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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明治旧谈(G27/正剧/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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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L赠明治时代
2L食用说明
3L正文


1楼2014-07-08 09:18回复
    2L 食用说明
    1. 完全架空,明治时代旧风,正剧,非喜非虐,短篇,已完结,篇章可独立看。
    2. CP为G27。从第三者主观角度描写的G27.
    3. 此文微考据,大部分名称沿用明治时代旧称呼。
    5. BUG勿深究,作者是明治时代文化粉,非专家。
    6. 云子出品,智商情商一起捉鸡,此文短篇,可当成The Godfather II 开篇前的外篇来看,但和正文连接性不大,细水长流,若可接受,请下拉。
    ************************
    弃权声明:这里的人物不属于我,是TY娘的。我是温良的继母。


    2楼2014-07-08 09: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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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治旧谈】
      =====================================================================
        我认识那个意大利青年的时候,正好是明治八年的暮春。
      江户变成东京不过也是八年的光景,但是那个时候的东京已经完全不是德川幕府统治时期的那个坐井观天的小城了,在十年前还对街上忽然出现的金发碧眼的洋人而或者感到畏惧或者感到深恶痛绝的人们,这个时候,也学会穿著皮鞋或洋装,或是戴著礼貌披著羽织在街上行走。从横滨开始至银座,现在连东京的街上也装上了瓦斯灯,即使在夜间也是一片明亮。武士们都放下了刀拿起了书本,也在像模像样地念起了英文。除了那几个从一年前就在高喊自由民权主义的年轻人之外,文明开化下的东京已经完全是另一幅景象了。
      我出生在江户,那个时候它还叫江户,家里虽然也是旗本身份,但总是夹在幕府的公方大人之间战战兢兢地做事,好在保了多年俸禄也积攒了家底,废藩置县后倒也在三院中的文部省谋了个职位,父亲早年便很相信兰方医,一直期望我也去东京医学校读书,但是在读了日新真事志里的政论后,我便无法安得下心来转而去三田的曾经岛原藩的旧迹的庆应义塾学了英语。毕业后便在东京的新闻社谋了个职位,如今的世界是笔代替了曾经的刀,而那个时候的我,却总是在一心筹划著该怎样用笔来写这个世界。
      记得那一天是为了写写当下刚刚开始流行起来的棒球场,赶回来的时候又忍不住去了一趟上野看了看樱花,那一年的樱花开得很晚,所以到了暮春时分还残留著不少叶樱,而在那片种满了樱花树的路上,我见到了那个青年。
      他一个人坐在樱花树下,拿著一个硬板在上面铺著的白纸上写写画画,从路上经过的人大约只能看到他的羽织和那一头显眼的近的。这个时候的御雇外国人也多了起来,但是很多人在这里都穿著那种笔挺的西式装束,而这个青年却穿著在旧江户时期经常可以看到的绀色小袖,外面披著一件银灰色的羽织,对於几乎从来没有见到过西洋人穿和式装束的我来说,那个时候不禁感到十分的好奇,我忍不住走上前去,跟他打了招呼:
      ——“您好,如果我要是没有打扰到您的话,可以请教一下您的名字麽?”
      他抬起头,脸上带著惊奇的表情,似乎从来没有人和他打过招呼一般,不过也只是停顿了那麽一瞬,那个青年很温和地微笑了一下,回答道:
      ——“您好,我叫做泽田家康。”
      “家康?”这又是一个惊奇,这麽多年虽然见过的西方人也不少,但是我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给自己起过日本的名字,这既让我在心底觉得奇异,也不发开始对这个叫做泽田家康的人产生了很浓厚的兴趣。而现在,我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的脸,和一般的外国人一样,他也有著很白的皮肤,高挺的鼻梁,一头几乎让人感到耀眼的金发和一双金茶色的眼睛。他的眼睛形状修长,眼眶深邃,这让人很难看得清楚他的目光深处,而他的嘴边带著的一抹微笑也同样让他这个人给予了别人很温文有礼的印象。
      ——“您好,我叫做南方正纯。”
      我伸出一只手,和他握了握,随后又顺势坐到了他的旁边,不禁开始了我的疑问:
      “泽田先生是从什麽地方来的呢?”
      “西西里,”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回答道,随后想了想又补了一句,“在伊太利,也就是独逸附近。”
      独逸和伊太利……听惯了英吉利、亚墨利加或是!兰西的国名之后,对於这两个倒不太熟悉,在义塾里的时候虽然也学过西洋诸事,倒也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名字,但是从名为伊太利的国家所来得青年,我倒是第一次见到。
      “我在东京日日新闻工作,最近刚好想写一篇御雇外国人的报道,不知道泽田先生是否愿意协助我呢?”
