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太华山，中有秘境囚禁妖魔无数，数百年前曾由本门诀微长老清和真人之血契灵兽温留镇守，清和在世之时未曾有失。然，在清和真人逝后，温留感念其生前有恩于己，偶有擅离职守拜祭清和之举。此事为秘境中诸妖得知，遂趁温留再次暂离之时强行冲破禁制，逃逸而出。
　　群妖重出世间，立刻向太华上下百千弟子展开报复，许多未有防备的年轻弟子惨死当场，一时间太华山几乎沦为血池地狱。其余诸派闻此噩耗悉来襄助，阻止群妖向山下逃逸，进而为祸人间，一场浩大的生死混战就此爆发，昆仑八派概莫能免，以至于就连住在山下的百姓也能清晰地听到山上时有鬼哭神嚎之声传出。
　　此战，不仅八派的诸位掌门长老悉数参与其中，战况告急之后，更有远在星罗岩的灵墟散仙息妙华和葛山君等与昆仑诸派交情深厚的仙人纷纷来援，就连已经卸任执剑长老云游在外的紫胤真人，在接到当代掌门陵越真人的求助后也赶回昆仑助战。
　　从群妖逃离太华秘境到战事结束，历时长达十日十夜之久，其中惨烈光景，笔墨难书。最终，昆仑诸派以折损众多长老高手为代价，惨胜。随后，此事上达神界，惊动了天皇伏羲临世，将残余诸妖一举荡尽。伏羲本欲降罪于镇守灵兽温留，然念其已与群妖战至力竭而亡，可算将功折罪，不予追究。
　　经此一战，诸派之中修为高深者几乎损失殆尽，如天墉城已退隐的第十一代掌教涵素真人等便因战而殁，就连葛山君、息妙华、南熏真人这等仙人也或多或少损耗了修为，而紫胤真人更是重伤昏迷多日方才醒来。
　　——《昆仑纪事》之太华妖变
　　“宝剑双蛟龙，雪花照芙蓉。精光射天地，雷腾不可冲。一去别金匣，飞沉失相从。风胡灭已久，所以潜其锋。吴水深万丈，楚山邈千重。雌雄终不隔，神物会当逢。”
　　念罢中堂上的诗，紫胤的视线瞥向落款上的名字——涵素。
　　此诗原意应是写干将莫邪双剑，因相剑士久殁，自隐江湖，潜藏锋芒的，比喻不遇知己不露才华，但……这既然是涵素真人所题，似乎不应是抒发自己怀才不遇……莫不是有其他寓意？
　　“雌雄终不隔，神物会当逢……”紫胤又把最后一句仔细斟酌了一遍，仍是不得要领。
　　可惜，听说涵素真人已经在之前围剿群妖时重伤而死，尸骨无存，竟不能再知晓这幅字中究竟有何寓意了，哎……
　　步出临天阁，紫胤看见红玉正在向古钧询问什么。
　　“……你没有随主人一起进去？”
　　“没有。”
　　“为什么？”
　　“主人令我在外面等候。”
　　“也就是说主人到底和伏羲大神谈了些什么你也不知道了？”
　　“不知。”
　　“那后来呢？你是怎么把主人带回来的？”
　　“是息妙华告诉我可以带主人回天墉城了。”
　　“那你当时看到主人是什么样子？”
　　“就是你见到的那个样子。”
　　“昏迷着，满身是血？”
　　“嗯。”
　　“那，封存了涵素真人魂魄的却邪剑呢？”
　　“我……当时主人的情况很不好，我实在顾不上再注意一把剑的去向。”
　　“这……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主人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除非能去找伏羲大神问个明白。”
　　“你这话跟没说一样，天皇岂是我们区区剑灵说见就见的。”
　　“那你问我又有什么用呢？这些事你翻来覆去问了我几十遍了，我已经没什么可说的了。”
　　“哎……算了……”
　　天皇伏羲……紫胤抬头望向天空，记忆里仍是一片空白。自从前天醒来，他便发现自己不止是身受重伤，修为大损，就连记忆也被封印了，现在所知道的一切，基本都是别人告诉他的。
　　“……主人？主人？”
　　紫胤回神的时候，发现红玉和古钧正满是担忧的看着自己。“怎么了？”
　　“主人，您才醒来不久，身上的伤也还未痊愈，不宜太过劳累，须得好好休息才是。”红玉这么说着，古钧也跟着点了点头。
　　紫胤淡淡应了一声，“我问古钧几件事情就去休息。”
　　“主人请讲。”
