灿烈愣愣的挂了电话，怎么会这样呢？以前在自己眼里表哥不是最孝顺叔叔的吗？现在怎么，连最后一眼都不来呢？
他回头看了看病房里那个握着全家福睡着的傻叔叔，“要是叔叔你没有那么早就把公司交给表哥，我相信在他现在一定会回来照顾你的，就算是为了得到遗产，但最起码，他也会对着你卖乖弄巧的讨好你不是吗？”灿烈忍了忍泪，“可是人家现在公司也拿到手了，怎么可能还会放下工作千里迢迢跑回来看你？”
灿烈正想把手机收回口袋，却看见不远处走廊上的椅子上睡着一个人，是昨晚那个男生。
灿烈盯着他看了有好一会儿，但一直不敢上前，只能站在原地傻傻的呆看着。
男生似乎是被冰冷的椅面和硬邦邦的木头弄得不舒服，翻了个身调整姿势无果后就迷糊糊睁开眼。
灿烈来不及躲闪，自己呆站着像个变态一样盯着用人家看的模样被这个男生尽收眼底。
他慌乱的眨了眨眼，眼神想找个其他地方看，但找来找去还是忍不住看向男生清秀的脸庞。
“你在看我？”男生用手指了指自己。
“啊……不是你别误会……我只是……”灿烈无措的摆着手，“我只是想你睡这里会受冻的，你不是心脏不好么……”
男生错愕的看着灿烈，“你怎么知道……你还真是个变态啊？！”
灿烈大惊，赶紧摇头晃脑手舞足蹈的解释起来：“不是不是，我真不是变态……我只是……我就是昨晚听见你和那个医生的谈话，所以才会……你千万不要误会啊……”
“偷听别人说话！还说你不是变态！”男生的声音更大了一些，他从长椅上下来，朝灿烈一步一步挪动着。
“我……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灿烈连连朝后退了两步，却恰巧撞上后面的人，鹿晗捂着脑袋啊了一声，抱头蹲下。
“对不起对不起，我没看见你，你没事吧？”灿烈赶紧蹲下，想扶起地上的人，却在鹿晗抬头的一瞬间惊愕的的吼了一声：“鹿晗？！”
“朴……朴菜叶？”鹿晗也暂时忘记了脑袋上的痛楚，有些惊讶的反问。
“你才是菜叶，你全家都是菜叶！”灿烈虽然嘴上骂道但心里还是高兴的，他扶起鹿晗，“班花鹿晗晗！”
“你们认识？鹿晗你竟然认识变态？！”伯贤摸不着东西南北，随后又用鄙视的眼光打量了一番朴灿烈和鹿晗，意味不明的发出了一声拖着长长尾音的“咦～”
“你豆腐渣的思想能不能收一收？”鹿晗站直身子揉了揉头上的绷带，顺手指着朴灿烈，“朴灿烈，我高中同学，”说着又把手指向伯贤，“边伯贤，我同事兼好友……啊西，朴灿烈你还真是一点没变，我被你这么一撞感觉比出车祸还严重……”
灿烈有些紧张的挠了挠脑袋，无视一旁抱头哼哼的鹿晗，对伯贤笑道：“对不起，我昨晚真的不是有意要偷听你电话的……我真不是变态。”
伯贤勉强的笑着摆了摆手，“长得那么帅当流氓还便宜那些被调戏的人了……”
空气冷凝了一会儿，三个人就这么你看我我看你的。
伯贤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意思太多了，赶紧解释道：“我只是想夸你长得帅，你不要想多了。”
夏日虽然焦躁炎热，但至少它不会让怕冷的伯贤讨厌。
但到了冬天该怎么办？
所以灿烈决定要做夏天，伯贤冬日里的夏天。
每每回想起第一次见伯贤时的情景，朴灿烈都会忍不住感叹一下伯贤强大的自愈能力，明明昨晚还是个哭的梨花带雨的孩子，第二天照样可以顶着一双哭肿的眼睛爬起来装汉子。
除了这些，回忆还会强行带来那年医院里夹杂着刺鼻消毒水味的桂花香，以及医生对着那个被月光照在身上垂着脑袋个子小小的伯贤所说的话，都会像无法遏止的雪崩一样直击灿烈的脑神经。
直至一根一根绷断。

“同学……”伯贤追在吴亦凡后面喊了很久，“李嘉恒同学……”
但前面的人貌似没听见，伯贤只能一路小跑，“该死的大长腿，怎么走这么快……”
“李嘉恒……”伯贤弯腰杵着膝盖喘着大气，最后无力的喊了一声。
吴亦凡停下脚步，脸上带有愠色的转过头，声音有些烦躁：“谁和你说我叫李嘉恒的？！”
伯贤愣怔的直起身，死死盯着眼前的少年。
原来，她们说的李嘉恒学长，是长这个样子啊……真的，是一个好看的人啊。
伯贤只觉得跑了太久口干舌燥，无意识的咽了咽口水，“我们班的女生……说的……你不是李嘉恒吗？”
吴亦凡脸上微微泛着红，是刚刚打完篮球的样子，他朝前走了几步，从上而下看着比自己矮一个头的这个人：“李嘉恒……没有这个人。”
“没……没有吗？”伯贤感觉到无形的压迫感，只能往后小小的退了两步，“她们让我来找的……”他指了指四楼走廊上趴在栏杆边看热闹的一群女生，“她们指给我看的，说你就是啊……”
