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许轿车在店门口停下，车门一开，跨出一只蹬千层底黑布鞋的脚，跟着慢条斯理晃出个人。身条笔直高大，肩宽背厚，头戴一顶黑招票，脸架一副黄铜框石英洋墨镜，裹一身黑地儿滚金边拷绸衫，筋骨瘦硬的大手搓磨两个岫玉球，嘎啦作响。
手往后一摆，轿车就开走了。跨着方步迈进店里，夜鹰似的两个亮黑瞳仁左右一撒嘛，轻声招呼道。
：小老板，在吗？

一身浅灰长衫躺在躺椅上慢悠悠的晃悠 外头光正巧停在脚边 手上跟着收音机里的戏慢腾腾的轻轻敲着。
听到声音抬眼斜斜的瞟了一眼 摆了摆手 这个人最近很眼熟 总能看到。
“在 要什么自己挑”

小老板和往常一样，躺在里屋摇椅上听戏。一面把眼瞟着他，一面在外边溜了几圈，拣了几株花，又都搁回原处，啧啧嘴好似不甚中意。
：小老板，上回那几株特供郁金香还有吗？当时你上后边花窖里搬的，我想买一批，要不你领我上花窖看看吧。

伸手关了收音机 撑着躺椅扶手起身 抖了抖长衫下摆 服服帖帖的垂下来才走过去。
看了他一眼 被他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在 挑了挑唇。
“不好意思前些日子开店卖完了 就剩那几株了 闺女嫌弃它占地方 就贱卖了”
低眼的时候目光扫到了他的手 长长的有些好看 手上的茧子再熟悉不过。
“要不先生再看看 没有合适的就改家吧”

：那不成，沪上的花店我走个遍，就中意你这家。
这小老板相貌绝谈不上惊艳，但是还挺顺眼耐看，他看来岁数也不轻，脸上都有沧桑了，一身灰布长衫最寻常不过。往日把惯各式人物，清秀的，柔顺的，骚情的，矜持的，却总没有这样看似平淡无奇，又暗暗地端着疏冷的。
说话间朝他近了近，手心的玉球子单个就有常人掌宽，两个并在一起却也把玩得溜道。
：小老板，我诚心诚意买，你也别藏着掖着了。没特供郁金香，旁的好种也成，领我上花窖见识见识，也不耽误你什么事。

微微低头笑了一下 像是被那句话说的心情变好了一样 虽说这人看起来就不是自己这样的人能熟稔的 却也忍不住笑得平和了点。
“谢谢先生看得起 确实没藏私 既然先生对我这小店面的花窖感兴趣 那就请吧”
他凑得近了些 有些不习惯的蹙了下眉 不着痕迹的往旁边让了让 引着往后院花窖走。
“这边只是个小型的 自个儿玩儿玩儿 算不得上乘”
“实不相瞒 我家店小 大多数都是从花农手里收的 如果先生真想买好的那我就给您跑一趟”
虽说口中礼貌着面上却还挂着不咸不淡的笑 耳边听着他手中玉球摩擦的声音 打开了花窖的门。
“您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