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
1.
一篇既没有中心也没有主题的文章，该怎样开头才会显得不那么奇怪呢。
就像是……既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享有的突然出现的情绪，该怎样解释才能得到一句看似善解人意的”我明白”。
2. 我说”今天过得不太好”
我说”好棒又出新番了”
我说”我没事儿啊”
我在键盘上敲出一串相同的字母来表达某种情绪。
我把桌上揉成团、掰折了的、撕成两半、划满了圆圈的纸张挪开，拍一张照然后调色。
我找一些可爱的颜文字和小符号配在照片旁边。
我用种种行动努力地证明我是一个情绪正常的好青年。
而如此种种不过是别人动一下手指就可以忽略掉的，微不足道的小动作。
3. 我觉得我是个挺迟钝的人。
花了快一个学期认脸还是会在同学路过身旁的时候呆愣一阵子思考着那人是谁，回过头问后桌，听到的名字在大脑里也完全没有存档。倒过来想大概班里也有相当一部分人不知道我吧。
和同路的同学聊天，冷场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想出来的话题也都是些陈词滥调。连再见都说的那么敷衍。
明明一直处在低谷没有出来，还自以为已经痊愈，所以变得越来越糟糕也是顺理成章。
像现在这样已经多久了呢。
似乎是太过压抑以至于找不到可以恰如其分形容我的情绪的词语，连我很难过这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被周身酸溜溜的空气包围。
4._十一月十五日_
有的时候真的不能看一些写人生写世界写这个庞大世界里的渺小人类的文章。随便找一个点就能引出一大串让人痛苦的数据来。光是中国的历史就有五千多年。可我最多不过活一百年。
一百年。一百年算个什么呢，在那么漫长长的让人恐惧绝望的时间里，世界一呼一吸的当儿，恐怕就过去了无数个一百年，多少从年轻走向衰老从光辉走向平庸的生命尘归尘雾归雾。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卯足了劲儿想着出名站到那么多人里的顶峰，趁着还没有死站到别人的头顶上，于是人们看不见飞奔离逝的时间只看得见高高在上的他。
然后又是几个一百年过去，终于名垂千古如愿以偿。终于在千百年后也魂灵难安，时刻挣扎在后世的评头论足和擅自剖析里。
可这又如何？人已经死了。
2013年只剩下几个月了。去年的这个

时候还天天忧心忡忡想着世界末日该往哪儿逃，结果到了那一天没风没雨也没有天灾人祸，本来还担心着呢这下倒抱怨没有末日的气氛。所以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动物？
不过有的时候还是会想到关于末日的事情。如果真的有末日的话是不是可以把现在已经完成的一切清零重新开始，以前犯下的错也可以忽略不计从头再来？这么说起来隐隐约约开始期待末日起来，转而又暗暗骂自己不好好享受太平盛世唯恐天下不乱真是没事找事。想象中末日之后一切重新开始的美好景象也终究只能是『想象』，心里自然而然的做了美好的修饰只是自己浑然不觉。
已经过去的事都没办法再回来。已经认识的人都没办法回到最初的模样。已经说出去的话再也没有收回的机会。已经过去的时间我们怎么可能掌控得起来。
今年十五岁。过几个月就十六岁。离成年还有三年。按照现在这种快的让人来不及反应的节奏，三年大概只够我喘口气儿。指不定真的过了三年班里同学的名字我还没记全。浑浑噩噩的就这么过去三年真的不知道自己能留下什么，回忆确实是有的，可是除了回忆我这三年里剩下的，除了铺天盖地连梦也不放过的习题与试卷，还有什么呢。
几个月前，曾经在日记本里构想过高中生活。因为最后几个月实在太过痛苦煎熬感觉自己撑不下去，所以拼命的想着未来想着几个月之后的生活能美好些快乐些，哪怕只是自由些也足以让我满足。
『我会考上一个好高中
我会考上我喜欢的大学
我终将活成我想要成为的样子
自由的快乐的轻松的
可以把周围的一切都不管不顾的自由的活
我会有快乐的高中生活
学一门乐器 去学画画
然后在晴天背着画板去湖边
或者带着相机去葱郁的林间
在深夜里 在绿色封面的厚本子上写文章
……
……
我一定可以的
我一定 一定可以的』
粗略的复述出来，大概是这样。
挺对不起我自己的。
过去的三年好像做了一个大梦。
5._十一月六日_
真的觉得……纠结到不行。感觉自己撑不住了。
每天学习真是一点意思都没有。去学校做什么呢。看学霸淡定自若的秀成绩，看他们淡定自若地和老师聊天，在课堂上写作业也没有什么关系。成绩好呗。
看着一起考进来的同学全都风生水起平步青云。第一考场一片都是熟悉的名字。而我呢我在这里嘚瑟。
还要不要脸。
真是太对不起以前的老师了。对不起十二中对不起肖老师对不起我三年的努力。
我真的真的越来越不想学习。
没办法。
还能怎么办呢。
八月份的某一天往那张表上写下了理这个字就注定了今后三

