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且饮●●】
——是啊，我们把朋友的莲花弄丢了，所以我们再也没见过那个朋友……

序
雪已落得很大了，外边想必很冷罢。
男子抿了口碧色的美酒，扯开缀着紫纹的灰色裘衣领口，这么漫不经心地想着。
当回来的那人，怎地还没个信儿……
一点点燥热便不尽人意地爬上心口，强硬地逼他解开了衣裳的第一颗扣子，露出半截锁骨。
莫名的恼意随着扣子的散开侵入脑中，他几近灌地饮完手中的酒，玲珑剔透的琉璃杯被随意掷到一边，几丝碧绿自杯口淌出，濡在了红檀桌面上。
上一次这般莫名的不悦是在多久之前？为的是甚么？
——时间太过久远不大记得清，大概，不是甚么好事。
男子慢吞吞地起身推门出屋，任由冷冰冰的雪扑了自己一脸。他在黑暗中漫无目的地张望了一会儿，径自向某个方向走去。
他不指望在这种不悦的预感下可以见到什么好东西，但经验告诉他，一旦这种预感出现，他唯一可做的就是遵从——逃不开、改不了，这是固定的命运轨迹，挣扎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
——令人恼火的认知。
过于寂静，连雪花在脚下破碎的声音都格外清晰。男子向前走了十余步，突然顿住了。
在一片狂风的肆虐中，有淡淡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微弱，遥远，但已足够证明一些东西。
比如说，在自己家门口，躺着一个垂死之人之类。
男子清了清嗓子，一双流光潋滟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他带着一点笑意一点恶毒地敞开嗓子道:“起来了各位，有生意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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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啊！笑你文笔不错啊！

一
冶鹤抬手抹了抹额上冷汗，细细地吐了口气。
手力到底不足，下最后一针时几近错了半寸，险些送了一条性命。
九天的针灸拔毒，最末还要以内息贯通大穴以唤醒生机。她调起内息贯入病人肺腑，自经脉一路下至丹田，随后毫不留情地撞进那空荡荡的气海。
病人痉挛地挺直了背，颤抖半晌 ，终于吐出一口污血。
冶鹤看了眼一边快燃尽的香，懊恼地叹了口气。
一个时辰。
当年谷主动手，扎一套针再洗一次髓也只用半柱香的时间，自己跟了他七年，还差那么多。
扶着病人躺好，将床上地上的污秽一一擦净，少女提起医箱推开厚重的沉香木门，径直向西走去。
※ ※ ※ ※ 她醒来时窗外正飘着扯絮般的飞雪，刺骨的寒气潆潆地缭绕在身。手臂触到了丝织物带点温暖的触感，似乎是床锦被。
她试图抓过被子盖住自己冰冷的身体，然而五脏六腑传来尖锐的疼痛阻止，它们冷静而严厉地告诉她:别动！躺着！
她便苦笑一声，躺着了。
约是晕迷太久，一时醒来眼睛还没聚焦，所视之处尽是模模糊糊的灰白。偶有几条血红的光极快地从视网膜上划过，转瞬就消失不见。
她睁着眼睛看着虚无，开始想，究竟发生了什么。
搜刮内心，反复思索，答案依然遥不可及。记忆中是空白的一片，干净得彻底。
她此时竟然有了诡异的安心感，像归回母体的胎儿，因为什么也不知道所以什么也不再去想，安然得要睡去——事实上她也几乎这么做了，如果不是那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扰。
“醒了？”
她茫然地顺着声音转头，得到的仍是一片不规则的色块。那个声音从色块中传出，有些愉快有些恶意地说:“你叫什么名字？是什么人啊？”

她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我忘了。”她用力眨了眨眼，但得到的还是乱七八糟的色块:“你又是谁？”
“别人都叫我千面妖狐，你可以把这个当成我的名字。”声音温柔起来，若有所思地道:“我救了你……嗯，可以算是你的恩人。”
“我的眼睛看不大清。”
“过一会儿就好了，你可足足昏迷了十二天……喂，我救了你 ，你不说一句谢谢吗？”千面妖狐似乎有些不悦，语气冲起来。她于是也觉得自己有点不合礼数，便歉意地道:“那还在此谢过，愿恩……”半截话顿住，她严肃地问:“你男的女的？”
千面妖狐大概被噎着了，好一会儿方气短地回答:“男的。”
“哦，愿恩公原来则个。”她认认真真地道歉，却因中间的插曲显得极无诚意，像有意的算计。
“……我讨厌你。”恩公很不买帐地下了结论，气鼓鼓道:“如果不是你什么都忘了，我一定要找你全家的麻烦。”
她有点小小的忧郁:“可是我不知道我家在哪儿……”
“呵……”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听声音都知道千面妖狐笑得非常愉快，话尾微微上扬:“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既然你已无家可归，不如签份卖身契给我当报答罢？”
“卖身契要签名字，我不知道自己叫什么。”开玩笑说卖身就算了你居然还不想给钱我卖之何用！
“我给你取一个。唔，君子如玉、冬虫夏草、闲云野鹤、落花流水……”千面妖狐一个个数过去，最后决定道:“黄泉碧落，你就叫黄泉好了。”
“……诶，很难听耶。”她抗议，随后被镇压——千面妖狐理直气壮地说，起码比叫你无名氏好。
———————————————————
黄泉第二次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见了倚床边的人。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女人。她有着夜一样的长发和玉一样的皮肤，一双玲珑剔透的瞳子令人想起烟雨中的水乡。她穿着云纹的浅茜色段衣随意地坐在床边，却好像是字闺中的文雅少女撩开早春的柳枝那样婀娜多姿。
黄泉有点懵。她想，之前和她说话的那个千面妖狐，是个男子。
女人注意到她的醒转，盈盈一笑道:“我是素月。千面去对药了。”
她的声音微温暖而柔软，像清晨的云。
“我是……黄泉。”黄泉微微迟疑了一会儿，无奈地承认了自己新获得的名字。
“千面一定对你说了些乱七八糟的话，你别当真。”素月俯身，给她掖上被角:“不过你无处可去的话，考虑一下留在这里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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