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的中午，殡仪馆有人给我打来电话，说已经准备好了，问我什么时候接去墓地。我毫不犹豫地脱口而出：“今天！不，就现在！”
我提前来到镇外，头顶的太阳灼热刺眼，将我的影子烧出狭长的一条缝，就在我徘徊彳亍之时，有人无声无息的出现在我旁边，声音有些嘶哑：“上车吧。”我转过身，被他吓了一跳，是个个子矮小的中年男人，他把帽子戴得很低，眼睛和脸完全被挡住了。他一副阴森的样子，包括走路没有声音。
在我面前的是一列长长的柩车，长到我根本看不到它的车尾。它的全身包裹着黑色，左上角标着模糊的数字七，似乎好久没有开过。我不知道他在哪弄来这么个庞然大物，在它身上我感到一种末日的气息。
上了车，我连妻子的棺木都没看一眼，就催促他赶紧开车。
我坐在他的旁边，看着窗外的树木不断向前逝去，悬在空中的烈日并没有落山的意思，发出炽热的白光。我感到有些冷。
一路上他很沉默，都冷不丁地问起了我妻子。我一时不知道怎么样回答。于是我编了个不太靠谱的理由。
“上个星期她出了车祸，不对…好像是上上个星期。蒽…容我想想，还是上个星期吧…”我显的有些语无伦次。
他好像并没有在意，继续问道：“为什么头和身体是分开的？”他的话一针见血地刺中我的要害。我很紧张，话语中露出颤抖的痕迹。
“先生，你在说什么呢？开玩笑吗？我可不认为…哈哈…”我干笑了两声。
他又沉默起来，车厢内异常凝重的氛围，让我的大脑有些压抑，同时也有些困意。在模糊中，我感觉有人在盯着我看。但他的头一直看向前方，并没有转动过。 感觉像睡了好久，有种悠远与悲怆的声音在我耳膜来回响着，钝重的痛感传向头皮，我睁开眼，醒了过来，发现的驾驶座上空与一人。
我嚷着嗓子往后面喊了几句，声音马上被后车厢的黑暗所吞噬，没有半点回音。
我小心的往后面走去，打开后车厢的门。借着车窗射进来的光线，看见里面全是满满的十几口棺材，棺盖上爬有黑色的蠕动的虫豸，将棺盖啮噬得破朽不堪。
里面匆匆传来的模模糊糊的一阵低沉的声音。开始时瓮声瓮气，断断续续，像女人在抽泣，随即一下子变成连续不断的高声长啸，声音异常，惨绝人寰。这是悲鸣，半似恐怖，半似得意，就像堕入地狱的受罪冤魂痛苦的哀叫，和魔鬼见了冤魂遭受天罚时的欢呼打成一片。
我拖着沉重的步伐在后车厢门口踱来踱去，谁知声音遇来愈大。啊，天呐！怎么办呢？那声音似乎能够压倒一切，而且持续不断，愈来愈大，愈来愈响，愈来愈响！
可恶！你以为这样就能报复我吗？不！我直喘着粗气，踉踉跄跄地冲进后车厢，掀开一个一个棺盖直到最后一个。但里面全是空的！不可能！到底在哪！我胡乱地往后退，背后像有东西在触碰我。我猛得回头，被风吹动的窗帘像幽魅的手，朝着我狂抓。
够了！我招，是我杀的你，不要再折磨我了！
没错，是我用木棒往你后脑袋狠狠地砸下去，之后再把你的脸给打得血肉模糊。可是我仍觉得不泄愤，于是我用斧头砍下你该死的头。别怪我，你死的活该！我站着大肆咆啸，咒天骂地。
猩红的残阳从东边落下，留下天空中嗜血的云霞和成群结从送葬的候鸟。斑驳的阴影笼罩在这列长长的柩车上，成就了黑暗。
我憔悴的坐在地上，抬头看向窗外，妻子低垂的头颅挂在上面，正张着血盆大口看着我。
开启眼帘，面向无限的晨光
在坟墓的另一面，在他方
阖上的眼睛仍在眺望

------《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