说到后面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伯贤看见眼前这个人眼里正要发作的神情。
“她们让你找李嘉恒做什么？”吴亦凡瞥了一眼楼上一群挑事的主，随即便传来那群女生的尖叫。
伯贤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躲在袖子里的手指悄悄指了指那群女生，意思是这里人太多了。
吴亦凡弯下腰，贴在伯贤耳边小声的说：“我叫吴亦凡，不是李嘉恒……记清楚了吗？”
“记……记得了……”伯贤颤微微地点头，随后才反应过来此行的目的，手抖的拿出身后的一个信封，低着头嗫嚅道：“那个……我和她们打赌输了，这是她们让我给你的……里面的内容都是她们逼我写的，你千万别当真啊……”
“是什么？”吴亦凡接过信封，“情书吗？哈，我还是第一次收到男生的情书咧……”
伯贤耳根都红透了，他赶紧深深鞠了个躬，“学长真的对不起，我是被她们逼的，你如果不想看就撕掉吧，就算看了也千万不能当真……诶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伯贤扭着手指眼神到处乱飘，“我……我就先走了……抱歉打扰你了。”
吴亦凡笑得直不起身子，怎么会有这样么可爱的人？
可爱到被同班的女生耍也不会生气，可爱到和学长说话都会脸红害羞，吴亦凡仔细看了看手上的信封，又扑哧一声笑出来……真是，可爱到用粉红色的信封写情书送学长，还小小的标注一句“李嘉恒学长我是被逼的……”
吴亦凡勉强止住笑，再抬头时早已不见那个小小的人影。
“跑得这么快……是我刚刚太凶了吗？”

十五
边伯贤愤愤的坐回座位，才几秒座位周围就被一群女生团团围住。
“怎么样？他有看信的内容吗？”
“他和你说了什么？我们看他和你贴的好近啊！！”
“吴亦凡学长是不是超帅？”
边伯贤本来不想说什么的，但一听见“吴亦凡”就来气。
“原来你们早就知道他根本不叫什么‘李嘉恒’，你们还害我左一个李嘉恒右一个李嘉恒的叫人家……怎么办？他看起来不喜欢别人叫他李嘉恒的……”伯贤先是仰着头骂了几声，然后又不得不低下头后悔的抠着桌角，“我整封信上写的都是‘李嘉恒’这个名字……”
周围女生笑得更欢了，杂七杂八的说了起来。
“李嘉恒这个名字是他父母没离婚之前用的，他父亲出轨后他就自己去把名字改成了吴亦凡……哈哈，你叫他李嘉恒，他肯定特别恨你了……”
伯贤愣愣的抬起头，“他……父母离婚了？”
怎么会这样……伯贤懊悔的想戳自己一刀，他刚刚叫得那么大声，这可是别人最不想提起的事了……吴亦凡一定会生气的，怎么办啊……长得那么好看，伯贤伯贤还想着和他处朋友呢……
伯贤烦躁的甩了甩头，整张脸埋进胳膊里趴着睡了，周围的女生在他耳边乱七八糟的说了一些也就散了。
高大的西府海棠树就在楼下，尽管是四楼但海棠花的香气还是由远及近的飘来，粉白粉白的花瓣落了一地，高一的新生抱着新发的书籍路过这里，留恋一阵便也离去。
上课铃声响起时，闹闹腾腾的班级也不见消停。阳光正好，恰巧在这样美的季节里遇到你了，坐窗边的伯贤这样想。
三月阳春，我叫停了你的脚步，你回头时，我便尴尬的在心里留下了你。
吴亦凡回到教室时就已经打铃了，他抽出张纸巾擦了擦汗才把信封塞回抽屉。
“又是哪个小姑娘写的情书吧？怎么不看啊？人家单恋你一场你也不能这么绝情吧。”后桌的男生趁老师在黑板上写板书的时候凑上前小声地笑着说道。
吴亦凡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后又淡定的喝了口水，“男的。”
“什么？！”那男生惊讶的声音原本已经要彪出来，却碍于是课堂只能捂住嘴，“吴亦凡你不是吧？长得是不错了一点，但也没夸张到男女通吃啊？！”
“那男生长得比女生还白净，但我可是直男！况且人家又不是真的喜欢我，只是跟他们班女生打赌输了被逼着来送情书的。”吴亦凡看老师的字写的差不多了，微咳了一声，低头认真做起笔记来。
“伪君子。”后桌的男生笑了一声，悻悻的坐回去。
还有几个月就高考了，现在每天半个小时打篮球的时间都是吴亦凡硬挤出来的，除了一门心思的应付高考，他根本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事情，包括是那天下午冒冒失失叫他“李嘉恒”的小男生，也不过被他定为“繁忙一天的插曲”之一，隔天便忘得差不多了。
只是后来每次他打篮球的时候，那个男生必定天天到场，一开始吴亦凡还以为他也是来打球的，还把他拉到场上，没想到当时那个男生只是尴尬的站在原地说：“我不会打球。”，吴亦凡只好满嘴对不起的把人家送下场。
