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就醒了,惊醒的。
石碣村淡定的听他讲完,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把船靠了岸。“下去吧。”他说,“没准儿是招惹了什么精怪,找个道人给你看看。”红衣男子听出话中的戏谑,愤愤然跳下了船,冲石碣村乘舟远去的背影大喊:“我梁山泊(不是梁山伯)才不会惹上什么精怪呢!倒是你,照顾好小七,莫负了二郎五郎的阴灵哪!”
梁山泊喊完话,闷闷的往回走。他和石碣村都是这天下的一处所在,因得了什么人的执念幻化成形。石碣村成形的缘由,除了那罗列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的石碑聚起灵气外,还有一部分是方才渔船上活阎罗阮小七的两位哥哥小二和小五对自己弟弟的执念。
自己成形又是为什么呢?
怕是那一百单八位星君执念太深罢。
梁山泊觉得自己那梦并不寻常。他决定真的去找一位道士看看——等等,还是找高僧吧,现成的。
浙江,六和寺。
六和寺端的是一派佛家静穆宝相庄严,可是梁山泊烦透这寺那塔的了,眼前不是这个佛殿就是那个禅房,空寂的只剩下风声鸟叫。偶尔一两声钟响嗡嗡直震,带着金属特有的声响传出去老远,听得梁山心里毛耸耸的。好半响才见一青衣的俗家少年闷声不响的拄着扫把扫地,他赶忙跑上去一拍那人肩膀:“小师傅,你可知——”却兀的不知下文该如何说。他要找那幻化成人形的六和寺,寻常人哪里晓得?若是冲口问出岂不滑稽。
没料想那青衣少年回转身来冲他一笑:“梁山哥哥可是要找我么?”
这句话信息量略大让梁山呆了半响。要让他相信六和寺不是个光瓢脑袋烈火僧衣的白眉老僧而是眼前这个小哥,实在是太困难了。
小哥二十四五年纪,七尺长短身材,脸庞清俊浓眉微蹩,自带出三分杀气,但是整个人如同古井死水残阳枯木:愁郁,沧桑,夹着一丝颓败与无可奈何,眼神中浓的化不开的沉郁顿挫和不甘,这让梁山看了微微有种心上中了一箭的感觉。
“那个啥,你还俗了?”梁山泊打量了一下六和寺的发髻。“生来本就没什么佛性,哪还分俗不俗。”小哥又是淡淡一弯唇角。梁山泊哑然一下,随后将所梦之事对六和寺说了一回。
六和寺听完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挥动扫把把地上的沙石树叶聚成一堆,然后一扔扫把:“
没什么大事。走,吃酒去。”
梁山泊瞬间郁闷了,不过吃酒什么的,他还是最喜欢了。
傍晚红轮西坠玉兔东升,梁山泊和六和寺两个互相搀着踉踉跄跄地走到寺庙的偏门。梁山甩膀子把六和寺往门前石阶上一扔,喘口气道:“兄弟,天儿也不早了,我该走了哈。”六和寺面色酡红双眸带水,倚在台阶上打了个酒嗝,展颜笑道:“哥哥,你那个梦啊,我只有一句话。”
“……讲。”
“噫!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不知我是我——当初有因必有果。”
平生不修善果,只爱杀人放火。忽的顿开金绳,这里扯断玉锁。噫!钱塘江上潮信来,今日方知我是我。——鲁智深
一句言罢,忽的风沙大起,梁山忙以袖掩面,再睁眼果然已不见了六和寺踪影。“娘的个弥勒,还说没佛性,鼓弄什么玄虚?”梁山泊站在当地,咬牙切齿地啐了两口,转身迎着夕阳大踏步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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