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游历四方,今儿个来咱这老长沙九门提督的地儿,斗胆开开口,讲讲这九门里边的风波,您要是信,就当个事儿,要不信就当听些个故事。大家多担待,鞠躬。
二九
惊堂木一拍,客官可听过这么一句话,有道是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可这话小生着实不敢认同,您老说,要不是为了这生计,谁人敢入戏不是,今儿个小生就给您老讲段花旦的故事。
其实这世上的情伤事,左不过仔细看了,便是四个字儿——如果当初。不见,便不念,如此便可不相恋。小生这里说的如果,便是那民国年里边的一红透长沙的花旦,当初,便是这解九爷去听的戏
这红家戏班里有个唱花旦的,不晓得大家听说过这没有,这花旦名叫二月红,生的可真能称个那什么,貌若天仙,喉咙也是一比一的好。一小曲儿唱起来,可甩那什么燕子巷里边的姑娘几条街去了。这二月红自是火了起来,这听戏的人里边,有位爷名唤解九,也就是这道上赫赫有名的解当家,可何人不晓得解家不过便是个大点的牢子,入了这牢子,可还有什么是自己的么?许是这样,这解九爷便,爱惨了这戏里的雪月风花,时间一长,自也是爱惨了这席上千变万化的美花旦。可这俩人的初见却着实是个意外,那日二月红在台上谢了足足有半小时的场子才下了台,一到后台便遇着这来寻齐铁嘴的解九爷,这戏班子素来便是个鱼龙混杂的地儿,小解九看着旁边群魔乱舞,一脸凝重的想这名震长沙城红家戏班居然在后台是这个样子……
二爷这刚下了台,妆才卸了一半,瞅着那后台有个人杵着跟那打木桩子样,不觉好笑。随手扯过这净面的素绢,朝那人走过去。对头,这一脸凝重想心事的少男,正是解九爷。二爷走过去,拍拍这小九爷的肩膀,九爷一转头,看见这二爷残妆未卸,眼角飞着抹红,比起在台上又多了份随和,解九爷居然红了脸,二爷就笑起来,解九爷就顺道结结巴巴给二爷讲着刚才的戏有何不足。二爷也敛了笑,细细听这人讲头这一场场折子戏。末了又送上个千娇百媚的笑,道,戏是说的不错,可这人着实不咋地。小解九好不容易压下去的脸,又刷一下红到耳朵根。
如此,俩人便是认识了。解九爷日日来,他便日日长,情至深时,九爷便在下面用力叫声好。可这口里的相思,仍是没法倒出口。能说么,九爷身上是一个谢家,他是当家,这世道对着两个男子的爱,不许,不和。这事儿二爷懂得,九爷也懂得,可客官可知,有句话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终有一日,九爷不再来了,二爷心想,许有了别家什么花旦吧,那花旦许是个男人,许是个姑娘。不知那人,可还会像当时那样日日去捧他的场?
一个听客没了,没关系,二爷还是那个二月红,长沙城里最好的花旦,日复一日的唱着那爱恨情愁,只是那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些许人情的味儿。可无论怎样,台下听他戏的人,仍是一声声叫着个好。谁都叹句,好
终有一日,他又见了他,城楼上高悬的尸首,写着革命党。
二爷又笑了,清清淡淡,带着些许凉薄。再在台上开口的时候,声音里透着凄苦。
众位说,这花旦,可算在这戏里,过了一遭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