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结束寒假和白杨见面时,白杨可怜巴巴地站在车站外面,她穿着白色的束身长毛衣,头发披在肩后,书包上的小玩偶一晃一晃的,她双手插在衣袋里,肩膀耸着,时而低着头,时而抬起头张望,我冲她挥了挥手,白杨看了我一眼,但是她没有理我,转身就走了,我追上去时才发现白杨的眼圈发红,估计才哭过。我一时也高兴不起来,就闷着头跟在身后。白杨默默地走在前头,我轻轻叫她名字她也没有回答,我的心顿时就被一种薄暮似的戚哀充溢了,在公车上时白杨把头别向窗外,天阴得很,像是要下雪一样,但是一直都这样,雪始终没有下下来。
车走了两站路后,白杨从书包里拿出一条围巾递给我,这是用细毛线织的,浅蓝色,织得很密,拿在手里很有重量,我记得有些女生会用手指粗的毛线来织,一天就能织很长,而我的白杨却用这么细的毛线给我织,不知道她织了多久,也许织这条围巾占用了她所有的空余时间。白杨递给我时鼻子一抽一抽的。
我将围巾拿过来,眼睛似乎起了一层雾花,我透过雾花去看了看白杨,她还是没想说话的样子。
我将围巾围在脖子上,讨好的说,好温暖,这就是你给我的生日礼物吧。
白杨别过头来看了看我,将我的围巾理了理,低着头呢喃说,都要过季了。
我说,不会的,我以后一直都会围着这条围巾。
白杨就把她的手放在了我的围巾上,眼睛默默地盯着我,她的眼睛似乎蓄了一池秋水,看上去干净异常而又深不可测。
我说,你刚才为什么不理我。
白杨把手垂下去,低着头说,感到伤心。
我怔怔地望着白杨,白杨接着说,就是莫名其妙地伤心。
我说,你现在还伤心吗?
白杨点了点头说,还有一点。
我将围巾拿下来围在白杨的脖子上,手突然碰到了白杨的脸,冷冰冰的。
我说,你等了许久吧。
白杨说,就是在那里等时才开始伤心的。
我没有问为什么,只是给白杨理了理围巾,将白杨的脖子围得看不出一点来。
白杨说,这么久没见到你,想不到见到你后伤心多过开心。
我说,都这样的。
白杨说,为什么电视剧里放的都是开心?
我说,我也不知道。
白杨说,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我说,也许也有真的。
白杨较真地问我说,那你说说那部是真的?
我一时回答不上来,就敲了敲白杨的头,白杨连忙用手遮住头,然后微仰着脸看着我,看着看着就突然笑了出来,脸上露出了很大的两个酒窝。
到学校时白杨突然问我说,你知道关琳吧。
我说,怎么了?
白杨说,她转到我们班了,我报名时看到的。
我说,那很正常啊,她的成绩本来就能进我们班。
白杨支着头问我,你说她为什么要转到我们班来?
我望着白杨贼兮兮的眼神,问她说,干嘛这么看我?
白杨说,你心坏鬼胎。
我敲了一下白杨的头说,你的脑袋被门挤了吧?
白杨说,我就是感觉不对嘛。
我说,有什么不对的?
白杨就哭丧着脸说,就是感觉不对。
我被白杨弄得哭笑不得,只得捏了捏她的脸蛋。
上课时我发现关琳果然转到了我们班,她坐在第一排,看到我后默然地别过头去,我本来想和她打招呼的,却自讨了个没趣。这次别班有三四个人转到了我们班,都是上次考试考入全级前五十名的,学校每年都会这样,将考得好的抽入实验班,考得不好的换到普通班去。
白杨坐下来时对我说,学校这样太不人道了。
我说,什么不人道。
白杨说,对那些考得不好的啊。
我说,本来就该这样,谁让他们不努力学习。
白杨说,梁瑞生,你太冷血了。
我拿出卷子,对白杨说,你不努力也一样。
白杨问我说,要是我被踢出去了,你会怎么办?
我说,凉拌。
白杨就偷偷掐我大腿上的肉,直把我掐得咧着嘴。
关琳转到我们班后,白桦成了我们班的常客,很快就和我们班那几个贪玩的男生打成了一片。关琳倒是无所谓的样子,只是白杨每天都气得翘鼻子瞪眼睛,我也不知道怎么给白杨顺顺气。
高三下半学期整个班级都陷入了一种血雨腥风的状态,气氛压抑得很,一下课所有人都趴在桌子上睡觉,一上课又像僵尸打挺似地坐起来。我课间十分钟都是不睡的,白杨却每次都在呼呼大睡,她睡觉的样子很可爱,嘴巴嘟着,呼吸从她的嘴和鼻孔里同时进出,有时候她的眼睛还不会闭上,半睁着。我为此取笑过她很多次,白杨后来睡觉就不朝向我了,而是朝向墙壁。
关琳课间也不睡觉,她是我们班学习最认真的人,白桦来我们班也不敢打扰她,只是远远地看着。白桦有时会和我说会话,但是说话时眼睛都瞟向了关琳。
我后来给白杨说起这件事情时,白杨又露出一副哀伤的样子。
我就不敢再说下去了。
有一次白桦又来我们教室,在教室后面和我们班的男生大声说着话,白杨生气极了,怒气冲冲地给白桦说,你给我出去。
白桦回头看了看白杨,什么话都没说,转过头又继续说着话。
白杨像是一个打了败仗的将军,一时委屈极了。
我让白杨坐着,对她说,你管不住的。
白杨一下子泄了气,趴在桌子上生闷气。我望了望白杨,她竟然偷偷地哭了,我一时心疼至极,轻轻拍着白杨的背,白杨嘟嘟囔囔地问我说,我弟弟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我说,你也不听你爸妈的话啊。
白杨说,可是除了和你在一起,别的我都听了。
我说,白桦也只是和关琳的事才不听你的啊。
白杨就叹息了一声。
这时关琳站起来,对白桦说,你跟我出来一下。
然后白桦一下子就收住了嬉笑,默默地跟着关琳走了出去,刚才和白桦一起说话的几个人一下子哄笑起来。
等关琳走进教室的时候,白桦已经回去了。
后来白桦就没来过我们教室。我不知道关琳那次给白桦说的什么,关琳进来时,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白杨突然悠悠对我说,我能管住的人估计就只有你了。
我哭笑不得,对她说,你呀——,然而后面却不知道怎么说下去。
开学以来白杨每天早上都会带一瓶牛奶到教室,然后分一半给我,她对我说,高三很辛苦,喝牛奶很好。我以前很少喝这东西,喝着很不习惯,后来竟然渐渐习惯了,以至于多年之后,牛奶成为了我早餐的必备。
白杨在桌子下面拿着牛奶悄悄给我碰杯,笑嘻嘻地说,来,干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