从吴亦凡初长成的那一天起就被各种学妹学姐冠上“男神”的称号，所以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他在球场上打球，观众席就不会有空缺，但是自从无数个观众里多了那个男生以后，吴亦凡就感觉特别不适应，心里发毛的想：该不会是真喜欢我吧？
最恐怖的是只要吴亦凡的眼神一往观众席上瞟，总能准确无误的对上那男生的视线，而那男生在愣怔了几秒以后脸红着别过了头，匆匆离开。
后来吴亦凡打听了男生的名字，差点没一口血喷出来：边伯贤，真是人如其名，可爱到死。
可爱？！
呵呵，当时这个词出现在自己的脑海时，吴亦凡真想抽自己两个大耳瓜子。
后桌的男生看着这段时间就像女生经期没准时来而导致心里发慌的吴亦凡，只是阴蹭蹭的笑着：“但我可是直男！”
吴亦凡不安的握了握拳，对，我可是直男！！！

灿烈怎么也想不到平时那个说话大咧咧的伯贤竟然对自已说出了这么狠的话。
他嘴角无奈的扬起笑:“没错，边伯贤，我是不能和他比，也不屑和他比，我朴灿烈活了二十七年，用了五年的时间来为一个人犯贱，明明人家厌恶你唾弃你，我却还拼命往上凑，真是的，现在到头来，还被你拿我和别人比来比去，我这不是犯贱是什么？！”
伯贤胸口起伏的厉害，像是氧气稀薄喘不上气来一样，他微微张着嘴，想说什么却又如数咽了下去。
“灿烈你说够了没有？！”鹿晗看形势越来越紧张，“伯贤他一开始就没想拿你和谁比较，你自己理解错了现在还乱发什么脾气？！”
咖啡店里人虽然不多，但林林总总也还坐着几个，听见这边有声音便齐刷刷的把目光往这边送。
伯贤觉得胸口堵得发闷，呼吸也有困难，什么话都说不上来，眼前的事物好像都上了层雾气，他知道这是什么原因，所以赶紧忙手忙脚的掏着身上各个包。
鹿晗一开始不解按照会出现这样的状况，后来灿烈喊了一声“伯贤的心脏有病”，再回过头看见伯贤嘴巴张得越来越大，呼吸的声音变得更粗重，连身子也一个直挺挺的跌坐在地上，便也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
灿烈急忙跑去倒水，鹿晗则是上手帮伯贤找药。
终于在工作服的内衬里面翻到一瓶小小的药瓶，灿烈递来的水被伯贤一把推开，仰着头干吞下。
等感觉稍稍好了一些，伯贤挣扎着站起来却没成功，灿烈伸手来扶却被他打开，“朴灿烈，我告诉你，不管什么时候我都没把你跟吴亦凡放在一块儿比较过，不过今天，就刚才那会儿，我终于知道你跟他的区别了……”
伯贤说的有些吃力，“我这个病不是离开吴亦凡以后才有的，之所以以前没发现，是因为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我的这里来不会痛。”伯贤指着心脏的地方，字字都足以让灿烈致命。
“伯贤你的心脏……”鹿晗不可思议的望着两人，“你难道也有心脏病？！”
“是心脏功能衰竭。”灿烈开口，满是绝望的语调。
鹿晗尽量放低声音，不让在库房的世勋听见:“那……还能治好吗？”
“不知……”灿烈的话又被蓦然站起来的伯贤生生打住。
“够了。”伯贤站稳后开始把工作服脱下，“去我奶奶家的路程不短，我要提前出发，我先走了。”顺势便要往外走。
灿烈有些急促的拉住伯贤的手，“你现在的情况还能去哪儿？我明天开车送你去。”
“不用了。”伯贤毫不留情的拂开，语气里还带着生气的味道。
说完就转头离开，留下灿烈和鹿晗两人干瞪着眼睛。

“别问我，我不会说的。”灿烈趁鹿晗还没开口问提前放话。
鹿晗白他一眼，“他们的破事爷我以后再也不管了！”

“就看一眼，应该不会有问题吧？”他轻轻推开房门，朝屋内探进头。
就在伯贤准备进去的时候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他吓得浑身一抖，掏出手机恶狠狠骂道：“Shit！吓死人不偿命的！”
手机屏幕上显示是伯暄，伯贤尽量平复一下心情才接通电话。
“哥，家里好多年没人住需要打扫我和阿凡就先回来了，你明天能一个人坐车来吗？”伯暄在那头含着抱歉的语气说道。
伯贤进了房间，坐在吴亦凡工作的椅子上，“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担心，我可能今晚会连夜回来的。”
“还有，鹿晗哥他们在吗？阿凡说今晚就可以关门了，让他们休假两天，你转告一下吧。”
“好。”
伯贤把桌子上的台灯打开，和伯暄闲扯了几句就挂了电话，然后给鹿晗发了个短信。