      ——光问却不说理由到底是很失礼的,好在还有工作在上面能当一下挡箭牌,一边在心底悄悄地把那罪恶感压了下去,一边拿捏著小心翼翼地问道。
      “能够帮助你的话,我自然愿意,”泽田家康放下素描的画笔,转过头来看著我,他的表情很友善也很有礼,却看不出什麽喜怒来,我见他微笑了一下,委婉地说到:“不过一来我不是太政官府雇佣的御雇外国人,二来我在这里也没什麽故事,所以这一点可能是无能为力。”
      一下子自己苦心营造的理由被推的一干二净,我不禁著了急,连忙补充道:“那麽您在伊太利的见闻也可以的。”
      “伊太利的经历?”他的眼神忽然沈淀了一下,这让我心里忽然感到一阵不安,仿佛我触动了什麽对方不愿意谈论的话题一般,这几乎让我后背起了冷汗,我战战兢兢地偷偷瞄著对方忽变的神情,吞著口水想著不会越描越黑的说法,却在下一刻,泽田家康蓦地又微笑了一下,沈稳地说到,“我在伊太利的故事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您不知也罢。”
      我在心底默默地松了一口气,看著他转而又看向自己的画作的侧影,不禁问道,“我看您仿佛是很了解东京的文化呢,不知道是为什麽而来的呢?”
      “来东京的理由呐……”他忽然抬起头,径直看向对面路上的樱花树,那棵白色的樱花树现在只剩下叶樱,但却白绿相间得十分漂亮,我看著他望著那棵樱花树许久,随后又低下头细细地抚摸了一阵手上的画板,转而抬头又看向我,温文地微笑著说到,“我也不知道为什麽会来这里,我觉得仿佛曾经是有人在告诉我他是在这里的一样。”
      ——“但是我又记不得了。”
      ——他最后微笑了一下,简单地结束了这段莫名其妙的回复。
      “那麽您是在等那个人吗?”
      ——心中的疑问越来越多,天性一问到底的我禁不住又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不禁是他这个人,连同他的画作我也感到十分的好奇。我悄悄地探起身子,在他仔细地低头看著他的画板的时候,试图从他的视觉死角中窥视他的画作。
      “嗯,我是在等他。”
      ——这一回他倒是很爽快,一转头看向我,干脆利索地回答道。
      ——而就在这个瞬间,少了他的身影的遮挡,那副画作终於完全展露在我的视线当中。那是描绘著对面的樱花树的素描作,很漂亮的黑白阴影中那棵樱花树亭亭玉立,尽管没有樱吹雪那般豪华的景致,却也能感到几分暮春时节的温和。而让我感到最惊奇的时候,明明对面的樱花树下什麽都没有,而在他的画作里,那棵樱花树下却画著一个人的身影。
      ——仿佛是一个少年一般,穿著西式服装的模样,画笔将他的剪影疏疏落落地描绘了出来,却看不到他的具体样貌。
      ==============================================
      泽田家康,一个对於我来说充满了疑问的伊太利人。
      我认识他的时候他才刚刚到东京不久,但是他的日语却说得非常流利。他居住在上野附近的下宿,一个很朴素的房子,但是从那里却可以看到樱花路的景观。他的身边有一个叫做浅里的朋友,浅里虽然是个日本人,但是仿佛他们从伊太利的时候开始就已经认识了。也难怪他知道那麽多日本的风俗和文化了,不过当我知道他给身边的养子起名叫泽田吉宗的时候,还是没能忍住地笑了出来。
      ——真是喜欢日本文化的一家。
      泽田家康在住所附近办了一个简易的美术私塾,主要就是教学生们素描的。后来随著Fontanesi的到来,他的美术私塾并入了工部美术学校,并在那里执起了教鞭,教授学生们绘画。虽然当时Fontanesi先生曾经多次推荐过他,但是他却一直拒绝受雇於太政官府,在Fantanesi先生归国之后他一直将工部美术学校维持到明治十六年的年初。工部美术学校因为国粹主义的兴起而逐渐偏向了日本画等主流,学校被关闭了之后他又重新办起了素描的美术私塾。
      从那一天认识他之后,我便一直和他们一家来往,偶尔也会请他为新闻纸描绘一些图案。他将伊太利的一些景色用笔描绘了出来,那些景物无不精致美丽,倒让人多了几分对西洋的向往。他这一家都很温文有礼,我几乎从来都没有见过他们发火的样子,就连当初强制废除工部美术学校的美术科的时候,泽田家康也只是淡淡地一笑,挥手便同意了。私下地虽然我也经常看见他对著某个景色作素描,但是他更多的却总是在描绘著一个看不到面容的少年的剪影,而尽管那只是剪影,他却总是十分细致地描画著,却总是在剩下那个少年的五官的时候而搁笔不再绘画。渐渐熟识了之后,有一次我曾经忍不住地问过他,那个少年的剪影是谁。毕竟那怎麽看,也不像是他的养子的模样。
      而那个时候,泽田家康沈思了许久,随后他才带著一丝无奈却依旧温和的微笑回答道:
