由莞尔。
“再问你，第一次看《灌篮高手》是什么感觉？”
“第一感觉是你们日本篮球好厉害，”顾千羽漫不经心的转着手中的筷子，“高中联赛都能扣篮扣得满天飞。不过后来知道真实情况后才明白原来不是那么厉害。其实你们日本人很喜欢幻想，《灌篮高手》还算好，同时期的《足球小将》以及后来的《网球王子》就有点不着边际了，什么日本拿到世界杯冠军，龙马成为全美公开赛的大满贯得主……”
顾千羽没有继续往下说了，暮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脸郑重的看着他：“这不是幻想是梦想。我承认日本的篮球，足球，网球都算不上顶尖，甚至还算不上很好。但是我依然认可并且钦佩那些漫画家的做法。以自己的能力把梦想的种子洒向每一个人的心中，然后澎湃萌发。心怀梦想的人往往能创造出奇迹。”
瞧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顾千羽忍不住心中暗笑，继续逗她：“嗯，说的那么好听，你有自己的梦想吗？”
暮曦微微仰起头，雪白的面庞漾起舒心的笑容：“Of course。”
“是什么？”
暮曦故作神秘：“现在才不告诉你，以后会知道的。”

第七章
体育课，叶尘非缠着顾千羽打羽毛球。顾千羽无奈，只得奉陪。
“千羽，”叶尘发了一个球，“你觉得暮曦怎样？”
“很好啊，”顾千羽轻松击回，“漂亮不自恋，张扬不张狂。”
“我，我也觉得她很好，比班上那些装模作样的女生要好太多了。”
“你——”顾千羽听出话外之音，试探道，“莫非喜欢上了人家？”
“我说我对她一见钟情你信不信？”叶尘索性大方承认。
这话是真心，是玩笑，亦或是挑衅？
“真的？”顾千羽没由来的心里一乱，志在必得的回击竟然不中，羽毛球落在草坪外的塑胶跑道上，发出“嗒”的一声的柔软呓语。
“嗯，是真的。不过我看得出来，她喜欢你。你呢，你喜不喜欢她？”
顾千羽拾起羽毛球，用球拍轻轻挑起，复又接住：“现在还没有……”
“我实话实说，我喜欢她。不过对我来说，朋友比女生重要。你要是喜欢，我可以放弃。”
“不必，”顾千羽说的干脆果决，“叶尘，对你我不会欺骗。暮曦之于我，至少目前为止还没有心动的喜欢。即便以后真的有了，你依然有喜欢以及追求的权利。没有必要因为我而放弃什么。”
叶尘一阵沉默，旋即抬起头，清秀面庞的阳光笑容，灿烂得好似大地春回，“知道吗，你其实是一个高手，这副姿态，让我没有怨恨的理由。”
顾千羽笑而不语。
“你少得意，”叶尘高高纵起，大力挥拍，“接我旋风扣杀！”
顾千羽横拍胸前，笑道：“来吧，奉陪到底。”

网球馆内，暮曦耐心的给一个女孩当陪练。
那个女孩的球技实在不敢恭维，连最基本的接球发球都不会。不过，无论她打得如何荒腔走板，暮曦始终面带笑容，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教她。弄到后来，那个女孩都觉得很不好意思。
而在这个时候，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意外。
那个女孩在发球的时候，用力过猛，球飞向网球馆的另一侧，掉在一个高个女生的头上，接着“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这一下来的太过突然，高个女生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怒不可遏。倒还不是因为痛，那个女孩力量毕竟有限，球落在她头上的时候已经没有什么力道了。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莫名其妙挨了一下，面子实在挂不住。
“他妈的，谁啊？”高个女生显然不是什么善茬，估计是太妹一类的人。看到她这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暮曦身边的那个女孩不由自主的打了个突，向后缩了缩脖子。
如此举动，岂非此地无银三百两？
高个女生立刻领着另外几个女生，估计是她所谓的“手下”，气势汹汹的杀了过来。
眼见来者不善，暮曦连忙将女孩护在身后。
“你妈逼的，刚才是你拿球打我的。”
女孩心中害怕，嗫嚅道：“我…”
“刚才是我发球失误，对不起。”暮曦丝毫没有被对方气势吓到，淡定自若。
“暮曦…”女孩心里感激，轻轻拉着她衣服的下摆。
暮曦只是向后摇了摇手，示意她别管。
“你——”高个女生细细打量她，见对方身形单薄，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于是更加嚣张，“别以为你是日本来的，我就不好意思修理你。”
对方如此猖狂，暮曦却依旧不卑不亢：“刚才是我不对，你要是觉得痛我可以陪你去校医室，如果还不行去医院也没有问题…”
暮曦是出于真心，可听到对方耳朵里全变成刺耳的讽刺。
“够了，少他妈的给我来这一套！”
暮曦亦不动怒：“那你说，你要怎样？”
高个女生用网球拍指着她：“你不是很会打网球吗，来，我们比一场。你赢就算，要是输了，我要你四肢着地，在整个体育馆里爬一圈。”
暮曦秀眉微蹙，淡然道：“可以。”
打了半节课的羽毛球，两人都觉得有点累了，靠在操场边的看台上的栏杆上有一搭没一搭闲聊。
叶尘看到班里一个胖子气喘吁吁的往学校体育馆的方向跑去。
“哥们干啥呢，减肥也不急在这一时啊。”叶尘显然有意取笑，脸上笑容贼忒嘻嘻。
“我…我…”骤然停住，那胖子气喘得像刚卸了磨的驴似的。
顾千羽扔了瓶水给他，“别急，喝口水慢慢说。”
胖子猛灌了一大口，肥嘟嘟的手背抹着嘴角的水渍，“我，我刚听说体育馆里有好戏看，那个日本妹要跟许青霞比网球。”
“什么，”叶尘惊的差点跳起来，“跟，跟许青霞比网球？这不找死吗。”
顾千羽却不这么以为，暮曦虽然自负却不莽撞，既然敢比，应该就有必胜把握。他不担心暮曦会输，只是这个许青霞…总之，无论如何先去体育馆看看再说。
“叶尘，我们也去。”
这话正合叶尘心意，三人一同赶去体育馆。