年挥之不去的梦魇和劫难。
拜托了拜托了快醒过来吧醒过来吧。
现在转文也没有用了。不论做什么都没有用。
我还能做什么呢。消耗自己的精力消耗自己的体力。
我只能硬拼了。
能有一切好起来的一天吧。
就权当是我遥不可及的希冀，再支撑自己走得远一些。
6. 一场梦境要花多久才能忘记？
一次旅程要花多久才能走完？
一段时光要花多久才能远去远去到遥不可及的地方？
一列名字要花多久才能消去在心里留下的痕迹？
你是长空和天光吗
你是无穷无尽 无穷无尽又深不见底的黑夜吗
你是雨天被水冲下来的眼线吗
你是刚掐过红浆果 如鲜血般红的长指甲吗
你是那个撑着小舟去浪里云里采一丛矢车菊的画家吗
你是那个埋下几颗苹果糖等着风铃里盈满甜甜汁水的老妇吗
你是那个在郁金香里种下一只猫的女孩子吗
在篝火旺盛起来的时候拔下一根白发
把它撒在铃兰草盛开的山坡上
你把它们拾起来兜在裙里 放在盒里珍藏
然后 然后
拾起一把柴 丢进炉火里
那是炉火吗 熊熊燃烧着的
而旁边的盒子里珍藏着
小女孩在山坡上曾拾到的一根白发
7. 如果身体寒冷的话，抱着篝火就会很容易幸福起来。
如果心寒冷的话，连梦里都下着满天灰烬似的雪。
但我却期待着再来一场被雪淹没的梦。再来一场紧紧扼住我的喉咙动弹不得的梦。再来一场摇着酒杯一饮而尽口中却被铁锈味充盈的梦。
我和我的梦阔别半年了。我想念他。
我还想念我的窗户。我的窗外是葱茏的山丘。秋天有飞鸟成行。
我想念我卧室里的你。我甚至至今都没有见过你一面，我甚至连你是否真实存在都不知道。或许真的是我自己某一瞬间的臆想而已。支撑了我走了那么久的臆想。
也说不定你一直站在我身后。
8.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很讨厌同桌用”我们”这个词。
”他们多有文化啊我们哪比得上。”
”他们都太厉害了我们就是学渣啊”
”还哪有人会去xxx啊我们现在根本就不xxxx……”
总是有忍无可忍的时刻不由分说打断她的滔滔不绝，张张嘴却又没了把自己的话牵出来的勇气。
我才不是你那样的人。我才不会像你那样。我根本不崇洋媚外。我从来都不是学渣。我从来没有过。
可是现在的我，应该没有说这些话的资格。

是，说我自命清高也好装逼也好。
可从前的我甚至不怕被别人这样说。
大概我确实是像她说的那样的人吧。被习题折腾的苟延残喘，深深地鄙视着中国传统文化。出口也不会成章。
我一定是做了一个三年的大梦，过去的种种终必成空。我认识的那么多朋友也是从来没有存在过的。一直以来都是我一个人。
是这样吧。
9. 以前考虑过做一些让别人反感我的事情。觉得如果别人都讨厌我的话，应该会很快把我忘掉了。所以毕业之后会因为想念他们而难过的就只有我一个人了。所有糟糕的情绪就只有我会有。
我想我漂亮地完成了任务。
10. 花了太多的篇幅才引出来全文有意义的部分。
我不知该怎么形容当下的状态。应该说从开学到现在都没有完完全全地平静下来，偶尔没有来由地焦躁，猛吸了一口早晨冰凉的空气之后皱起的眉头，写作业到一半忽然产生的厌恶。我狠狠地一摔笔对自己吼你不想学习还想干什么，灌了一大口水然后闷声坐下来继续写。
跟自己吵架永远是失败告终。心里的那个自己言语太过犀利不留情面，毫不犹豫地把我自欺欺人地遮掩起来的弱点撕开，暴露在空气之下我没有能力和她对抗。
”你活该。”
”你现在的样子全都是你自己一手创造出来的。你还想抱怨谁。”
”就算糟糕透顶也是你活该。”
说的没错啊。我的路都是我自己选的我有什么权利去抱怨别人。
我从未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而后悔，只是会时常想象如果我当时选择的是另一个路线那么现在的生活会沿着怎样的轨迹行进。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我不可能回到小学把素描古筝继续下去，也不可能重新来一遍放弃学业选择艺术。我还活着，还在正常地呼吸，这些就足以说明我曾经的选择不算太坏。
不过如果可以让我回到暑假的某一个阳光很好的下午的话，我还是会有所犹豫的。
也许我会写下另一个字。
我说”我是一班的”，随后出现一系列诸如膜拜学霸的跟帖。我很欣慰至少我初中三年没有白忙活。
本来嘛。三年的努力怎么可能会让你受用一生呢，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可是他们努力了一个月，然后站在我望尘莫及的位置至今，过去的荣辱成败一笔勾销。
为什么这么便宜的事反而会被允许存在