      ——“我也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觉得我好像认识他,也许……只不过是我没能记得起来而已。”
      他说著那番话的时候带著很深的无奈和一丝淡得几乎让人察觉不到的寂寞,我记得他曾经说过他要在日本等某个人,但是每每当我想去进一步探求的时候,却发现就连他自己也记不起来那是谁。这样奇异而又无可奈何的现状让我也无法多问,只是每次看到他在画那个少年的时候,他的表情是也许他本人都不会注意到的怀念和温柔。
      ===================================
      明治二十二年,是多事的一年。
      这一年,废校已久的工部美术学校终於被重新开启,并且更名为东京美术学校,新兴的学校却排除了西洋美术,因此反校而出的学生组织了明治美术会,泽田家康在这个时候担任了他们的教师,他的素描私塾再一次并入了明治美术会当中。而当时已经长大成人的泽田吉宗却无意自己养父的绘画事业,转而去做了一名建筑设计师。因此,长年生活在一起的养父子也分了开来。
      泽田家康一个人坚持留在了上野,虽然我也曾经多次劝过他如果在日本国内多走动走动的话,也许就会遇到那个他一直等待的人,但是每次当我劝他的时候,他总是会眯著眼睛,仿佛是在思索著很久远之前的事情一般,带著徘徊却又肯定的语气拒绝道:
      ——“虽然我不知道他确切在哪里,但是我仿佛是记得他说过的上野的樱花,所以我想在这里等他,也许有一天他一定会来的。”
      这一年,对於泽田家康来说,也是多变的一年。
      那是一个周末,我在结束了工作之后照例到他的居所,并且打算把下一期的新闻所需要的图片样式告诉他。但是当我进入到玄关之后,却发现他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坐在广间内绘画著从窗户眺望出去的景色,平日里如果他不在那里的话,应该就在他的绘画室内作画。我招呼了一声之后便在广间内等候,但是等了很久却也没见到他出来,我忍不住,终於朝著那个他甚至连自己的养子也不允许进入的绘画间走去。
      隔著门外敲了敲门并且打了声招呼之后,我便一直站在门外等候,直到过了很久,才听到里面的泽田家康哑著声音让我进入的回复。一边是带著对这个熟识多年的老友的担心,一边又带著从来没有进入过绘画室内的好奇,我把手放到门把上,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之后,才使劲打开了门。
        


      3楼2014-07-08 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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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来没有看见过这麽多的人物素描。
        在他狭小的绘画室的墙壁上,慢慢的几面都贴著一个人的绘像。依旧是那个看不清面容的少年的剪影,但是那身形,那动作,一张一张积了起来,却能感到如此丰富的影像。春天樱花树下的少年侧著身,似乎是微微仰著头,他伸出一只手接著掉下来的花瓣,笔迹疏疏,但是那样逼真得几乎下一秒让人会错觉到他会侧过头来朝这边微笑,夏天坐在不忍池的纳凉船上的少年,大丛的荷花叶中只那一叶扁舟格外引人注目,少年穿著夏时浴衣,掌著一把团扇,我几乎能看到那少年在一摇一摇著扇子喝著波子汽水,然后被那里的气泡扎得做了一个鬼脸,秋天枫树路边的长椅上懒懒地坐著的少年,黑白阴影里描绘出来的日光也能感到一阵柔柔的暖意,少年坐在长椅上半晌打了一个呵欠,似乎下一刻就会沈沈睡去一般,冬天庭院里的少年,裹著厚厚的衣服还忍不住地打著寒颤,我几乎能听到他在抱怨著天气的寒冷和久等不来的烤番薯的声音。
        ——多少年来,一年四季的风物诗,泽田家康在他的笔尖上把这个少年清清楚楚地还原了出来。他生活在这里,带著少年的画像,尽管记不起容貌记不起相识经历甚至记不起对方是谁,但是他却在纸笔之间寄托了他的所有的念想和愿望。
        “抱歉。”
        ——当我还沈浸在这种巨大的冲击当中时,泽田家康已经从临窗的工作台上站起身来,转向我,他带著十分抱歉的神情向我招呼道。这令我不得不将目光快速收回看向他,我看到他手中有一封信,上面的圆滑的字体清楚地告诉我这不是从日本某个地方寄来的,但是在意识到自己的失礼后,我连忙抬起头来尴尬地看向他,却出乎意料地看见泽田家康一向温文和善却不露喜怒的脸上带著一抹浓浓的悲伤,仿佛是遇到了什麽打击一般。
        “不知道是出了什麽事情吗?”
