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道骸开车出门之前洗了个澡。
天气不冷，不过他还是把水温调得偏高了点，出于他感到寒凉的原因，没有由来地。这确实与他的心理状态无关，他只是纯粹觉得被温水淋到之后反而更冷。明明冷却不手动取暖反倒更像是在自我欺骗。他盯着自己的手伸出，移动，然后完成了调温的动作，随后被扑面而来的热度淹没，身上也跟着泛起一层红，像是血液在血管中沸腾燃烧的颜色。他的头发早已解开，被水打湿后披散在后背，紧贴住背部的皮肤，严丝合缝锁住了水流的温暖给予他一个拥抱，也仿佛一张深蓝色的网展开包围了自己。
睫毛被浸湿，闭上眼睛时有柔软的湿意，再度睁开后一蓝一红两道瞳色也在水蒸气里模糊不清。
他会遇上正走出总部大楼的云雀恭弥纯粹属于巧合，不过云雀偏巧在之前某个当口外出执行任务却不是巧合，他俩都心知肚明。云雀走得无声无息，期间短信都没招呼一声。而六道骸在云雀的这趟不辞而别之中曾扪心自问过，自己是否是贪求什么才与对方产生过这么点剪不断的情愫——的确有情，至于是爱，还是爱情，或者又是别的，不得而知。情里一旦混进了恋慕就好像他针对的不是这个人而是这个人身上的东西，明明矫情这玩意原理和胃酸无差别。
而他这点可以称之为反省的自觉性完全是跟着感觉走，因放松时间有限。不过即使他不是个工作狂也不会挪用了空闲时间来思考这个，原因是这根本不属于可思考的范畴。举个有失偏颇的例子：澡堂子歌手就是因为只在澡堂一展歌喉才会被贴上这个标签。在自我局限的某些方面，六道骸也一样。
现在就是他有事要去找泽田纲吉所以会去总部，而与完成任务打道回府的云雀打了个照面的情景——他甚至连车都没停下就看到云雀走出大门。
“好样的，彭格列……”他简直想诅咒纲吉的无心之过——不，搞不好根本就是故意的——嘴角却咧出了苦笑的弧度。
属下分手的时候支开其中一个去出任务是事实，现在任务结束了双方倒偏偏撞个正着，不管后者是巧合还是刻意，看得出来BOSS本人着实有特殊的闹心技巧。纲吉对他们俩的私事一字未提，但从难得一见的公事公办的客套口吻就看得出他是有意要插手。一个雾守，一个云守，情况如此特殊的双方要分掰，总得有个第三方来泼盆冷水让他们冷静冷静，只是不便点破罢了。
最差的结局不过是人散灯灭，人在黑暗里呼吸。

骸停下车原地不动，随着车窗滑下，夜风也趁虚而入，高楼大厦的钢筋气味和路边植物的木脂气息拧成股，一气呵成直直地灌入鼻腔尔后至大脑深处。云雀走到车前脚步未停，骸适时地开口询问：“捎一程？”熟练得像是排练过几百次。
同一句话说过没有几百次也不下几十次，但现在是唯一以排练的姿态脱口而出。
云雀望他一眼，“嗯”了一声后径自拉开车门坐入副驾驶的位置。
地球上哪个角落都有日出日落，即便是南北极的极昼极夜，也是有阳光定时眷顾的地方。若是嫌白天太过漫长，夜晚也还有月光在不离不弃。
可除却太阳和呼吸，没有什么不能分崩离析。
车窗外熟悉的景物开始向后移动，虽然车速不快，掠过路边灯光时还是免不了带起一串残影，像是被投射了过量亮度的走马灯在视野里快进播放，给人一种人生在倒带的错觉。
可的惜是时间永远向前走。即使倒退或者停留，也未必能在过去的十字路口上步入理想中的道路。
街边的半圆形拱门在夜色里矗立，被街灯打下的阴影掩住了背后建筑物深藏的秘密。不远处的雕像身着长袍，高举着三叉戟，将一段历史传奇凝固在石材里。
骸打了个方向盘把车拐入一条林荫大道。路两旁稀稀疏疏地立着几盏灯火，亮度与其说用来照明不如理解为是让这个地方看起来是一条路，而不是一条阴沟或是野外的森林——这地方树的数量完全不愧对于“林荫”这个概念。周围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十分清晰，但并不显得过于密集和吵闹。
云雀在车驶入这条大道的那一刻攒起了眉，随即又放松下来，恢复到原先波澜不惊的态度。骸注意到他的神色，默不作声地松了口气。
片刻沉寂后，骸率先开口：“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
“嗯。”半晌，云雀也给出一句回应，“那时走得急。”
不等骸接着说下去，他继续道：“拿任务当挡箭牌，虽然是不联系的理由，但作为借口还是太软弱。”这话不知道是指他自己，还是骸。亦或是纲吉也有可能。
“你是想说，其实我和你真正的理由一样？”骸还是叹出了声，“谁都没高估谁。”
在这一点上，旗鼓相当。
不是拒绝联系，只是不想联系。电子信号长驱万里，通讯的契机临到唇边却不知如何开合，所以干脆避而不见，权当是低潮期。只是待这一波潮水退去，剩下的只有交情。
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怎么告别都显得不伦不类，可藕断丝连的丝还在痛。
白天不见，夜晚相遇，然而哪一边都不温暖。
所谓爱比死冷。