　　“我听你方才说什么……封印了涵素真人魂魄的剑？是怎么回事？”
　　古钧尝试用尽量简洁的话来把当时的情况描述出来，“回主人，是这样。当日昆仑上下都投入了与群妖的血战，涵素真人重伤不支，尚未断气又遭群妖撕扯啃噬，以至于……尸骨无存，若非主人及时以却邪剑将涵素真人魂魄收拢封存，恐怕涵素真人就连仅剩的魂魄也要被噬魂魔吞掉，再也无法轮回转世。”
　　紫胤听得唏嘘。“原来，当日一战竟是如此惨烈。那后来呢？”
　　古钧接着叙述道：“后来，昆仑一战的惨状上达神界，惊动了伏羲大神，伏羲大神降临太华山，主人您听说此事之后立刻带着却邪剑赶去求见，至于再后来的事，古钧奉您之命在山门外等候，便不得而知了。”
　　“后来呢？”
　　“过了很久，灵墟仙子息妙华出来告诉我去接您回天墉城，但是我进去时却发现您已经陷入昏迷，身上还有新的血迹。”这段记忆对古钧来说显然并不愉快，他叙述完毕就满脸自责地沉默了。
　　“也就是说，我去求见伏羲大神之前，还是记得你们的？”紫胤说完，见古钧点了点头，心下便猜测自己的记忆极有可能便是被伏羲大神封印的，但至于其中缘由……恐怕只有伏羲大神和记忆尚未被封印时的自己才知道，可是伏羲大神处理完太华秘境之事就返回神界去了，这要如何去查呢？
　　紫胤神情疲倦地捏着眉心，想着等过阵子伤好些了，一定要再去一趟太华山，追查自己记忆被封印的真相，纵使是伏羲大神对自己实施了封印，自己也需要讨个明白，不能就这样糊里糊涂的算了！
　　养伤期间的紫胤极容易入睡，但他入睡之后却并不平静，时常陷入同一个梦中，而这个梦，从他尚在重伤昏迷时就已困扰了他很久……
　　梦境中，是前不久太华秘境失守，群妖逃逸，昆仑诸派为阻止妖魔祸乱人间而拼死相斗的场面。活着的仍在战斗，而死了的几无全尸，整个昆仑山都黯然无光，天地间，唯有血色！
　　此情此景之中，紫胤却偏偏像个局外看客，他不知为何竟然听不到任何声音。就这样，他只能看着众人的剑与妖魔的利爪撞击出火花，却听不见铮然剑鸣；他只能看着妖魔一爪捏碎门下弟子的喉咙，却听不见骨碎血涌的声音；他只能看着妖魔张开了血盆大口，却听不到本应震耳欲聋的咆哮。
　　紫胤茫然地走着，身边的鏖战仍在继续，却好像与自己无关，没有人向他呼救，也没有妖向他攻击。
　　忽然，他看见前方出现了陵越的身影，居于阵眼的陵越正以自己的修为支撑着摇摇欲坠的剑阵，剑阵边缘已有许多弟子陆续倒下！
　　群妖仿佛知道那就是天墉城的现任掌门，个个都虎视眈眈，争先恐后地扑进剑阵，想要置陵越于死地。
　　陵越的情况岌岌可危，紫胤一时忘记了自己与这场血战的格格不入，提剑冲了过去，堪堪替陵越架住了一次攻向他背后的偷袭。
　　竟然，可以与这些妖魔交手？紫胤愣了一下，一时有些糊涂，既然自己能挡下这一击，那么说明自己并非是完全置身事外的旁观者的，那么刚刚一路走来，为何没有妖魔对自己进行攻击？
　　就在紫胤这里愣神的功夫，他忽然感到后心一阵剧痛，接着就见一只血淋淋的利爪从胸前透出！
　　身旁的陵越好像这时才发现了他的存在，满脸的惊骇和悲恸，紫胤看见他张着嘴似乎在大声呼喊着什么，但自己却依然听不到他的声音。
　　而后，一道剑光自半空坠落，紫胤挣扎着想去看清发生了什么，却怎么也无法抵住剧痛带来的晕眩，最终被扯入无尽的黑暗……
　　梦到此处戛然而止，紫胤蓦然惊醒，睁开眼只见室内一片昏黑，在梦中失去的听觉终于恢复，万籁俱寂中只有自己的呼吸声在起伏。
　　又是这个梦……紫胤长吁了一口气，感到胸口隐隐作痛，仿佛梦中被妖兽一爪透胸的伤被带到了现实里，这种感觉令紫胤不禁坐起身来，解开衣襟仔细检查自己身上的伤情，再三确认自己的伤不在胸口。
　　如此过去了三四天，噩梦的困扰仍在继续，但梦境的内容开始有了细微的变化，紫胤开始能在梦中看到当时的自己，有时是自己正悬在空中，向地面的群妖发动空明幻虚剑；有时则是陵越有难，自己不顾群妖环伺，从空中跃下，以剑开出一条血路拼命想去为陵越解围。但无论哪种，最后的结局无不是自己被妖兽一爪穿胸，陷入仿佛死亡的黑暗……