        ——我小心翼翼地,努力让自己不至於太失礼地问道。
        “这是我家乡来的一封信,”泽田家康无奈地笑了笑,将信纸搁置到背后的工作台上,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到,“我的表兄去世了。”
        “您的表兄……?”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对我说起伊太利的家乡的事情。而直到这个时候我才忽然意识到,我们认识了这麽长的时间,却从来不知道他在来到日本之前的任何经历,包括他的家庭,他的身份,他的所有的一切,对於我来说都是一片空白。
        “是的,我的表兄,”泽田家康压低了声音努力地扯了扯嘴角,“我小的时候家乡兵荒马乱,是我表兄救了我,我们年轻那阵总想著要一起搞个什麽事业之类的,但是后来……”
        他苦笑了一下,说到,“因为各种看法的不同,我们也争执了很多,后来我选择来到日本,他便留在了家乡继续著我们曾经一起办过的事业。这十多年我们一直没能联系,也没能再说过话,但却不想他居然这麽早就去世了。”
        “你请节哀顺变。”我看著他难得说起他曾经的往事,却在这个时候对此一点好奇都没有了,知之不详的情况下我也无法说更多,只能这样安慰一句。
        “所以你要回伊太利了吗?”
        ——但是最后,我还是禁不住这样问道。
        泽田家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似乎也犹豫不决了。十四年漫长的等待,他却连要等的人的容貌也没能记起来,换成其他人的话,哪怕再深的感情,也许都不会坚持得这麽久。在那个时候,我看著一向在决策上果断利索的泽田家康罕见地流露出优柔寡断的神色时,心底不禁对这个让他等待并念想了十四年的少年产生了一阵抑制不住的好奇。
        ——“也许吧……如果这封信再早几日到的话,”泽田家康几乎以喃喃自语一般的声音说道,“但是现在呐……”
        ——“还是再等等吧。”
        ——他缓缓地低下眼睛,露出一个很无奈的笑容。
        我抬头环顾这个画室里那一幅幅的少年素描,尽管只是简单的素笔线条,既没有油画那般华丽精致的色彩,也没有日本画那样淡雅风趣的意境,但是仅仅那几笔线条,却能让我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个少年曾经存在过,并的确走如果泽田家康的生涯的某一处。从这些画作里,我甚至可以感受到,那个少年应该是一个清秀瘦削,时而温和时而活泼的孩子。这一日,从这一幅幅的画作里,我终於可以肯定,他并不是泽田家康的幻觉亦或是妄想,他是他记忆深处的旧影,也是真正地伴著他走过这十四年漫长的日子的人。
        ——这个时刻,尽管没有见过,但我却真切地感受到,他们,曾经也是,如今依旧,是在一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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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泽田家康这再等等,一等便又过了十一年。明治三十三年,初夏。
        前一年上野这面多了一件新鲜事儿,那就是东京都内第一座音乐学校的创立。
        早在几年前便年过半百的泽田家康依旧在明治美术会内担当教师,但是他在这一年也决定了辞职。初春的三月,当前内阁的山县有朋侯爵发布了治安警查法,这让世风变得更加严苛起来。大多数人都不再动笔转而埋头阅读了,而我也从争论不休的新闻纸上退职下来转而去新创办的中央公论杂志里开始写一些短中篇小说。泽田家康则始终埋头於他的画作当中,然而比起前些年来说,这几年他沈思的时间越来越多,每当周末,他总会一个人默声不语地在作画,而他的画作,却比以往更多地出现著那个少年的剪影。
        ——即使在这将近二十五年的等待中,他始终没能想起那个少年的音容笑貌。
        但是在东京音乐学校建立之后,偶尔会有一些合唱的歌声从校舍那面传来,年轻人们清朗的歌声在逐渐变暖的季节里让人无意间会感到十分轻快舒适。也许是因为这点,在辞去明治美术会的职务后,泽田家康偶尔会从不忍池一直散步到学校附近,随后在上野的长椅上作会儿画,然后再回到居所。
        那一日为了下一部小说的取材,我和泽田家康一同散步到音乐学校附近,已经是六月的天,却还没有进入梅雨季节,凉风习习而来,在融融的日光中,忽然从校舍内传来一阵轻快的钢琴伴奏,和往常比较沈稳又古板的曲风不同,这次则是一首十分轻快的歌曲,在如此舒适的天气中,优美而又活泼的旋律传了过来,侧耳倾听,可以发现歌词里唱著隅田川河畔的花鸟风月,不经意间,便可以让人瞬间感到万物复苏的温暖。
