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只有夏天。
那个看上去对什么事情都不在意的孩子，那个总让他无法怨恨起来的弟弟，却刻意记下了他的生日对他说要快乐。
每当这个时候，夏宇总会觉得，夏天要说的是，你还有我。
于是夏宇想，这样也许就足够了。
今天是夏宇的生日。夏宇一点也不期待也不喜欢的日子。
他似乎有点开始庆幸今天可以待在学校再不然也可以去谁家比如阿扣那里打发一下时间。
容忍了家人意料之中一如既往的不在意，却不代表着可以面不改色心平气和地全盘接受。
“夏天夏美！快把老妈我做的东西全部吃下去！再不然要迟到了！”雄哥开始了如以往一般徒劳的努力。
夏宇拉了拉肩上的包，忍住笑说道：“雄哥，我去学校了。”
“夏宇你记得早点回来啊。”雄哥叮嘱着。
“势力鬼今天晚饭轮到你做啊。我不想在再被老妈准备的…呃…佳肴……折磨了。”
“再说吧。”夏宇偏头露出狡黠的笑，“今天我可能回来得晚些。谁帮我顶一顿或者你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就是啦。”继而对厨房中喊道，“对了要是雄哥你要亲自下厨的话酱油不准超出预算！”
“老哥……你为什么，要回来晚些啊？”夏天埋着头与盘里的早餐奋斗着，轻声发问。
“小哥你真笨哦。”夏美用手肘轻轻碰了一下夏天的手臂，笑得一脸机车，“你看不出来势力鬼今天要去约会啊。”
“花痴美，我倒想问你怎么看得出来。反正，随便怎样都好啦。就算是这样吧。”微微皱着鼻子一笑，“我走咯，祝你们晚上有个愉快的家庭聚餐。”
“路上小心啊老哥。”夏天闷闷地应道。
“对啊势力鬼，要是路上遇见劫财劫色的你可千万不要在意你身上那几个小钱啊～”夏美很有默契地接上。
“啊夏宇这么快就走了啊？”雄哥从厨房中端出夏宇买的牛奶，“你们怎么还不吃呢？夏宇他买这么多牛奶给谁喝啊？”
夏天一怔，转头对着夏美抱怨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啊？”
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于这样一个无奈的现状习以为常了呢。习以为常地与家人调笑，习以为常地说着无关痛痒的话，习以为常地打着哈哈，习以为常地避重就轻，习以为常地掩饰着自己的心情。
夏宇印象之中自己也许是从十三岁生日开始便采取了逃避的政策，而对他极为放心的家人似乎从不曾在意为何夏家长子没怎样经历过几次庆生便出落成如今一副精明出色而眉宇间有着隐隐的寂寞的模样。
他记得十六岁生日那一日家中的灯火依旧通明且显得温暖，而去年为他买过一个生日蛋糕的父母似乎就打算放过今年这一次了。
夏美当时尚且年幼却一句学会了对他叫喊“臭麻瓜”，当然现在相较之下他宁愿夏美叫他“势力鬼”。有些事情是死穴，触碰不得。
那天夏宇穿过长长的走廊认命地回到房间，他听得夏美无意间的称呼仍在耳边不住回响，他想起父母总在一句句赞叹着“小宇真乖”后连缀上一句“带着夏天夏美一边玩去”，他知道房间外那扇窗定格着窗内外两帧美好的图景，一幅其乐融融而另一幅藏着清冷的银辉。
两个天壤之别的美好就如此轻易地被一层玻璃给阻隔开。那么人心又是如何轻易地遍生无尽的茧与隔膜呢。
是不是因为一开始就错了。不该等待着那多余的本不属于自己的只言片语，不该为了让父母的眼光在自己身上停驻片刻而疯狂地努力。而如今，惟有选择一直错下去财能逃避必须付出的代价，一直错至有能力直面孤独的代价之时，或者错至犯错的自己再也无力偿还之时，又或者等待着冥冥之中有人对自己微笑着伸出了救赎的手，微笑着对自己说你没有错，微笑着对自己说即便再孤独也有我再你身边。
十六岁的夏宇尽管不算成熟，但也分明有了固执的棱角，开始明白此刻仅是深重的叹息也无法表达对自己的劝慰。
刹那之间觉得门外的气息有了异样。从门缝处透入的齐整微弱的光似乎缺了小小的一块，平添一份阴翳。
似乎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心翼翼的呵护的感觉。
“夏天，是你吗？进来吧。”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默默盯着那门被带着胆怯意味地推开。
光线极慢地铺散了进来。
随后是夏天乖巧的脸。他局促地走到夏宇身旁，微低着眼注视着夏宇侧脸的轮廓，用不疾不徐的语速说着：“哥，生日快乐。”
夏宇一直神色漠然地抬头看着夏天，深深的目光直刺进夏天内心。
直到他听到这句话，夏天似乎能感觉到夏宇眼中那转瞬即逝的微小动容以及委屈。于是夏天索性坐在夏宇身边环过他瘦削的肩，轻轻地将嘴附上夏宇的脸颊，喃喃着再次说道：“哥，生日快乐。”
温热的吐息，如水的温柔。
终于夏宇露出一个俊俏漂亮的微笑，不由自主地把头靠上夏天同样单薄的肩上。
——那时的感觉很奇妙。在身边的夏宇如同被夏天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如此近在咫尺。夏宇并没有说什么，夏天也并没有多解释什么。他们两个少年救这样依赖着在无边的暗色中靠在一起。没有灯光，如同在等待着并不能看真切的旭日东升。
那是他的十六岁生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