这张桌子满满的都是吴亦凡的气息。
很多年前，他在这里没日没夜的写着大学毕业的论文，伯贤就搬个凳子坐在他身边打瞌睡；他在这里点着台灯计算咖啡店的账单，伯贤就在一旁捧着咖啡故意打岔。
身后的那张大床，经常都是伯贤耍赖偷懒的好地方，每每夜里两三点，吴亦凡都得把闹钟调好，起来帮伯贤盖好那被他踢得不成人样的被子，伯贤怕冷，夜里被吹热风空调热出虚汗，吴亦凡也得小心翼翼的用纸巾帮他擦汗，每早伯贤赖床的时候，吴亦凡还要费尽心思把他哄下床吃早饭。
都好像是近在眼前的事啊，如今却成了伯贤一辈子都回不去的记忆了。
想着这些，伯贤的眼里不知怎的眼泪就一涌而上。
桌上曾经是装满他们印记的照片，现在时过境迁，一切都变了，照片上那个笑容甜甜的人换了，尽管有一张和伯贤很像的脸庞，但都不是他。
恍惚间，伯贤突然想起刚才对灿烈说的那些话，“那么重的措辞，肯定让灿烈很难过吧？”他不安地把眼泪擦干，又拿出手机吧嗒吧嗒打了几个字，发送出去。
几近黄昏，暗淡的光线从窗外斜射进来，伯贤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下午六点，“不早了，现在去坐车应该能赶得上吧？”
他收拾了一下刚才碰过的东西，尽量抹平一切痕迹，收起不舍的心情关上门，把钥匙放回原位，两手空空的朝车站赶去。

十八
鹿晗把手机放在灿烈眼前晃了晃，“你也别跟个小姑娘似的，说你两句就要死要活的。”
“闪开，”灿烈杵着腮帮挥开鹿晗的手，“边伯贤他再怎么讨厌我也不至于说出那么重的话吧？我真是有病，为了他在这儿耗了这么多年……”
“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是唯一一个知道他心脏不好的人，还字字句句和他作对，况且伯贤一开始就没想过要拿你和吴亦凡比较，是你自己太敏感了。”鹿晗把手机塞到灿烈手上。
灿烈看了看短信，“什么啊，不就是多放你一天假吗？”
“废柴！”鹿晗又抢过手机，翻出下一条短信重新递给灿烈，“伯贤刚刚发给我的，应该是不好意思直接跟你说，你看看，他说他没事了，心脏也不痛了，他还跟你道歉了，让你别记在心上。”
“哈哈哈，”灿烈心情瞬间像漫山遍野开满小花花，笑出两排大白牙，“边边白这个小东西，还会借你的手机跟我道歉，哈哈哈……我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他啦。”
“真是勉为其难么？”鹿晗一脸鄙夷，“等他回来我就和他说。”
“那我就和他说你刚刚又去买对面奶茶店的奶茶了，再和世勋说你还请人家小姑娘喝了一杯。”
鹿晗的脸色瞬间像吃了翔一样，皱成一团，恶狠狠的从牙缝里挤出“算你狠”几个字。
“天气真好啊，”灿烈不顾鹿晗的变化，舒服的靠在座椅上，“鹿晗，清明节快乐啊！”
伯贤在离家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就看见小别墅里暗黄色的灯光还亮着，那柔柔的光像吸引着伯贤，他借着暗淡的月光加快了脚步。
门是虚掩着的，伯贤微喘着气把门推开。
伯暄正在水池边洗碗，泡沫弄得一手都是，她故意伸手把泡沫抹在一旁低头擦碗的吴亦凡的鼻头上，吴亦凡先是皱着眉用手腕把沫子擦掉，然后坏笑着从水池里挑起一堆泡沫朝伯暄脸上抹去。
“啊啊！”伯暄惊叫了几声，咯咯笑着连连朝后退。
吴亦凡伸手抓住伯暄，温柔的撩开她额前被水弄湿的刘海。
伯贤的左胸处，传来的那种空落落的感觉是什么？
像是原本还充斥着温暖气息的空间，突然被强行灌进夹冰带刺的寒流，还有，不止心脏，连同肺部胃部乃至浑身上下，好像都被刺刀一下一下剜开一样。
伯贤咬着下唇，一只手捂住嘴巴，尽量不发出声音。他转身靠在门外的墙边，冰冷的墙面让他清醒了不少，只是脑子里还在浑浑噩噩想着医生说的一些话，这两年来到医院反反复复检查了不下五六次，最近一次的结果是“心脏供血不足肺部病变身体各处器官血循环不足”。
他现在，离死就只差一个理由了。

伯贤实在痛得连呼吸都是要他的命一样，他咬住手指来减轻疼痛，用另一只手掏出药瓶。
整个过程制造的声响还没有树枝摇动的动静大，他连大气都不敢出，死死闭住眼，只希望胸腔里的疼痛能减少一些。
对，保存体力，就在这里，睡一觉吧边伯贤，天亮就好了。
他心里安慰着自己，耳朵却还死死地贴着墙壁。
屋里的动静似乎小了下来，四周静谧的连伯贤微弱的呼吸都能捕捉到，是伯暄他们休息了吗？还是自己，已经去了别个地方呢？
比如天堂，比如地狱。
真的是呢，连心脏都不痛了。