        泽田家康忽然停住了脚步,他闭上眼睛,静静地听著这首反复练习的合唱曲,随著旋律一遍一遍地响起,他的嘴角忽然挑起,仿佛是见到了久违已久的老友一般,早年认识他的时候,那一抹怀念般的笑容,在这个时候渐渐地流露了出来。
        看著最近越发沈默的老友这忽然舒展开来的表情,我不禁也带上一分微笑,开口问道:
        ——“看来你很喜欢这首歌呢。”
        他听到了我的问题,过了一会儿,等到这一遍练习结束之后,方才睁开眼睛,展露出来一个十分温和又怀旧的微笑,说道:
        ——“仿佛是在哪儿听过这样的歌声,却又不大记得了,但是这个时候听到,却突然觉得好像是久违了很多年一般,感觉很熟悉。”
        我也微笑著点了点头,这样清朗的曲调,真希望可以能够一直流传下来,想到这里,我也忍不住开口说道:“是啊,这麽好听的歌曲,真希望不会被埋没,可以一直流传在历史中。”
        “历史……”
        ——泽田家康听到我的这句话,忽然表情有了瞬间的停滞,他骤然微微皱起了眉,垂下了眼睛,仿佛又重新陷入了那个沈思的神情中,我看著他忽变的神色,却不知道是说了什麽不该说的话一般,然而正当我伫在那里不知道该怎麽办好时,他倏然抬起头,眯著眼睛,仿佛是苦思已久的问题终於找到了一丝头绪一般,喃喃说道:
        ——“历史的修正力。”
        那声音是十分微小,就连站在他旁边,我也只能模糊地听到类似这个词的发音,但是下一刻,泽田家康又仿佛是重新回到了以往的那个稳重沈默的模样,他冲我微笑了一下,随后重新支起手中的拄杖,缓缓地沿著校舍外的墙壁迈开了步伐。
        那一日的散步之后,很长的一段时间,我都没有见到泽田家康画过任何画作,这在我认识他二十多年来,是非常罕见的事情,他似乎愿意花更多的时间去侧耳倾听东京音乐学校的各种合唱歌曲,於是在那一段时间,我经常可以看见他一个人独自坐在家中的平台上,面对著庭院,闭著眼睛听著各种歌声。但是在听歌曲的时候,他的脸上往往带著我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的微笑。我不知道他是否是因为那一首歌而想起那个少年,但是我却可以感觉到,他在这些歌声中似乎终於寻觅到了一丝那个少年的剪影。
        ——二十五年,他等待的那个少年依旧没有到来。
          


        4楼2014-07-08 09: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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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几年,泽田吉宗添了一个儿子,并且取名叫做庆喜。孩子一小就多病,似乎是为了寻个好兆头而起了这个名字,但是从幕末走过来的我却始终无法喜欢这个名字。好在那孩子很活泼好动,而且从小就跟泽田家康十分亲密,因为这个原因,泽田吉宗也带著孩子常常到泽田家康那里走动。那孩子从小就很喜欢画画,还年幼不记事的孩子在看到泽田家康作画的时候,常常会咯咯地笑。而泽田家康高兴的时候,也会带著那孩子握笔画上几笔。
          后来泽田吉宗因为要设计东京站,而不得不带著全家搬到比较远的地方,於是小小的庆喜也只不过是在泽田家康眼下长到了两岁便和父亲一起搬去了东京站附近的下宿里。泽田家康也因为年事已高,而不大怎麽作画了,他常常喜欢喝著清苦的茶听著外面的歌声,偶尔会去翻阅时下刊载的小说,聊作兴趣。泽田吉宗在搬去办公的地方之前便多次拜托过我,所以在明知三十九年,当我也决定从杂志社退职之后,我便时常带著各种和果子去拜访这个老友。
          泽田家康在那个时候却常常喜欢和我聊一些日本文化的事情,但是与其说是与我聊天,在我看来,倒不如说更像是在回味曾经和谁说过的话一般的喃喃自语。我记得他曾经说过最多的,便是东京的这些风俗。
          ——“春天有上野的樱花,那一条路上都种著满满的樱花树,到了三月末四月初的时候,樱花开得最漂亮,在日语里那叫做‘满开’,而樱花盛放之下,如果有初春的寒风吹过,天空中会见到一整面樱花花瓣飞舞,那个叫做樱吹雪呢。”
          ——“夏天呐,夏天有纳凉船,隅田川的最有名,坐在船上看著天空中的飞鸟一排排地飞过,夏日虽然热得要命,但是船上却能感到徐徐凉风,那个时候要是再有日本酒一杯,松前渍一碟,那可是美味无比呢。如果不忍池上可以有纳凉船的话,那还可以赏荷花,是最美的了。”
          ——“秋天可以在林荫路的长椅上看落日,秋天虽然还脱不了那股热气,但是到了傍晚时分就会起秋风,那个时候是最舒爽的了。看著夕阳晚霞在那个时候也特别漂亮,好像是秋高气爽的感觉吧,要是稍稍不注意的话,指不定就会睡著了呢。”
          ——“冬天虽然特别冷,但是冬夜的月亮却特别漂亮。如果是下了雪的话,那是更美了,冬夜的夜空格外澄澈,看起来就是墨黑的一片,所以满月在那个时候比灯光还亮,雪白的月光几乎能照亮整个世界一般。那个时候还有烤番薯,闻起来特别香,在最冷的天儿里吃下肚,全身都能暖了。”