　　对此，紫胤已经困惑到了极点，为什么梦境总是到此就戛然而止了？古钧不是说涵素战死之时自己曾将他的魂魄封入了却邪剑中吗？那为什么不曾梦见涵素？更不曾梦见什么封魂入剑的情景？
　　紫胤的困惑憔悴，红玉都看在眼里不免心疼。这一天，紫胤又在兀自出神，红玉也想为他分忧，便提议道：“主人，既然您是在去太华山求见了伏羲大神之后被封印了记忆，何不由我代主人再去一趟，查个清楚？”伏羲虽然早已回了神界，但主人当日去太华山应该还有其他见证人，而若是能查到却邪剑和涵素真人魂魄的下落，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些日子你也十分辛苦，还是等我伤好一些之后亲自去吧。”紫胤只想自己解开谜团。
　　红玉却坚持道：“主人，红玉实在不忍心再眼睁睁看您为此憔悴下去了，事关您伤势和记忆的恢复，红玉甘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好吧……”紫胤考虑了一阵子又补充道，“此番群妖混战使得昆仑诸派人才凋零，各家的掌门长老想必也和我天墉城一样，或在养伤或忙于战后的安抚和招收新弟子，若太华山无暇接待于你，你自可回返，等过段时间一切都回归正轨了，我们再去不迟。”

　　得了紫胤的许可，红玉即刻去了太华山。南熏真人与紫胤乃是多年的同修道友，战事平息后一直颇为挂念紫胤的情况，听说此次红玉奉紫胤之命来访，便亲自接待了她。“红玉，听说紫胤已经醒了，却不知他伤势如何？”
　　“多谢南熏真人挂念，主人的伤势虽重，但痊愈不是问题，眼下最重要的是……”
　　“出了什么事？红玉你但说无妨。”
　　“主人的记忆被封印了。”红玉愁眉不展道。
　　“被封印了？”南熏对此感到十分吃惊，“这不可能！紫胤的修为不在我之下，就算因为那一战负了伤，损耗了法力，也断不至于轻易被人封印记忆。”
　　红玉又提起紫胤曾来太华山求见伏羲的事情，表示怀疑主人记忆被封可能与此有关。
　　南熏因此陷入沉思，她记得混战结束的时候，自己因为法力消耗太多十分疲惫，看紫胤虽然受伤比自己多但无性命之忧，便径自回山休养去了，也没顾上和紫胤说两句话。随后伏羲大神降临太华山，紫胤前来求见，这一切自己也曾亲眼所见，但是紫胤为什么来求见伏羲大神，而伏羲大神和紫胤谈了什么，自己便不得而知了。“我记得……紫胤的确来过，带着古钧和另外一把剑，但是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并不在场。”
　　红玉有些失望，不甘地追问了一句：“那么您知不知道有谁是在场的呢？”
　　南熏仔细琢磨了一阵后回答道：“息妙华应该是在的，她不止参与了那一战，战后诸派受伤弟子的疗伤也都归她管，伏羲大神时常召见她询问一些事情。紫胤来的时候，伏羲大神正与息妙华谈话。所以说不定息妙华知道些内情，你不妨去问问她。”
　　谢过南熏，红玉依言去找息妙华，希望能从她口中知道些新的线索，若是还能请她随自己回去为主人疗伤就更好不过了。
　　然而息妙华似乎是有什么隐情，竟然一见红玉扭头就走，虽然没有甩什么脸色，却也足够给红玉添堵的了。本来红玉身为剑灵是没有资格去要求息妙华搭理自己的，但事关为紫胤恢复记忆，红玉也不得不行冒犯之举，便一直跟在息妙华，息妙华去哪儿她也去哪儿，如影随形。
　　“红玉，你闲的没事不照顾你家主人，跑太华山来缠着我做什么！”被红玉纠缠许久，就算一向脾气好的息妙华也动了怒。
　　见息妙华终于不再逃避自己，红玉马上赔礼道：“冒犯之处还请见谅，红玉此来正是为了主人……”
　　不等红玉说完，息妙华脸色一沉，拂袖道：“你不用来找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红玉一愣，本来还想问息妙华是否知道之前自家主人求见伏羲大神时到底发生了什么，没想到竟然被这一句噎得问不下去了。但是看样子息妙华的确知道什么，只不过出于某种苦衷而不能言明，那就只好换一种方式了。“仙子莫恼，红玉只是为了寻回主人遗失的却邪剑，不知仙子可曾见过？”