渐渐地，伯贤的腰间传来一阵温热，他能隐约感觉到隔着薄薄的衬衣外的，是一双温软的大手，是一双曾经牵着自己走过六年时光，熟悉到连掌心中的纹路都铭记得一清二楚的手。
死了真好啊，伯贤想。
他会抱着我，就像现在一样，死了，他就抱着我。那我，永远都不要活过来。
“伯贤……”吴亦凡轻轻摇了摇怀中的人。
虽然眉毛纠结在一起，额头上也有晶莹的汗珠，但是嘴角上却挂着满足的笑。
伯暄刚刚上楼，他正准备关门，但想起伯贤今天在电话里和伯暄说晚上要赶回来，他便留了个心眼出来看了看，没想到才开门就看见躺在地上像是睡着了的伯贤。
应该是真的睡着了，看他这纠结的要样子，肯定是做噩梦了。
吴亦凡笑了笑，用袖口帮他抹去额前的汗滴，“瘦了这么多，这么些年还是学不会做饭吗？”
“那年不是和伯暄保证过会过得很好吗？怎么到了现在，还是和一堆骨头一样？”
这样的话，也只有在他睡着的时候才敢说吧？
“伯贤，要记得多吃饭啊。”
真的不疼了。外界嗡嗡的声音此时也不能打扰到伯贤在天堂的好梦啊，他安心的在吴亦凡怀里找了个合适舒服的位置，还以为真的是天堂呢，所以就这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在这站了有多久呢？
伯贤四下看了看，空荡荡的篮球场和好几年前一点差别都没有，两边的桂花散发着清幽的香气，携着燥热的空气扑面而来，伯贤想起来了，这是，七月的夏天。
应该是放了暑假，学校里人影很少，天是黑的，伯贤眯着眼睛仔细看着篮球场中央的男生。距离明明至少有一两百米，但那人说的什么话都能被伯贤听的一清二楚。
一颗篮球骨碌碌滚到那男生脚下，他有些愤愤的踢了一脚，“吴亦凡！”
“篮球可不是用来踢的，”从另一边的阴影处走出来一个人，“边伯贤，想我了吗？”
伯贤站在远处笑了，他看清了，是吴亦凡。
他努力地朝吴亦凡招手，笑着喊了他的名字，可吴亦凡却好似没有看见他，从他身边走过径直向篮球场中央的男生走去。
伯贤愣了愣，追上吴亦凡的脚步，“大牛，我就是伯贤啊……”
前面的人只顾朝前走。
“你连比赛都不准我陪着去，现在怎么会问我的感受了？！”男生朝走来的吴亦凡踢了一脚。
吴亦凡啊了一声，捂着自己的小腿吃痛的望着眼前的人，“脚劲长了不少啊……声乐社的社长都跑来和我说了，要借你用几天，最近你老是不去参加你们乐队的活动，他都有些恼火了……”
两人旁若无人的打闹着，伯贤在一旁看得有些愣怔。
这男生，就是大三的边伯贤吧？
他仔细在脑袋里回想着这场景。
“你不回公寓，把我叫来这儿干嘛？你难道要在这里再和我大战三百回合？”男生一锤子塞在吴亦凡胳膊上。
吴亦凡勾着嘴角一脸腐笑，“在这儿？！影响不好吧？边伯贤你也太心急了点。”
“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啊？！”男生狠狠地掐了他一下，“我意思是我不会打篮球，你可别指望我陪你打。”
站在一边的伯贤脑子里想是想起了些零零碎碎的场景。对，有一年，就是现在的这时候，吴亦凡是把他约到了这里。
所以现在，眼前的两人都是自己脑子里的记忆吗？
还是自己死了，开始回忆了。
“就是不会打才把你叫到这里的啊，”吴亦凡拾起一旁的篮球，“我教你。”
“你教了我两年怎么做饭我不是也没学会吗？”
“所以我放弃了，你的确没有煮饭的慧根……现在我打算让你转攻篮球。”他把篮球塞到男生手里，“来，先投个篮来给我看看。”
男生有些无措的接过球，但转瞬就换上调皮的笑，“那我就让你再放弃一次。”
他摆出优美的姿态，用他那艺术品一般的十指将篮球以顺畅的抛物线抛出，然后……哐一声砸在篮球架，旁的桂花树上……
“很好……”吴亦凡额前出现三条黑线，“好歹你羸弱的身体还能抛得动球……不急，我们慢慢来……”
吴亦凡捡过球，重新递到男生手里，“你先把球拿稳啊，那么好看的一双手就只会掐人吗？”
“我还会弹钢琴的好吗？”他傲娇的笑着，“你握着我的手，教我。”
吴亦凡宠溺的将大手覆在他的手上，“只带你投一次哦，接下来就自己投了。”
“好。”男生回过头狡黠的吐吐舌，故意在吴亦凡握着他的手投篮的时候轻轻抖动动了一下，带着吴亦凡的手也歪了，篮球就擦着篮筐弹了回来。
“你故意的！”吴亦凡瞪着眼，他大名鼎鼎的篮球社一哥如今被一个小学弟搞得连个篮都投不进，以后还怎么见人？！
“明明就是你自己技差，”男生撅着嘴，“要不你再带我投一次？”
“赖皮……”吴亦凡熟练的接过弹过来的球，站在三分线外轻身一跃，球就乖乖进了框。
“哇……”伯贤不是没见过吴亦凡投篮，只是每次看见他投三分篮的样子都会忍不住张大嘴。