          ——“真想……一起去看看,一起去经历这……花鸟风月啊……”
          刚开始我还会有一搭无一搭地跟他说著话,但是在他渐渐多次地重复的这些话中,我忽然想起来十几年前曾经在他的画室里见过的那几幅画,那一日,我看著在初秋的夕阳中闭著眼睛微笑著喃喃自语的泽田家康,心下一明,一切忽然都清晰了起来一般:
          ——他说的这些,不仅是他这几十年在东京一一经历过的,这还是他所绘的少年剪影中,出现的最多的几个场景啊。
          ——不管我的猜测是对是错,在那个时候我恍然大悟,不管是等著少年也好,记不起来他也罢,也许是他们在更早的从前便做过了这样的约定,泽田家康的这大半部分人生,都是为了寻觅著属於那个少年的哪怕是一丝一毫的曾经。尽管他已经无法记得他,但是他却圆满地遵守并且完成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三十多年的漫长等待,尽管不知道这是从何而起,又将会到什麽时候结束,但是陪著他一同度过的,却是那个少年的曾经的话语或是他的侧影,但正是这模糊而又飘渺的思绪,便如同那少年本人一样,陪同著泽田家康度过了这漫漫岁月。
          我释然微笑,也许到此,这也算是一个圆满了吧。
          ====================================================
          明治四十四年末,我得了很严重的疾病,那个时候每天几乎只能躺在床上养病,家族里以为这是要不好,还专门给我过继了一个养子。说是养子,却只比我小了十来岁而已,但是好在我们以前感情便很好,所以他也总是忙里忙外地照顾著。但是从那个冬天开始,我就一直没能再起身去上野拜访泽田家康,直到明治四十五年暮春,泽田吉宗过来拜访了大病初愈勉强能坐起来的我。
          ——“我的父亲,泽田家康,於上个星期去世了。”
          已经是人过中年的泽田吉宗,尽管在事业上成就颇大,为人也是出了名的稳重沈著,但是在这一日,却掩饰不住眉眼间的悲伤,尽管是养父子的关系,但是早年他们相依为命的过去,却早已让他们和真正的父子没有什麽两样。悲极莫大过於失去至亲,我费力地抬起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管过了多少年,他看起来始终像那个我初次拜访泽田家康的时候,冒冒失失地闯进来的孩子。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你的父亲一直都以你为傲的,孩子。”
          ——我哑著声音,企图用语言这最后一样我可以利用的东西来安慰他。
          “其实算起来我只是我父亲的侄子而已,”泽田吉宗平复了一下感情,说到,“我那时候小还不记事,但是我很感谢父亲当时能够认领失去双亲的我,并且把我带到这里来。”
          “你父亲……”我的声音嘶哑得十分低沈,对於泽田家族的最后一个问题哽在我的喉咙中,面对泽田吉宗这样的悲伤,我不知道该怎麽问比较好,但是比起日后再去问他而勾起他的悲伤来说,我宁愿在这个时候问出来。
          ——“您是想问我父亲最后的时候吧。”
          泽田吉宗抬起头来,缓和下心情的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麽两样,除了眉眼间依旧没散去的悲哀,但是他的情绪却很沈著,看著我欲言又止的样子,似乎是猜到了什麽一般,他平静地反问道。
          ——我沈默地点了点头。
          “那一天我带著庆喜久违数年地回家探亲,父亲他面对著庭院的椅子上,庆喜上去和他打了招呼,他半眯著眼睛,仿佛是昏昏欲睡的模样,但是在庆喜打过招呼后,他回过神来,罕见地欣喜地笑著大声说,‘等了这麽久,终於回来了’,庆喜那个时候在小学刚刚学了一首歌,我听您说过,父亲他喜欢合唱歌曲,所以就让庆喜唱给他听。那个时候我寻思著准备上父亲最喜欢的点心,所以去了厨房,等到回来之后,就看见父亲闭著眼睛……”
          我低下了眼睛,从相识开始至今三十多年,我看著泽田家康的这大半生,和这个时代普通的青年不同,他既没有去追求名利,也没有去执著於政论,对於他来说,唯一有价值的则是在东京圆满地走完这大半生。我虽然不知道他到最后究竟是否满足,漫长地等待了三十多年却依旧没有到来的少年,以及花了三十多年终於完满的约定,也许他是寂寞的,也许他也曾经徘徊迷惘过,只不过作为留在现世的人来说,也许不会有人知道这问题的最终答案。
          ——“啊,说起来,”泽田吉宗突然出声,仿佛是忽然间想起来了什麽一般,他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张被蜡封的画卷,说到,“这是我父亲遗嘱里留给您的。”