　　听红玉这么问，息妙华明显松了一口气，紧绷的神情也缓和了不少。“他的剑在我那里，你随我去拿吧。”
　　道谢之后，红玉又道：“红玉还有个不情之请，因为主人自太华山回去后昏迷日久，伤势恢复十分缓慢，红玉冒昧想请仙子移驾去为主人诊治诊治。”
　　息妙华闻言默然，垂着眼背过身去，良久才叹息着答应了，声音中竟有一丝红玉无法理解的颤抖。
　　拿到紫胤曾遗落在太华山的却邪剑之后，红玉翻来覆去查看了许多遍，却怎么也感觉不到其中封存着涵素真人的魂魄。难道说，涵素真人的魂魄已被解封？是伏羲大神解的封，还是主人解的封？涵素真人的魂魄又去往了何处？这是否直接关系到主人的记忆被封印？
　　怀着种种疑问，红玉带着剑和息妙华回到天墉城。
　　临天阁中，红玉将却邪交给紫胤。“主人，我拿到剑的时候上面已经没有涵素真人的魂魄了。”
　　紫胤闻言皱眉，“怎会如此？”
　　“红玉不知，而灵墟仙子似乎也不愿提起您上太华山求见伏羲大神的事情。”
　　紫胤叹了口气，把却邪放在一旁。“算了，亡魂归处，无非阴司忘川，我且以离魂术去查看一番，希望涵素还没有轮回转世，能予我更多线索。”
　　红玉马上阻止道：“主人不可！您眼下有伤在身，功力也未复原，施展离魂术恐怕会加重伤势的！何况，您先前云游时曾说感应到第三次天劫即将到来，如今还是尽快养好身体，准备渡劫才是。待您渡劫完毕后，功德圆满，位列天界上仙，再查这些事也不迟。或许，到那时您记忆的封印已经解除了也说不定。”
　　渡劫？紫胤怔忡半晌，完全想不起自己还有一次天劫要渡，更不知道第三劫将会是什么，他只觉得若不查个水落石出，自己绝对无法安心渡劫。
　　见紫胤沉默，红玉知道主人不想放弃，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主人，不如这样，您若是一定要离魂入阴司去查，且以一炷香时间为限，红玉就在这里为您护法，若主人逾时不归，红玉立即为主人唤魂，以免离魂太久而伤身。”
　　紫胤觉得红玉的提议顾虑周全，就答应了。沉下呼吸，手引剑诀入定，不片刻便魂体相离。
　　然而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红玉在看到紫胤魂魄的时候，面色陡变，妙目圆睁，以手捂嘴才勉强没有让惊叫从喉咙里发出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紫胤魂魄见红玉反应异常，正要询问，却见她已经爬起来踉踉跄跄的跑了出去，路上还撞倒了一扇屏风。
　　如此情形，紫胤已顾不得去阴司追查涵素究竟魂归何处了，急忙魂魄归位，起身去追红玉。
　　一直在大厅等候的息妙华原本正在望着墙上涵素亲笔题的那首诗出神，忽见红玉失魂落魄的从里屋冲出来，谁也不理，径自跑出院子去了，神情中流露出一点迷茫。
　　“红玉！你……”追出来的紫胤无意中瞥见堂上还有外人，便问，“你是……”
　　息妙华表情因紫胤的询问而瞬间变得微妙，略调整了一下才回答道：“灵墟散仙息妙华。”
　　想起红玉曾提到息妙华与自己算是故交，紫胤的神情里便有些歉意。“对不起了，自日前醒来之后，我发觉自己记忆被人封印，是以暂时无法记起诸位故友，失礼之处还请不要见怪。”
　　“无妨，我看红玉好像受了些惊吓，你既然身上有伤还是回去歇息，我替你去看看她吧。”
　　“也好，有劳了。”紫胤本以为两人同为女子，若红玉有什么难言之隐，息妙华安抚起来应该比自己在行，然而事情并不如他想象的那么简单。
　　也不知息妙华到底和红玉说了什么，自那天以后，紫胤就再没见过红玉，听古钧说，红玉脸色很差，像是哭过，这几日不想侍奉主人，便回红玉双剑里呆着去了。
　　紫胤对此颇感费解。“那息妙华呢？”
　　“回太华山了。”
　　“……”紫胤无奈，“我也去一趟太华山吧，但愿此行能够解我所惑。”

　　这天，南熏正与葛山君谈论如何尽快使战后的太华山恢复往日安定，忽然接到门下弟子禀报说紫胤真人来访。
　　“快请。”
　　“紫胤，你的伤可曾好些了？”