“看见没，以后也要像我一样，随投随进……”
吴亦凡的声音渐渐变得飘渺起来，连身影也开始摇摇晃晃，伯贤揉了揉眼，两人更是逐渐变成模糊的影子，最后就不见了。
不消几分钟，篮球场上又只剩下伯贤一个人。
空旷旷的操场什么都没有了，但至少桂花香还在。
伯贤还没来得及将一切记起，眼前的人又这样消失了。他无助的跌坐在地上，可是一点感觉都没有。
“不是说会把我教会的吗？都这么多年了，我还是投不进啊……”他笑着把眼泪抹开，“吴亦凡，我这回可没有耍赖啊……”

十九
伯贤醒来的时候满脸都是胡乱的泪痕，本以为自己是死了，可是仿佛要把他撕成两半的头痛却提醒自己还活着的事实。
他艰难的掀开被子，揉着脑袋仔细想了想昨晚发生的事，但除了记起梦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场景，什么篮球、吴亦凡之类的，其他的，包括他怎么从门外的墙角边回到家里的床上这些，却是什么都记不起了。
“哥你醒了啊？”伯暄从房门外探进个头来，“我能进来吗？”
“你的头都进来了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伯贤好笑的看着傻乎乎的伯暄，“我昨晚是怎么到这睡着的？”
“你还说，”伯暄收起笑脸，把几件衣服裤子放在床头，“你到家也不进来，在门外睡着了，是阿凡把你抱进来的……你睡得也真够死的，在门外睡着也就算了，这么大动静都醒不过来，你体质本来就不好，要是感冒了我可不负责。”
她挑了一件白衬衫和件针织毛衣递给伯贤，“阿凡的衣服都挺大的，就这两件还合适你一点，你昨晚睡在墙边衣服肯定也脏了，换下来我帮你拿去洗洗。”
伯贤看了看自己穿着的那条裤子，的确是有些泥泞，“那裤子咧，我可不穿吴亦凡的，我的腿至少和他差着十厘米，你们别想联手黑我身高……”他把床被翻了个底朝天，“睡裤没有吗？我穿睡裤就行了。”
“不用找了，”伯暄又递给他一条水洗牛仔裤，“你以前在穿过放在这里的裤子，我昨天帮你洗过了，今天刚好晒干，你就先穿着吧。”
“以前的？”他拿起来凑在鼻尖上闻了闻，“我以前还有这么骚情的牛仔裤么？”
“你以前骚情的东西比这骚的多了，你就嫌弃吧。”伯暄翻着白眼把门带上，关门前还不忘提醒伯贤一句“哥你的身高真的和阿凡有点差距啊。”
伯贤忍住上前踹门的冲动，淡定下来就开始穿衣。
除了想吐槽吴亦凡最小号的衣服穿在自己身上却变成加大码，伯贤更想矫情的享受一下衣服上那股久违的气息。
这么多年了还是用一个牌子的沐浴皂，连味道都没变，还是有那种刚从篮球场上下来的的气味。
天气晴好，阳光早就柔柔的照到屋子里了。伯贤踩着床边放好的拖鞋懒洋洋的挪到落地窗前。
这房间在二楼，窗子就正对着这栋老房子的后院，伯贤把窗帘上的灰抖了抖，眼光停在楼下后院的人身上。
他也穿着白衬衫呢，伯贤低头看了看自己穿着的这件略微大的白衬衫，渐渐勾起嘴角。
阳光下的那个人正带着一双棉布手套，认真的在后院荒芜的的院子里清除着一些枯枝烂叶，偶尔用手背擦擦额头上细密的汗珠，深棕色的发丝在光下泛着淡淡的金色。

伯贤看得有些呆滞，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人抬起头来，所以两人的目光就这样隔着一道落地窗碰撞在清晨暖暖的空气里。
“阿凡，”伯暄跳着步子进了后院。
吴亦凡赶紧收回目光，低头含笑看着她。
伯暄自然的搂住吴亦凡的手臂，“早饭好了，先吃饭吧。”
“好，”吴亦凡腾出只手来把手套脱掉，本想习惯性的伸手去揉一揉她的头发但却想起楼上的伯贤，只好将动作忍住，继而开口道:“这家里有些年没人住了，米饭什么的都没有，你怎么做的早饭？”
“哎呀阿凡，”伯暄皱着眉头，“你能不能别揭穿我啊，那些东西虽然是超市里的速冻食品，但我也是想让你高兴嘛。”
伯贤在楼上看着这一幕，就好像是看见多年前自己和吴亦凡在一起生活时候的样子。
伯贤尽管和吴亦凡学了几年怎么做饭，但他的厨艺还只是停留在洗菜这个阶段，所以除了有一次早晨是他为了装出贤良的样子起早叫了西餐厅外卖，其他的一年四季都是吴亦凡提前起床把早饭做好然后去叫赖床的伯贤。
“我就说嘛，你们都不会做饭的……”吴亦凡笑了笑，拉着伯暄进了屋。
伯暄嘴角僵硬的牵了牵，“什么叫‘你们’……”
“那个我是说……”吴亦凡明白自己说话有漏洞，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哈，开玩笑呢……”伯暄打着哈哈推了推他，“你先去把碗筷准备好，我去帮我哥找些洗漱的用具。”