          我吃力地抬起手,接过那副画卷,正想著是否该打开的时候,房间的拉门忽然被拉开了一个缝隙,一张稚嫩的孩子带著好奇地探头进来。很清秀可爱的一个男孩子,他有著亚洲血统的柔和的脸部轮廓,但是泽田吉宗的欧洲血统却赋予了他白皙的皮肤和一头棕褐色的头发,那孩子的一双眼睛很大,闪著加了牛乳后的咖啡一样的颜色,和泽田吉宗比起来,这孩子的眉眼之间蓦地让我想到年轻时候的泽田家康,虽说隔了一代,但是他们的容貌却有几分神似。而那孩子眨了眨眼睛,对著泽田吉宗问道:
          ——“父亲,还没结束麽?”
          “不得胡闹,”泽田吉宗忽然低声呵斥道,“没看见南方先生病著麽,快点出去。”
          那孩子见到父亲沈著脸的斥责,却也没有丝毫恐惧,他笑嘻嘻地做了个鬼脸,大眼睛一转对我说道:“要快点好起来哦,老爷爷。”
          “老爷爷……”
          ——岁月流逝得这麽快,转眼我也是被孩子称作老人的岁数了。
          我低头看了看画像,不禁笑了一下,接著抬起头,对泽田吉宗说到:“我已经没什麽大事了,改日再去你那里拜访,今天很感谢你。”
          等到泽田吉宗父子走了之后,我才记起来那副画卷,小心翼翼地划去上面的蜡封,我缓缓地展开那副画,依旧是素描的黑白阴影,而这一次却没有什麽景致,随著画纸的展开,一副少年的画像跃然呈现在我的眼前,我瞪大了眼睛,却从来没有感到这般震惊。
          ——那副画像上少年清秀的眉眼笑貌,传神得栩栩如生,而这个被泽田家康描绘了无数次却始终没有记得起来的相貌的少年,却和方才的那个名叫庆喜的孩子长得极为相似,再细细看看,几乎就会以为是再过个八九年的庆喜的模样。少年在纸面上稍稍垂著眼睛,带著腼腆地微笑著,眉眼间一片温厚与宽和。
          ——虽然我不知道泽田家康究竟是什麽时候终於记起来这个少年的相貌的,但是此时我却很肯定,彼间当他久违了多年见到庆喜的时候,那副欣喜的样子和那句话真正是因为什麽。也许那个时候他还清楚,但也许那个时候他已经分不清现实与记忆,不过至少透过了那相似的面容,最终在冥冥中给他了一场跨越了这麽久的岁月的重逢。
          ——命运给予了他三十多年的等待生涯,却在他的生命的最后一刻,给予了他最后一面的再会。
          ============================================================
          而明治天皇崩逝,大正天皇即位,不知不觉中,又是一年过去了。
          依旧是日光融融,凉风习习,暮春时分,我站在东京音乐学校的校舍外,驻步听著那首歌。
          海风轻盈,白云飘渺,波浪翻涌,贝壳流光。清淡月色,寒星冷霜,滨边细沙,爱子何方。
          ——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当初庆喜唱的那首歌的名字。也是那个时候,我才知道那首歌描写的情景。
          ——泽田家康的故事在那之后我已经不再得知了。至於泽田庆喜,那便是他的另一番人生了。
          抬眼看天空,明治年间事,竟皆已成旧影,原来,已经是大正二年了。
          ==============================================================
          【明治旧谈】完


          5楼2014-07-08 09: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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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灵感爆发地止不住地想写些G27的故事~
            其实当成番外也可以,独立成篇也可以的~
            大家可以看成是27穿越过和爷爷熟识过却没能在一起的背景
            历史修正力出自於《仁医》电视剧
            也就是指当现代人穿越回去又穿越回来之后,关於他整个人的记录都会被消去的意思
            在这里爷爷被“修正”了 = =  默默……
            离考试还剩下一天的我就想着码文啥的,绝对是不正常了
            为啥灵感你一定要在我考试前期爆发啊啊啊啊啊啊


            6楼2014-07-08 09: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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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气看完了!