　　看了看上座的两个人，一男一女，其中女冠带着半边面具，与红玉和古钧所描述过的南熏特征相符，紫胤便试着唤了一声。“南熏？”
　　南熏奇道：“你还认得我？红玉不是说你记忆被封印了，所以谁都不记得了么？”
　　紫胤叹息着摇了摇头。“我的确不记得了，刚刚也只是凭红玉对你们的描述来辨认的。”
　　一旁的葛山君盯着紫胤打量了一番。“既然如此……紫胤你看我是谁？”
　　紫胤看着葛山君想了一阵子，不太确定地问：“葛洪？”
　　葛山君心下稍宽。“不错，还能对得上号。我也真是奇怪，自那一战之后，这才不过几日，你身上就发生了这么多变故，竟然还被封印了记忆，可曾查出是谁做的？”
　　“我怀疑……是天皇伏羲所为。”
　　葛山君饮茶的动作因此顿住，他觑了一眼南熏，心道：虽然近期内能接触到紫胤并有能力封印他记忆的人只有天皇伏羲，但这么直白的在信仰伏羲的南熏面前表示怀疑，似乎不太好吧。
　　因为之前已经有红玉来铺垫过，南熏倒也没太介意紫胤对伏羲的怀疑，只是道：“我曾让红玉去找息妙华问问情况，但是看样子好像并没有问出个结果？”
　　紫胤把之前见到息妙华的前后事情对南熏和葛山君简单叙述了一遍，两人也颇为不解，便商量着再找息妙华来一趟。
　　“这些天，红玉不愿见我，恐怕也与息妙华有关，想来我若在场，或许她不能尽吐实情，不如我暂且回避一下吧。”紫胤说着，已转去了屏风后面。
　　葛山君觉得有道理，顺手给紫胤补了个结界，助他隐匿气息。
　　不多久，息妙华被请了来，葛山君浑然不提紫胤，只说：“妙华，你近来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息妙华有些警惕地盯着葛山君，摇头否认。
　　“不必如此紧张，坐下说。”南熏轻声安抚。
　　经过几番锲而不舍的旁敲侧击，息妙华终于放弃了隐瞒，泫然轻叹着，声音也变得有些嘶哑。“今日之事，出得我口，入得你二人之耳，万不可传与第四人知晓，你们答应，我才能放心相告。”
　　南熏与葛山君见息妙华神情如此悲伤，心中都暗觉不妙，随口答应了便聚精会神地听她下文。
　　“其实，紫胤他……渡劫失败，早已……元神尽毁，魂飞魄散……”说罢，息妙华强忍多日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一时间，屋内鸦雀无声，南熏、葛山君连同屏风后的紫胤都震惊得无以言表，只剩下息妙华开始啜泣。
　　“不，不可能，我刚刚……”葛山君正要说自己才见过紫胤，就被南熏按住，并使了个眼色。
　　接着，南熏平复了一下心内的震惊，问道：“你此话当真？我可是听红玉说紫胤只是重伤初醒，并没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我何尝不希望这一切都是假的，但偏偏都是我亲眼所见，由不得我不信！”息妙华苦笑着，回忆起最后一次见到紫胤的情景。
　　那是群妖混战昆仑八派的第十一天，战事刚刚停息，以诸派惨胜而告终，天皇伏羲降临太华山，收服残余诸妖之后，在往常掌门议事的大厅中安排善后事宜，尚有余力的几位仙家和长老各自领命而去。息妙华因为要禀报的事情较多而留到了最后，这时外面弟子进来通传，言天墉城前执剑长老紫胤真人求见伏羲大神。
　　紫胤进来时，脸色苍白，周身尚且带着许多与妖魔激战留下的伤口，处处都是斑驳的血渍，然而他的步伐依旧沉稳，目光也依旧坚定。向伏羲行了礼便开门见山道：“小仙此来，别无他意，但求伏羲大神看在此战天墉城也出力甚多的份上，将混战中死去的前任掌教涵素复活。”说着，他将封存了涵素魂魄的却邪剑捧上。
　　伏羲却不为所动，漠然道：“此战亡者不计其数，涵素有你来求我为他复生，那其他人呢？难道就该这么死去，还是说本神应该一个个把他们都给复活？”
　　紫胤被问得怔住，一时无言以对。
　　“说起来，我倒也想知道，紫胤，天墉城上下的伤亡也不止涵素一人，你为何偏偏只求我复活他？”
　　伏羲一问，涵素惨死的情景不受控制的再次浮现。
