创作讨厌平庸，讨厌直露浮泛，讨厌隔靴搔痒式的含蓄和自然主义式的写实。行文精雕细刻，立意独辟蹊径，构思缜密严整。——译者林少华《罗生门》（芥川龙之介）

黄昏残阳，时将入夜，小城街道上的路灯早已亮起多时。扉红的霞光弥漫整片天空，橘色的路灯显得十分黯淡而多余。与路灯相依的是生长多年的香樟，叶繁枝茂，绿荫如盖，树下总是影影卓卓，行人从此路过，身上有光斑流动，仿佛无数双眼睛窥视的目光。街道拐角处一棵背光的树下，一个身形佝偻，衣着朴素的老妇人，已在此静站了很久。她脸上挂着阴郁的神情，像是在回忆不愉快的往事，显得异常沉迷。她动也不动的站着，不仅来往的路人对其熟视无睹，就连蚊虫也浑然不觉她的存在。她如此长久单调地站在树下的原由，却寻常地让人愕然——她只是为了等天黑，然后回家。

老妇人如此这般地站在树荫下，几乎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一如树下低矮的杂草。正因如此，老妇人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不需要任何屏障，便与世隔绝了。

夜色将近，天边的霞光仅存一线。不知何处，一只行踪诡异的野猫出现在香樟的树冠层中。它的眉眼之中，似乎有种奇异的光，亦能感知奇异之事。野猫从树上跃到地面，抖擞几下皮毛，尚未觉察到老妇人的存在，旁若无人的踱到树根处洒起尿来。事毕准备离开，猛然发觉旁边有人，随即受惊般地弓起身子，直立起尾巴，蓬乱而稀疏的毛发也根根乍立，同时还发出示威性的嘶啸声，宛若老妇人是种天大的威胁，可始终不敢靠近，也不敢转身逃掉。野猫倾刻间发了狂，就像人心底隐藏最深的秘密被窥破般无地自容。它不停的磨砺自己的爪牙，“嗡嗡”的低吼因为气竭而愈发凄惨。老妇人似乎一直未意识到这些，刚刚才有所觉察，可对于来自野猫无端的恐惧或威胁，她并不感到疑惑或不安，只是看上去实在不大耐烦。她的表情第一次有些细微的变化，眉头轻皱，嘴角微颤，想要说些什么，却又未开口。最后，只是略显迟缓地抬起形若枯槁的手臂，向空中挥舞几下，算是驱赶野猫。那野猫见此，竟像是受到了什么致命的威胁或天大的恩赦，逃命般地窜进了荒宅之中……

老妇人被野猫扰“醒”，天边已无霞光，便要动身回家了。此时橘色的路灯已耀眼了许多，灯光顺着笔直的街道延伸，尽头淹没在一片渺茫的夜色之中。她抬头望见月亮被云层遮了半面，似乎又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迟疑，可仅稍作思索，还是离开了树荫。

下部分——

街市上的灯红酒绿，犹如五光十色的泡沫，甘心沉溺其中的人，终了破碎的不止是梦幻，还有终其一生都无法排解的苦闷和困惑。老妇人回家的路上，要经过这条香樟路，这里始终都弥漫着一股蓬勃的香气。路上走的多是年轻男女，商家也是针对此道而经营。老妇人在人流中时隐时现，步伐始终是那样缓慢而沉重，而人流中相拥的男女，脚步是多么明快而轻盈，这景象就像时光的缪误，形成一种鲜明却无法言喻的反差。

入夜的香樟路，已变面目迥异。缤纷变幻的霓虹，无疑比路灯更亮些，可树下却没了光影，只是一片茫然的黑。而霓虹之下，无非是欲望男女的劲歌热舞及推杯换盏之后的赤诚相见。这一切都与老妇人无关，她仍是走。

街道的尽头，是一处最为富丽堂皇的场所，城门似的大门足彰显其气派，大堂内精致且硕大的水晶吊灯更是奢华。不过，这一切只是为了使此间出入的小姐的显得高贵些而已。只有一点不可否认，就是在灯光下行事，人必须得把自己扮演成人，而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欲望的嘴脸无比狰狞口怕……

安

老妇人怔怔地站在那里，稍时回头自男人逃开的方向望了望，又抬头不见月色，不知想到了什么，无神的眼中有些湿润。她还要回家，一切渊源将释然。

前方是无尽的荒野，在苍茫的夜色映衬下，只有一座孤寂而突兀的房子躇在那里。它是一座被遗忘而又确实存在的荒宅。通向荒宅的路，只有一条被杂草覆盖的小路，她仍记得这条路的位置。

继续

老妇人静立在荒宅门外，默视着屋内早已蒙尘的一切，不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