              好喜欢这种文风,很有和风,就像平时里看的那些日本旧时的小说一样,不聒噪,有淡淡的樱花香,像一溪清流静静淌着。反正总之就是很喜欢啦!
              和以往的G27不同,描写的是回日本隐退的沢田家康,而不是里世界的教父Giotto。比起Giotto这个有些凌厉(?)身份,沢田家康更像是一个回顾人生的老人,默默地等待着,默默地走完一生,默默地思念着纲吉,默默地死去。平静无波澜。却又像樱花一样,带着淡淡的感情,飘落,静静激起心中的涟漪。
              第三人称的角度反而比日的客观视角更能体现人物感情(?),不,我觉得更多是让人能了解沢田家康这个角色,丰满他的性格,填充他的情感。一个名为沢田家康的[人]的形象跃然纸上。
              怎么说呢……这篇文应该算是be吧?历史修正力隔断了两人的姻缘。但是看到家康去世前和庆喜的那一段时,心里还是颇有感慨的。最后的最后,沢田家康死了,幸运的是他终于想起来少年的相貌。如此如此,羁绊又连成一个环,死亡象征新生,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两人终将重逢。
              哦说了这么多我也不知道自己再说啥,请无视上面的那些碎碎念。
              总而言之就是真的很喜欢这篇文,无论是文风还是剧情都很喜欢!
              最后,楼主,这是我的膝盖!请收下!
                  ——来自900君的脑洞理论
               


              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4-07-08 1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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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到云子滚进来,然后看到二楼……
                弃权声明:这里的人物不属于我,是TY娘的。我是温良的继母。
                卧槽云子你已经放弃亲妈了么(╯`□′)╯(┻━┻
                于是我怀抱着不好的预感看了下去。
                虽然我不懂霓虹啦,但是感觉很厉害的样子呢。
                三十年即使失去了记忆也依旧不忘的感情,很难得呢。不过辣么忧桑云子你果然放弃了么……
                码二的时候酷爱吃药啊!
                话说我几个月前某同人知道了仁医设定,昨天刚在评论区知道了仁医的2个结尾,然后今天就看到了他……
                发现很多时候,知道了某样东西然后会发现到处都是他啊……


                8楼2014-07-08 11: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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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未_Charlotte
                  这里云子,谢谢亲的文评,嘿嘿~
                  其实我是在写不出来平安时代又码不下去现代文的卡灵感的情况下开始的这篇文 = =
                  总是觉得描写爷爷隐居之后的故事和设定挺少的,于是就借着想写明治旧事的灵感开了这么一个设定,然后一口气码完了这个故事~
                  其实除了对于隐居之后的爷爷的生活比较好奇之外,我觉得在隐居之后的泽田家康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教父Giotto也许会被各种家族事务所牵绊而无法将自己的个人感情摆在第一位,但是泽田家康却不一样,他可以用更多的时间来怀念过去,也可以用更多的时间来想念纲吉。
                  感觉我还是很喜欢这种细水长流的日子和淡淡忧伤的感情呢~笑
                  @柒染棂
                  我当然是亲妈咯,所以你没看到我给出这么一个温馨的日常文么 = =
                  说是继母那是因为亲娘是TY娘的缘故哦~
                  其实这是我对二的灵感君突然卡中间的无限怨念中所产生的灵感君爆发的文 = =
                  这两天发现差不多刚好是仁医完结的三周年了,想到这一点,我便毫不客气地把仁先生的姓氏和历史修正力这两个段子搬来用了~
                  不过历史修正力啥的还真是忧伤呢(望天~
                  嘛,不管怎么说,最终还是一个真.HE的吧,看吧,我很温良,不会虐人的~笑眯眯


                  9楼2014-07-08 16: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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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突然有点害怕看到The GodfatherⅡ了……连预热番外都写成这样那正文就更别指望撒糖什么的了(肯定是痛苦的成长历程,捂脸,别跟我说是痛并快乐着,我听不见)。
                    建议云子你开新文的时候题目干脆叫《论捅下温柔一刀的一百种方法》……要不当副标题也成


                    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5-03-20 17: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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