暮曦挑战许青霞的事情很快在学校内传开了，许多学生特意放下手头在忙的事情，一窝蜂似的赶去观战。之前还空荡荡的体育馆此刻竟然座无虚席。许青霞其他暂且不论，网球实力绝对不容小觑，曾经拿过全国级别网球联赛的前三名。至于暮曦，实力为何，无人知晓，可是身份敏感特殊。因此，一场原本普通的比试，如今却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虽然许青霞是人人厌恶的太妹，在校声名狼藉。但是，这一次几乎所有人不问缘由的都站在了她这一边。于是无形之中，她就有了主场之利。反观暮曦则要承受不该有的压力。
所以，这根本就不是一场公平的较量。
“许青霞，别留手啊，狠狠打这个日本妞。”
“是啊是啊，好好教训她，让她知道中国人的厉害。”
“许青霞加油，在我们的地盘可容不得日本人嚣张。”
……
这些声音有若尖锐的呼啸，铺天盖地而来，仿佛要将暮曦单薄的身躯生生吞噬。刺耳的话语裹挟着的是渗骨的恶意。
然而这些却未有人意识到，他们摆出一副正义凛然的姿态。好似暮曦做了天大的恶事一般，所有人都只是局限于冲突本身，却无一例外的忘了去探寻缘由。而唯一知道真相的当事人，聪明的也很理智的选择了沉默。
许青霞很享受这一切，得意的扬起嘴角，斜睨着她。
奇怪的是，尽管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对待，暮曦心中却没有愤怒，一丝一毫也没有，只是觉得深深的可悲。
叶尘迎着众人注视的目光，硬着头皮走到暮曦身侧。顾千羽亦紧随其后。
你…”叶尘低声道：“赶快取消比赛。”
暮曦不解：“为什么？”
叶尘急的汗都快掉下来了：“人家，人家是职业的。”
暮曦挥了挥胳膊，满不在乎的说道：“我也不是业余的啊。”
“你…”叶尘还欲再说，顾千羽按住他的肩，微微摇头。
“你有必胜的把握吗？”
暮曦笑了，随即摇了摇头：“我又没跟她比过，不知道她实力深浅，怎么可能会有必胜的把握。不过我有信心。”
顾千羽哭笑不得，该夸她勇气可嘉，还是笑她狂妄自大？“你有承担失败的勇气吗？”
暮曦坦然回应：“我只有胜利的预感，没有失败的打算！”语毕，洒脱的一转身。
“暮曦。”
暮曦站定，回眸。
顾千羽目光炯炯，声音温柔而诚挚：“加油。”
暮曦点头，直到此刻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
盲目的担忧，她感激但不喜欢；理解的关心才是她真正需要的。
“喂，你干嘛不阻止她？”叶尘一时情急，竟然用质问的语气。
顾千羽尚未答话，四周已经传来不耐烦的聒噪声：
“好了没有啊。”
“对啊，还比不比啊。”
“觉得不行就认输，别浪费我们时间。”
……
顾千羽耸耸肩膀：“现在你明白了，箭在弦上，不比不行。”
叶尘为之语塞，脸色青白不定。
暮曦走到网球场的另一侧，面向顾千羽。她用网球拍指着许青霞，唇角上扬，明媚的笑容此刻看来竟然如此的动人心魄：“ You still have lots more to work on!”
顾千羽双眉一轩，暗道：真不简单，居然敢主动挑衅。
这句话是日本动漫《网球王子》中主角越前龙马的名言，翻译成中文就是“你还差得远呢？”
许青霞对于英文以及动漫显然不在行，一脸疑惑：“你说什么？”
暮曦眼睛弯成美好如初的月牙儿：“听不懂就算了，开始吧，你先发球。”
许青霞冷冷“哼”了一声，“狂妄是要付出代价的。”她击出了第一球，姿势，力量，准确度都完美无缺却被暮曦随手挡回。仅一球她就明白了对手的强大，当下收拾起轻视之心，全力以赴，与之周旋。