她笑的自然，一双弯弯的笑眼让吴亦凡看的发愣。
她转身走向卫生间，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你的潜意识里，居然还记得他。
那么是不是说明，你的记忆，早回来了？

伯贤匆匆扒了几口碗里的速冻面，装出饱了的样子，“我吃好了，你们慢慢吃啊……”
“不行！”伯暄一把按住伯贤的肩膀，“怎么只吃这么一点？你昨晚看样子也没吃完饭就回来，再吃点。”
说完她把桌上的面撤走，把牛奶和三明治推到伯贤面前，“速冻面腻口的话就吃点面包牛奶，早餐得吃得又饱又好。”
伯贤本来打算起身的，但看着伯暄认真的神色又无奈的撇撇嘴坐着，端着牛奶小小的抿了一口。
血循环渐渐衰退以来连胃部的消化能力也逐渐有了弱化，胃口也不大好，什么东西都是吃一点点胃就开始胀痛。
还好是牛奶。伯贤默默地喝下半杯，手不自然的捂着已经微微有反应的胃部，抬头想说几句缓和气氛的话却不经意对上吴亦凡正注视
着他的眼神。
“伯暄啊，鲜花什么的都买了吗？”伯贤撇开眼睛，尴尬的问着一旁收拾碗筷的伯暄。
“哪能让你操心啊，”伯暄洗着碗筷笑了笑，但脸色马上暗淡下去，“奶奶喜欢的花是白梅，可惜现在已经春天了……”
“海棠花的气味和白梅的差不多，等今天去看过老人家回来，就把我带来的那几棵西府海棠树苗种下，过几年就能长大开花了。”吴亦凡淡淡开口，起身把伯贤面前的牛奶端走，换上一杯热水。
“你看起来不舒服，是胃痛吗？”他在放水杯的同时弯下身子平视着伯贤小声说道。
伯贤略微惊讶的看着他，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又转头看了看此时背对着他们的伯暄。应该是没听见。
这种只需要对方一个眼神的默契，是从很多年前就有的了，伯贤只要皱皱眉头，或是呼吸重了点，吴亦凡就能感受出他是哪里不舒服。如今就算是伯贤再怎么强颜欢笑，他也能准确判断出眼前这个眉目间略有细汗的人到底哪里有问题。
以为他失忆了的伯贤自然会对这种久违的关心感到惊讶，却又不好说什么，只能也小声的回答一句“我没事，谢谢。”
吴亦凡平静的直起身子，声调也不再压抑，放出声来说:“我看后院也荒芜了很久了，反正离去看奶奶的时间还早，伯贤，你和我一起去把后院那些枯枝废叶整理掉，我打算在那里种几棵树。”
“就是西府海棠？”
“我去过我以前在的高中，那里的西府海棠很好看，所以也想在这儿种几棵。”吴亦凡不咸不淡的说着，时而还帮着伯暄放盘子。
“我哥才刚回来，你就使唤他去干活，你也不问问他愿不愿意。”伯暄转头朝伯贤扬扬下巴，“那些琐碎的事也不是现在一定要做，你就歇着吧，好好准备一下等会儿到我奶奶面前怎么说话。”

“是啊……”伯贤脑子里回想起两年前奶奶被送进医院时的情景，那时不就是因为他和吴亦凡的关系才会气的奶奶突然病发么？现在突然要让吴亦凡站到老人家坟前，总会有不安的感觉。
“对了，”
伯贤把话峰转到伯暄那里，吴亦凡暗自低着头，自从两年前出院以后他和伯贤的对话从没超过十句就以敷衍告终。
“看你们把这里里外打扫的通透，是有什么打算吗？”
伯暄问言笑眯眯的回过头，有些紧张的挽住吴亦凡的手臂，“我和阿凡打算结了婚就搬到这里，来这开个小幼儿园教小孩子。”
她脸上毫不掩盖的洋溢着幸福，眼睛弯成了月牙形。
“我再过几年就不开咖啡店了，”伯贤窝在吴亦凡怀里，蜷缩在沙发上，懒洋洋的张嘴等着吴亦凡送上嘴来的葡萄，“我想办个私立幼儿园，自己当老师，天天和孩子们在一起。”
“早就知道你这人是三分钟热度了，”吴亦凡那时无奈的搂了搂他的肩膀，“那我可得赚够钱准备好陪你这个老男人一起当一群孩子的奴才了。”
“再过几年我也就才三十多岁，哪里老了！！！”伯贤不满的跳起来，指着吴亦凡吼道:“你不准嫌我老！！！”
“是啦是啦，”吴亦凡笑着拉住他的手，把他重新拉回怀里，“等你老的掉牙的时候我就让你去做个整容手术，让你帅一辈子。”
“我才不整！”他揪住吴亦凡的耳朵，“我可是天生丽质，老了也是！”
“是是是……天生丽质的傲娇白！”
……
他们曾经相互许诺过的未来，这些年来不曾变过，也许将来的日子这个看起来不过是小小玩笑的期许也不会改变，只不过是把当初说好要一起完成的两人分散，然后在各自身边重新安排不同的人，接着去完成。
如果是其他人经历这样的事的确有些残忍，不过放在边伯贤身上，却是他放手的最好理由。
毕竟当初是我提出来的想法，现在我没办法一直陪着你，所以交给一个像我的人去和你慢慢实现，这样的我，是不是一点也不像以前那样自私呢？