呢。
要是真的对比起来，我也并没有很讨厌理科。理化生学起来还是挺带劲的。文科的学科仔细听听课也觉得满有趣。说实话我觉得学习这件事还是很有意思的。
可是……我总觉得我在走向一个错误的方向。
11. 小学的时候老师经常被布置”我的理想”这一类的作文。初一的第一篇的作文也是这个。
连头带尾整整九年，别人的理想从科学家到宇航员再到医生或律师，而我自始至终都是同一个主题。只不过表述的方式一次比一次肯定。
我想当作家。
我要成为作家。
十年后我是一名作家。
我会在诺奖的历史上留下我的名字。
斩钉截铁的语气，现在的我没有勇气与他对视。
别人连话都说不太清楚的时候，我在和妈妈一起读花间集。周末听见邻居家的孩子在楼下玩闹，我还窝在书房里看书，劝都劝不走。读小学的时候把家里能找到的李清照词背完了，于是我找到了人生中第一个女神。后来试图读聊斋的古本，看天书一般看着文言文倒是锻炼了想象力。看过的唯一一本言情小说也是妈妈推荐的左耳。
我花了十几年，用纸墨把自己填满。
放弃了美术和音乐之后，文学是我最后的信仰。
我本以为我会沿着文学这条路一直走下去一路顺风。
可是为什么阴差阳错到了现在的地步，我也不太明白。大概是因为我对政治的讨厌超过了对文学的痴迷吧。
所以我更讨厌政治了。
可是如果我可以忍耐一下，忍耐一下去学自己不太喜欢的东西，就可以更靠近自己喜欢的东西了吧，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学着自己并不喜欢的东西，离自己喜欢的越来越远。
这种矛盾产生的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就这么一直积压在心里。
12. 我还有好多好多话要说，可是到了嘴边却找不到合适的句子来。
我一直不相信有所谓感同身受。刀没有捅在你的手臂上你就是感觉不到那是怎样的痛。
我曾以为我身后有很多很多人支撑着我他们如同世间的另一个我，后来我才明白不同的个体永远不可能完全重合。
所以就算我们靠的再近你也听不懂我心跳的节奏想要表达的东西。
我翻了一圈列表发现没有一个人能够让我放下所有防备也不需要在乎对方的感受，彻彻底底地把自

己的心事倒出来。一个都没有。
或是害怕打扰了对方，或是没有信任到可以掏心掏肺。而更多的是，就算我说出来，对方也没办法明白。
我确确实实是一个人没错。
13. 心里的风雨哪怕翻卷了一整片海洋，滔天的海浪从瞳孔折射出来，在外人的视野里也只不过是微蹙的双眉间似有似无的薄雾。而我呼出一口白气那仅存的一丝微漠的忧伤就消失在纸片似的太阳之下。
我没有眼泪。
我正穿过一片荒原。
荒芜空寂的雪原。

宁风流水
2013-12-29-02：18

已经过去半年了。再读一遍还是会觉得彻骨的冷。
那个时候哭湿了的枕头，现在恍惚还能嗅到几分绝望的味道。

居然还有这个吧！

当时看完这篇文也觉得凄美寒冷压抑，原来小小的身体里隐藏这么多的心事。但愿你的人生能够越来越美丽，但愿你的心能越来越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