　　紫胤赶回时，只见诸派弟子与群妖混战正酣，涵素率领几位早已卸任退隐的长老协助陵越布阵拒敌于山门外。见天墉城暂时无虞，紫胤心下稍安，飞身跃上半空，与南熏、息妙华、葛山君呈四角之势，各自抵挡一面。
　　空明幻虚剑的万道剑光之下，群妖的攻势暂时为之一滞，然而同类的血肉与残肢却更加激发了它们嗜血嗜杀的残忍本性，前面的妖魔在剑光中灰飞烟灭，后面的妖魔便发出更响亮的咆哮，踏着前面同类的尸体发动更猛烈的攻击。
　　战事胶着，紫胤不停挥剑，修为损耗之下终于感到有些力不从心。又一次发动空明幻虚剑之后，他忍不住分神瞥了一眼涵素和陵越那边的情况，却发现原本还算牢固的剑阵已经摇摇欲坠，剑阵外围的弟子早已在妖魔的爪牙之下粉身碎骨，只剩了涵素、陵越和几位长老尚在苦苦支撑。
　　紧接着，一只狼妖的利爪从剑阵的破绽处袭来，直取身居阵眼的陵越！而陵越正与其他妖魔拼力，一时无法闪避，他旁边的涵素见急来救，反手一剑斩断了那狼妖的爪子。然而涵素早已濒临力竭，这一援手更令自己空门大露，环伺其旁的诸妖趁他不暇自顾，纷纷扑来！
　　一蓬血雾突然在陵越眼角的余光中绽开，他下意识侧目一瞥，却看见涵素胸口透出一只血淋淋的爪子！“涵素真人！”
　　“涵素！”空中的紫胤也目睹了一切，立刻身化剑影冲了过去。
　　但是已经晚了，紫胤冲下去的时候陵越还想就近拽住涵素，阻止他被拖入群妖之中扯个肢体破碎，可是他不仅没能碰到涵素，分心之下反而令自己身上又多了几处伤口。
　　在涵素身影消失的地方，充满凛冽杀意的剑气兜头罩下，瞬间便有许多妖魔被斩做齑粉，然而紫胤再也没能找到涵素，一地残骸早已混入先前的血水肉泥之中无可分辨，只有几缕白发零落其中，隐约证明了涵素的确就死在这里……
　　“紫胤，紫胤？”伏羲看紫胤失魂落魄的呆立着，目光中满是不堪承受的痛苦，语气不禁缓和了些，“我知道，你或许是亲眼看着涵素惨死，但生老病死乃是天道伦常，人既已死，怎可逆天而为，使其复生，倘若人人如此，岂不天下大乱。你若实在觉得不舍亦或亏欠于他，自可寻他转世以做补偿。”
　　“并非亏欠，而是……”紫胤阖了阖眼，没再说下去。
　　伏羲却追问：“而是什么？”
　　“涵素秉性纯良，一生清修无争，理应安然终老，紫胤实不忍见他遭此血光之劫，落得个惨死无状的结局。”
　　“只是如此？”伏羲哂笑道，“若只是如此，那便无甚好说的了，这一战，又有哪个是该死的？”只不过涵素在你心中的分量与别人不同罢了，你却还不肯承认。
　　“伏羲大神教训的是，是紫胤疏忽，罔顾了天道伦常。”紫胤抚着手中的却邪剑，目光中尽是灰败之色。想想自己拼命护着涵素的魂魄，将它封存进却邪剑中，直到战事结束来求伏羲，一切都是下意识的举动，竟然没有想过此举乃是逆天而行，终究不会被神明许可。
　　“打扰之处，还请伏羲大神恕罪，小仙告退。”紫胤拜别伏羲，就要下山，耳边却忽然传来伏羲的笑声。

　　“哈哈哈，紫胤你且慢走，本神还未恭喜于你呢。”
　　紫胤茫然，抬头看向伏羲，不知他喜从何来。
　　伏羲虽然脸上带笑，眼中却没有一丝笑意。“紫胤，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已渡过两次天劫，再过一劫便可功德圆满，位列天界上仙，是不是？”
　　“是。”
　　“那就是了，只要不再拘着涵素的魂魄，彻底放他离去，这第三劫就也算过了。你修炼多年，如今终于功德圆满，天界又要多一位上仙，当然可喜可贺。”
　　紫胤忽然觉得伏羲话中的含义是那么难以理解，“伏羲大神是说……我的第三劫，是应在涵素身上？”
　　“第一劫，风火雷电考你法力修为；第二劫，虚影幻象考你心性定力；第三劫，便是断你尘缘，考你是否能割舍得了私情。你既已放下涵素，这一劫当然是过了。”
　　“也就是说……涵素其实是……因我而死？”紫胤从不知道，原来只是这么短短的几个字竟也能说得艰难万分。
　　看着神情愕然满脸不可置信的紫胤，伏羲再次露出了笑意，却是透着残酷的微笑。“可以这么说。”
　　下一刻，伏羲便看到紫胤在自己面前重重跪下。“怎么，你又反悔了？”
　　紫胤慢慢点了点头，“还请伏羲大神开恩，为涵素还魂。”
