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历来对我不是件容易的事儿，事实上，我总是在经营让人糊涂的行当。依我算来，世上让人糊涂之物，大体不过这几种：吏部的名单——我的老本行，愈是让人糊涂；第二件自然少不得酒，这可是凭借我的好酒量，是个正面对抗实打实的真本事；再来就是…再来夜已苍茫，深得像一碗药汁子。唐宋叫我小心脚下，我眯眼望过去，看见的是一团光亮，至于湖石假山，阔叶芭蕉，我只能循着看出个大概轮廓，再依照这些线索于心下仔细的想了一想，我这便记起这处地的名，和住里头的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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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静如水，偶尔一声蛙鸣，像是石子投在水中，荡漾一圈波纹，然后又消沉不见。我在庭前画画，菁菁磨墨，其实我是并不擅长这些，唯一学过的古琴，也很久不再弹。其实今夜月好，我倒很想抚一曲，搬了琴来，信手拨弄一二，还不待兴起，便听得菁菁唤我，勿要吵着前头的人。
松了弦，便又显得无事可做。远远一眺，湖水反射起粼粼的波光，潺湲不息地，像极了晃荡的人影。我凝神，果然，灰色的影子，朝这里过来。
我有一瞬的讶然，随即垂眸，月亮成了湖光最亮的一点，晃得我有些睁不开眼睛。待他近了，这才往前行两步，风吹起大襟，隐约能闻见院子里草木的芳香来。
我其实想过矜傲几分，来应对现下的处境，又总是在见他时候瓦解，抬眼觑向前人，到底还是软了声音，温温笑道。
：怎么这个时候来。

（我在屋外正为自己还未因酒而糊涂的事实表示愉悦，——屋里零星的琴语却停了。唐宋手里有一把，小的弱的灯笼光，并牢牢地在我快被绊倒前搀扶了一把。我很郑重的告诉他：我并无事，便把他谴走了。自然，我无事，还记得是要他留下灯笼的。再稳步进屋、推门，夜已深极，屋里的人也极配合的静，我因这静生出了一些不满——她理应是该掌灯挑琴相侯的。这些不满，在我瞧见她的一段细窄窄的肩、和亮晶晶的眼之后，稍稍减退了一点。长风如一群鸽子，钻进她略嫌宽松的衫子里，鼓胀着，扑棱着翅膀。而她，依旧笑也温和的，往我面前走。）
这是不能来的时候？
（这话甫一开口，我倒自觉有些无理。于她面前，我好似总是要理亏多些的。再一看窗边琴，流银的弦，与她一样，无言，无声。这会儿，我很想让她闹出些动静来。）
好久未听，方才弹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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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的风凉，吹得我打个寒战，这样看来，倒真有几分楚楚的意味。只是这样软弱求取的姿态，大多不是我所愿意的。正出神，听见他一声问，匆匆抬了眉梢，眼波掠去，浅浅看他一眼。
：没有……
我似有些讷讷，不知缘故，指尖无意识扯着衣带，低了声音。
：一时信手拨的，想来是列子御风罢。