伯贤回到南鱼城工作了几天就写了请假条让鹿晗转交给吴亦凡，鹿晗当时拿着条子鄙夷的说：“才放完三天的清明节假又请假，真是清明节快乐死了……”
伯贤也不知道这段时间是不是病发的次数太多，吃的止痛药副作用也出来了，老是嗜睡，白天睡到半夜，醒来还会贫血发昏，身体对止痛药也有了免疫，有时候心脏痛起来连止痛药都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朴灿烈赶到医院的时候就看见伯贤垂着头坐在走廊边的椅子上打瞌睡，脑袋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的。
灿烈无奈的叹了口气，走到伯贤身边的空位上坐下，把肩膀往伯贤处挪了挪，用手轻轻拨了拨他的脑袋，伯贤便顺着靠在了灿烈肩上，扭着身子找到了灿烈的肩窝，哼了一声继续睡过去。
“在哪都能睡，只是服了你了……”灿烈小声嘟囔着，眼睛瞟到伯贤手里那张被他蹂躏的皱巴巴的纸张。
他轻轻呼了口气，咬着下嘴唇，手掌在伯贤眼前悠悠晃了晃，“伯贤？听得见吗？”
……
肩上的人依旧死死睡着，灿烈心跳的有些急，他小心地用拇指和食指把纸张从伯贤虚捏着的手掌心里拿出来，腾出另一只手扶了扶伯贤快要滑下的脑袋。
看伯贤似乎一时还醒不过来，他便硬着胆子抖了抖那张纸，灿烈近视的很严重，但眼前的几个字让他瞬间感觉血液逆流一样，瞳孔像是在下一秒就要涣散了，他使劲睁大眼，不敢相信的盯着那张纸。
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是在医院里，虽然不是夏天但医院外那棵桂花早已开了几杈，淡淡的香气由远及近，这回伯贤没有闻见夹杂着恶心消毒水的花香，梦里的那香气，很近，就像是身边触手可及的一样。
伯贤不自觉的吸了吸鼻子，真像是回到了窝在吴亦凡怀里看黄金剧场的电视剧那段时间，他又挪了挪身子，找到一个舒适的支点，嘴角不禁意往上挑。
灿烈喘了几口气才平定下来，他忍住眼里的酸涩，偏头看了看身旁那个脸色苍白却还能在梦里笑着的人。
他把脸无声无息的贴在伯贤茸茸的头发上，鼻尖传来发丝上那股独特的香味。
灿烈此时的心情比什么时候都还要酸涩。
小说里写到的“伤口被柠檬水浸泡然后捞出来撒盐”应该就是这样的感觉了吧？
今天本来是去伯贤家里想问问他最近为什么老是请假，是不是身体又不舒服了，却刚好看见伯贤上了一辆公交车，灿烈看了看他上的那辆车的路牌，一眼看到“南鱼城市医院”几个大字就知道伯贤是要去医院，站在路边一直打不到车，过了二三十分才挤到一辆去医院的公交车。
等到了医院就看见伯贤已经在检查室门口睡着了。
灿烈自嘲的笑了笑，轻手轻脚的把纸张折好塞进伯贤衣服口袋里，然后又搭了只手在伯贤单薄的肩上。
空气里的燥热掩盖了淡香，灿烈的姿势对于自己来说本来就不舒服，被伯贤靠着睡了一个多小时后额头上也密密麻麻的出了一层汗。
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都投来好奇的目光，灿烈也只能扯着嘴角尴尬的笑一笑，接着偏头温柔的看一眼还睡不醒的伯贤。
梦里的人嘴畔还挂着笑，偶尔像个孩子一样咂咂嘴，灿烈把包里的外套取出来给伯贤披上。
边伯贤，你别忘了。
我可是夏天啊，就算你走的再远，回头来，我还是和你并肩的那个，冬日里的夏天。

姓名：边伯贤；
年龄：二十八；
项目：心脏及周身器官全面复查；
复查结果：
结合第一次检查的结果，本次复查的整体情况有很大的恶化趋向，由心脏衰竭导致的各器官供血不足已经造成了胃部消化性能严重弱化，肺部静脉血管供血严重不足，痊愈几率较小但并不支持病属放弃物理治疗。
在出现嗜睡，胃部剧痛等情况下希望病属马上到院检查治疗，力求最大限度的治愈性。
科室医生建议病属积极参与医生安排的物理治疗，尽快安排住院手续，做到最大可能性的放松心情，不能过度紧张，正面对待病情发展。
南鱼城市医院
心血管专科主治李医生
2012年4月28日
医院走廊角落的一条长椅上，伯贤靠在灿烈肩上浅睡。
灿烈把手搭在伯贤消瘦的肩骨上，想抱着他但又怕弄醒他。
伯贤的颧骨硌得灿烈的肩膀有些生疼，灿烈小心的调整了坐姿，把那张皱巴巴的复诊书叠好放进伯贤包里。
“别怕，”灿烈轻轻吹开了伯贤额前落上的灰尘，“再怎么你也还有我的。”
“我带你回家，不然会着凉的边边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