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因为忧伤而憔悴，叶子落尽，树枝枯断。
最后，树瘦成一根光秃秃的木杆，立在河边的坡地。
树，孤独太久，不再热爱生活，把自己反锁在梦中，沉睡。因为有忧伤的情绪，所以梦里没有故事，没有色彩，什么都没有，空空的空空的。
无论醒来还是睡着，树总是一样不快乐。

树，忧伤太久，失去记忆。它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忧伤，以为它天生就是不快乐的。它也不记得曾经是树，以为自己从来就是这个不好看的光杆模样。
它不想看到河水映出来的自己，故意缩起来，变得矮一点。于是，它的腰缩成了一个弯度，像一把拐杖。

有一天，树感觉它的皮好像被利爪抓挠，不得不从沉睡中醒来。它看到了一只鸟正站在树弯上，不止抓它，还在啄它。
“你吵醒了我。”
树说得很轻，但还是把鸟吓了一跳。鸟以为它是已经枯死的老树头。

鸟是真的羡慕树。

鸟听到远处传来同类的召唤声，它要回去了。它说当树长成真正的树时，会再回来看树。
树不知道要怎么长生。它先笨拙地伸了一个懒腰。感觉很舒服。树又再伸了一个懒腰。它听到伸展的响声，还有树皮疙瘩挪动的响声。被鸟抓过和啄过的地方痒痒的，让风吹一吹，感觉清凉凉的，好像树肉里面有什么在动，使劲地想要钻出来。树肉裂开一点点，像虫子一样的绿色树芽钻出来了，贪婪地吸一口空气，在微风中展开嫩芽的幼叶。
树感觉到还有别的地方痒痒，在那些痒痒的部位都冒出了新鲜的树芽。
树的生命力突然间就被这些树芽激活。
它想看到水映中自己是树的样子，用最快的速度生长。

树曾经在一夜之间就瘦成了树杆。树曾经一觉醒来就老成树头。现在，树只用了一个季节的时间就开枝散叶。
老树头上长出来了三根树杆，每根树杆又长出二十三根侧枝。树叶细细的，一簇一簇样子看上去像绿色的伞。
树看到水中的自己，原来那么美。
就在树刹那一笑间，满树繁花随风开放。花儿细细碎碎的，一小束一小束的随意分散，看起来像淡淡的云。

蝴蝶来了，纷飞于花丛。
鸟回来了，不想再离开。它说，每一只飞鸟都应该有一棵树，一个巢。它将永远在这里栖居。

树杈上有了一只鸟窝，很快又再有了第二只鸟窝，第二只鸟窝，第四只鸟窝，第五只鸟窝……将来还会有更多。
有那么多鸟相伴，树不再忧伤。
当树不再忧伤，它就变成了幸福的树。
树的记忆渐渐恢复，它在记忆中找到重前的自己。曾经，当树刚开始长成树的样子时，梦想和希望像它的树叶那么多，却比它开出来的花朵还要美。
老松在山那边的石壁上已站了几百年，树的年轮有岁月可为作证。树也想像它那样，有雄伟挺拔的身姿，有成熟从容的风采，有苍桑坚忍的魅力。老松有一股无穷的力量一直往天最高处生长，穿过云层，贴近碧蓝得像镜一样纯净的天，松针一根根有力地展开，看上去也像花开一样美。
可树只是一棵苦练树，永远不可长成松。树因一个不可及的梦想破灭而失落，忧伤，消瘦，拒绝生长……

现在的树看重前的树，就好像隔世看一个相同的影子不同的故事。
树觉得自己从前很傻，但又为曾经的傻找到借口，那时还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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