第八章
“哇，这个姿势太漂亮了。”
“这球打得好，有莎拉波娃的范。”
“太，太厉害了，简直是职业选手。”
……
出乎意料，这些赞美无一是给许青霞的。这场貌似闹剧的比试，最后却出现了令所有人震惊的结果。
第一局4：0
第二局4：1
由于不是正规比赛，为了节省时间，采取了三局两胜制。面对全国级别的对手，暮曦几乎以压倒性的优势轻松取胜。
叶尘松了一口气，想起之前说过的一句戏言：嚣张之人必有其牛逼之处。
许青霞筋疲力尽的跪在地上吁吁喘气，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输给这个看似娇弱的小丫头，而且居然还是惨败。
面对胜利，暮曦并没有复仇的快感。她这人就这样，事了抿恩仇，凡事揭过就算。尤其看到许青霞如斯狼狈，内心隐隐还有一丝歉疚。
“对不起，你还好吧。”暮曦伸出右手。
许青霞一把拂开她的手，恨恨的道：“日本鬼子，到我们中国的地方耀武扬威。”
此言一出，不少人附和。
眼看就要再次群情激奋。
顾千羽眉头紧皱，走上前：“许青霞，不要输不起，这样只会被人看轻。”
“哈哈，”许青霞笑得猖狂， “难道我说错了？她不是日本人？日本人就是日本鬼子。”又指着顾千羽，“你帮日本人就是汉奸！”
这一次却鲜少有人附和，不少人觉得许青霞这么说实在过分了。顾千羽人缘极佳，大家针对的仅仅只是暮曦日本人的身份而已。
“啪”的一声，好像是网球拍断裂的声音。
暮曦左手握着还剩半截的球拍，指着许青霞，本来柔和的面庞此刻如同笼罩了一层严霜，全身上下散发出慑人的寒气，一字一句，冷冷的说：“有本事给我再说一遍！”
为她气势所摄，许青霞已经到口了的脏话，竟给生生的逼了回去。
而顾千羽已经冷静下来，生怕暮曦闯祸连拖带拽的把她拉走。

出了体育馆，顾千羽先去学校超市买了两瓶凉茶，递给暮曦一瓶。
暮曦接过，灌下一大口，伴随着清凉液体顺着喉咙流下，内心涌出的愤怒逐渐开始平息。
两人并排坐在草地上，暮曦低着头，轻轻拨弄地上的野草。
“这些人的话确实难听，你就只当泼妇骂街好了。如果动手，打过打不过暂且不说，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架肯定会惊动校方，到时候会很麻烦。”
暮曦抬起头，激烈运动过后，头发显得凌乱：“他们骂我，我才不在乎呢？”
“那你还…”
“随便怎么骂我都没关系，但是不可以侮辱我的朋友，更何况你还是…”她没有继续说下去，一抹晕红悄无声息的浮上脸庞。暮曦娇羞的低下头。
顾千羽望着身畔这个美丽少女，明亮的眸子有惊动的光芒。心中同样有着太多太多无言的感动。
久久未听见顾千羽的声音，暮曦愈加羞涩难安。他，他不会已经看出来了吧？
“我，我是说，我知道她说的这两个字有多么难听。当着我的面这样说你，简直不可饶恕。哼，要不是你拦着，我非把她凑得满头包不可。”
顾千羽“嗤”的一声笑了：“小白痴，人家个子比你高，体格比你壮，真打起来，吃亏的是你。”
“才不是呢？”暮曦撅起嘴，“打架靠得是技术，别看那家伙个头比我高大，真打起来，我有把握在三十秒内放倒她。”
顾千羽心有戚戚的干咳几声，这丫头该不会有暴力倾向吧？
再想起刚才的事情又不免担心：许青霞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出了这么大的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种人冲动起来不计后果…不能大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