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东方微亮,朝露稀薄。
初春的二月寒意料峭。昆仑山渐渐褪去一身苍白雪色,缓缓覆上新生的嫩绿,格外透出几分盎然的生机。
千级台阶沿袭而上,天墉城端恢弘如势,紫色旗瑞在晨风中猎猎作响。
铸剑台上一身紫色长袍手挽长剑,霄河剑通身澄澈舞出银色剑花,剑气长啸浩浩然直入云霄,苍穹湛蓝掩映出惊若翩鸿的身姿。
通明剑舞毕,陵越收剑定身,繁复的掌门服紫银相间,宽大的长袍如流水般倾泻而下逶迤垂地。
时如逝水,他的眉目依旧刚硬坚挺,神色俊朗却是透着庄严肃穆,紫色高冠将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束起,朗朗乾坤之下俨然一副一教掌门的气势。
他接掌天墉城三年有余,涵素真人撇开这一身教中事物之后便退隐昆仑山脚下的一处僻静之所安心修身养性去了,鲜少出世。芙蕖前些时日刚接下了妙法长老一职,却仍是带着几分小孩心性,所幸她虽是少女心性但向来顾全大局,懂得体贴他人,倒也为他分担了几分繁琐的事物。红玉向来不离师尊左右,在师尊卸下执剑长老之位游览山川风光寻几位老友叙旧之时,亦是寸步不离地陪在身边。
而屠苏......
三年之期已过,远方仍无故人的消息传来。
陵越眉间一皱,还剑入鞘,理了理袖口月白银线修饰而成的月明之像的纹理。
他何尝不明白屠苏早已是剑归人不再,焚寂剑上再无百里屠苏的气息,而这世间仿佛从未有过他的痕迹。
可他总是忍不住要在铸剑台上向着天墉城下这千丈阶梯望一望,似乎那个远去的黑衣少年会在下一刻背着那把通红的凶剑带着阿翔浅笑着说道,让师兄久等了。
师尊曾叹息一声说道,前尘已散,何须执着。
但人之所以为人,总需要些执念,才能撑下这一路的坎坷艰难。
如今这天墉城里,他已是神人一般的存在。成千上万的弟子在遇见他时总是要恭恭敬敬地抬手行礼,道一声参见掌门。在那些敬畏的眼神里,他只是沉声微一颔首,依旧挺拔如昆仑山上万年不变的雪松。
伸手触摸到袖袍中温润的触感,陵越看了看已渐渐东升的薄日,算着时辰该去后山看看了。
早春的寒意虽浓,因着昆仑山的仙气缭绕,倒也生出几分鲜活的春意来。一袭活水引后山的温泉而下,亭角四方的桃花已经渐渐开始显出几朵新蕊,粉嫩嫩的颜色映的人心底透出几分愉悦。
而这几分愉悦里带来的似有若无的琴声却是让陵越心头微愣,渐渐放慢了脚步。
时而碧波荡漾烟雾缭绕恍若江南新绿的别样景致,时而云水奔腾扶摇直上彷如天地初开时的纵横捭阖,交织成一幅天光云影万千世相的场景。
天墉城里虽有文武之课,但在琴音韵律之上终是未有所授。陵越只是偶尔下山之时会有听及尘世间的袅袅余音,在他听来却是都比不上当前的这一曲潇湘水云。
如果弹琴的人也能如这琴曲一般柔和婉转令人如沐春风更好。
显然这不过是痴人说梦。
后山整片思过崖之内,全都笼罩在一片凌蓝的气蕴之内,封印之人内息纯厚刚柔并济,却是将思过崖之畔和整个天墉城之间划下一片结界。
他犹记得当初师尊带回欧阳少恭之时的惊诧,但多年修炼而沉淀下来的稳重让他未置一词,仍是按师尊吩咐将欧阳少恭囚禁在思过崖之内。
蓬莱一战,太子长琴神形俱灭。
欧阳少恭与百里屠苏均葬身在云海之巅的蓬莱岛上,化为荒魂灰飞烟灭,再不见于世人。
而眼前这个虽只剩下几分微弱气息,神色间仍是冷漠不屑的男子不是欧阳少恭是谁?
一身大红色衣袍被焚业之火毁去了大半,就连指尖的白骨都清晰可见,唇角一抹鲜血红的有些耀眼。
“紫胤真人?”红衣男子嘲讽一笑,“你以为这区区天墉城能关得住我欧阳少恭?”
蓝衣银发的仙人神色如常:“你身上仙灵已毁,玉衡已碎,靠的只是这最后一点魂魄剩下来的残骸,莫说是天墉城,只怕连思过崖也难踏出半步。”
“所以你以为我就会乖乖地给你那小徒弟修魂,成为他的半身?”欧阳少恭唇角勾起,上扬的眉角透出几分揶揄。
紫胤真人看向陵越缓缓说道:“欧阳少恭与屠苏互为半身,今日屠苏的魂魄虽然已散,但若是借着半身的魂魄重修或许还能回来。只是为师尚未钻研出修魂之法,只能暂且将欧阳少恭带回,一来是不再让他为祸苍生,二是也是想由他为你师弟重修人身。”
陵越心头微动,未曾想师尊竟也是如此为屠苏而奔波寻碌,低头道了声:“谨遵师尊之命。”
紫胤微一点头,又继续吩咐道:“虽然我已封了他周身的灵力,但你仍需小心看管,万不可有所纰漏。为师会在思过崖内设下结界,除你之外不得其他人进入,一切等为师回来再寻办法。”
陵越迎向对面投来的嘲弄不羁的眼神,沉下声应道:“陵越一定谨遵师命,不负师尊所托。”
“嗤。”欧阳少恭手中长袍轻轻一甩,虽是脚步踉跄,却仍是挺直了身躯兀自踏进了思过崖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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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自己给自己挖坑的节奏o(╯□╰)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