车内弥漫的静默反而使听觉分外敏锐。虽然车窗外树叶刮擦声不停，但几乎没有风吹入车内。道路的前方隐约有灯火闪烁，然而开了好一会都没有靠近的迹象。从两边树木的密集程度来看，这地方已经着实称得上是森林而非仅仅是“看起来像”森林，黑暗且无止境。旁道照明灯的亮度比篝火小得多，微弱似婴儿的呼吸。不知怎的令人联想起《悲惨世界》里的某片森林，虽然并不切合。
雨果让冉阿让在森林里独自行走，他遇上柯赛特，带走她，将她抚养长大，自己最后却终身未娶。
骸扭头扫了扫云雀的侧脸，发现对方目视前方，表情没有变化。他收回视线的同时，脑海中掠过一串文字。
“人类啊，要么就是有魅力的，要么就是无聊的，只可能是这两种的其中之一。”
他心想王尔德说得简直正中红心。
有些人第一眼就能看透无聊的本质，而另有人即使论斗转星移都富有魅力。这既无法让人独占，也非自身通过学习可获得。无关外貌或者衣着的绮丽，仅仅是这个人本身。
六道骸和云雀恭弥，对于彼此而言或许都是如此。
然而万事抵不过一个“可惜”，千万个理由拼不过一句“不合适”。
云雀良久没有出声，又过了一会他终于眯起眼睛：“该出去了吧？”骸不可能走错路而且走了那么久还差不觉到不对劲。他们一起回去太多次，双方闭着眼睛都清楚一路上有什么景色。何况，云雀的宅邸所在的路上从来没有这条林荫大道。
骸知道他一开始就明白自己在施放幻术，但过了这么久才揭穿，也算是忍让很多了。即便如此，骸还是打趣他：“这么小气？”
云雀“嗤”了一声算是放松下来。随即又想到什么似的皱了皱眉：“别露出那种表情。”不等骸回应，他又抢白道：“我讨厌。”语调理直气壮，坦然得像投诉，不像抱怨，当然更不是撒娇。
一共就没说几句话的骸终于由衷地笑出了声。

深色的森林像雾气一样散开了去，前方是一如往常的复古式灯柱，暖色调的光笼住了一片区域，煽动着人沉睡的欲望。
“也的确是该睡觉的时间了。”骸说着，右手挪过去覆在云雀的手背上，不轻不重地捏了捏才放开。后者似笑非笑地盯了他一眼，开门下车。
“明天见。”然后云雀转身背对着他，没有挥手，只是头也不回地甩了一个背影。
骸等他完全消失在视线里，才重重地吁出一口气，连带着把头磕在座椅上一动不动。
少顷，他摁下了CD按钮，发动汽车准备回去。
“If you let me be free，If you want me，satisfy me……”
捷克的女歌手拖长尾音，将歌词跟着拉长，又隐匿在骤起的风声里。夜深天冷，风吹得人头疼，歌词却一句不落地刻入脑中，分外明晰。
他想起，波罗的海与北海毗邻，日日相见，却因密度不同，无论昼夜，永不重合。
车掉过头去，离那片灯火越来越远，消失在阑珊的光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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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1、将人类以善恶来区分这根本就是愚蠢的想法。因为人类啊,要么就是有魅力的,要么就是无聊的,只可能是这两种的其中之一。——王尔德 《少奶奶的扇子》
【越看越觉得好像挺有道理的……】
2、骸捡回去的柯赛特就是库洛姆=v=
3、CD的歌《if you want me》是电影《once》中插曲，由玛可塔·伊尔格洛娃演唱。
4、波罗的海和北海密度不同，就算是缓慢重合也还是有分界线。（反正叠不起来就是（PIA

顺便放上证据

文风好赞ww
所以最后还是和好了？到底为什么分手啊⊙▽⊙
骸大捡回去的柯塞特是库洛姆？难道是骸大也准备终身不娶？(๑ŐдŐ)b卧槽那就嫁啊！雀哥不会介意的w
名言表示看起来好深奥(｡･ω･｡)这里人穷志短读书少。。

看见文后有注释就想跪舔………………文风还是淡淡的啊！喜欢喜欢（捂胸口）骸云这种不冷不热的浪漫（什么）也蛮不错的ww“冷淡期”过后又会在一起吧wwwww

话说！！居然！还有回礼这种东西的！不是我回你明信片的来着！！（捂脸打滚///

好久不见楼主的骸云！
文风很淡。话说我还没反应过来柯赛特指的谁，看见注释我就跪了orz
终身都孤单吗_(:з」∠)_ 要不要这么虐
话说觉得这里面的270很萌的我是一个人？！插手属下的家务事，像个管家婆一样，明明都是成年人了还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的心态好棒←你等等【。
注释反正我是给跪了orz 一直都看不下去名著的我orz
不过一直很喜欢“爱比死更冷”这句话w 记得是一部电影名字？
总之还是会不自禁地让我想起“情怀”这个词，非常感谢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