　　“岂有此理，简直得寸进尺！”伏羲冷声斥道，“你们这些修仙之人，眼里还有没有天道伦常！妄图以凡人之躯修成长生不死的真仙已是逆天而为，如今还想起死回生，笑话！”
　　紫胤听着伏羲的训斥，一言不发，仍然直挺挺的跪着，动也不动。
　　见紫胤不为所动，伏羲又道：“紫胤，你可知道你们修仙之路为何要渡三次天劫？那不止是为了考验你们，更是让你们知道，逆天而行若是失败会有什么后果！”
　　“……”紫胤深吸了一口气，缓慢而坚定道，“无论如何，紫胤都不能接受以牺牲涵素的性命成就我登仙之途，这一劫……不渡也罢！”
　　伏羲嗤笑一声，“天劫在即，岂是你说不渡便可不渡的？若是不渡，便等同于渡劫失败，至于渡劫失败的后果，想必你也清楚。”
　　紫胤已亲自渡了两劫，当然清楚。“元神尽毁，魂飞魄散。”
　　“区区一个涵素，值得你自毁仙途？”
　　“没有值与不值，只是紫胤以为，以他人性命为代价渡劫，最后修成的，是魔，不是仙。”
　　“也许涵素生来就是为了应你之劫，助你成仙。”
　　“不必。”
　　“看样子你是非要让他复活不可了？”伏羲接过紫胤一直捧着的却邪剑，随手挽了个剑花，并指抚过剑身时听到剑中传来一阵低沉的剑鸣。
　　紫胤以为伏羲答应了，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
　　“复活涵素亦无不可，但是需要你连他的尸体一并交给我。”见紫胤为难，伏羲露出了早已料到的神情，“没有？”
　　死在那场群妖混战之中的人，大多都是尸骨无存的，有的甚至连魂魄都被噬魂魔吞掉，无法转世，紫胤又如何从满山血水肉泥里去找涵素的尸体给伏羲呢？
　　紫胤总算明白了伏羲根本没有要复活涵素的意思，心下不胜凄凉，用最决然的语气说道：“还请伏羲大神，以我之躯，活涵素之命！”
　　这句话，令伏羲也不禁为之诧异，“你说什么？”
　　紫胤将自己的话一字不改的又重复了一遍。“还请伏羲大神，以我之躯，活涵素之命！”
　　“你……”
　　“既已渡劫失败，我注定元神尽毁，魂飞魄散，正好可以将此残躯留给涵素，以供他重生之用。”
　　伏羲紧紧盯着神情坚决的紫胤。“你当真舍得自己这一身仙骨？”
　　“舍得。”
　　“不后悔？”
　　“不悔。”
　　“好，既然你如此强求，我就如你所愿。”伏羲把紫胤从地上拉起来。
　　“多谢伏……”紫胤话未说完，只觉眼前寒光一闪，紧接着一声利器刺破皮肉的钝响，胸口便传来冰冷的剧痛。
　　却邪剑的剑柄握在伏羲手中，剑锋却没入紫胤心头。伏羲一面催动神力将剑中涵素的魂魄送入紫胤体内，一面冷冷地看着紫胤，只见他虽然痛得眉头紧皱，唇角不断溢出鲜血，却始终隐忍不发，没有任何抵抗。
　　感到自己的魂魄渐渐被驱离身体，而剑上涵素的魂魄从伤口注入，慢慢与自己的身体契合，紫胤不禁露出一丝释然的笑意。
　　“伏羲大神……”
　　听到紫胤虚弱的声音，伏羲暂停了将涵素魂魄送入紫胤身体的动作。“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紫胤微微摇了摇头，用最后一丝意识，吃力地说：“还请……伏羲大神……再允紫胤最后一事……”
　　“说。”
　　“请将……涵素的记忆……封印……不再想起任何……与紫胤有关的事……”
　　“可以。”伏羲看着紫胤眼中的坚定决然的神情渐渐染上空茫，直到最后完全被空茫所取代，不禁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在惋惜什么。
　　拔出却邪，紫胤的身体随之软倒在地，伏羲上前施法弥合了他胸前的伤口，对一旁早已看呆了的息妙华道：“你出去看看他来的时候有没有带随从，有的话，进来带他回去。”
　　见证了紫胤神毁魂消整个过程的息妙华颤抖着应了一声，努力遏制住心底的惊恐，拖着发软的双腿跑出去叫了古钧进来。
　　毕竟是同修道友，交情不薄，这件事在息妙华心中形成的阴影已挥之不去，她不止为紫胤心疼，也不免联想到自己，想若是日后自己的天劫也是如此，又该如何抉择？是绝情弃爱，功德圆满之后修成真仙；还是和紫胤一样，功亏一篑，魂灭道消，连重新来过的机会都没有？
　　这个巨大的困惑缠绕着息妙华，令她几乎不能安生，但她又想替紫胤保守着这个秘密，不敢向任何人倾诉，直到现在被南熏和葛山君锲而不舍的追问，她才看在都是同修的份上，试着一展心结，吐露了实情。
　　如今真相大白，被封印了记忆的竟然是涵素，而真正的紫胤早已不复存在。南熏与葛山君相顾默然，心下一片凄惶。
　　满室寂静中，葛山君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如此骇人的真相，屏风后的“紫胤”怎会没有反应？“不好！”
　　南熏同葛山君一起绕到屏风后，只见“紫胤”双目紧闭，已然昏迷不醒。葛山君试了试他的脉象，确定他只是昏迷，没有大碍，才略松了口气，只是……
　　“他身上的封印，已被冲破了。”
　　见此情形，息妙华明白自己叙述的一切已被最不能知道真相的人听了去，不禁有些愧疚和凄惶，心想：若天地间还残存着紫胤的一丝神识，他会不会怪我泄露了他千辛万苦想要保住的秘密呢？
　　三天之后，紫胤，或者说是涵素，在临天阁醒来，回忆起之前的种种梦境，终于明白了那些困扰自己许久的梦境在暗示什么。
　　那些梦里，没有涵素，因为他就是涵素，有紫胤，因为从他的角度的确能看到紫胤。并不是梦境中没有涵素，却多了个“自己”。
　　没想到，你我的最后一面，竟然没有只言片语……
　　涵素抬起手，看着这曾经希望牵住的手如今已变成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心中一片空洞荒芜。
　　“主人？”
　　身旁传来一声熟悉的呼唤。
　　涵素木然的眸子动了动，看见是红玉守在自己身边。“不要叫我主人。”
　　红玉一怔，随之默然。
　　“我不是你的主人。”涵素的声音听起来与眼神一样空洞，“我是涵素……想必，之前我离魂的时候你就已经发现了吧……是不是息妙华要你替她瞒着我？”
　　红玉摇头。“不是替她，是替主人。既然一切都是主人的遗愿，红玉自当为主人实现它。”
　　涵素慢慢支配着初醒后有些麻木的身体爬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去。
　　红玉忙追上去为他披上一件白氅：“你要去哪儿？”
　　“你放心，我不会去死就是了，紫胤把这一身仙骨给了我，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它，包括我自己。”说罢，涵素挣脱了红玉的扶持，继续走了出去。
　　经过大厅时，他的目光在中堂上停留了片刻，而后盯着“失相从”三个字笑了笑，笑意里满是说不尽的凄凉。“什么‘雌雄终不隔，神物会当逢’……而今吴水万丈，楚山千重，我又何处去寻你……”
　　涵素如游魂般漫无目的的走着，最终在后山湖边停下脚步，他望着湖中自己的倒影，慢慢跪坐下去，伸手想要去抚上那熟悉的容颜，却只触起一片涟漪，将那容颜模糊……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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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好虐，怎么可以这么虐

自从关注原婆主的微博以后我大多都是这种状态：更新夕阳红文啦！→啊……好虐→看完了，但又被虐哭了嘤嘤嘤→反正也习惯了→等待下一篇夕阳红文→更新夕阳红文啦！→……
无限循环qwq虽然偶尔也有甜的但好少的赶脚……

一对逗比虐毛线，之前看过篇苏紫写师尊脸烂掉的是不是他写的，看得我到现在都还有阴影

哭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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